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抢劫致富村

    洛阳。

    两个华衣老者在花园中负手而立。天气有些炎热, 一些苍蝇围绕着他们的身体飞舞,更有一些蚊子靠近,但在几个比人还大的扇子下无法停留, 终于嗡嗡嗡的飞走。

    贾混低声道“司马攸大张旗鼓的派苏小花去宜都国真的有深意”他低声说话不是因为怕被人听见,四周都是贾家多年的仆役,绝对可靠,而且他们谈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密的事情,他压低了声音只是因为太阳太大, 晒得他有些晕眩,他很是奇怪为什么贾充一点都不在意。

    贾充转头看了一眼贾混。他这个弟弟是个老实人, 老实到什么程度老实到世人的评价是“笃厚自守,无殊才能”。他倒是不介意弟弟是个“无殊才能”的废物,相反, 他很高兴弟弟“笃厚自守”。能够靠着他的关系身居高位,却清楚自己没有才能, 老老实实的“笃厚自守”,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这份自知之明和毅力是相当的出色的。

    所以, 他今日要和贾混说一些事情,让他明白未来的变化。

    “我们回长廊去谈。”贾充淡淡的道,看着贾混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心中微微有些羡慕。他选择在大热天跑出来晒太阳,只是贪图“阳气”,自身的阳气快尽了, 能不能从晒太阳中弥补一些这个想法可笑到他都不敢说出口,但他此刻还不能死,必须想尽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可笑的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

    长廊之中果然凉快了不少, 贾混扇着扇子,喝着酸梅汤,只觉身体舒服了不少,这头脑也不在发晕了。

    贾充喝了一口参茶,道“苏小花也好,其余女官也好,绝不可能分了胡问静的权势。”贾混点头,这点他也想到了,胡问静的权势来自官位,刺史的权势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这世上有一百个女官也好,一万个女官也罢,刺史的权势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贾混问道“但是,名望呢”若是胡问静不是独一无二的,若是胡问静被其他人女官打脸扫了面子比了下去,胡问静名望大跌,泯然众人,这会不会影响了大局

    贾充笑了“这朝廷之内几乎有九成以上的人都是这样想,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女官争相恐后的去荆州附近。只是”他看着贾混的眼睛道“只是,你要记住,这大缙朝的官员九成都是蠢货,只有一成的平庸之辈,而真正的聪明人只有寥寥无几。所以,你不要管那九成蠢货说什么,只要盯着那几个聪明人在做什么。”

    贾混认真的听着,心中还是不解,贾充对他说过了几百次了,大缙朝因为豪门大阀把持朝政,所有真正有才华的人绝迹朝廷,众蠢盈朝,但他就是盯着大缙朝的寥寥的几个聪明人之一的司马攸啊。

    贾充摇头“不,你没有盯着司马攸。你只是盯着司马攸的行为,却根本就没有从司马攸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他慢慢的道“宜都国女太守打脸胡问静,胡问静名声大跌,然后呢然后胡问静就不是荆州刺史了然后胡问静手中的权柄就褪色了然后胡问静就是不是大缙朝的重臣了什么都不会改变。相反,反而给了胡问静退出朝野的视野的机会。”

    贾混一怔,退出朝野的视野难道不是糟糕的事情

    贾充古怪的笑了“你只想着乡品,以为天下知名才是最重要的,比如张华就是名望高才能当官的,可是你却没有看到奸臣与清流是相反的。”

    “你想走纯臣的道路,但是不幸有我这个奸臣兄长,你这名声能够保持笃厚已经到了顶点,所以你既不知道清流刷名望的痛苦”其实清流刷名望也痛苦啊,以为竹林七贤个个很喜欢出名吗出名前当然想着出名,出名后却只有后悔,若不是这么出名,嵇康会掉脑袋阮籍差了一点点也掉了脑袋刘伶为了不掉脑袋只能把行为艺术发展到了神经病的地步。这名声啊,其实真的是双刃剑。“也不知道天下知名对奸臣其实是极其恶劣的。”

