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府。
数百个官员坐在花园之中冻得浑身发抖, 搞不明白司马亮是不是脑残了,大冬天请人赴宴竟然让宾客坐在露天喝西北风。
某个司马家的王侯冷冷的道“四爷爷是不是得了疯癫之症”周围好些人低笑,冬天露天请客的行为不是疯癫了还能是什么。
司马干冷笑着“老夫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想到司马亮不显山不露水, 在众人都以为他只会吹胡子瞪眼以辈分压人的时候突出奇兵拉拢了胡问静,虽然胡问静的名声地位在朝廷衮衮诸公眼中不值一提,但是司马亮的心机就很是深沉了。
司马彤和司马伦缓缓的点头,若是不是想搞清楚司马亮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们会受这闷气,大冬天在露天吹风早就转身就走了。
数百个官员强忍着寒冷,等待宴席开始,早吃完早回家喝姜汤,不然明天肯定要大病一场。好几个官员恶狠狠的看着四周, 司马亮这个王八蛋竟然连篝火都没安排一个,这是要冻死人吗有官员就机灵了,站起来团团作揖“下官且去如厕,恕罪, 恕罪。”
数百官员恶狠狠的看着那家伙,如厕还要打报告,这摆明是个借口,仔细一想,马蛋啊,如厕不就能进了温暖的没有寒风的房间之内了再说谁规定了如厕必须一分钟了, 老子便秘,进了厕所就不出来
一个官员尴尬的道“哎呀,在下也要如厕。”团团作揖。
另一个官员捂着肚子,一脸的惭愧“老了,坐的久了就有些忍不住, 再不去就要尿裤子了。”
一群官员客气的道“无妨,无妨,同去,同去。”
数百官员毫不犹豫的嘻嘻哈哈客客气气的集体去司马亮家如厕,至于离开了花园进了屋子之后谁管如厕不如厕。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看着尿遁的数百官员,心中羡慕到死,要不要放下尊严也去如厕更衣
“咦,诸位怎么走了”司马亮的声音传了过来,数百要如厕的官员只能停下脚步,客客气气的与司马亮打招呼。
司马亮看着满脸怨气的司马干等人,再看看冻得脸色都发青的文武百官,恍然大悟“啊,是本王之错,本王忘记了今日天寒地冻草木不长,竟然选择了在花园之中设宴,是本王的错。”他重重的叹息,对着众人作揖赔罪。
数百官员不太好发作,同时也没搞清楚司马亮是想做什么,只能笑着道“无妨,无妨。”
司马亮惭愧的道“老夫今日得了一件有趣的物什,老夫见了之后忘记了如今是草木不生的寒冷冬日,因此得罪了诸位。”
数百官员听着司马亮反反复复的强调“草木不生”“寒冷冬日”,很是不明白这是司马亮老年痴呆了,还是另有所指。众人在心中飞快的转念,脸上浮现着柔和的微笑。
数个司马家的仆役拿着锅碗瓢盆和一个大大的箩筐走进了花园,似乎要在花园中烹饪。
司马亮板着脸呵斥道“老夫糊涂了,慢待了贵客,你们这些东西也糊涂了这寒冷的花园之中是宴客和烹饪的地方吗还不退去”
数百官员冷冷的看着司马亮装腔作势,这种假装呵斥奴仆,然后奴仆慌慌张张的打翻了什么器具,某个非常昂贵和珍惜,全世界都只有三个的超级食材或者超级器具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到了地上,引起无数人惊呼的装逼套路实在是太老太丢人了,一点点新鲜感都没有。
好些人只觉今天真忒么的是喂了狗了,大冬天跑到花园之中吹西北风就是为了看司马亮显示自己有钱这花园中数百官员谁不是有钱有势,你想要斗富,好啊,老子奉陪
有一些人只觉手脚冰凉,再不会回到温暖的室内说不定要发烧,小命说不定就交代了,为了能够早点回家,众人开始咳嗽,清嗓子,活动手脚,就等着那些司马家的仆役打翻了锅碗瓢盆露出了绝世奇珍,大家伙就满怀感情的惊喜的叫嚷“啊这不是秦始皇用过的马桶吗”
在数百个官员的期待之下,司马家的仆役果然不负众望的打翻了一个大的竹篮,竹篮中的物品撒了一地。
