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乌鸦躲藏进树影里,不敢发出噪音扰人。
五个警校生偷溜出寝室,鬼鬼祟祟绕到宿舍楼背后,在阴暗角落聚首。
他们头靠着头蹲挤成一个圈,蒙上阴翳的面孔惨淡而恐怖,彼此侧目窥探、窃窃私语,时不时对着中间的神秘道具一阵比划,仿佛要在此秘密举行邪.教仪式。
“深夜,不信邪的炮灰学生,百分百撞鬼的游戏,鬼——”
邪.教分子一号自信断言:“鬼故事的必要元素凑齐了,我们在这里做好配合,前辈他肯定会来!”
可能是受氛围影响,他胜券在握的笑容显得阴恻恻。
足以吓哭十个小朋友。
邪.教分子二号深吸气:“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炮灰学生的下场都是被招来的恶鬼干掉吧。”
“这个套路我当然知道啦,不过放心,本人亲身验证前辈是好鬼!这两天他夜夜来我宿舍盯着我睡觉,我不也活蹦乱跳的?安啦安啦~”
邪.教分子三号四号五号:“?”
“???”
“萩原研二你是不是有病——”
“嘘!小点声,旁边就是教师宿舍,你们想被教官一网打尽吗?”
“…………”
事情会扭曲发展到这一步,不用说了就是萩原的错——四人再度愤愤达成共识。
要说明他们大晚上不睡觉搁这儿作死的原因,需得追溯到三天前。
针对突然冒出来的“游戏系统”,五人在半天内飞速接受了世上真有鬼的魔幻设定,并且在两日内,进行了一番虽然煞有其事但完全没用的深刻探究……
忙活半天,最后统一意见:谁说现实是游戏他们跟谁急,对疑似系统的天音实时保持高度警惕,又及,别瞎折腾了,还是先从幽灵着手吧。
五人兵分五路各自搜集情报,然而——除了五年前有个毕业生在校内自杀,自杀者名叫笹谷椿外,基本没找到别的重要讯息。
仅有的线索来自降谷零从档案室翻出来的旧报纸,教过死者那一届的教官和后勤人员退休的退休,调走的调走。
他们向当年恰好不在警校的鬼冢教官问及“笹谷椿”这个名字,他拧眉回忆了半晌,才给出了一个不比新闻详细多少的回答:
——笹谷……椿吗?好像有点印象……哦!想起来了,是个十分可惜的年轻人啊,各方面都相当优秀,当初被视作天才寄予厚望,结果在毕业前一天……
——对,他用的是自制子弹和教学用枪支,从那以后这些教学用具都被严格管制了,就怕学生乱来。听到了么!不能再有下次了,松田!
鬼冢教官唏嘘着忽然重点偏移,就近把惨遭中枪的松田阵平又训了一遍,另外四人见机不对顺势溜走,四缺一也不影响他们重作总结,从而敏锐地发现了众多疑点。
一个被誉为天才的学生离奇自杀,放在警校毫无疑问是件大事,怎会只过了五年就被遗忘?
而仅有一小方格的新闻报道和教官都只提到笹谷椿是如何死去的,他自杀的地点在哪里?寻死的原因呢?什么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笹谷椿和他的死,即使通过亲历的同期与下一届后辈们的议论,作为八卦谈资留下只字片语也还算正常,但总不该消失得这么彻底。
这边深挖无果,另一边的线索来得倒快,是萩原研二跟在食堂工作了四年的大叔套话,凭运气套出来的。
提到与樱花树有关的话题时,大叔露出了鬼冢教官同款苦思冥想的表情,说,好像听早几年的学生念叨过学校的七大怪谈之首,什么偶尔会有在操场晨跑的学生看到,一旁树下出现了一道模糊身影,执念未散的幽灵在此徘徊,如果恰好与幽灵对视……
“——如果对视了会怎样?剩下六个怪谈是什么?大叔您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当笑话边吃边聊的,我哪来的功夫仔细听,再说这儿可是警校,怎么可能会有怨灵,去去去,别打扰我工作。”
还是老问题,一大段话中可筛出的信息量太少,应当是突破口的“七大怪谈”,他们辛苦打听了一圈,还是没打听到理论上正气凛然的警校另有什么鬼故事流传。
虽然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但众人并没有气馁,挫折只会令他们对迷雾重重的真相更加在意。
神秘幽灵直到隔日清晨才现身。
早训队伍习以为常地排成两列各十人,右侧纵列的末尾却平白无故凸出了一截。
负责点名的伊达航一眼望见多出来的那个……那位前辈,眉毛一抖,差点心酸地想为什么每次看得最清楚的都是他。
前辈仍旧穿着一身警服,不似活人的脸色比昨日更白,“他”近乎透明的身体好似要被烈阳的火热融化,明明沐浴在光中,脚底却没有影子。
这道本不应存在的虚影,正荒诞地强调着两个世界的割裂。
“他”与前方对齐的活人拉开了一米远,以某种若即若离的姿态排在队列最后,全员报数,“他”竟也跟着面无表情做了几个口型。
没有发出声,但伊达航认出了“他”说的是什么。
【21。】
“……”
伊达航竭力控制好表情,看向教官。
鬼冢教官背着手在队列旁巡视,铜铃大眼一瞪,能瞬间揪出分神的松田报数慢了一秒,却看不见班里多了一个“人”。
“好,21人到齐,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跑!“
“是!教官!”
