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在家、还活着、身体能够自由活动, 绝不能坐视叔叔靠近任何中大型家用电器——这是小零小景用时不到三个月便一致达成的共识。
每一个必须深刻在心的经验教训之下,都隐藏着血与泪汇成的汪洋大海,而在他们家, 不是闻叔叔碰锅铲色变的幼崽x3流下血泪, 受伤最重的果然还是【厨房】。
卫宫切嗣不是会让人怀疑他活在上古时代的那种电器白痴,他只在收养诸伏兄弟的最开始表现出了一丁点对家电用品的陌生。
最简单的开关灯没有问题,但打开浴室的淋浴时,被水花劈头盖脸淋了个透的他会默默思索扭哪边是热水,在面对装满水果切块的按压式榨汁机时,也会不动声色停顿几秒, 紧急走完观察—推理—动手的流程。
当然,也就只露出了这一丁点端倪,男人在一天之内就将家中基本的电器熟悉起来,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学会了开车,导致兄弟两人加编外家庭成员小零硬是拖了几个月才发现不对。
三月内相继牺牲了九个的电饭煲成了最为惨烈的证据。
起初小孩子们还是没发觉不对,知道某天细心的小景突然发现,同一个电饭煲用了这么久, 怎么一点不见变脏变旧呢?
单纯的小景并没有往多想, 转过头开开心心跟兄长说, 叔叔挑的电饭煲的质量还真好, 用过后随便擦一擦,还能像崭新的一样。
在亲眼看到厨房里铮亮反光能当镜子使的电饭煲之前, 高明很欣慰,耐用是好事, 这个牌子的电饭煲不便宜, 多用几年能节省一大笔钱。
等自己走进去一看, 勤俭持家的初中生沉默了很久很久。
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他破天荒主动拦住满心尊敬的叔叔,一鼓作气说了一大段话。
“叔叔,你不用非要给我们做饭的,阿姨提前一天做好的饭菜放在冰箱,第二天还能用微波炉热一热。学校里有小卖部,中午可以直接买面包和饭团,不需要专门带便当。”
“没事,我有空就能做。”
“一个面包一百五十日元,金枪鱼饭团两百日元,加上饮料一百日元,两个人一天加起来最多一千日元。然而,一个电饭煲——我查了,五万日元!”
“?”
“……你做一次饭就要悄悄弄坏一个电饭煲,已经不能用‘破费’来形容了,你在家的时候,还请!务必!允许我和景自己解决伙食问题!”
纵观诸伏高明的人生,甚少有激动到血色上脸嗓子破音的时候,年轻时的这一次纯属被“富二代败家子”叔叔给刺激的。
更可怕的是,他叔叔还一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神情淡然,像是丝毫不怕自己的小动作败露。
“电饭煲怎么了,不是好好的么?”
“对,电饭煲没有问题,只是每次在叔叔你走进厨房后,里外的使用痕迹就会神秘消失,回归到刚开封的状态而已。”
“……”
“你是昨天回来的,那么,电饭煲崭新之谜的谜题,就在此时此刻的碗柜——”
“哇,零!兄长说谜底在碗柜里耶!”
万万没想到,一只躲在门后的小景拽着小零突然跳了出来。
小景小零正处于活泼惹人嫌的年纪,听话只听自己想听的半句的典型就是他们,光顾着要在兄长剧透前解开电饭煲之谜,俩小鬼堵门口的绕开高明,欢呼着蹦向碗柜。
“不行!”
高明哪来得及阻止他们。
新家的厨房面积够大,光料理台就做了数米长,足够放下几十对碗筷菜盘的推拉式消毒碗柜嵌在大理石面之下,但由于只有这几个人,餐具数量少得可怜,碗柜稍有晃动里面就会叮咣响,所以没事也不会特意打开。
小零这会儿兴冲冲地伸手去拉,第一下没拉动。
第二下有了小景帮忙,小零如有神助,胆量顿时飙升,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拽——俩小孩儿这时候居然还是没感觉哪里怪怪的。
于是,兴高采烈的他俩,眼睁睁看着自己拉出了四个硬挤在碗柜里,把陶瓷小碗压得稀巴烂的电饭煲。
“咯嘣、砰咚!”
隔壁被悄无声息打通隔板的收纳柜敞开一条缝,失去最佳平衡点的电饭煲堆瞬间垮塌,如泥石流般破门而出,稀里哗啦砸到了小景和小零脚尖上。
吧嗒,地上同时摔出了好几块焦炭。
坍塌涌出的残骸表面布满大片的焦黑,锅盖与锅身的连接处扭曲变形,一看就知道曾遭受过炸裂似的恐怖打击,内胆又像被庞大的怪物吞进胃里又吐出,四处攀爬着疑似腐烂变质食物的诡异痕迹。
这是……
这真的……是·电·饭·煲·吗?