四周无数人压根不看里面掉出来的是什么,仿佛看到了稀世珍宝,大声的惊呼“啊这不是”短短一个感叹词三个字就透露了无限的震惊和羡慕妒忌恨,司马亮应该可以心满意足了,快点让大家进入室内暖和一下吧。
四周惊呼声四起,然后很快安静了,数百官员终于看清了地上的物品,又爆发出了第二次惊呼“韭菜”地上那碧绿的细细的蔬菜不就是韭菜吗
数百官员看着完完整整,绝不是弄虚作假的韭菜,终于明白司马亮为什么翻来覆去的提“草木不生”“寒冷的冬日”了,这不就是为了突出冬天出现碧绿的韭菜的不可思议吗
司马亮看着众人的惊讶,心中得意的笑,但是仅仅是一些韭菜他至于如此高调吗更大的惊讶在后头呢。他挤出愤怒的神情,呵斥道“废物这些韭菜是荆州胡刺史大老远亲自给老夫送来的,虽然不怎么值钱,但那是荆州胡刺史的一片至诚心意,若是弄坏了,老夫怎么面对荆州胡刺史”
数百官员冷冷的看着司马亮,看来司马亮与胡问静果然有深深的勾结啊。
司马亮对着众人团团作揖“诸位,本王招待不周,请去大厅坐。”转头又呵斥一群仆役“快去煮了韭菜大米粥给诸位贤达暖暖身体。”
司马干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韭菜,干脆捡了一根起来细细的看,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碧绿的新鲜韭菜,想不到胡问静竟然这么有钱,全天下都没人可以拿的出来的韭菜竟然也有这么多。
他长长的叹息“没想到荆州竟然这么富庶。”
周围无数官员也是这么想,重重的点头。大缙朝冬天没有新鲜韭菜却又想用新鲜韭菜装逼的人多得是,不少豪门大阀都找了老农研究怎么才能搞出新鲜的韭菜,尝试过不少办法,比如在封闭的房间中点燃碳火,人为制造温暖的气温,比如请歌女给韭菜唱歌助兴,韭菜就会茁壮的成长,比如请了大师做法与韭菜之神沟通,诸如此类千奇百怪的办法数不胜数,但是就没有一个门阀尝试成功的。各个豪门大阀看看碳火之下长出的细细的矮小的韭菜苗得出结论,加温的道路是对的,但是想要在冬天种出碧绿的韭菜只怕要用天量的碳火密密麻麻的挤满每一寸空间,然后研究数十年才行,就是大门阀也吃不消这么浪费财物的。
这胡问静成为荆州刺史不过半年多竟然就有钱研究冬天种韭菜,这忒么的在荆州是刮了多少钱财啊。
想到前些年石崇当刺史抢劫荆州富商后成了洛阳首富,这一次胡问静抢劫后可以花重金培育出韭菜,这荆州真是太咦胡问静没有抢劫啊。
一群官员互相看了一眼,秒懂胡问静提高十倍粮食价格的真相。
什么胡问静不懂管理地方,什么胡问静故意假装不懂管理地方,然后打脸朝廷官员等等幼稚的想法尽数可以休矣,胡问静冒然十倍的提高粮价压根就是有深深的阴谋的
一群官员眼中精光四射,荆州刺史用官方命令强行将荆州的粮食价格提高了十倍,百姓只能老实的忍耐了,衣服可以不买,粮食必须继续吃啊。胡问静看准了饭不能不吃的真相,把官仓的粮食用十倍的价格强行卖给了百姓和粮商,然后转手从荆州之外的粮商手中平价买进了粮食填平了官仓的亏空。官场的粮食一进一出,账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差错,朝廷就是出动几百个官员调查都查不出任何的问题,但是这九倍的差价足够胡问静赚的盆满钵满,富可敌国。
一群官员后悔极了,早知道就该去荆州当刺史的,可惜现在晚了,石崇在荆州割了一次韭菜,好不容易新韭菜长了出来,胡问静又割了一次,这荆州必须再等年才能收割新一波的韭菜。
大厅之中,上千个炭盆温暖了所有官员的手脚和心灵。司马亮频频举杯祝酒“诸位,饮胜”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看着司马亮神采飞扬的像是已经当上了皇帝的模样,只觉鄙视极了。
