折邵衣其实还是第一回在宫里面路过这么多的地方。因东宫去长乐宫还有一段路, 太子妃便叫人备了两顶轿子——秦青凤非要跟折邵衣一顶轿子。
折邵衣生怕压垮了抬轿子的轿夫,小凤就笑,“你放心吧, 一顶轿子两个人, 在宫里面也讲究的很,非要八个人抬,轿子也比一个人的宽敞,肯定是能坐的。”
果然轿夫来了八个, 折邵衣没见识,拉着秦青凤的手忐忑问, “不违制吧?”
她虽然也懂一些宫规, 但这种细处的宫制却是没怎么了解过, 她之前也没关注过。
秦青凤摇头,“没违制, 违制的十八人抬的轿子。”
她小声说,“那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才能乘坐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是十六人, 其余之下,便是十人, 八人,四人。”
折邵衣点头, 表示自己记住了。果然, 太子妃坐的轿辇是十六人抬的,她这才放下心来,觉得在这十六人气派的对比下, 自己和小凤的八人轿辇也算不得什么了。
但是头一次坐八人抬的轿辇啊!
秦青凤见她这般, 调笑道:“下回咱们出宫去, 也找八个人抬,从文远侯府抬到这郊外,再从郊外抬回来,让你坐个够。”
折邵衣:“……也行。”
秦青凤就觉得她胆儿真肥了,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明明胆儿那么小。
她拉着邵衣的手道:“待会去了长乐宫,你也别紧张,皇后娘娘是个……是个慈心的,人很好。”
被秦青凤用慈心肠来言喻,折邵衣便又松了一口气,等到了长乐宫里,她跪在地上给皇后娘娘请安,果然见她慈眉善目,笑着道:“你们一来,宁幼便多出去了。”
太子妃便轻笑一声,“儿媳今日倒是没准备考她的功课。”
皇后叹气:“我知道,淑妃那边……哎,本宫刚刚差人去看过了,你待会去,也算是替本宫去看的。”
她穿着常服,看得出没有涂抹胭脂水粉,素着一张脸,头发只是堪堪挽起,整个人都显得温婉清和。
因是第一次见折邵衣,还给她送了小金鱼,金叶子,还有金条!
折邵衣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金子,她先不是喜,而是惊恐的看向太子妃,只见太子妃就笑起来,“母后,您吓着她了。”
皇后不解:“嗯?”
太子妃给她递了一杯茶,“这孩子打小过得苦,怕是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子放一块。”
皇后就明白了,倒是心疼折邵衣,“你是太子妃带来的,本宫自然多疼惜你,往后你再来,本宫还给你金子。”
折邵衣万万没想到,太子妃跟太子不和,在秦青凤多多少少的说辞里,太子殿下还是个小气,自大,气量不大的人,一般妻子跟丈夫不和,婆婆跟儿媳也会不和,倒是没想到,皇后娘娘是这般的。
她便受宠若惊道:“皇后娘娘疼惜,已是臣女的幸事,不敢再得恩赐。”
皇后就笑,“你这个孩子,倒是跟小凤完全不一样,竟然能玩到一块去。”
然后说秦青凤,“你瞧瞧,折九姑娘可不跟你似的,还主动跟我要金子的。”
秦青凤:“臣女也是听说娘娘是有名的散财菩萨,这才敢张嘴。”
皇后便道:“这倒是真的,本宫的金子向来留不住。”
这本闲扯了一会儿,太子妃看看时辰,这才道:“母后,那儿媳就带着她两去看望淑妃了。”
皇后便眼巴巴的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道:“太子……还好吧?”
太子妃笑起来,“殿下好得很,您放心吧,儿媳照顾着,必然不会出错,只是他这般……这次太过于冒险了。”
她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母后,这次过后,还是由您来劝殿下吧,不知为何,太子殿下最近……最近有些疏远儿媳,昨日里……”
她说着说着就停住了,然后看向小凤和邵衣,“你们先出去等一会。”
折邵衣就连忙跟着秦青凤出了殿内。
太子妃见人拐了弯,这才叹气,“母后,昨日里儿媳还跟殿下说,此番外面传那么快他为淑妃和宁平求情的事情,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才惹得陛下不快,我们在宫里面,自然是鞭长莫及,不如我去求求父亲,让他帮着在外面查一查。”
“谁知刚一说这话,他就开始发脾气,儿媳,儿媳真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皇后也不理解太子!求娶英国公嫡长女,不就是为了她身后的势力么?若说是为了防止外戚,那你还没有做皇帝呢,只是个太子,又有诸多兄弟虎视眈眈,你现在就跟太子妃家撇清干系做什么?
她头疼的很,又见太子妃伤心落寞,道:“是太子不对,你放心,母后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等过几日,风头过去了,本宫再把他叫来长乐宫里面训斥。”
太子妃叹气,“儿媳想着,还是东宫没有子嗣的缘故,但是儿媳看过太医,都说无事,宫里面还有那么多妾室,也都没有怀上,儿媳的心总是安平不下来,母后,儿媳想着,要不要请人给……给太子殿下仔细看看。”
皇后瞪大了眼睛,“你是怀疑太子有问题?”
