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考秀才比考公务员还难

    顾思感觉到命运的屠刀悬在头顶,一丝看热闹的心情也没有了,趴在爷爷肩头闭眼想事情。

    他原以为他穿越不是个主角命就是个配角命,没想到竟然是个炮灰命吗?

    他是怎么迟钝到现在才发现顾耕就是顾墨稼这件事的呢?

    顾家一门至少有一两百人,他爹他爷爷各有十多个堂兄弟,他只弄清了自家这一部分人,别人家都混乱着呢。

    更别说平日里大家称呼都是几爷几伯几叔几哥的,就算有长辈叫晚辈名字,他听到的也只是自家人的名字。

    知道大堂伯名耕,是因为他是顾家的翘楚,村里的名人。只是灯下黑,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顾墨稼这个名字上,没有意识到读书人还有字的,他大堂伯不止顾耕这一个名字。

    不对,古代读书人的名和字是分开的,名字不是姓名的意思。

    反正就是,他穿的好像不是一个仿清的架空朝代,而是穿到了一本小说里。

    那是一篇科举文,主角一路逆袭成状元。

    穿越的主角在乡试时,被个秀才小反派陷害舞弊,然后主角抓住小反派把柄报官,最后学政就查出了这秀才以前用同样的手段陷害过别人舞弊,还成功了。

    被陷害成功的那个人叫顾墨稼,被夺了秀才功名成了平民,就是他大堂伯。

    再往下查,才发现这小反派在这之前还让人算计顾墨稼的钱财,最后却算计到了顾墨稼的一个童生长辈身上。

    他家就是这么被炮灰掉的。

    起因是他大堂伯和这个小反派秀才不对付,这秀才是个小人,找了专做坑蒙拐骗之事的人来设计他大堂伯。

    那骗子见他大堂伯不好骗,就把主意打到了曾祖父身上,老年人好骗。

    因为曾祖父年纪大了,总会有些病痛,那骗子就介绍了好大夫给他,然后那些药里加了□□,有止痛作用,曾祖父用了效果好,就把对方当成了朋友,等染上大烟瘾的时候,已经戒不掉了。

    没两年,就卖地卖房,钱财耗尽,欠了一屁股债,人也没了。

    紧跟着他儿子生病没钱治也去世了,孙媳妇也跑了,重孙也被人拐卖给行乞的了。

    至于生病没钱治的是他爷还是他三爷或者九爷,跑得孙媳妇是谁,被拐卖的是谁没写。

    顾家本来只是一笔带过的情节,是顺带提起的,几段就说完了。

    不过那行乞的组织是那种会弄残人肢体让人去乞讨的,虽然没说结局,想也知道不死即残。

    按年龄来算,他觉得被拐卖的很可能是他。

    他家六个孩子,二男四女。一个男孩是他,一个是他三爷的长孙,他六伯家的五哥。

    这个五哥今年都十六岁了,过两年都成年了,自然不可能被拐卖了去。

    另外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女孩子的话,更容易被卖去做丫鬟或者童养媳或者窑子里去,卖去行乞的可能性小。

    但也说不定,可能被拐的是他和他的姐妹们,重孙虽然一般指的是男孩,有时也指“重孙这一辈”。

    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提前知道了也好,说不得可以规避,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剧情的力量”,没有最好。

    顾思努力回想情节,但时间长了,一时没想起来多少,很费脑子。他决定等想起来的时候,就用笔记下来,粘到书的封底里层,以防时间长了忘记。

    顾爷爷看顾思不动,以为他睡着了,就把他带回去放在了炕上。

    没一会儿,门子里就来了好些叔伯爷爷:

    这个说:“墨稼第一场三十五名,覆试肯定能过,到时候就是秀才了。”

    那个道:“他一会儿就要去府里参加覆试了,过了覆试得给教官印结费。”

    另一个:“过后肯定还要参加簪花礼,游泮宫,认识新秀才,花销大。”

    又一个:“咱们先给了礼钱他就不用去银庄换了,二伯你看,这给多少合适?”