河间王司马颙淡淡的道“老家伙以为勾搭上了胡问静就能翻了天了”其他王侯也是鄙夷的微笑,众人只是震惊司马亮的不动声色而已,不代表司马亮勾结了胡问静就是足以颠覆一切了。
东海王司马越笑道“胡问静不过是一个刺史而已,司马亮何以如此兴奋”胡问静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还是在朝廷之中缺乏党羽和根基的彗星般崛起的地方官,能有多少能量在洛阳只怕说话都没有资格。真不明白司马亮为什么高兴地像是捡了几百万两银子一般。
一群年轻的皇室宗亲互相看了一眼,一齐又是谦和又是饱含深意的微笑。
司马亮等等老一辈绝对没有资格抢夺皇位的,如今的皇帝司马遹都要喊司马亮曾爷爷了,这曾爷爷夺取曾皇孙的龙椅的事情说得过去吗司马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哪怕司马家无视世人的评价,咬牙曾爷爷夺取曾孙子的龙椅了,这司马亮今年贵庚了司马亮有五十几了五十几岁的人能够当几天皇帝有司马炎老而昏庸在前,司马家就不怕再出一个老而昏庸的皇帝吗司马家几十个王侯打着为了司马家的利益,废除昏庸的皇帝的旗号逼着司马炎逊位,然后又选了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做皇帝,这说得过去吗
年轻一辈的司马家王侯们早已统一了认识,有资格顶替司马遹做大缙朝的皇帝的人必须是年龄小于三十岁的年轻一辈,这才是司马家之福,这才是大缙朝之福。
因此,司马亮司马干等老一辈,以及司马攸等中年人统统没有资格当皇帝。
司马家的年轻一辈很确定这个意见会被贯彻执行,因为司马亮司马攸等人有几人,年轻一辈又有几人年轻一辈的人数远远的超过了老年和中年一辈,人多力量大,哪里轮到老年和中年一辈说话。
另一个角落之中,司马干司马彤等老一辈王侯默默的看着司马亮得意的笑容,互相看了一眼,笑着敬酒。放下酒杯,每一个人心中有些仓皇和紧张。平时看着脑子不太顶用的司马亮竟然两面三刀,勾结了司马炎的托孤大臣胡问静,谁知道他有没有与其他朝廷重臣勾结在一起司马亮城府如此之深,暴露出来的绝不是他全部的实力,司马亮有没有和刘弘勾结有没有和杜预勾结有没有和司马骏勾结司马亮看似幼稚的与张华斗气,会不会是苦肉计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微笑着喝酒,看都不看其他人。在座的其他不动声色的王侯有没有像司马亮一般暗地里早已与朝廷大臣勾结,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鸣惊人的一个个问题越想越是深刻和寒冷啊。
洛阳城外的某个庄园中,胡问静打完最后一趟拳,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贾充,真心地感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诚不我欺。你舒舒服服的当太子老丈人的时候马上就要嗝屁了,现在贾家就要完蛋了,你竟然越来越硬朗了。”
贾充抖了好几下,抱起小问竹“爷爷给你很多很多糕饼,你去打你姐姐。”小问竹挣扎着跳到了地上,捏着小拳头对着贾充吼“我才不会打姐姐呢,小心我打死你”
胡问静得意极了,这是我胡问静的妹妹。纵然在严冬之下她只穿着单薄的练功服,但依然浑身都是汗水,必须先去洗澡换衣服。待她沐浴换衣服出来,额头上依然冒着热气,小问竹细细的给胡问静擦掉了汗水,扯好了她的衣领,又使劲的按了几下,欢笑着“好了,再也不会冷了。”胡问静笑“问竹真是好孩子。”小问竹羞涩的笑,绕着胡问静打转。
贾充坐在一边喝着热茶,今天天气实在是很冷,哪怕马车之中点着炭盆,依然冻得他手脚冰凉,在庄子中喝了半天的热茶依然没有缓过来。他微笑着,这是老了,快死了,气血不足了。若是年轻个几十岁,这种天气算什么
