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珠简直要疯了。
逍遥子的身影一出现, 长生珠像个疯球扑过来,指着一个光团里的画面怒吼:“你对她干什么了?她怎么哭成这样?你个死老东西对她干什么了——”
光团里,少女跌跪在地上, 声嘶力竭地哭,她哭得那么委屈,哭得全身都打起哆嗦,大颗大串的眼泪顺着红肿的眼眶滚下来, 让人看得心口酸胀窒闷, 都要一起落下泪来。
长生珠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它和阿朝结契时,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两百年形影不离, 它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从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儿。
长生珠气得发抖, 骤然对逍遥子生出刻骨的恨意和杀意,它是从上古活过来的神器,从不是什么慈悲心肠, 狠狠向逍遥子撞去,若逍遥子还是个活人,少说要被它撞个头崩骨裂。
然而逍遥子已经不是个人了,长生珠直接从逍遥子身上穿过去, 逍遥子也不恼怒, 笑着伸手,直接把长生珠抓在手里:“哪个直面心魔会不哭呢, 我倒觉得挺好,哭出来就宣泄出来, 宣泄出来就愿意慢慢释怀放下, 这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幸运事。”
“恰恰相反, 是那些一滴眼泪不流的。”他深意说:“这样的人,才是一辈子都看不开的疯子。”
长生珠被他抓着强行转过视线,就看见另一个光团,云衫儒带的青年人半跪在地上。
长生珠愣住,那是褚无咎
……他那是什么模样?
说实话,长生珠没见过阿朝哭成这样,更没见过褚无咎这种表情。
它一直觉得这个年轻人心机深沉、老辣残酷,有着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铁血手腕,衡明朝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玩不过。
长生珠觉得褚无咎一身反骨,是个天生的枭雄种子,也就衡玄衍活着时候还能压住他,但现在衡玄衍不死不活,他蛰伏多年又已经羽翼丰满,未来什么造化谁也说不好,所以它一直催促想让衡明朝和他解除婚约,早点一刀两断扯清关系。
光团中,青年人跪在那里,头颅低垂,他的手放在膝上,缓缓攥紧,长生珠清晰看见血水从他手心缝里渗出来,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还在缓缓地用力地攥紧,像在死死压抑着什么极度迸裂可怕的情绪。
“他、他怎么了?”长生珠震惊:“你对他干嘛了?”
逍遥子也在一直看着褚无咎,脸上挂着奇异的笑,不答而是说:“我曾问过他会不会后悔,他说他不会后悔。”
“最好如此。”逍遥子大笑:“他可千万别后悔。”
自己做出的选择,就算是裹满毒刺的苦果,也得和着血生生吞下去,然后继续往前走。
否则,否则
若是有朝一日后悔了,回过头,回望平生事
——到那时,不疯魔,又该怎么活?!
年轻郎君低垂着头颅好一会儿,才慢慢站了起来,那棕黑深涡的眼瞳目光抬起,望向光团外的逍遥子。
光团几乎在那一瞬间迸裂!
“天命之力!”逍遥子眼神倏然爆发出异彩。
爱与恨是世间最可怖的力量,当爱与恨压抑到极致、又爆发到极致,那一瞬的力量,能撕裂世人能想象的一切。
“天命之力,法则之力,是天道的意志。”逍遥子喃喃,目光望向阿朝,又望向其他光团中的寒霜州、蔚韵婷、蔚碧、霍肃、邓凝、越秋秋……
“这里还有一颗最澄明的赤子心,有这些生机勃发却命理交错的年轻人。”他说:“四十九万年,四十九万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又是一个时代的末日,是天意,在这个时候将他们送来此地。”
长生珠听着他逐渐恍惚的声音,突然警惕:“逍遥子?逍遥子!你怎么了?!”
“不,不…”
“这还不够…”逍遥子眼中光亮得吓人,喃喃说:“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刺激,更多爱、更多恨、更多的不死不休、更多的绝望……”
“逍遥子!”长生珠怒喝:“你又发什么疯?!”
逍遥子突然像冷静下来。
他脸上挂着一种奇异的神情,像是极致的理智又极致的疯癫。
“长生珠。”他说:“我要做一件事。”
“你知道的,我要做那一件,我已经等待了几十万年的事!”
