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段春实埋怨了一句“旁人知道她告的是谁吗”
“如今还不知道,小的是将她偷偷拉到一边问的。不过现在外头围了不少人,便是眼下不知道,待会儿也是会知道的。”
段春实咕哝:“她伸冤击什么堂鼓,直接递诉状不就好了”
那鼓是他们下衙时击的。
小吏道“兴许是那刁妇故意想要惹人注目。”
段春实连连叹了两句倒霉,这是想让多少人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次事情必不能善了了,不能接还不行,若是不接,旁人只会笑话他们京兆府无能,届时京兆府如何立威
可若是接了,谁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个疯子若不是她心狠手辣,圣上又怎会几次三番降旨斥责这人虽然没有从前风光了,但说到底还是皇家的公主,若是可能,段春实真不想跟她对上。一旦对上,怎么着都会惹一身骚。
以卵击石,亏的是他啊,段春实进退维谷。
小吏见他们家大人捂着脑袋接连哀声,灵机一动,道:“大人,若不然,我把那刁妇撵出去”
他觉得自己聪明坏了。
“撵个屁”段春实一巴掌叩在他脑门上,“动动你那蠢脑子行不行外头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还把人家撵出去,你的脸还要不要了这是京兆府,不是菜市口”
小吏被打得两眼一懵。
段春实咆哮“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带过来,本大人要升堂”
小吏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面前没了人,段春实才一把放下茶盏,整了整衣裳复又深吸几口气,颤颤巍巍地坐上了大堂。
畏惧是真畏惧,害怕也是真害怕,但心情复杂之余,段春实又有些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雄心壮志,胆大包天地想将这新官上任的头把火烧在皇家身上。
被他骂出去的小吏这会儿嘴里都念念有词:“我这是一片丹心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你好,真是狗咬吕洞宾。”
真接了这案子,他们京兆府哪能有什么安宁日子过早晚得闹翻了天去。
皇帝的妹妹、太后的亲女儿,那能是什么好惹的吗
其实如今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闹上了,天子脚下没什么大灾大难的,百姓都好看热闹。
京兆府已经好几日不曾有热闹可看,所以今儿芳若一来,周边便聚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
围在周围的人,不出所料地被芳若一顿击鼓鸣冤的架势震慑住了。
芳若扫了一眼周遭,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由得既紧张又激动。他们姑爷说得真对,这鼓,就应该给申冤的人敲的。
敲得越响,冤屈越大
敲了这么久,也招够了人了。见达到了目的,等小吏一来,芳若立马丢了鼓槌,二话不说进了公堂。
踏进去后,芳若牢记姑爷的交代,还没等京兆尹问罪,便先一步哭得痛不欲生:“大人,民妇有冤,恳请大人为民妇申冤”
周遭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心想是有多大的冤,公堂之上还哭成这样。
不过也因为如此,让守在门外看热闹的便更加兴奋了,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里头挤。
“挤什么,让本少爷瞧瞧。”人群中忽然被硬撑出了一个空地儿。
几个小厮用身体将这块地方同周围隔开,供他们家少爷看热闹。
周边的人敢怒不敢言,悄声问道:“这谁呀”
“你不知道姜家的唯一的公子,谁惹得起”
大少爷本尊摇着扇子,津津有味地看着堂下,心里对这处视野满意极了。他姜彦舟姜大少爷生来尊贵,便是看热闹也该看得最清楚。
不仅是外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就连堂上的官差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毕竟这人瞧着就不简单,左脸似乎写着“王孙公子”,右脸似乎写了“嚣张跋扈”,怎么看都不好惹。
段春实见外头吵吵嚷嚷不像话,心头郁闷。
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不宜接手,见芳若还作死地嚎哭,段春实也懒得给什么好脸色,“啪”地一下敲响了惊堂木。
底下官差立马呵道:“大胆刁妇,还不速速递上诉状。”
芳若哪见过这样的阵仗,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她从来也不是个胆大的,但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芳若不得不咬牙撑下去。
想起临行前姑爷的交代,芳若便有了底气,他们姑爷跟六皇子十二皇子交好,在圣上面前也颇有体面,京兆尹必不敢得罪他的。
芳若鼓足勇气上前递出诉状。
段春实起初看得漫不经心,结果看着看着,竟被这诉状给看迷了心窍。
这诉状写得字字泣血,句句锥心,将程芳若先死主子、后死父母,自己惨遭不幸跌入江中又侥幸逃生的故事刻画得淋漓尽致、催人泪下。便是段春实看过之后都不免生出几分真情实感,想要将那建平伯府一对夫妻揪出来痛打一顿了。