他转头看院子里的木桩以及地上湿漉漉的一片,他年轻时候可有这么努力的锻炼有的,有的,他也曾为了出人头地玩命的学习和练武。他精神忽然有些恍惚,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笑容,问道“问静,你可支持九品中正制”
胡问静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若依然是乞丐,我绝不支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九品中正制阻挡了我的道路,我一定要推翻它。我已经是荆州刺史折冲将军,完成了阶级的跃升,若论乡品,我和我的子孙后代定然是一品,我为何要反对让我的子孙后代永远当官的九品中正制胡某拿命拼出来的富贵荣华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的给别人九品中正制万岁九品中正制当万世不易”
贾充听着胡问静屁股决定一切,毫无诚意毫不正义毫无廉耻毫不高大上的答案,大声的笑“说得好”
世人都以为贾家是河东著姓,贾充的父亲贾逵曾经任豫州刺史,那么贾充定然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豪门贵公子了,搞不好就像刘弘一般与司马炎自幼相识,所以才会坚定的站在司马炎这一边,坚决的拥护门阀统治大缙,拥护九品中正制。可是,其实世人的这个印象是错的。贾家是河东著姓没错,河东贾家有良田万亩也没错,可是一个家族再有钱,不代表家族中所有人都有钱啊。
贾充的父亲贾逵在河东贾家毫无地位,受家族的排挤,贾逵很小就成了孤儿,穷得叮当响,那是真穷啊,到了冬天竟然厚一点的裤子都没有,在姐夫家借助过夜的时候,姐夫实在看不下去了,送了一条就棉裤给他,这才没让他冻死。所以,在世人都看重文名的时候贾逵坚决的从军了。
贾充微笑着,神情又一次恍惚了。然后,父亲贾逵就逐渐成了豫州刺史,可说是一方诸侯了。再然后,贾逵就病逝了。这一年,他十一岁。贾充笑着,父亲贾逵是个好人清官,又在汉末的乱世中打了一辈子的仗,家里虽然不算穷得叮当响,起码他衣食无缺,不至于像父亲一样棉裤都没有。可是,这家中真是没有钱财啊。他虽然承袭了父亲阳里亭侯的爵位,可是十一岁的孩子能够守住什么家中的仆役都没有把他当做人看,那些父亲的故交更是没几个人照顾他,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乡人欺负,被仆役轻视,钱财总是莫名其妙的被乡人占了便宜,至今他还记得有个邻居一直受他父亲照顾,却在他父亲死后口口声声父亲将家中的田地卖给了他,于是无凭无据的就将他家的田地占住了。
贾充笑了,后来他发达了,权倾朝野,那个邻居的全家被他砍掉了手脚做了人彘。不过他继续微笑着,他幼年的时候真是恨死了那些父亲的故交啊,为什么就不出来维护他呢只要那些有官身的父亲故交出来说一句话,哪个邻居敢夺他家的土地,哪个仆役敢侵吞他的钱财世人都说他在守孝期间每日泪流满面孝顺异常,以孝闻名乡里,那哪里是为了哀悼父亲而哭,那是因为对未来的彷徨和绝望而哭啊。家中只有年幼的他和更年幼的弟弟,他怎么能不哭他哭得是自己,哭得是弟弟,哭得是人情冷暖,哭的是世态炎凉。
贾充捋须,继续回忆着过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贾逵哪有什么故交。曹魏的征东大将军、大司马曹休给朝廷尚书弹劾贾逵曰“逵性刚,素侮易诸将,不可为督”,贾逵有了曹休的这个评价,还能有什么故交贾充位极人臣之后回顾父亲贾逵的生平,竟然觉得曹休的评价还算中肯,一心为公,义字当先,严于律己的贾逵“性刚,素侮易诸将,不可为督”,哪一个字错了若他与曹休易地而处,只怕这评论更加的不堪。