    贾充笑着,没有一丝的尴尬和痛苦,当了一辈子奸臣早已把忠奸看透了,做个奸臣其实蛮好的,他认真的说道“老夫这样的奸臣只要权柄,一点点都不想天下人知道老夫是谁,不想天下人知道老夫是奸臣,不想天下人时时刻刻的惦记着老夫。”

    “天下人都知道老夫是奸臣,老夫就能更得到皇帝的信任了天下人时时刻刻都在咒骂老夫,老夫就能有更多的权柄了老夫恨不得闷声不响大发财,为什么要被天下人咒骂”

    “虽然天下人咒骂老夫不会损了老夫一根毫毛,可是总有人想着只要打垮了天下闻名的奸臣就能成为天下闻名的大忠臣,恨不得一天写几百份弹劾老夫的奏本。”

    “总有人自恃武勇,想着杀了天下闻名人人憎恨的奸臣就能成为天下闻名的勇士名留青史。”

    “老夫可以不在意御史台小山一般高的弹劾奏本,难道可以不在意刺客老夫莫说上街散步了,就是在这花园中闲坐身边都有个保镖寸步不离身。”

    贾混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四周,果然有几个魁梧大汉警惕的盯着周围。

    贾充继续道“胡问静能打,可能打就不用担心刺客了胡问静吃穿用度全部是亲手所为,哪怕是出征依然带着小问竹,这种日子难道就过得舒坦了”

    贾混默默的点头,做奸臣残害忠良,自然要遭受报应的。

    贾充道“所以,莫说胡问静名声极臭,根本不在意被人打脸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只说能够被人压了风头,从风口浪尖到默默无闻,从此刺杀她的人只剩下了往日的一成,胡问静放鞭炮庆祝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受到了委屈和迫害”

    贾充笑道“这奸臣啊,一点都不想被人知道的,越是默默无闻越是好。”

    贾混皱眉,这么说,这司马攸难道反而是在帮助胡问静了

    贾充慢慢的道“不好说。”

    “胡问静的麾下明明有女县令数人,有女将数人,为什么朝廷只说大缙只有一个女官”

    “朝廷提拔女官数人,刻意针对胡问静,天下多少女子会以为打脸胡问静是个成名的诀窍,蜂拥而上,这胡问静又能不能忍受每天被人打脸一百次”

    “若是胡问静终于忍无可忍,暴怒打了乃至杀了前去打脸的女官或贵女,事情又会如何”

    “若是胡问静身边的女官女将女吏见他人打脸胡问静都扬名天下,成为了正经朝廷命官,会不会对胡问静离心离德,想着打脸胡问静而后自立门户”

    “若是那些企图打脸胡问静的贵女被胡问静羞辱后自尽,会不会有门阀寻胡问静报仇”

    “这些只是针对胡问静的最肤浅的事情,再往深刻想呢”

    “司马攸明知道胡问静的地位不会有丝毫的影响,却依然煽动整个朝野针对胡问静,是不是隔山打牛,项庄舞剑”

    “朝廷日渐稳定,司马攸忽然挑起针对荆州刺史、四十九个辅政大臣之一的胡问静的风潮,是不是想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胡问静吸引众人的注意,其实做出更大的事情”

    “或者,司马攸就是想要示好胡问静,拉拢胡问静呢胡问静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方大员,朝廷重臣,偏偏又有些伶俐,抛弃女子和平民的身份,这朝中年轻一辈有几人比胡问静更有资格成为朝廷栋梁司马攸若是拉拢了胡问静,为公可以让朝廷未来的十年有个肱骨大臣,为私可以有十年的得力盟友。”

    “若是胡问静认为司马攸和卫瓘比司马炎和老夫更有未来,直接叛变,这司马炎从此再无复辟机会呢”

    “这苏小花是蜀地人,大缙对蜀地和江东之人处处防备,孙秀能征善战却被屡屡无故降职,陆机才华闻名天下却不曾征辟,司马攸真的敢用苏小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着让胡问静斩杀苏小花的目的”

    “蜀地偏远,人心不固,会不会有人见苏小花声名鹊起,投奔苏小花,司马攸只需要盯着苏小花就能将蜀地不服之人一网打尽”

