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婚

    周律走到新房门前,依稀能听到里头的窃窃私语。

    他想了想,怕突然进去太唐突,遂敲了一下门提醒。

    里头的说话声立马止住。

    菡萏与拒霜从里头走来,见了周律,笑嘻嘻地行了礼,目送他进去之后,又贴心地将门给关上。

    二人相视一笑,却并未走远,准备留下来守夜。

    一同留下来的还有建平伯送过来使唤的两个婆子。

    拒霜拉着菡萏离那婆子远远的,互不打扰,她们二人对伯府的人全无好感,哪怕是老爷送过来的也不例外。坐下之后,拒霜凝望一眼新房,还有点担忧“也不知道姑娘有没有看那本册子”

    菡萏被她说得脸都快羞进了地缝里“这种事儿咱们就别操心了。”

    便是姑娘不会,姑爷难道还不会

    “那怎么行咱们若不管还有谁来教姑娘”拒霜说着又骂了起来,“夫人心胸狭隘见不得姑娘好,这些事儿本该由长辈教导,可她却不管不顾,做了甩手掌柜。今儿更离谱,一整日都瞧不见人影,摆明了是在赌气。不就是老爷给了姑爷姑娘一个宅子外加点银子吗,用的又不是她的钱。堂堂一个公主,抠门抠成这样,也不嫌害臊。”

    菡萏有点害怕“你少说些吧,隔墙有耳。”

    “她自个儿不干人事,我为什么不能说等着瞧吧,她今日如此失礼,回头老爷必要闹一闹的。”

    菡萏想起被封的那堵墙,莫名心安。有了这墙,她们与正院的联系也少了“那都是他们的事了,往后咱们还是关起大门过自个儿的日子了,别的事儿少管些。”

    菡萏一边说着,还一边侧耳听里头的动静,结果听了一会儿婚房里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都说一刻值千金,姑娘跟姑爷怎么一点也不急

    若说菡萏二人还是有点过去听听的意动,那这两个婆子却已经付诸行动了。

    她们今儿过来就是为了听墙角的,若不知里头情况如何,明儿老爷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回头挨批的还是她们。

    听墙角么,不寒碜,谁还没听过呢。

    周律还没发现外头竖起了两双窃听的耳朵,他如今也确实不知道该做什么。

    周律晓得眼下已到了洞房的时辰了,但问题是新娘子太小,才及笄之年,十六岁,搁在现代还未成年呢。且大姑娘说不定还是头一次见他,他又怎好冒犯

    看得出,大姑娘也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扯着膝盖上的衣裳,把好好的衣裳给扯得皱巴巴的,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但却又是一副不会拒绝的模样。

    周律轻声一叹。

    苏音自然是听到了,心中越发不安。

    这叹气声她听得太多了,几乎是一听到便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遂立马神色不安地抬头确认。

    只一抬头,苏音便觉得自己夫君很高,她头抬得甚至有些累。

    他怎么这么高呢比父亲还要高一些。

    周律心里一软,俯身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岔开了话题“还不知夫人小名”

    苏音羞怯道“外祖母唤我盈盈。”

    周律于是道“那盈盈晚上可用过膳了”

    大抵是他的语气太轻柔,渐渐平了苏音紧张的心绪,她点点头“用了一些糕点。”

    “糕点顶什么用这会儿还饿么若是饿的话可不能憋着,我叫厨房下一碗汤面送过来。”

    苏音连忙摇头“这么晚了太麻烦了,况且我也不饿。”

    她本就吃得少。

    苏音说完,忽又见周律起身。

    本还想着是不是自己不吃东西惹得人不高兴了,却见他没多久又折身回来,手中拿着一个黄木匣子,还递到了她手中。

    苏音茫然无措。

    周律坐在她身边,轻声道“这是我前些日子亲手做的,送给你,算是贺今日之喜。”

    苏音忽然纠结起来“可是,我忘了准备礼物了。”

    周律轻笑“你无需准备,这是我随手做的,见做的不错才留下来送给你,也不是什么好物件儿,但愿你用的上。”

    他这么一说,苏音便更好奇了。手下轻轻一抬,只见那精美的黄木匣子里,静静地卧着一支修长的毛笔。

    笔身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兰花。空谷幽兰,遗世独立。

    苏音抚着上面的兰花,因为喜欢,眉眼间立马浮现出灿然的生机来,比之平日里一下灵动夺人了许多“这是只送给我一个人的”

    “难道我还有第二个娘子”

    苏音翘了翘嘴,心中大为满足。从小到大,她收到的东西都是表姐表妹挑剩下来的,从不敢跟她们抢,也不好开口要,这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独一无二的礼物。

    苏音迅速看了周律一眼,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谢谢”,担心不够,又温温柔柔地添了一句“我很喜欢,明儿就用上”。

    真是乖得不像话。

    周律觉得她特别像只兔子,无害且温顺,只是一辈子这样未免活得太小心翼翼了,周律不希望她一直如此,为了安她的心,周律许诺道“我虽一无所有,但好歹还有养马的本事,将来定能借此谋个官身。我知道他们瞧不上我,也暗自笑话了你许久,不过我保证,别人有的盈盈迟早也会有,还会比她们有的更多。”

    苏音乖巧点头,对此全盘接受“我自然是相信夫君的。”

    不管相不相信,她都得给足自己夫君脸面。苏音知道他出身不好,所以更不愿他妄自菲薄。

    “咱们且先住在秋水院中,等以后有了差事再搬出去住也不迟。你放心,不会让你委屈多久的。”

    苏音心中渐安,道“好。”