贾充微微的笑着,所以啊,位极人臣,权倾朝野,门阀统治天下的坚定的支持者的太尉贾充其实是出身寒门的。他想着胡问静为了自己的利益坚决支持九品中正制的言语,只觉说到了心里去了,他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他的父亲一生公正,品德高尚,死后子女被邻居夺产,被仆役轻视,若不是他干脆的放弃了一切真善美走上了最邪恶的道路,他只怕早已死了几十年了,他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不会重蹈覆辙,不会在他死后被仆役欺凌,被刁民夺产,没有故旧帮衬,他当然要坚决的给子女捞钱捞官位,结党营私,坚决的支持九品中正制。他笑了笑,望着胡问静,低声笑着“不过,你不会的。”胡问静的行为可不像是简单地要保住自己的权利和地位。
但是贾充不在意,这个狗屎的朝代毁灭了也无所谓,只要贾家的人能够过得幸福就好。
贾充又喝了一口热茶,笑着。当年他调查了胡问静的经历之后第一时间就有了一些奇妙的熟悉感觉,胡问静与他真是像啊,不过胡问静的开局比他还要惨,他至少还有固定的朝廷的亭候的俸禄,胡问静直接就是个快要饿死的乞丐了,但是胡问静与他一样在绝望中抛弃了一切真善美,走上了邪恶的道路,一无所有就拼尽所有。要么就成为大魔王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要么就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做一颗有点阳光就灿烂的小草。
贾充看着胡问静和小问竹打打闹闹,恍惚间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弟弟贾混。他笑了笑,胡问静果然与他一样只能孤单的在这狗屎一般的世道中挣扎啊。
贾充定了定神,道“你想要更多的流民只怕不行。朝廷的政策是抽调长江以南的原本吴国的人口充实中原,一来中原人口太少,没有了以前的繁华,二来吴国刚刚被吞并,人心不稳,将长江以南的人口抽入中原也能稀释吴国的造反力量。”
他知道这些事情胡问静多半知道,但他必须解释清楚“司马家的废物们虽然心思都在争夺皇位上,此刻无暇理会荆州,也不愿意为了荆州与司马炎起冲突,出现预料之外的变化,但是暗地里搞点小花招不让人口向南方迁移却是太容易了。”不论从朝廷法令还是从朝廷大局,禁制中原人口向南迁移简直占据了所有的道理。
胡问静点头,她已经猜到了司马家的王侯不动声色的阴了她一把。关中上万百姓千里迢迢的迁移到荆州是多大的动静啊,上万百姓所过之处可谓是路人皆知了,只怕人人都在谣传荆州遍地是黄金,不然怎么会有上万百姓从关中千里迢迢的投奔荆州呢这类理所当然存在的谣言之下理应有很多关中和沿途百姓起了投奔荆州的心思的,起码司州上洛郡一带的贫困地区会有很多快要饿死的人心动,决心去遍地黄金的荆州搏一把,在半年之内陆陆续续的投奔荆州。但到现在为止竟然一个都没有。这其中若是没有官府出面强行制止那根本解释不通。
胡问静沉吟道“人口只能慢慢来,我现在最迫切的是需要给手下封官。”军队可以假借着仆役的名称养着,唯一的区别就是朝廷不出军饷而已,她血洗了荆州门阀之后暂时不缺钱,但是一群手下都是打着“荆州刺史仆役”的名号在办事,忠心度会不会流失且不说,这办事的时候也很不方便,更需要担心朝廷的正式官员到了荆州,她总不能再次杀了官员吧前一批官员铁了心与她做对,屁股又不干净,她杀起来毫无负担,新来的官员搞不好就是被朝廷当做炮灰的寒门子弟,她若是毫无理由的杀了那些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至于“收服那些新来的官员”这种脑残才会想出来的主意,胡问静压根就没想过,她两辈子都没有点亮魅力,凭什么认为新来的官员会被她收服她还没脑残到这个程度。