    “胡问静崛起过速,出身又有些诡异,胡问静的背后是不是有曹魏、孙吴、刘蜀的痕迹胡问静与蜀地的苏小花相遇,会不会露出破绽”

    贾充随口说道,这些事情根本不用思考,一口气可以说几百个。

    贾混汗流浃背,只觉自己就是那朝廷的九成蠢货之一。

    贾充道“所有看似简单的错误的毫无作用的事情背后一定有深刻的用意,老夫目前还没有看清司马攸的真正目的。”大家都是高手,哪有对方一动手自己就知道对方的目的的道理,唯有见招拆招了。

    贾混总算没有笨到家,道“所以,才会有那些旗帜”他之前一直搞不明白贾充和司马炎是不是脑子有病,小女孩子拿胡问静刷名誉,学胡问静扯大旗,他们参与其中简直是扯胡问静的后腿,直到此刻才知道贾充和司马炎是故意把水搅浑。

    贾充笑了“老夫不知道司马攸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捣乱比建设容易了何止万倍只要老夫把这件事情变成闹剧,这司马攸能够选择的余地立刻就少了许多。”他微笑着,他和贾南风率先放出“太尉贾充的救命人”、“皇太后的最好闺蜜”等等评论之后,这司马炎立刻领会了,放出了绝世大招,“脚踢先帝司马炎”,这拿胡问静刷名望的事情就更加的可笑和不可测了。

    贾混慢慢的道“其实,这中间多少有些怕胡问静过于激动,想要提醒她的意思吧。”胡问静终究是个女孩子,又唯我独尊惯了,身边还有贾午这类从小被人捧在手掌心的愚蠢贵女,若是被一群女孩子跑到面前打脸刷名誉,胡问静只怕很难忍得住气,搞不好就反应激烈了,若是杀了朝廷女官、门阀贵女什么的,这事情只怕立刻就要向司马攸的陷阱的方向前进了,所以贾充和司马炎急急忙忙的蹦出来告诉胡问静,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必须冷静。

    贾充认真的对贾混道“不是”

    “若是胡问静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破,这点气都受不了,没看清对方的圈套,被人打脸就要疯狂的报复,那么胡问静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老夫和司马炎没有一丝一毫的提醒胡问静的意思,因为根本不需要。但若是朝廷之中有人这么想,低估了胡问静的冷静,那么老夫和司马炎乐见其成。”

    贾混抹了一把汗水,他果然“笃厚”啊。

    贾充慢慢的道“老夫的寿元是不长了,若是老夫死了,以你的才智在朝廷之中是混不下去的,当立即辞官归隐,不要去荆州,你没有机会去荆州的,也不要回老家,去西凉,西凉才是你的活路。”

    贾混终于知道贾充的意思了,道“是,我这就安排我的子女家人去西凉。”这去西凉必须秘密行事,家人、家产、钱粮都要花时间处理。

    贾充点头,微微叹气,贾南风是断断不肯离开京城的,她还做着掌握朝廷权柄的美梦呢。

    “娶妻当娶贤啊。”贾充在心中默默的道,他的原配李婉只是个普通贵女,没什么脑子,但是李婉的父亲李丰是个耿直的忠臣,李婉继承了父亲的脾气,为人贤德,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他的继室郭槐就不同了,脾气极差,善妒,看不清时局,偏偏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他与儿子的奶娘有私情,杀了两个亲儿子的奶娘,结果连累两个亲儿子都夭折了,又教出了贾南风贾午两个只会宅斗的骄纵女儿。

    贾充微笑着,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贪图郭阀的声势。自己做的孽,终究要自己付出代价。他想了想,又道“我去见一下郭弈,看能不能给你儿子谋一个西凉小官的职务。”贾混点头,若是没有官职难以自保,也不需要很大的官职,那会引人注目,只要在西凉武威郡或者西平郡弄个八品九品的小官就可以了,朝廷未必会有人注意到偏僻地方的芝麻官的。

