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城外, 数万百姓热火朝天的筑造京观,每个人都奋力地挥舞着铲子,搬运着泥土, 好像一日之间就能建好了京观。可惜看他们的铲子只是铲起薄薄的灰尘, 搬运的竹筐中灰尘都看不到,就知道这京观没有十天八天绝对完不成, 而这数万定陶百姓的演技比流量小鲜肉靠谱多了。
祂迷解释道“这真的不能全怪那些百姓, 这地实在是太硬了,刀子都砍不开。”冬天的泥土真是硬如铁啊, 可百姓又不敢站在那里发呆偷懒,于是只能狂飙演技。
胡问静其实不在乎几天筑好京观,京观的目的是展示力量, 威吓敌人和百姓,她有更简单的办法“砍下尸体的脑袋, 装满了马车,然后去各地游街示众。”
几个手下互相看了一眼,只觉这个手段真是毫无人性,亵渎死者。
胡问静继续道“那个琅琊王家的谁谁谁”祂迷小心地补充道“王澄。”
胡问静道“哦,那个琅琊王家的王澄的脑袋要单独放,还要打一面鲜血写的旗帜, 琅琊王氏王澄, 不如此,谁知道我砍下了琅琊王家的人的脑袋”
“还有那几个门阀子弟的脑袋也要如此做, 有名有姓有来历的都要单独拿出来展示。”
几个手下点头,活人游街示众是为了羞辱,死人游街示众是为了让别人恐惧。
姚青锋笑道“等马车在济阴郡各个县走一遭,县里的百姓立刻就会老实了。”
祂迷等人一齐点头, 当兵前心中还想着真善美,以德服人,当兵之后立刻就只记得肉体毁灭了,谁有空用十几年展示道德感化他人,不听话的就杀了,剩下的都是听话的,何其简单。
几天后,济阴郡成武县。
成武县县令眼巴巴地望着远方,大声地叫“快看,来了,来了”
无数百姓夹道欢迎,大声欢呼“胡刺史万岁”
几十辆马车装着人头靠近,百姓们欢呼得更加用心了“胡刺史惩恶除奸”
又不是笨蛋,胡刺史派马车装载人头示威的行为早已传遍了济阴郡各县城,除了第一个县城的百姓被意外的人头马车吓得面无人色鬼哭狼嚎之外,每个县城的百姓都是欢欣鼓舞,仿佛看到的不是人头,而是金子银子。
眼看人头马车越来越近,县令转头严厉地盯着周围的百姓,眼神很是明显“谁敢哭,谁敢闹,老子回头就杀了谁”一群百姓机灵的很,绝对不会在官老爷威胁之下做出误了人生的事情,马车一路靠近,欢呼声不绝于耳。
有百姓好奇地看了一眼马车如山的人头,只觉一张张脸都在看着自己,又是惶恐,又是恶心,捂住了嘴就要吐。身边立马飙射了十七八道目光过来,喂喂喂,这个时候呕吐很容易被胡刺史认为是门阀余孽的,你的脑袋掉了没关系,千万不要连累了我们。
那恶心想吐的人身边有人死死地拉住他“不要吐,会被砍头的”那人脸色更加惨白了,呕吐感更加的强烈。
一个百姓一边大声地欢呼着,一边挤过来教导着那要吐的人“学我目光抬起三尺”看似盯着人头欢呼,其实抬高三尺之后什么都没看到,保证不会有恐惧和恶心的感觉。
又是一个百姓挤过来,道“心中要想着美好的东西,笑容就会真诚,更不会有呕吐感。”他大声地欢呼着 “胡刺史青天大老爷”心里想着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西瓜,秋天的油菜花,冬天的青梅竹马原来是兄妹,立刻感到了无比的温暖,笑容真挚万分。
人群中,有不少门阀子弟死死地盯着那第二辆马车上孤零零的人头,以及那“琅琊王氏王澄”的白底红字,心中震撼无比,胡问静竟然敢斩杀琅琊王家的王澄,这是何等的狂妄悖逆胡问静杀了王澄,竟然传首示众,这对琅琊王氏是何等的羞辱
竖子敢尔
某个门阀子弟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我早就想要砍死琅琊王家的王八蛋了,没想到托胡刺史的福,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另一个门阀子弟捶地大哭“琅琊王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死不足惜,老天爷有眼啊”