贾充捧着茶杯,茶水已经渐渐的凉了,这温度刚好暖手。他道“有点难度,但是可以试试。”吏部尚书的位置至今还空着,各方势力都想拿下该位置,结果反而谁都拿不到。趁此机会或者还能动一些手脚,但是首要的就是胡问静的牌子过硬,因为他的牌子已经不太顶用了。
胡问静摇头,在朝廷百官的眼中她的牌子差了十七八级呢。她有其他图谋,道“胡某直接找司马亮要官位,要兵权,司马亮此刻一定会以为若不给我甜头,我一定会投靠其他人,但是不会给我太大的好处,免得像个冤大头,多半会给我几百士卒的兵权,再允许我推荐一些县令之类的小官。”大缙朝的武将真是憋屈了,除了边关的将领手中有兵马,像胡问静这类在大缙腹地待着的将领依然要严格遵守大郡衙役士卒一百人,小郡衙役士卒五十人的狗屎规矩,手下没有一支嫡系的进队。
胡问静看贾充“然后,贾太尉就公然联系一些司马家的王侯一起反对,司马亮一定不愿意第一次向地方伸手就被打脸,说什么都要挣面子,极力的办成这件事。”
“若是运气好,司马亮以为这是所有司马家的王侯联合起来打压他,影响他成为皇帝的重要手段,搞不好司马亮就会玩命的办成这事,还要加大力度,搞不好胡某不但可以推荐县令,还能推荐几个太守。”
贾充笑了,轻轻地摇头“你是真的把司马家的人都当成了蠢材”他认真的道“问静,你太看不起司马家的一群王侯了,司马家的人搞阴谋诡计可是一把好手。”别的不说,司马玮诛杀太子司马衷、司马攸和诸王逼宫,这两手玩得真是溜啊。
胡问静认真的点头“是,司马家的人真是搞阴谋诡计的一把好手,可是,成也阴谋诡计,败也阴谋诡计。”
贾充笑了,心中很是赞同,但他没有说话,静等胡问静继续说下去。
胡问静道“司马家人才很多,或者可以扩大点说,大缙朝有很多人才,豪门大阀,寒门,地方小地主,落魄的子弟,大缙朝到处都有人才。”
“汉末三国鼎立的时候谋士如云,猛将如雨,人才辈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为何到了大缙朝却忽然人才凋零,朝廷之中去掉一群曹魏时期留下来的老臣子就只有一群废物了呢”
胡问静笑道“我曾言是因为九品中正制,大官的儿子继续是大官,何必认真读书,吃喝玩乐不香吗这些话只是为了向人表达胡某是门都没有的贫苦出身,胡某对门阀有天生的厌恶感,胡某不是任何一个门阀的人,胡某很有分析能力等等目的,吸引朝廷大臣以及皇帝陛下注意而已。”
贾充点头,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想在朝廷往上爬就要说上级喜欢听的言语,胡问静敢直面承认当年表达出来的外表都是假的,这既是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比较深刻,无法也无需隐瞒,也是认为她翅膀硬了,无需一味的迎合大佬。贾充笑着,胡问静真是天生的奸臣啊,比他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胡问静继续道“可是九品中正制不能解释为什么同样是门阀的子弟,在汉朝、曹魏的时候各个门阀都冒出了无数的人才,而在大缙朝各个门阀却盛产蠢材了。”
她笑道“在汉末曹魏的时候司马家有司马八达,嘿嘿,司马防八个儿子个个出息,如龙似虎,这司马家的教育不可谓不牛了,没想到司马家夺取了天下之后教育竟然飞流直下三千尺,人才少得可怜,蠢材却一山更比一山高了。”
“这能认为是九品中正制造成的吗九品中正制还能压制皇族子弟哈哈哈,怎么可能。”
贾充微笑,九品中正制现在看着限制了寒门子弟的发展,但当初提出来的时候却未必就是这个目的。
豪门大阀根本看不起寒门子弟,穷苦人家识字的都没几个,寒门子弟倒是有钱读书识字了,可是识字明理就能够与豪门大阀的子弟争夺官位了当官靠的是名望和推荐,有钱、读过书,但是家族中没人当官的寒门子弟有几人可以幸运的得到他人的赏识而被推荐成官员大缙朝翻来覆去的举例无数遍的寒门子弟也能当大官的榜样唯有张华一人而已,世人皆知有才华的左思陆机还不是只能眼巴巴的等着贵人推荐。如此,豪门大阀有必要用九品中正制压制寒门子弟当官吗