    贾充对得到这个小官职还是很有把握的。郭弈其实是他的妻子郭槐的堂弟,又曾经教导过太子司马衷,算是太子一系,给贾家安排一个八品小官职的事情自然是随便就能做到。只是,贾充微微皱眉,真的要通过郭弈吗郭弈现在究竟是不是司马炎的人他在吏部还是有其他关系的,自然也能办下这西凉的八品小官的职务,可若是被郭弈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贾充陷入了沉思。

    枝江县外三十余里有一庄子叫做个葛衙庄,这一日,葛衙庄内数人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

    有人焦急的道“已经去了五日了,怎么还不回来”有人无奈的劝着“莫要心急,最近商旅越来越少了,多等几日也是寻常。”

    其余人也劝着,世道不好,商人越来越少了,所以或许去了更远的地方,这回来晚了也很正常。

    快到天黑的时候,远处有十余人赶着驴车回来,远远地就大声的叫着“我们回来了”

    庄子里立刻就喧闹了,村民都跑了出来,热切的看着那回来的十余人。有人大声的叫着“葛阿毛,抢到了什么”

    那十余人远远的就回答着“抢了些布匹”

    庄子里的人大声的欢呼着“好”

    有人大声的叫着“可有人受伤”

    那十余人已经到了近处,得意的叫“只是一些小伤。”

    庄子里的人欢呼的更加大声了。有人急忙点亮了火把,有人开始拉开桌面摆酒宴,整个庄子立刻变得热闹无比。

    那十余人跳下驴车,庄子里的人赶上去开始搬货,一匹匹的布匹很快的堆积到了一起,有人认真的清点,有人仔细的查看布匹的成色,有人琢磨着能卖什么价格,有人取出了刀伤药和绷带,娴熟的给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那十余人的带头人葛阿毛得意的笑着“那些护卫竟然敢还手,谁给他的胆子老子一刀过去就砍翻了他”然后拿起一碗酒水,一仰脖子大口的喝下,然后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空碗在桌上打着转。

    他大声的道“老子是个仁慈的人,没有砍死了他,算他小子走运”

    周围的人都咧嘴憨厚的笑着,他们都是厚道人,要钱不要命的,只要对方老实的抱着脑袋蹲在马车边,他们绝对只抢马车,不会碰那些车夫护卫货物东家一根毫毛的。

    有人责怪着“阿毛,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娘还以为你被官府抓了。”村里的其他人点头,新县令公孙攒最近一直在抓盗贼,风声有些紧,附近几个村子有好些人被抓了。

    那葛阿毛拍着大腿嚎叫“这能怪我吗这商贩最近越来越少了我跑出老远,又等了许久,这才遇到一个小商队。”他大声的骂着“这该死的世道,怎么商贩就越来越少了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庄子里的人一齐骂着,世道不好,商人越来越少,这抢劫都受到了重大影响。

    话题渐渐的转移到了新县令公孙攒身上。

    有人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公孙县令最近抓了不少人。”

    有人数着手指“桐坞村被抓了两个,龙坞镇有八个,上城棣村、白龙潭、小和山、老焦山都有人被抓了。唉,这以后怎么办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群人一齐叹气,种地能够有多少收入,要多久才能攒钱盖房子买田地娶媳妇生儿子虽然枝江也算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可是架不住种地不赚钱啊,一年到头也就从土里刨一口吃食而已。想要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就必须靠抢劫只是这抢劫的营生越来越不好做了,经过枝江的商人越来越少,官府抓的越来越严。

    葛阿毛笑着“我听说荆州刺史老爷在江陵大力的修路,说是要”他皱眉思索,那个词语太陌生了,他想了一想才想起来,“对,是要招商引资这是要大力的鼓励商号开店做生意啊,若是江陵商号多了,这枝江距离江陵不过两百里地,枝江的商人能不多起来我们只要熬上一两年,肯定能够再次发家致富的。”

    他看着一群村民,大声的道“县令老爷抓贼,那就让他抓咯,我抢劫商号,没有杀人,没有放火,总不是死罪吧该坐牢就坐牢,该苦役就苦役,几年工夫就出来了,到时候家里有屋又有田,岂不是快哉”