    她信。

    苏音并不是多坚强的性子,她也想试着依赖一下旁人。以前是依赖拒霜与菡萏,如今,她是不是能依靠一下自己夫君呢

    外头听墙角的两婆子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好家伙,这对夫妻一个敢说,一个真敢信。

    再之后便没什么大动静了,这两人躺下之后只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别的就没有了。

    这让偷听的两个都不禁疑惑起来。

    洞房花烛呢,这两个真就这么睡下了,他们是怎么睡得着的

    实则,苏音与周律不仅睡得着,还睡得挺香。

    苏音虽然奇怪周律的表现并不像拒霜说得那样,可她今儿早上起得早,又忙了一日,本就累极,躺下之后根本无暇他顾。哪怕今儿晚上身边多了一个人,可因为这人是周律,是她的新婚夫君,苏音便不觉得排斥了。夫妻一体,没什么好防的。

    周律比她更累,躺下之后没多久便睡熟了。

    翌日一早,周律起身时苏音还未醒。

    他率先下床,动静极小,却还是惊动了苏音。

    苏音睁眼缓了一下,方才记起来今夕何夕。

    “不多睡会儿吗”周律束好腰带问道。

    苏音坐了起来“哪里能睡得着得起身给父亲跟夫人敬茶了。”

    外头的菡萏听到说话声,站在门边叩了叩门。知道二人皆醒,便领着小丫鬟们捧着水盆帕子进来了。

    周律不让她们伺候,主要是嫌麻烦,自己穿好了衣裳便去洗漱了。

    昨儿守夜的张三娘张婆子也挤身过来,趁与人注意,不露声色地掀开了被子。

    与她想象的一模一样,啥也没有。

    张三娘转身,瞧见大姑娘头也不梳了,悄悄瞄着她。等发现张三娘看过来,又微微垂首,一副心虚忐忑的模样。

    张三娘无奈行到梳妆台前,小声询问“姑娘,昨儿晚上您怎么就真睡下了”

    苏音知道她什么意思,抿了抿唇,还是解释了一句“夫君说我年纪小,不易圆房。”

    “他这么说,姑娘便信了”

    拒霜不乐意了“我看这事儿也不是毫无道理,姑娘年纪本来就小,姑爷能忍着,说明姑爷心里有姑娘。本就是夫妻间的事,张妈妈您一个外人还是少管些。”

    张三娘知道她们提防着自己,据理力争“姑娘们不必防着我,我对姑娘的衷心日月可鉴”

    “哦”拒霜捧着一个珠宝匣子过来,听到这话手下力气一重,匣子重重地撂在梳妆台上,“那今儿这事,张妈妈可会跟老爷禀报”

    这个么张三娘迟疑了。

    拒霜“嘁”了一声,墙头草还想表忠心,谁信呢

    拒霜将她挤到一边儿,自己接过发梳给苏音梳头。

    张三娘自讨没趣,又没能成功表上衷心,灰溜溜地走了。

    苏音笑着点了点拒霜的手“奇了,你这丫头竟然维护起姑爷来”

    菡萏嗤嗤地笑,显然想起了拒霜前两天日日抱怨的模样。拒霜也有些羞赧,她前两天真以为这新姑爷其貌不扬,一无是处,结果昨儿见到了才发现自己骂错了人。这人哪怕没本事,也是个容貌过人且懂规矩的。拒霜心眼儿小,只容得下对他们姑娘好的人,这个新姑爷目前看着还行,那她自然得护着些。

    一时用过早膳,夫妻二人便起身去正院拜见父母。

    当初建墙的时候,周律让他们留了一扇门,这门只能从秋水院打开,他们想去正院的时候只开个锁就行了,但正院的人想要溜进来,绝非易事。

    周律跨过角门,如往常一般阔步往前,走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身后仿佛有喘息声。

    他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小姑娘费劲提着裙角一声不吭地跟上来了,本来白皙的脸蛋都攀上了红晕。

    周律笑她沉得住气,这样都没开口让他慢些。不过自此之后他便放缓了脚步,与苏音同行,怕她无聊又说起来别的,借着敬茶的由头问及府上的一位公子跟另一位姑娘。

    问苏音庶兄是顺带的,周律主要是想问一问苏卿。

    可惜,苏音十年间都待在江南的舅舅家,对于家中人所知甚少,只是凭感觉回了两句“小妹知书达礼,性子极好,每次父亲与夫人有什么争执,都是她从中调节才免了争端。”

    周律道“我见她容貌与平阳公主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想性格却迥然不同。听说她因体弱五台山住了好些年,平阳公主也舍得”

    张三娘正惆怅自己还没有用武之地,一听周律提及这个,立马硬凑上前道“舍不得也没法子,当时二姑娘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病了,且还药石无医,平阳公主也是咬牙赌上一把,才将二姑娘送去五台山养病的。”

    “真病的那么重吗”

    “都说病重,不过咱们也没能亲眼见到。”

    周律突然又问“听说有些人小时候的容貌与长大后的相差无几,二姑娘生病那会儿,相貌也随了平阳公主还是像父亲多一些”

    张三娘被问得一愣。

    她不知道周律究竟为何要这么问,但顺着他的问题捋了一下,竟然惊奇地回想起当年二姑娘生病时候的模样,那是既不像夫人,也不像老爷

    嘶,真就一点也不像。

    不过,张三娘随即安慰自己,说不定是随了皇家那边的长辈呢

    她很快就自圆其说起来“当时是看不出像谁的,不过都说女大十八变,长着长着就像夫人了。”

    “是吗”周律不由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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