贾充出生没几年曹魏就执行九品中正制了,他从小习以为常,没有细细的想过为什么朝廷要贯彻九品中正制,此刻随意想来无非是几种可能而已,比如沿袭汉朝的用人制度,比如曹魏利用中正官将官员任免的权利收归中央等等。九品中正制想要突破汉朝被门阀垄断的“察举制”,更全面的挖掘人才,巩固中央,但事实证明这突破的程度少得可怜而已,只是几十年就重新被门阀控制了整个朝廷。
胡问静继续道“汉朝和曹魏人才无数,而大缙朝人才稀缺蠢货横行,其实是司马家造成的。”
“江山更替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自古以来多少国家兴多少国家亡权臣篡位更是时有发生,三家分晋,老曹家篡位,司马家篡位放在浩瀚的历史之中不过是小弟而已。”
“可是司马家的谋朝篡位偏偏弄出了新意。”
“前朝老曹家谋朝篡位,可谁敢否认这天下就是老曹家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若是没有曹老板,这纷乱的天下多少人称孤道寡曹老板自镇压黄巾贼起,每一步都是在为了让天下平静,每一步都是真刀真枪正面硬杠,每一步都险死还生。”
“曹老板从小小的沛县举兵,最终一统长江以北,这其中与汉帝有何关系这长江以北哪一处不是曹老板打下来的哪一处的白骨不是曹老板杀出来的哪一处的良田万顷不是曹老板带人开辟出来的”
“这老曹家篡汉取而代之,天下未必人人都心服口服,但老曹家一丝一毫都不怕,有谁不服,拿起刀剑放马过来。”
胡问静转头看着天空,没看见太阳,只看见白云被北风吹得支离破碎。她笑了笑,继续道“可这司马家是怎么篡位的”
贾充听着这个犯忌讳,不掉脑袋都不可能的话题,只是笑了笑,静静的听着。
胡问静道“司马懿先后被曹丕曹叡两帝作为托孤大臣,从菜鸟文官培养成了一代权臣,老曹家对司马懿可谓是极其信任了。然后呢,司马懿一反手就利用手中的权利把幼帝曹芳架空了,把曹魏的军权政权尽数拿到了手中,司马家轻轻松松就篡位夺取了江山。”
胡问静冷笑几声,轻轻鼓掌“司马家这是开辟了新的权臣篡位道路啊,只要权力大,只要阴谋诡计多,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完全不重要,有没有血战夺取江山完全不重要,有没有实打实的军功完全不重要,有没有离开过京城完全不重要,只要在这金銮殿中动动嘴皮子,想几个诡计,把亲信安插到重要位置上,这天下就可以改朝换代了。”
胡问静纵声长笑“哈哈哈哈这哪里是皇朝更替,这根本就是宅斗嘛。可偏偏司马家就是这样夺取了天下。”21世纪那些人何必去无中生有的反派辫子戏呢,直接把司马懿的发家史拍出来,那不就是21世纪的人最喜欢看的宅斗宫斗戏吗每一步都是阴谋诡计,每一步都在朝堂之内,再找十七八个美女更可以拍成缠绵的宫斗爱情戏。
她转头看贾充,眼中闪烁着光芒“你说,若是你是司马炎,你是司马家任何一个人,你是满朝文武中的一个,你是大缙朝的百姓,你会怎么想。”贾充捋须而笑,怎么想还能怎么想
胡问静不待贾充回答,道“还能怎么想只会想原来谋朝篡位的核心就在京城啊,就在紫禁城啊,根本不需要大军,不需要根据地,不需要民心,不需要为百姓做事,不需要部下跟随,只需要在金銮殿中懂得夺权就行啊。”
她笑了“司马懿是这么想的,司马师、司马昭是这么想的,司马炎是这么想的,司马家的几百个王侯们是这么想的,大缙朝满朝公卿,无数百姓都是这么想的。这么想哪里错了司马家不就是这么轻松的夺取了天下吗学曹老板横扫何其艰难,又要辛苦的训练士卒,开辟荒地,安抚百姓,又要冒剑矢之危,哪里有司马家的篡位之路来的轻松曹老板的夺取天下道路是不成则死,董卓,袁绍,吕布,袁术,刘表,孙权,刘备,一个个天下人杰只要在争霸天下的道路中输了就是立刻人头落地,可司马家的道路呢一步步夺取权力,失败了也毫无风险,官场斗争而已,若是到了最后权倾天下,那就不存在输的可能了,因为所有权利早已在阴谋诡计当中夺取完毕了。司马家夺取天下的方式简直是无本生意啊。”