    一群村民用力的点头,就是这个理只要把抢来的钱财尽数用来盖房子买地或者埋在了地里,任由官府抓人,也不去花钱打点疏通,该判几年就几年,那这抢来的钱财就是这坐牢和苦役的工钱了,怎么看都是大赚了一笔。

    有村民大声的道“只要抢一次就能顶我十几年种地的收入,抢三次我这辈子的收入都有了,关上几年怕什么,官府还要管我吃饭呢。”

    其余村民哄笑,就是这个道理,睡满是虫子鼠蚁的潮湿稻草,每日不见阳光,每天不做事就有饭吃,这哪里是受苦,根本是享受吗若是被判了去挖矿也不打紧,庄稼人其余没有,就是有力气,挖几年矿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葛阿毛大声的道“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周围的村民一齐笑着“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

    这句话可不是葛阿毛想出来的,这句话已经在枝江县附近的乡镇村子中流传了好些年了,起初没什么人支持,可后来越来越多的百姓响应。

    种地收入微薄,又要看门阀老爷地主老爷的脸色,又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像去岁洪水肆虐,那些种地的人没了收成,就算地主老爷免了佃租,一家人又吃什么这种地是绝对靠不住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劫,既不需要交佃租,又不在乎旱灾水灾虫灾,一次成功就能吃几年,哪怕被官府抓了也不过是坐牢和苦役而已,坚持几年出来后就有房有田有钱,简直是财富密码。注1

    这种地不能养活自己,抢劫可以全家受益的财富密码迅速的传遍了枝江,又向西传到了紧邻的宜都国各地。宜都国卡着蜀地到荆州的出入口,这蜀地的商人若是走水路几乎必然要经过宜都国各县,这抢劫蜀商比枝江县更加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葛阿毛打量着四周的村民,村子里还有好些人没能存够盖房子的钱财,只怕还要多抢几次。

    葛阿毛大声的道“顶多三年,一定让大家都住上新房子”

    葛衙庄的一众村民一齐叫好,举起酒碗大声的道“饮胜”

    一些妇人端了菜肴出来,肉香传遍酒桌。

    “大块吃酒,大块吃肉,这就是替天行道啊。”葛阿毛大声的道,只觉志得意满,他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可谓是上应天意,下顺民心,众望所归。

    有人夹着大块的猪肉,嘴里唾沫横飞“大家伙儿都记住了,抢劫的时候千万不要动手杀人能不伤人就不伤人。一来杀人是重案,衙门一定会着重追查,抢劫却是小案子,那些外地来的商人在枝江待不久的,只要那些苦主一走,哪个衙门有空去管二来杀人要偿命,抢劫就是坐牢,我们没道理为了钱把自己的脑袋赔上对不对三来这商贩若是死了,以后谁敢走这条道给商贩留条活路就是给我们自己留条活路。那些梁山贼寇就是不懂这个道理,杀尽了商旅,结果没商旅敢从梁山经过,他们要吃要喝,没有商旅吃什么喝什么只能抢劫城镇,这就惹怒了官府了,结果完蛋了不是。”

    一群人乐呵呵的听着,这些话枝江县每个村子的人都会说,听都听腻了。

    有人站了起来,举着酒碗大声的道“大家都记住了,若是衙门找上了门,千万不要反抗,不过是坐几年牢,何必坏了规矩也不要认其他案子,只管认下有人证物证的案子,其余案子千万不要认。”

    众人大声的应着老生常谈,自顾自的喝着酒肉,聊着八卦。一些孩童在酒桌上拿了肉吃了,又跑去玩耍。

    一个小孩子大声的叫着“等我长大了也要去抢劫,然后盖大房子,娶漂亮媳妇”一群成年人笑着摸着他的脑袋“好孩子,有种”其余孩子大声的叫着“我也要抢劫”“我长大了也去抢劫”一个妇人取了馕饼塞在孩子们的手中,笑着道“好,大家以后都去抢劫。”孩子们欢呼着叫着。