踏踏踏,踏踏踏!
整整齐齐跑出去二十人,加一个半远不近吊在尾巴的幽灵,正正好二十一。
除了五个心里门清的倒霉蛋,没人觉得有问题。
多出来的一“人”,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哦不,还是有的,比如说鬼冢教官的“心腹大患”——整天闹腾的刺头五人组冷不丁变安静了。
幽灵早上七点半会准时出现在操场,与鬼冢班全体一起训练,一起上课,仿佛“他”也是班里的一员,只不过稍微特立独行了点。
降谷零五人默默地观察,暂时无心满地图乱跑偶遇案件。
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三天。
并非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到该行动时就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而是……就算他们想冲上去跟幽灵搭话,也不行!
残暴镇压过他们的神秘力量卷土重来,这次连恐怖的社牛也无法突破阻碍再创奇迹,偶尔的视线交集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
幽灵拒绝配合。
即使知晓这五人能看见自己,“他”仍旧无动于衷,那道漠然侧影甚至会给人一种感觉:“他”是故意晾着他们,等着他们知难而退。
退是不可能退的,下辈子都不可能!
虽然因此引起了个别急躁分子的不满,但有习惯打圆场的诸伏景光挺身劝说。
“限制针对的或许不仅仅是我们,很有可能前辈也没法和我们沟通,还记得那道声音是怎么说的吗?幽灵永远带着忧郁在树下徘徊,说明他心有苦衷……”
萩原研二左手逮住小阵平右手拉着小降谷,听得直点头,说得对,前辈心里苦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可是每晚都会发现有个不请自来的前辈坐在床边,流着血泪幽幽盯着自己的。
并且幽灵还会一反白日回避的态度,与骤然惊醒的他沉默对视。
谁都没有开口。
闪电轰然坠落于窗外,破碎亮光将眼神空洞的幽灵照得煞白僵硬,“他”眼下的血迹色泽更艳,犹如融化淌落后凝固的蜡痕。
啊这……
啊!这!
丝毫没被吓到的机智青年恍然,自己再次捕获到了前辈用眼神传递的感情。
真的,太深沉了。
前辈模糊的眉宇间写满痛苦,眸中的忧郁幽深如海,也不知这份苦痛源自内心的煎熬,还是白日阳光的烧灼。
被“他”盯久了,甚至会产生自己是负心人、万恶之源、天打雷劈大坏蛋的错觉……嗯?
深情款款大眼瞪小眼五分钟后,前辈起身,背对他,颤颤巍巍地撞墙而去。
萩原研二拽着被子眼巴巴望着前辈消失,深感怅然。
前辈果然有话对他说,而且是只能对他一个人说。
但为什么,一次两次三次,都不能直言呢?
他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暂时没跟伙伴们提……算啦不重要!反正大伙尝试了无数种办法都没效果,倒计时都要过半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管据说能招灵的笔仙游戏有用没用,先试了再说。
“很重要好吗你这白痴!!!”
“小声小点声!你们比幽灵还可怕耶!”
“那个,恕我直言,再闹下去教官真的要来了……”
“都别吵了!降谷,松田,你们俩不是自称不怕天不怕地更不怕鬼,那你们来吧!”
“我自己提的肯定自己上,目光一直游离的那个卷毛就不见得真有胆子了。”
“金发混蛋你再啰嗦——”
压低嗓子掐了一会儿架,阴暗角落总算消停了。
笔仙游戏的玩法很简单,只需两人手背交错,将笔垂直于纸面握住后,在心中默念召唤语,笔杆动了,就说明召唤成功。当玩家开始提问后,笔仙会控制他们握笔的手移动,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回答。
窸窸窣窣。
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半趴在地面,两人对视一眼,嫌弃地手背扣手背,把随机抽到的铅笔夹在中间。
三名同伴负责占据左右两侧,随时观察幽灵是否出没,同时在心里为他们加油助威,反正绝不待在两人的身后或者对面。
刚摆好架势,不知是谁突然嚎了一嗓子:“笔动了!”
“什么?这么快!”
“我靠哪里动了写了什么?!”
顿时人仰马翻。
萩原研二:“抱歉我看错了,其实是想调节气氛来着……”
在被打前顿了顿。
“不过小阵平,你的手,的确在晃呢。”
“没有。没事干的家伙捣什么乱,让开点。”
“那你别拉着我啊,我胳膊快被你掐出印子了哎。”
“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
伊达航捂脸长叹,诸伏景光则看向自己的发小,真诚道:“零,你也想拉一拉的话,我在。”
降谷零:“……谢谢,但我毫无感觉,因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
“还真有,不要逃避现实啊。”
“……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
伊达航的大手扣住了脸便不想拿下来,他发出了今夜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息:
“这群人,没救了……”
——很好,幽灵也这么觉得。
这群玩家,没救了。
必须和玩家互动才能逃脱苦海的倒霉NPC,也没救了。
……说真的,能不能天降猛男来救救他?
“阿阵、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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