胡问静大笑,真是对司马家鄙夷到了骨头里,许久才接着道“所谓过河抽板。司马家靠阴谋诡计夺取了天下,难道不怕重蹈覆辙,有个司牛家司驴家也用权柄夺了军权夺了天下”
“所以这曹魏的中央集权制一定是错的,万万不可重复。”
“司马家治理天下必须反曹魏之道而行。”
胡问静对司马家过河抽板的计划其实并不鄙视,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在前朝的基础上反着做,前朝失败的地方怎么可能照着学呢司马家如此处理在原则上其实倒是没错,只是司马家获得江山的方式太过奇葩,并不是在前朝的腐朽的政治大局上建立起来的新兴势力,而是一种寄生势力。这就导致了司马家的“反思”和“逆操作”直接不可理喻了。
“曹魏的军权交给了权臣,司马家就必须把军权交给司马家的宗室;曹魏的地方官员手中有兵,那么司马家的地方官员手中决不可有兵;曹魏的重臣扼守要地,那么司马家就必须由宗室扼守要地;曹魏讲究真才实学,唯才是举,那么司马家必须讲究门第,非门阀不能当官;曹魏文武分家,武将与文官互不相同,那么司马家必须以文官掌管军队;曹魏广泛吸取各种人才,司马家就要有计划有组织的将曹魏留下的人才尽数杀了;曹魏的朝廷之中人才无数,司马家的朝廷之中不需要人才,越是蠢材越是受到欢迎。不如此,司马家怎么坐稳江山”
“结果呢,司马家忘记了人与人之间是互相影响的,大缙朝的门阀都腐烂了,大缙朝的士子都腐烂了,难道司马家的子弟还能健康茁壮的成长”
“司马家的子弟不知不觉的受到司马懿的影响,受到环境影响,也以为阴谋诡计才是一切,权力斗争才是一切,在京城的金銮殿才是决定天下归属的地方。”
胡问静笑了,历史上的八王之乱将司马家的愚蠢记录的清清楚楚,司马家的王侯们完全把阴狠的宅斗当做至高真理了,她还觉得是不是历史被扭曲了,可是在仔细研究了一群司马家的王侯和大缙朝的贵公子之后,她发觉只有更蠢,没有最蠢,司马家的人只是这个人人以为朝廷之内政斗就是阴谋诡计的时代的缩影。
她看着贾充,反问道“所以,一群盯着京城,盯着金銮殿,以为阴谋诡计就是夺权、就是阴狠、就是皮笑肉不笑、就是细节、就是文字狱、就是宴会、就是枕边人、就是太监宫女,只会死死的在金銮殿上寻找对方言语的破绽,奏本的深意,官位的变化,完全不懂得正面硬杠不懂得大局的司马家的废物们怎么可能看透胡某想要什么得到了什么”
贾充笑了,轻轻的鼓掌“问静倒是无所忌惮。”他一点都不奇怪胡问静赤裸裸的蔑视司马懿蔑视司马炎蔑视司马家的所有人,经历过曹魏的老臣子谁把司马家放在眼中了他只是微微好奇胡问静竟然当着他这个司马炎的宠臣重臣的面肆无忌惮的蔑视司马家的所有人。
胡问静平静的道“同为奸臣,不需要客套了,此刻我们已经到了可以说真话的时候了。”
贾充微笑,认认真真的点头,是真的到了可以说真话的时候了,此刻胡问静对司马炎贾充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司马炎贾充对胡问静的重要性,是司马炎贾充不能缺少胡问静,而不是胡问静不能缺少司马炎和贾充。
胡问静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没有司马炎和贾充依然可以在司马亮的手下享尽荣华富贵的。
贾充认真的看着眼前十几岁的胡问静,道“我们现在可以平等的谈合作了。”心中再无居高临下的命令,再无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利用,再无拥有一切的人对一无所有的人的恩赐,再无年长者对晚辈的纵容,而是互有利弊互有得到和付出的公平的合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