    顾思站在门外听,他家曾祖父是顾家一门里活着的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人了,很多事都在他家商量。

    商量好后,家里也忙起来了,因为大堂伯考上了秀才,这么大的喜事是要办宴席的,大家都要去帮忙。

    这时传来顾耕覆试通过、成了板上钉钉的秀才这种好消息,顾家人更安心了。

    顾思想着顾家命运的事,时间过得飞快。

    等顾家开祠堂祭祖时,顾思发现,中秀才这件事比他想的还要重要。

    祭祖第二天,顾家的宴席开了,家里人都过去帮忙,顾思也跑去凑热闹。

    他在院子里看大家忙,突然见男人们都向外涌去,也跟着跑出去。

    门口人很多,却安静得很,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前,有人揭了轿帘,出来了一个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呼啦啦一下的,大家都跪了下来。

    顾思正意外,只觉膝弯被击,肩膀被人用力一压,“嗵”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耳里听着不整齐却响亮的呼喝声:“拜见大人。”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被强迫给人下跪!

    膝盖得生疼已经不重要了,顾思整个人都是懵的!

    猝不及防间,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那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而是一个封建制的官权至上的年代!

    人分等级,他是最低等的那一拨!

    他被乡间平和朴实的气氛给迷惑了。

    愤怒与委屈在心里发酵膨胀,顾思感觉有什么东西击穿了他的内心,让他整个人都产生了变化。

    他心里难受得很,耳边听着“起来吧”这三个字,肩上的力量轻了,他拉起肩上的手,也不看是谁,用力地咬了下去!

    “嘶~!”痛呼声传来,又强行忍住,把手向回抽。

    顾思想起真咬破了,有机率感染生病,只好松开口。转身一看,是门子里的哪个叔祖父,他没记住排第几。

    他拿手帕擦着嘴,那叔祖父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被请进门去的主簿,小声地咬牙骂他:“你个小兔崽子,我是为你好,主簿来了你不跪等着被罚吗?”

    顾思瞪着这个叔祖,要是那个主簿见他一个孩子没跪真的看过来,有让他跪的意思,情势所逼之下他也会跪。但他愿意跪那也是他的事,跟别人强迫他跪完全不同。

    他知道长辈是好意,但所有强加的“我为你好”,放谁身上都不会那么受欢迎。

    顾思跑回家。

    想起亲邻跪一地的场景,认识到严重的阶级之差,感受到被社会裹挟前行的不可掌控,他就非常难受,有种被现实痛击到清醒的感受,躲在他曾祖父屋子里反思。

    不想变成底层人,只有读书改命。

    前段时间他想考秀才是为了让曾祖父开心,但读书其实是自己的事,没有哪一刻能让他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读书是为了自己。

    想要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少受欺负,他得好好学习,先考个童生。

    顾思开始做学习计划,发现自己对于课程了解不全面,做一半就搁置下来。

    他出了家门,就见他奶奶正着急地找他吃饭。

    宴席上的菜很多,美食终于让顾思的心情好了一些。

    吃完晚饭,他祖父找了过来,冷着脸问他:“你是不是咬了你十一爷。”

    顾思吃饭时已经冷静了下来,隐约察觉到了自己不对,现在被问起,突然就有些心虚。

    他点头,顾爷爷已经沉着脸道:“他为你好,你咬他,不是让人心寒吗?以后还有谁敢对你好?!”

    顾思想了一下,应着:“是我错了,我去找十一爷道歉。”说着就去找人。

    冷静下来想一想,还真是他不对,他咬人的行为里其实带着点迁怒,他不能因为自己思想还处在现代社会,一时没适应古代的制度,就将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十一爷又不知道他有现代思想,在对方看来,为他好还被他咬就很冤。

    顾思找到了人,诚恳而认真的道:“十一爷,刚才在门外是我不对,我当时疼懵了,辜负了你的好意,对不住!”

    他说着长揖一礼。

    顾十一爷哪里会跟个孩子计较,看顾思行礼只觉可爱,摸了一下他的头:“是我心急,手重了,你腿还疼吗?”