——
褚无咎慢慢站起来。
幻境在面前崩裂,无数大大小小的光团在周围生生撕裂,顺服地为他铺开一条路。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很久,才缓缓地往前走。
他沿着那条路往前走,无数流影从身侧徐徐褪去,显露出少女跌坐的身影。
她伏在地上,脸埋在手臂上,细细的肩头哭得颤抖,她的头发散乱,幼兽受伤般的呜咽声从她被手臂遮着的脸发出来。
听见声音,她哽咽着抬起头,一张挂满泪痕的脸,红肿的眼眶,鼻尖红得几乎能看见血丝。
她不会哭得梨花带雨、婉媚哀情,她的哭就只是哭,是撕心裂肺地哭,是抽噎呜咽的哭,哭完了也不美,像一只被大雨淋透了绒毛的小兽,受尽了委屈,伤心欲绝。
“褚无咎。”她哭着问他:“你是想找蔚师姐的是不是,最开始你想找来的是蔚师姐是不是。”
“你那时候根本就不喜欢我。”她哭道:“是蔚师姐没有来,只有我来了,你没办法了,退而求其次选了我,你装得喜欢我,装得对我好,让我喜欢你,让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还高高兴兴结婚约——”
“你怎么什么都骗我。”她忍不住,伏倒在地上哭着呜咽:“你怎么连这个都骗我,你怎么连这个都骗我……”
阿朝知道自己没出息,她都恨自己,可是她忍不住,她太难过了,她太难过了,她伏在地上,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褚无咎站在不远处,身形仿佛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如果任何认识他的人此刻看见他的模样,都大约不会相信他是平日那个雍和从容的褚氏少主。
褚无咎僵站了一会儿,看她哭得那么伤心。
琅琊幻境,以心魔为食,她周身灵光黯淡,无数斑驳的光影如附骨之疽贪婪趴在她身上,搅动她的神志,刺激她的爱恨,催动她在这痛苦和泪水中彻底融化成幻境的养料。
他终于抬步走过去,弯腰想把她扶起来。
阿朝想都没想一把拍开他的手,怒喊:“走开!”
“别碰我!”她哭喊:“你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
“我不想看见你…”她哽咽:“我是蠢,我不聪明,我活该被骗…”
“是我自己活该…”
“…你离我远点,我求求你,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你让我好好哭一会儿吧…”她伏在地上,呜咽:“你别管我,让我自己好好哭一会儿行不行。”
“…”
“……”
你看,有的时候,不是只有刀剑割出来的才叫伤口,也不是只有哭的人会疼痛、流血。
褚无咎没有说话,这个往日从容莫测的青年霸主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哑巴,他没有走开,又走过去,近乎强硬地重新伸手去扶她。
阿朝一口咬在他手上,牙齿瞬间咬破皮肤,流出鲜红的血来。
褚无咎没有反应,之前他还能生气地掰过她下巴,还能作出可怕的样子吓唬她,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得、什么也说不了。
他冷冷给她咬了一会儿,才伸出另只手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阿朝要恨死他了。
“你到底要怎样?!”她几近崩溃地哭:“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我已经对你没用了,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我。”
“我放过你什么。”
褚无咎终于忍不出开口,冷冷说:“你是我夫人,我放过你什么?!”
“什么夫人,骗子,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她呜呜道:“我不想了,我不想了,我们回去就解除婚约,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瞬间冲上褚无咎脑子。
他从来是一个很能隐忍而不屑于肆意释放脾气的人,但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杀人,他想把逍遥子千刀万剐,想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杀干净,肠穿肚烂,尸骨鲜血横流。
“解除婚约,”他甚至冷笑起来,气到极致甚至能发出轻柔的声音:“我说了,这你说得不算。”
“你气我,你恨我,你就算想杀了我。”他低头抵着她鼻子,一字一句温柔说:“但只要我一日活着,只要我还不想放过你,你就得是我褚无咎的夫人,这辈子绝没有第二种可能。”
阿朝一口咬他的脸,几乎要咬块肉下来。
褚无咎冷着脸,隐忍几息,也就任她咬了,抱着她的手臂往上紧了紧,不叫她气怒挣扎时摔下去。
两个快掰掉的未婚夫妻在这里大打出手,阿朝气得连眼泪都不想流了,对褚无咎又咬又撞,几乎给他挠成花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众多脚步声,响起秋秋倒吸凉气的声音:“衡明朝,你们在干啥?!”
阿朝正在气狠狠薅褚无咎的头发,闻言扭头看去,先看见瞪大眼睛的越秋秋,然后是后面的霍肃邓凝和许多各宗弟子,好多好多人,都呆呆站在那里,用难以言尽的复杂神情看着她。
阿朝:“……”
阿朝被吓得生生打了个哭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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