太子妃轻轻点头,“这事情,我也只敢跟您说,知道您不会怪罪于我。子嗣么……无论是什么缘由,都该要查出来的,这般才好对症下药。”
“儿媳想说这事情很久了,哎……母后,万望您能理解不生气。”
皇后倒是不生气。她一直都觉得太子妃是个好的,出身英国公府,带来的助力很大,太子刚开始也是喜欢的,只是不知道最近怎么了,问他也不说,把皇后气得够呛。
在她看来,太子妃一直都是贤良淑德,上回自己病重,她亲自照顾她,见她醒了,激动得直哭,等她完全好了,才回东宫去。
而回去之后,太子身边却已经多了个妾室。皇后气恼不已——她还病着呢,太子怎么就敢纳妾!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是太子妃不让她声张,跟她道:“太子殿下是个和善的,心纯之人,他心中定然是记挂着您的,只是……只是可能觉得您的病不严重,所以才会如此,也算不得大事,您要是召了他来训斥,又把他的妾室……他心里该伤心了。”
皇后娘娘便叹气,“太子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太子妃便成了皇后心里的好儿媳。太子一个个的妾室抬进去,太子妃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说,“要是能有一人能给殿下开枝散叶,儿媳便把她供起来。”
皇后娘娘只要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多好的孩子,老天却不给她厚待。于是对太子也有了几分气,“你先去看淑妃,等过几日,我必然要说说他。”
太子妃便出门了。秦青凤嘴巴里面嚼着一根长长的长酥饼,见了她来,连忙站起来,“走啦?”
太子妃点头,“走,去淑妃娘娘的宫里。”
折邵衣便也跟着走,临行前还问,“待会那金子是送到东宫里去的吧?”
秦青凤:“送,你放心吧,我的金子也给你。”
她小声道:“但你自己留着就行了,可别给沈怀楠,男人有钱就变坏。”
折邵衣便笑着点头,“好啊。”
去淑妃娘娘宫里,就不坐轿子了,因为不远,就走着去。一路上因没了轿子遮挡,她倒是能看清宫里面的风景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精致是精致了,但是没有生机。所有的花都是规规矩矩的长在花坛里面,连枝叶朝哪边生,都被人控制了。
她看了几眼,便没有兴趣,等到了淑妃宫里,自有小宫娥带路,刚走几步,就有嬷嬷迎出来,道:“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给秦姑娘和折姑娘请安。”
太子妃便道:“我们来看看淑妃娘娘和宁平公主。”
折邵衣身份低,还了嬷嬷的礼,这才随着人往里处去。到了殿内,又是一阵行礼,问安,然后这才见到在床上躺着的淑妃,还有在一边哭泣的宁平公主。
太子妃娘娘在外面自然是一片善心的,一边安慰淑妃,一边搂着宁平叹气,“父皇疼爱于你——”
宁平便低头道:“我……我不知。”
她话没有说完,不知什么,是不知陛下是否疼爱于她,还是不知其他,她没有说完,但是人人都能听出她话里面的悲戚之意。
折邵衣无声的叹息一声,这些高高在上的公主,终究也要被舍弃掉。
太子妃便对着淑妃道:“今日这事情,实在是……实在是太子对不起你们。”
淑妃便马上道:“太子妃慎言。”
但因有了太子妃这句话,她的神色好多了,颤抖着去握住太子妃的手,“太子妃……你也是跟宁平一起长大的,你可一定要,一定要救救她啊。”
在这一刻,太子妃说实诚话,淑妃也敢说一句救救她。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去找的是太子而不是太子妃。
太子实在是太蠢了,但是太子妃是个聪明人,今日能来这里,能说这么一句话,便是有意的。
她便顺水推舟,太子妃便道:“只是宁平妹妹不去,咱们要想好让谁去。”
淑妃便说不出话来了。
谁也不愿意自己去,但是谁也开不了口让别人去。
但是淑妃心里是有成算的,她道:“不如……不如求陛下,求陛下从宗亲里面挑一个姑娘认作义女,这般不就成了么?”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难道非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出去受死么!”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一阵悲从心来,道:“宁安公主,本宫也是见过的,多么天真烂漫一个人,到最后,这才十年,便已经熬不下去了,我们宁平比她差之远已,要是去了大金,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她这般说,太子妃便没有说话。
——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你家的女儿去死,别人家的女儿就不去死了?
太子妃便道:“若是别的小国,认个宗亲家的女儿倒也算了,”
言下之意,便是认宗亲的法子不行。
淑妃掩面而泣,自然也知道不行,要是行的话,十年前那么受陛下宠爱的宁安公主也不会被送出去了。
她捶床痛苦,“如今可怎么办,我当年怀上宁平的时候,欢喜得不行,还觉得自己比别人早怀上,实在是幸事,如今想想,简直就是老天责难于我。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要送人去和亲,要是晚几年——”
这话没说完,折邵衣就懂意思了。
淑妃娘娘的意思是,要是笑笑公主再晚几年死就好了。
她听得沉了一口闷气,在这一片哭天喊地的宫殿里,是吐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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