    顾思摇头:“不疼了,你手破皮了么?我家里有药油,要不……”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看,连印子都没有。”顾十一爷伸手给顾思看完,就忙去了。

    顾思扫一眼院子,见他大堂伯送走朋客,进屋去了,也跟进去,直接凑到了大堂伯身边去,在一圈门子里面熟的长辈和村里人的注视下,问他:“大伯,秀才不好考吗?”

    屋子里的人一怔,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耕抱起顾思,放坐在自己腿上,满面容光地笑着回应他:“不好考啊,咱们村好的时候,能同时有两个秀才,不好的时候,连一个都没有。”

    “真的很难吗?”顾思疑惑地问,有些不相信。

    他记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说是童生相当于高中毕业,秀才相当于大学毕业,举人相当于研究生毕业,进士相当于博士毕业。

    以前没深想,但再难应该……

    顾思突然发现,他其实对于古代的科举并不了解,所以他的那些印象应该并不准确。

    顾耕没有像屋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笑着打趣顾思,而是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点头:“难啊!我朝秀才总共也就五十万而已。”

    顾思没想到顾耕会有这么准确的数字,更没想到人这么少,瞪大了眼:“那全国有多少人呢?”国家应该有统计吧?古代消息闭塞,他大伯知道吗?

    顾耕认真想了一下,才回应:“我以前在书院里念书,从同窗那里看到过抄写版的小部分《高宗实录》,大概七十三年前,有一亿四千万,如今怕是有两亿多的人口了吧。”

    顾思吃了一惊。

    东汉《数述记遗》中记载,古代有上中下三种进数法:下数以十万为亿;中数以万万为亿。他大堂伯说的亿肯定是现代用的这个亿。

    他记得,国家好像有七百多万的公务员,按十四亿人来算,比例是两百分之一。

    五十万的秀才,两亿的人口,比例是四百分之一。

    考秀才竟然比考公务员还难一倍!

    屋子里的人见顾思表情丰富,又哈哈笑起来,有问他会数一二三的吗,有问他知道一亿是多少的么,全都拿他打趣。

    顾耕听说过顾思聪慧,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问:“你也想考秀才吗?”

    顾思认真点头:“我以后也会去考秀才!”为提高地位、为增加身价、为见官不跪,他一定要考上。

    就算比考公务员难,不是有五十万人已经考上了吗?他相信只要他努力,总能考上。他上辈子是博士,考秀才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很难吧?

    “哈哈哈哈哈……”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只当顾思童言稚语。

    “好!那你要好好读书!”顾耕拍拍顾思的头,放下了他。

    “那全国一共有多少举人呢?”顾思借着机会好,继续问。

    顾耕笑着摇头:“举人离伯父太远了,伯父从来没有算过,不晓得哦!不过……”

    他想了一下,点头,“应该是两万多,不会超过三万。”

    考公务员难度约x40倍。顾思有些吃惊,这概率他也不敢说自己几次就能考上啊,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范进中举后高兴到发疯,追问:“那进士呢?”

    顾耕笑着勾起食指刮了一下顾思的鼻子:“进士每次录两百人左右,三年录一次,你说呢?”

    顾思在心里一算,这里人均四十多的寿命,读书人大都有钱吃得好又能看得起病活的久一点,按高点六十岁算,那存世的进士一共有两三千。

    考公务员难度约X340~400倍。

    两三千,这数字,也就比两院院士多一点,也就是说考进士比当两院院士简单一点点。

    呃,看来他这辈子怕是没希望考中进士了,那就以中举为最终目标吧。

    “谢谢大伯。”顾思道谢,正要问读完哪些书才能开始县试,他爹来找他回去睡觉了,他想问他曾祖父也一样,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是正宴,六个席位一桌,一桌六道菜,三荤三素,已经让村里人吃得满嘴流油直说要香掉舌头了。

    顾思也觉得香,但他发现,他大伯同科的几个秀才来道贺时,桌上的菜要有九道,听说昨天主簿来时桌上有十二道菜。

    人的身份不同,受到的待遇就不同。

    这道理他也懂,怎么就忘记了呢?

    他要成为有身份的人!

    明天早上就告诉他爷爷:我要上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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