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情况, 周律已然见怪不怪了。是他崭露头角开始,便时常有御史弹劾他。周律当然知道这并非是自己的错,而是朝中两股势力角逐, 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
只是周律不喜欢这种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觉,哪怕圣上明智,不会听信谗言, 他也对这些人的做派感到由衷的厌恶。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人家找上门来,他依旧要去。
李况等人忧心忡忡,显然是被这场面给吓到了。
众人将周律送出了门口, 姜彦舟也跟着,背着人时, 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其中一人的肩膀,将他狠狠地扯到旁边,凶神恶煞一般质问:“我爹让你来的”
郑毅故作懵懂:“表弟你说什么呢”
“少跟我装蒜, 前段时间他就让我远着太仆寺, 我先前还不知,如今见你过来哪里还会不知道”
郑毅是姜彦舟表兄,他母亲与姜维平一母同胞。姜彦舟与郑毅向来不睦,但是姜维平却对这个外甥极尽疼宠, 恨不得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对待。姜彦舟对郑毅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早知你们蛇鼠一窝,成日里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 没一天安宁的。既当了官,又不替百姓着想,反倒陷害自己的同僚,真是好样的”
说到最后, 他甚至都有些咬牙切齿。
姜彦舟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信重他、又打心眼里看得起他的人,结果到头来还被自家父亲给害了,这让他以后如何自处如何有脸面对周律
郑毅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见前头在催,便拍了拍表弟,将他的愤怒全不放在心上:“表弟,你可别钻进死胡同里,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走了,朝中还有人等着审问周监牧呢。”
姜彦舟听来更是恼火。他们总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如自己商议,简直把他当成傻子一般对待。
然而姜彦舟的愤怒无人在意,不论是他爹亦或是他郑毅,都不觉得这件事情有跟姜彦舟交代的必要。
姜彦舟望着远走的一行人,紧紧攥住了拳头,心生无力。世他早已习惯了遇上什么事情就回家求救,但这件事情就是他们姜家做的,他又能去求谁呢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姜彦舟怕的不是周律得罪了姜家,而是担心他得罪了整个世家。
若是这样,就难办了。
且说周律依旧是被带进了宫。
今日太极殿中的官员并不算太多,原本不过是丞相杨秉璋率姜家、陈家等世家并御史几人前来告状,当今见他们来势汹汹,为了平衡,便找上了另外两位丞相,也请来了大理寺卿沈元直、文道礼和方戟。
还有大皇子、二皇子,加上在皇庄里头种南瓜这么久没见外人的六皇子,也被叫过来了。
这么多人齐聚一堂,已经争过一轮。
待周律前来,原本消停了几分的战局又再次喧嚣起来。
周律还未反应过来,他们就又开始吵上了。文道礼据理力争,替周律开脱,另一边则是拼命地泼脏水。两边的吵架声实在过于嘈杂,等闲人根本插不进去嘴,而作为被他们争论的对象,周律竟然也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因为两边人根本没有一个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只是自顾自的争着自己的。
周律再次深切的感受到,无论什么时候,它都只是一个引子,仅此而已。
站着听了一会儿,周律渐渐有些听明白了。
这回御史弹劾他的无非两点,一是京城里头出了一起果下马伤人案,一户人家从太仆寺买了一匹果下马供自家孩子玩耍,谁料玩耍时没看好,那匹马竟不知分寸伤了人,小孩儿摔下马,不久身亡,苦主找上门陈御史家,请他替自己讨回公道。
另一则,乃是因为马场赌注。京城有一户人家的女主人为了给自己喜欢的马球选手下注,私自挪用公中钱财,被其丈夫发现之后,二人大打出手,丈夫反被打得卧倒在床,听说是不大好了。
两件事儿,都跟周律逃不开关系。且人证物证俱在,不论内情如何,反正那马伤的人是真的,夫妻二人为了马球大打出手也是真的。周律难辞其咎。
萧琰不动神色地观望着,心中只觉得可笑。
那果下马十二也有,才不过半人高,纵使发了狂也不会将人直接摔死。那孩子是没了,可究竟怎么没的,有待商榷。至于另一则,更是牵强,那对夫妇都已近三十,自己行事没分寸却怪到了别人身上,委实可笑。
但找茬的却不觉得可笑,咬死了周律有罪。
当今在边上听着高兴,这些不痛不痒的罪责,他根本懒得搭理,也不准备因为这些惩治周律。
相反,这些没事儿找事儿的人倒是要好好敲打敲打。
周律听他们吵了半天没吵到点子上,实在忍不住反问了一句:“诸位大人言下之意,这所有的错都在下官身上了”
“难道不是”杨秉璋抱着胳膊冷冷地反问。
周律只道“下官未曾害过他们。”
