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二十年夏, 沈怀楠被人打了。打他的人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就是兵部右侍郎。
这位老人家喝醉了酒,又在路上遇见了沈怀楠,直接将他给揍了。沈怀楠还了手, 把老人家的两颗门牙给打断了。
两人又因为打架斗殴去了御书房门前跪着。此时兵部右侍郎已经酒醒了, 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大声道:“陛下, 臣是喝醉了酒,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可是沈侍郎却对臣下手狠辣,打掉了臣的门牙。”
沈怀楠脸上挨了一拳也没躲, 不挨这一拳他没法还手, 他早看这老头不舒坦了,如今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他跪在太阳底下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揍了别人而自己不用挨揍?
他反省自己:伤己才能伤敌,实在是对不住自己的脸,自己的手, 让它们跟着自己遭罪了。
罪过,罪过。
旁边的兵部右侍郎依旧哭得大声——他就不明白了, 一个老头,连牙齿都没了, 跪在这青石板上热得要死, 他怎么还有如此多的力气大哭。
沈怀楠好心的道:“大人,你还是别哭了, 陛下不见咱们,你哭成这般, 他也看不见。”
兵部右侍郎:“……”
沈怀楠朝着他笑了笑, 然后道:“你应当这般。”
他咳了一嗓子, 然后道:“你看我的。”
沈怀楠十分懂得如何干嚎不流泪——这是跟盛瑾安学的,这般的嚎啕声果然让兵部右侍郎震撼:世上竟然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皇帝听见这声音差点笑出声,他也咳了一声,道:“让他们进来吧,再嚎下去,还以为朕怎么他了。”
好的不学学坏的。
两人进了屋,皇帝开始骂人,罚了沈怀楠一年的俸禄。
然后摆摆手,“滚滚滚,别在这里打扰朕。”
沈怀楠站起来就要走,刚到门口就被皇帝叫住,“怀楠,你留下来,朕有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一句怀楠,让兵部右侍郎心里咯噔咯噔,但有时候不是人好坏,而是站在这里了,就不能退。
兵部右侍郎也有自己的坚持,不然有一天,这天下的世家都要被陛下屠杀干净。
沈怀楠留下来,又跪下。
皇帝没有叫他起来,他只是说了一句,“朕确实有事情要你去办。”
他拿出一份折子,“西南左州起了干旱,朕准备派你做钦差大臣去赈灾。”
沈怀楠听见这话心里就有数了。他不是去赈灾的,而是去左州打江山的。
左州是陛下兄弟寻王的番地,去那里赈灾,怕是要把寻王的党派拔干净。
皇帝见他面色凝重,吹了吹茶水,道:“左州对新赋税之事阳奉阴违,你去了之后,顺势也查一查这后面的事情,该杀杀,该罚罚。”
他看着沈怀楠,“朕很看重你。”
沈怀楠磕头跪安。他对皇帝道:“臣必定不负陛下的恩赐。”
能把这件事情给他做,说明陛下已经开始信任他的能力了。
赈灾的事情迟疑不得,沈怀楠回家让多晴收拾包袱,折邵衣急匆匆从西城赶回来,道:“怎么事先没有听到风声?”
沈怀楠:“是陛下故意为之。也不要紧,于我是有利的。只是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想要把左州翻过来,杀鸡儆猴,让天下其他州县不敢在赋税上面说一套做一套,实在是一件难事。”
他郑重的道:“邵衣,我怕是要有骂名了,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折邵衣呸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沈怀楠就笑起来,“我想过的,左州的事情不能拖延,必须快刀斩乱麻。我可不会对他们怀柔,以德服人,不然死的还不知道是谁。”
他道:“党派之争,利益之下,谁也不得一个周全的名声。”
话刚说完,多晴就拿着包袱进来了,一眼就瞧见了他家少爷脸上的伤痕。多晴叹气,“自从小的跟着您以来,您这身上不是伤就是痛。”
这回多晴也要跟着去的,他跟折邵衣道:“夫人,小的一家就托付给您了。”
折邵衣点头,“你们在外面多注意,长个心眼。”
多晴也知道这一趟艰难,他点头,“放心吧夫人,小的不会让少爷少一根头发丝的。”
反正少了夫人也不知道。
谁还去数头发丝呀。
小花本来在澹台府,也急忙接了回来,得知沈怀楠是要去西南赈灾的时候也想跟着去,“我也去好不好?”
沈怀楠抱她起来,“可不行,那里的人凶,不好相处,阿爹一个大人去可能都会被打,你一个小姑娘,他们就更想打你了。”
这么危险呀!小花哭唧唧,“那阿爹也不去了好不好?”
沈怀楠摆摆手,“不行不行,那里有坏蛋,阿爹要去打服他们。那边的老百姓还吃不上饭,阿爹也要去给他们送粮食。”
小花擦擦眼泪,“阿爹,那你要快些回来。”
沈怀楠抱抱折邵衣,再抱抱孩子,道:“真舍不得出门,以后求求陛下,只做京官便好了。”
多晴已经牵了马来,沈怀楠也不再耽搁,两人骑马去户部跟同行去赈灾的人汇合,然后出城。
折邵衣送了他出城后才回来。
此后三个月,左州倒是传来了一些消息,说沈怀楠铁血手腕,没有人情味,但还是说好话的多。
折邵衣一直关注着,时不时就排一出新赋税之下百姓享乐的戏,戏折子是黎侧妃写的,通俗易懂——黎侧妃如今很擅长写这种,大家都听得懂,也能跟着一起共情。
不过,九月初的时候,她接到了沈怀楠的来信,信件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情,最后说了一句话。
“我杀了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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