段春实回了回神,复又品了品,砸吧了两下道:“诉状是你写的”
芳若想起姑爷的交代,不可提起姑娘半个字,忙道:“是民妇请的先生着笔。”
段春实摸了摸美髯,心道这案子结束之后他还有命活的话,倒是可以将这位先生请到京兆府做事儿。
如此大才,只写写诉状岂不是可惜了
芳若递了诉状才开始陈情。怕人听不清楚,她高声自报家门,道自己原是江南程氏的贴身丫鬟,十六年前一家老小遭奸人所害,被逼投江,只有她一人侥幸活下来。
芳若所说,同那诉状上并无分别。
所闻着无一不义愤填膺,就连姜彦舟都正义感十足地咒骂道:“这样恶毒的人就应该乱棍打死”
说完还问旁边:“这是我总觉得他说的故事有些似曾相识,怎么像是听过的”
嫡妻尸骨未寒就续娶,怎么听怎么熟悉
堂下的芳若越说底气越足,眼瞧着铺垫够了,最后直接彻底撕破了那对狗男女的伪装:“民妇能活下来,乃是因为老天爷眷顾。连老天爷也见不得这二人为非作歹,所以民妇便替天行道,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这二人,一个是身为朝廷命官的建平伯,一个,是赫赫扬扬的当朝公主,萧丛云”
两边哗然一片。
姜彦舟扇子都摇不动了,呆愣在原地。
芳若对天发誓,赌咒自己所言并无半分虚言,还道:“民妇今日前来,一是为了告建平伯跟萧丛云通奸生女,活活气死原配夫人程氏。二是为了告萧丛云,残忍杀害程氏身边十三名奴仆,其中有二人,便是民妇的父母双亲”
芳若泪洒公堂。
她终于说出来了她终于能为父母申冤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旁边立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算是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轰动事儿了。若查明为实,那皇家的脸面也丢尽了。未婚生子,还谋害原配性命、杀害原配忠仆,怎么听怎么丧尽天良。
怪不得前些日子听说公主给自己继女物色了一个马夫当上门女婿,又听说这夫妻俩去寺庙里头上香的时候还遇到了不测,当时只以为是意外,如今怎么看怎么别有用心。
众人小声讨论:“若是这两个人早有奸情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当年平阳公主非卿不嫁呢,原来早已有夫妻之实,而且还暗结珠胎了。”
“那也不对,当时怀孕的话,那孩子哪儿去了”
可巧了,芳若刚好说起这件事:“当年萧氏诞下一女婴,寄宿在五台山上,我家主子尸骨未寒,她便迫不及待地请旨下嫁。一月后她所宣称的怀孕不过是个幌子,生的孩子也是从别人家抱过来的姑娘,养到了两三岁时就送去了五台山。足足五六年之后,等京城的人都忘了原本的苏家二姑娘什么模样,再将二人的身份给调换了过来。”
还能这样
段春实着实是大开眼界了,想不到这中间竟还有如此离奇曲折之事。
萧丛云的确厉害,但还远远不到能只手遮天的地步,段春实几乎在听到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就笃定了一件事圣上插没插手不确定,但太后肯定插手了。
否则萧丛云不会做的这么顺当。
段春实都觉得匪夷所思了,更别说其他人了。他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实在不像样子,主要是打扰自己听芳若讲话,遂再次敲了一下惊堂木,示意该闭嘴的赶紧闭嘴。
等周围静了下来之后,段春实才问:“口说无凭,可有人证物证”
原以为芳若没做十全准备,不想芳若直接道:“人证物证俱在。”
段春实点点头:“先将人证请上来说话。”
他倒要看看,这位公主还有什么谋略本事。
呆愣外原地的姜彦舟终于有了反应,他咽了咽口水,不知所措。这芳若来势汹汹,不像是空口说胡话的样子。他是该继续留下来看热闹,还是回去通风报信呢
等证人上来之后,姜彦舟几乎是立马做了决定。
他还是留下来继续看热闹吧。
建平伯府,被禁足之后仍然安静不下来的萧丛云今日终于听到了外头有动静。
传人进来,竟说是京兆府的衙役。
萧丛云没甚兴致地挪了一下身,冷笑着问:“京兆府本宫跟京兆府可没什么关系,找错人了吧”
周氏顶下压力道:“没找错,就是您。”
萧丛云回过神,端详了一番周氏的神色,忽然拉长了脸,逼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奴婢刚打听了,说是今日京兆府来来了一个刁民,击鼓鸣冤,告您谋害她的父母双亲,且人证物证俱全,京兆尹段大人这才传您过去当庭对峙。”
“传本宫过去笑话,他区区一个京兆尹也敢管到本宫头上”萧丛云仗着身份直接拒绝,“带话给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少在本宫这儿滥发淫威,本宫可不吃他那一套。”
没了封号之后,萧丛云比从前还要更看重脸面和尊严,想要让她去理会这些不堪的事,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萧丛云没心思去公堂被人笑话,也不觉得京兆府能拿她怎么样。
传话的小吏回去之后,便将萧丛云的态度带到了。
段春实并不意外,甚至听到萧丛云骂他的时候还有点想笑。
自己这个京兆尹是被轻视了,证据确凿、可不经三司会审便能定死罪的京兆尹,在她公主眼里就这么不值得一提
段春实呵呵一笑,看了芳若一眼:“随我入宫敲登闻鼓吧。”
作者有话要说 段春实:这下保证让你一次敲个够。
s:查了一下,衙门外头那个鼓一开始只是堂鼓,没有击鼓鸣冤的功能。不过朝廷有个登闻鼓,那个可以鸣冤。,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