陈御史跳出来:“你弄出那些个东西来就不该,都已经害了人性命,却还是如此不知悔改,那孩子岂不枉死了”
六皇子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些人如此步步紧逼,吃相难看。
周律差点气笑了,这简直不可理喻:“若按着诸位大人的想法,伤人的就不该存在,那吃饭也能把人给撑死,喝水也能将人给呛死,吃饭饮茶都能伤人,岂非要不吃不喝、饿死才行一样东西好与不好、是否伤人,重点在于怎么用,倘若一棍子打死,世上能用的东西还有几个
果下马与马球赛本是好东西,既能愉悦身心,又能提朝廷增收,错只错在某些人不会用罢了。那果下马伤人,难道不是家中父母下人没看好孩童看守不当,反怪到别人身上,实在可笑。至于那对夫妻俩因为马球不睦,亦是人家夫妻之间的私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御史台还能管百姓家宅是非不成世间多的是反目成仇的夫妻,诸位大人是不是要一样一样查,一样一样伸冤”
当今抱着胳膊,甚至还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几个御史被怼得懵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年轻后辈给怼了,颇有些恼羞成怒。
这怎么行,他们御史台尊严何在有理有理他们也要弄得没理
“少在那狡辩,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若没有你的东西,这些惨剧也不会发生。”
周律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御史大叫:“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他转向当今:“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孩童因为周监牧遇了难,他却没有半点悔改之心,足见其心性之凉薄。品行败坏到如此地步,也怨不得当初做出那等毁人清誉之事。”
他叫的是周监牧,而不是承平侯,显然是不认周律这勋贵身份的。
只是毁人清誉
周律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他便听对方道“圣上有所不知,当初建平伯之所以答应周监牧与苏夫人的婚事,乃是被逼无奈。周监牧原本不过是一介乞儿,幸得建平伯怜惜收养,有了安身之所。可他却忘恩负义,见建平伯长女落水,蓄意轻薄,后又以大姑娘清白为由,要挟建平伯认下婚事。且这周监牧原先是个痴儿,有了这桩婚事之后脑疾却不治而愈,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若非大罗神仙相助,便是某些人蓄意装病,为了这桩婚事足足装了十年有余,真是用心险恶。”
当今皱了皱眉头,感觉不妥。
这是不要脸了
周律见他竟然提到自家娘子,当真怒极:“当初我家娘子被兵部侍郎之女所害,命悬一线,若不是下官从游医身上学了些本事,知道落水之人如何急救,只怕我娘子早就没命了。当日救人实乃事急从权,生死之事,却被诸位说成毁人清誉。智者见智,淫者见淫,自个儿思想龌龊,也别玷污了旁人去”
言辞辛辣,不留一点颜面。
陈御史险些被气死,他向来纵横朝堂,还没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过。
周律冷笑,继续说:“你说以此相挟,更是子虚乌有,这桩婚事是前平阳公主定下的,与建平伯有什么干系至于所谓的装病一事,更是荒谬,早现在建平伯府,下官也不是没见过大夫,难道这些年看的大夫、诊的脉案都是弄虚作假不成”
“你巧舌如簧,非得搬来铁证才能治你。”陈御史回瞪了他一眼,转身与当今道,“周监牧太能狡辩,不若请建平伯亲自前来对峙。建平伯乃苏夫人生父,他能不知道内情”
当今心里一沉,面上却不为所动:“建平伯尚在守孝,再说你们所言之物只是家事,何必闹得满城风雨”
姜维平坚持道:“非也,身为朝廷命官,自当品行端正。这虽是建平伯府的家事,可也是朝廷选官的要事。倘若今日品行不端者亦可入朝为官,来日朝廷在民间又有何威望”
魏斯年跟文道礼欲言又止。
陈御史甚至逼问:“圣上莫不是有意袒护周监牧”
当今有口难辩。
叫了,今天这件事难以收场;不叫,这群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杨秉璋也出列,道:“为求公允,圣上还是请建平伯庭前对峙吧。周监牧是黑是白,想必建平伯最清楚。”
周律正要说话,杨秉璋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亦或是,将苏夫人也请来一道对峙”
周律目光凛然地看向杨秉璋。
杨秉璋忽然一笑,云淡风轻。
杨秉璋这不紧不慢地几句话后,剩下几个人也不约而同地请当今放建平伯出面作证。
见他们如此,当今已经猜到建平伯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了,他已然在想如何收场。
没想到他们竟然准备得如此齐全当今不得不承认,方才是他轻慢大意了,如今后悔,已经迟了。
人终归还是要叫的,否则,这件事会被反反复复拿出来抨击。
当今点了点邓春来:
“去请建平伯进宫问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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