    幸福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庄子。

    胡问静看着公孙攒,问道“所以,这就是一个全民以为抢劫才是王道的城市”

    公孙攒道“是。”

    胡问静叹气“真是江山代有人杰出啊。”

    “抢劫了,所有账款消失不见,然后老实坐牢,该几年就几年,出来后享受幸福人生,这脑子真是灵活啊。”

    “偏偏好像还就是这个道理”

    该抓的,抓了该坐牢的,坐牢了该挖矿的,挖矿了

    难道有错吗一点错都没有。

    公孙攒郁闷的就是这里。他严格按照法律执行,抢劫必须受到惩罚,可发现老百姓完全不在乎,抢劫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坐牢和苦役带来的痛苦,这些百姓已经公然把抢劫当做了正经职业,把坐牢挖矿当做了职业收益和损失的一部分,听说已经有人从小开始训练挖矿,力争在用最专业的技术安全度过挖矿苦役。

    这忒么的还是惩罚吗

    公孙攒对刑法莫名的憎恨,为什么就不能更严厉点呢,比如抢劫罪不论多少一律死刑,这不就简单了吗搞个的少杀慎杀

    他认真的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刺史,我想要加重刑罚,杀了那些刁民。”

    公孙攒大老远亲自跑一趟江陵城就是想要在法律之上加码。以为抢劫不用死罪偏偏就死罪了看还有谁敢抢劫

    其余人很是认同,按照法律做事的了竟然被刁民钻了空子,受到处罚还洋洋得意,这简直是对执法者的羞辱。

    众人叫着“严惩必须严惩”“不杀一儆百,何以阻止犯罪”

    这抢劫究竟该判死刑,还是判苦役,其实是一个非常含糊的问题,大缙律法遵循曹魏法律,而曹魏法律遵循汉法,这抢劫其实是可以判死刑的。但是大缙讲究德治,讲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不是造反,任何罪行能递减三等绝不递减两等,这叫“仁德”,叫“爱心”,传出去是大大的美名。比如某某官员就是有着从不判死刑,一律重罪转轻罪,轻罪转无罪,然后百姓感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传为朝廷美谈。朝野歌颂,官员争相仿效。

    公孙攒和一群人盯着胡问静,他们没有直接严格处死抢劫犯而是征求胡问静的意见,是因为那些女官盯着胡问静呢,若是荆州冒出严格执法处死抢劫犯的案子,会不会被那些女官当做攻击的把柄风口浪尖,不可不防。

    胡问静看着公孙攒,再看看向德宝、沈芊柠、金渺等人一脸的认同,该死的,最近装缩头乌龟是不是装过头了

    她认真的道“实话告诉你们,胡某只要不造反,就是在荆州捅破了天都不会影响胡某的地位和权势。胡某在成为辅政议员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保证了只要胡某活着,这荆州就是胡某的地盘。”这话也就只能骗骗这些对政治不太了解的菜鸟们了,开国皇帝司马炎都能被逼逊位,这世上有什么是永恒的。

    公孙攒向德宝等人仔细的看胡问静“真的”

    胡问静用力点头“真的你们只管按照最严格的法律去执行”她的这些手下都是善良守序阵营的,优点是老实可靠,不会背后捅她一刀,缺点是想着有法可依,执法必严,想着“罪刑相当”,下黑手的时候有些束手束脚。有得必有失,世上就没有完美的事情。

    葛衙庄内,葛阿毛召集众人“今日再去抢一票,看太阳越来越毒了,干完这一票且在家中待上几个月,等秋天了再去动手。”

    庄子里的村民点头,好汉不赚六月钱,大热天根本看不到几个商人,等秋收之后商人多了再动手才好。

    庄子口有人叫着“不好,官差来了。”

    公孙攒带着百余士卒和衙役进了葛衙庄,笑了“都出来。”

    庄子里的村民规规矩矩的都站了出来,也没人想着隐藏或者逃跑,事儿犯了,老实被抓就是了,绝不会让衙门难做的。

    公孙攒淡淡的道“葛阿毛,前几日抢劫商旅,是你干的吧”