小鬼们:“…………”
“哇——啊啊啊啊!好多、是电饭煲妖怪!!!”
虽然只是间接吓哭了未成年幼崽(并给他们留下了似乎不浅的心理阴影),叔叔属实无言以对,不得不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违。
据他自述,罪魁祸首不是做一次饭就能把电饭锅弄坏一次的他本人,而是不知变通的垃圾分类日。
小零被吓出来的水珠子还没甩干:“明明就是你啦!因为每次电饭煲报废都是不能丢弃电器的日子,干脆先藏起来,结果久而久之越藏越多——怪得了谁!叔叔就是大坏蛋!呜!”
小景更悲伤,年仅七岁的他拼命掰手指,神色恍惚,原来是过早承受了来自金钱的伤痛:“一个电饭煲五万日元……叔叔弄坏一个就偷偷摸摸换一个新的,一个换了九个……九个五万,算出来是——”
“……呜呜呜呜花了好多好多钱,不要哇!”
小景十分担心叔叔的存款,在小孩子幼稚的思维里,九个电饭煲=叔叔为了给他们做饭快要穷困潦倒=好不容易能得到幸福的一家人又要分开。
于是担忧变成了害怕,他没对长辈或者您说过自己的这个想法,惶恐地把它攥在心里,直到慢慢长大后才有所缓解。
说来也有趣。
诸伏景光以为零不会记得当年的那档子事儿了,毕竟以零要面子的性格,他巴不得把记忆连带黑历史一键清空,然而熟悉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他跑得比自己还快。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如当年一般,降谷零一马当先,三步并作一步冲到目标身边,迅如闪电抢过目标托在手里掂量的样品电饭煲:“还是买别的吧,电饭煲真不适合你!”
飙升的肾上腺素迟迟降不下来,他心跳如擂,估计以后徒手拆三秒后就要爆炸的炸弹也没这么紧张。
“……啊。”被抢走电饭煲的男人反应慢了半拍,降谷零和慢了一步赶到的诸伏景光却都听出了他话音里的淡淡失望,“可这是必备的器材。”
“做什么的器材?”降谷零问。
“必须在今天下午前完成的东西。”
“什么啊,你直说吧,不行还有我们——我们帮你做啊。”
金发青年不依不挠,不看他藏在袖下的微颤的双拳,还以为五年时光的隔阂就这么被几句话一笔勾销,一切仍如男人从未离开那样,跌入黑洞听不见响的死亡更是无稽之谈。
诸伏景光也想插话。
以他的性格,他会先打圆场,对零说,叔叔不想告诉我们的事就别问了,大人有大人的想法。
但其实这并非本意,零想问的也是他想问的,而他想问的还有更多——叔叔是大人,但他也已经长成大人了,不是吗?
可事实证明,成为大人不代表能够坦率直言,这一点他比不上零。
被思念与悲伤的逆流卷起的时候,回到过去的少年是说不出话的。
“我要做一个蛋糕。”
和记忆一般无二,不,和记忆完全不同的男人说:“复杂的、好看的做不出来,最简单的需要这个东西,应该没问题,我就来买了。”
他的风衣熨烫得平整尖锐,将整个人拉出笔直消瘦的线条,身上意外地没有残留烟味。过了一会儿年轻人们才想起来,男人前几年就把烟戒了,起因是家里的小孩轮流上阵向他强调吸烟有害健康。
黑发依然参差不齐,双眼依然灰暗,脸色依然憔悴,但就是和记忆里的男人不一样……
怎么瞧都不一样,没看到还能一昧地添加幻想,亲眼见到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这个人……
——切嗣叔叔,他……
——【命不久矣】的事实。
“景。”
即使本能地试图回避,切嗣仍看向了他。
诸伏景光比哭还难看的笑条件反射挂起,回应时,喉间莫名哽塞:“叔……叔,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你才十七岁,眨眼再见到你,你二十二岁了。”
“……”
显然,卫宫切嗣知道他们来自“未来”。
诸伏景光嘴唇微动,正想开口。
“你们那边的时间,是多久?”
切嗣问的是零,降谷零一愣,神色中随即浮现起强烈的不敢置信。
“五月……”
降谷零缓缓说出了一个日期。
“那就没错。”男人点头,再度看向如遭雷击的黑发青年。
他说:“景,生日快乐。”
现实世界的今天,正是诸伏景光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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