    葛阿毛点头,一点点都诡辩“是,县令老爷,是小人斗胆干的大错事,小人愿意伏法。”规规矩矩的跪下,一个人把罪名都扛了,若是官府逼供还有同伙谁谁谁,那么他就会按照规矩,说是流寇张狗子,李四宝,赵鸭血等人,如今已经不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

    公孙攒看四周的村民,村民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惊慌,平平静静的,甚至带着一些憨厚的笑容。

    这就是温厚纯良的百姓啊。

    公孙攒心中好笑极了,脸上露出了笑容,渐渐的笑出了声,声音越来越大。

    “来人,葛阿毛抢劫商贩,依律死刑。”

    葛阿毛一怔,猛然抬头,失声道“死刑”

    公孙攒认真的道“斩立决”

    不等葛阿毛反应过来,一个士卒抽出刀子,一刀砍下,葛阿毛脖子上鲜血四溅,挣扎了几下,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四周怔了许久,这才爆发出惊天的吼叫“为什么杀人”“阿毛阿毛”“官老爷怎么可以杀人”

    有村民想要踏出一步与公孙攒争辩,却被士卒和衙役亮出刀剑拦住。

    公孙攒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四周,等那些村民终于平静了,厉声道“大缙律法抢劫者死谁和你说只需要坐牢挖矿的以前衙门对你们宽容,死罪变成了苦役,你们知道感恩了吗知道改邪归正了吗你们有恃无恐你们以为反正不会死罪,坐牢就当度假了”

    他的眼睛中闪着善良被利用后的愤怒,厉声道“本官为何要被你们这帮贱人利用本官的善良和仁慈这枝江县以后谁敢抢劫,谁就脑袋落地”

    四周这才传出了压抑的哭泣声。

    公孙攒厉声道“本官再告诉你们一点荆州刺史下令,任何人不能因为不法行为收益”他看着哭泣、愤怒、震惊的葛衙庄村民们,量这些人也没有听懂,但是无所谓,他可以用实际行动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来人,把葛阿毛的房子烧了。”

    “来人,搜查葛阿毛的钱财,若是不能两倍赔偿受害人,那么葛阿毛全家苦役,什么时候还清了欠款,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若是子子孙孙都换不清,那就子子孙孙都挖矿好了。”

    葛衙庄的百姓惊恐的看着公孙攒,无边的愤怒烧红了他们的眼睛,哪有这个道理

    公孙攒继续道“把葛阿狗,葛阿根,葛阿水也抓起来杀了,真是可惜,本官只知道这几个名字,想来还有很多漏网的。”

    惨叫声中,又是几个葛衙庄的淳朴百姓倒在了血泊中。

    有一个村民实在是忍无可忍,厉声道“狗官”

    “噗”

    刀子从那村民的肚子里刺入,顺手一拉,半个肚子被割开,各种令人恐惧的东西随着鲜血流淌出来。

    公孙攒收回刀子,轻轻地抹掉衣衫上溅到的血迹,见红色的一片,也不在意,笑了“谁敢反抗,立刻杀了。”他心中又是痛苦,又是爽快,这些刁民不严惩,怎么让世界太平

    “算了,本官迂腐了。”他笑了。

    “这个葛衙庄内就没有什么老实人,本官何必慢慢的追究呢”

    “来人这葛衙庄内的男丁三抽一杀了,所有房屋尽数烧了,有人敢反抗杀无赦。”

    “剩下的人全部送去挖矿”

    葛衙庄内有村民愤怒的吼叫“大家抄家伙啊狗官要杀光了我们全”

    吼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惨叫。

    葛衙庄火光熊熊。

    当日,公孙攒带人连屠五个村子,村中所有房子尽数烧成灰烬,男丁三抽一,余者尽数挖矿。

    消息传开,枝江县各个有抢劫传统的村子百姓出逃率超过六成。

    上城棣村中有了惊恐的叫着“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我们拼了吧”一群村民却面无人色,这是要造反开什么玩笑造反是要掉灭九族的他们一个村子几百号人怎么可能造反

    “逃大家逃到宜都国去”村中有智者道。宜都国不归荆州管,听说宜都国的太守又仁慈善良美女如天女下凡,保证不会追究他们。

    一群村民用力点头,听说宜都国的太守骂了胡刺史,胡刺史也没有办法追究,因为那是藩国的太守,不归胡刺史管。

    那智者道“带齐了家伙若是官兵敢拦路,我们就和他们拼了”村民们用力咬牙,此拼命和彼拼命不同,这是为了活路而拼命啊。

    数百人急急忙忙带了细软向西逃向宜都国,眼看再过几里地就到了宜都国的界限了,数百人刚想松口气,却听见身后马蹄声响,众人转头一看,却见数百骑兵疾驰而至,一个大大的“覃”字旗帜飘扬。

    “是官兵,快逃”有人凄厉的大叫。

    众人玩命的向前方逃命,过了宜都国的界碑就是活路

    有村民眼看逃不掉,咬牙抽出了刀子,对着那群骑兵厉声道“老子就在这里不要命的只管过来”

    铁骑靠近,覃文静只是一刀斩落,那村民就被砍成了两截。

    骑兵追上了一群村民,乱刀砍杀,惨叫声四起。有人斜刺里乱跑,覃文静也是不理,只管往前追赶。有十余个汉子跑得飞快,终于越过了宜都国的界碑,只觉死里逃生,转身看着身后惨死的村民和纵横的铁骑破口大骂“直娘贼老子总有一天杀了你全家”“王八蛋老子记住你们了”

    覃文静带着铁骑不断的前进,距离那宜都国的界碑越来越近,那十余个汉子大惊,难道这些官员要进入宜都国杀人

    有人慢慢的后退,指着界碑厉声叫道“你们看清楚了,这里已经是宜都国了,不归荆州管”

    铁骑继续前进

    又是一个人怒吼“你们若是过境杀人那是犯法的宜都王饶不了你们”

    有人强作镇定,道“大家不用怕,等那些铁骑到了界碑一定会勒马的,他们不敢过来的。别说人马过界了,就是一支箭矢都不敢过界的。”

    众人用力点头。

    铁骑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十余个汉子极力遏制住心中的惊恐,逃,是绝对逃不过骑兵的,唯有坚信荆州的骑兵不敢越界杀人。

    铁骑瞬间到了宜都国的界碑前,一秒钟就越过了界,那十余人大吼“你们越界了你们犯法了你们不可以在宜都国抓人杀人”

    覃文静一刀斩下,一个人头飞起,鲜血飙射。骑兵瞬间越过了那十几人,将他们砍成了肉酱。

    覃文静这才勒住马,冷冷的道“我们越界了,那又怎么样”

    界碑东侧枝江地界之内,尸横遍野,数百村民不到三成人零星的在四周哭泣悲嚎。

    覃文静厉声道“来人,带回去挖矿再敢逃跑全部杀了”

    她甩掉刀上的鲜血,那些文官讲究的是法治,讲究的是有法必依,而她是武将,她讲究的是违法必究,任何人敢挡在荆州无数百姓过上幸福生活的道路前,她就尽数杀了。

    数日后,枝江县各处要道上吊着尸体,随风转动,天空中乌鸦嘎嘎的叫着。

    枝江县遂定,再无一人认为抢劫可以致富。

    无数百姓嚎哭,以后不能抢劫了,官府丧尽天良的放火烧屋子,全家挖矿,就算有人宁可被杀也要抢劫致富也没用了,再也不能一人伏法全家受益。

    百姓们悲凉哭泣“衙门断了我们的活路,我们以后怎么办”自从抢劫后家里也不种地了,又没有小生意,全家怎么活下去啊。

    公孙攒大声的道“农庄欢迎你”

    “想要活下去,来农庄干活吧荆州不会让人抢劫致富,荆州也不会让人没有饭吃,只要肯老实工作,农庄有吃有喝有住,每十日还有肉吃。”

    “以为可以坑蒙拐骗,以为可以钻法律空子,以为可以一人犯法全家幸福的,那些吊在树上的尸体就是榜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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