一个个门阀子弟用最真挚的言语赞美胡问静斩杀琅琊王氏王澄,心中恨和不屑是一回事,小命是另一回事,没有必要为了琅琊王家得罪了胡问静。
一个少女挤在人群中,与百姓一齐欢呼着,眼神却在不经意之间掠过周围,周围百余人缓缓地点头。
那少女混在人群中,认真地看着运送人头游街的马车队伍,几十辆马车只有个衙役模样的人,其余都是车夫,有男有女,一看就是普通百姓。她暗暗点头,就知道这运送人头游街的车队不会有什么护卫,人头又不是金子,哪里会有人抢,何必浪费人力物力呢,这有个衙役已经是到了极限了。
可是,她就是为了抢人头而来。
这少女叫陆易斯,江南陆家的支脉子弟。这豫州的事情原本与她无关,可是,她想要投靠琅琊王氏,投靠司马氏,投靠任何一个中原门阀啊。
江南陆家是吴国的顶级门阀,陆易斯作为支脉中的支脉的子弟过得还算舒服,有陆家这个招牌在,吴国谁敢为难她家可是吴国灭了,她家的官职尽数没了,不止她这个支脉,陆家的主支的官职也尽数没了。亡国之臣,何来官职官职自然要大缙重新任命。
可大缙朝又怎么会给吴国的重臣陆家官职呢没有灭了陆家满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陆家的人还想当官吗
不当官,这家族又如何保全
中原人原本就歧视长江以南的人,这吴国被灭之后,低中原人一等的“江南人”成了低等的“亡国之人”,一个中原来的小衙役就敢指着原本吴国的贵胄大骂,吴国第一等的门阀的陆阀同样面临着被小官吏欺压灭族的危难,陆机陆云不得不去洛阳博功名,像陆易斯这些门阀中的支脉子弟自然同样要为了门阀的生死存亡效力。
陆易斯想起家中老少,陆机陆云想要以才华名动天下而当官,结果失败了,她决定选择投靠中原门阀的道路。可是中原人看不起江南人啊,以道德高尚著称的张华对江南人看都不看一眼,何况其他人
陆易斯很清楚想要用普通方式成为官员的艰难,中原门阀不容江南人,九品中正制下江南人有几个有品的她想要家族之中有人当官,或者她能当官级更好,那她就必须讨好中原门阀,得到中原门阀的支持,而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琅琊王氏的王澄死无全尸,若是她能够抢回了头颅,送到琅琊王家,她立刻就会成为琅琊王家的恩人,推举她成为官员那是应有之意,大缙朝又不是没有女官,对她格外照顾那是标准礼仪,与她联姻也不足奇。
那么,她的家族就终于进入了大缙的权贵体系之中,她的家人就终于安全了,再也不担心被一个小吏打死了。
陆易斯死死地盯着第二辆马车,为什么不投靠胡问静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自古以来倒行逆施的人多了,尽数没有好下场,但门阀却会长存。董卓曹操牛逼吧,嚣张不过几十年就化为了尘土,胡问静现在嚣张跋扈,天下无两,但是嚣张不了多久的,而琅琊王氏已经兴旺了几百年,未来将会依然兴旺。
陆易斯心中默默地想着,只要抢下了王澄的头颅,她就能够成为新的门阀,她就会
就会成为一个垃圾
陆易斯怔怔地看着人头马车,她听说胡问静要杀光天下门阀的时候,有惶恐,也有激动。她家是门阀,江南的顶级门阀,她的父亲是官员,她是官二代。她应该不支持灭亡门阀的,可是她真的讨厌门阀啊。
因为陆易斯深深地知道门阀的可怕。
陆易斯年幼的时候亲眼看到隔壁的小姐姐被路过的门阀公子看中了,拖入了马车之中求欢,那小姐姐不从,似乎咬了那门阀公子,结果当天那小姐姐全家都进了乱葬岗。
陆易斯看到过饥寒交迫的流民期盼地站在门阀的大门前,指望里面欣赏欢快的歌舞的门阀老爷能够给口饭吃,可是等来的却是门阀仆役的刀子和恶狗。
陆易斯见过有百姓去衙门告门阀子弟为非作歹,可是第二天那百姓就被门阀的马车在街上反复的碾压,浑身骨头尽碎,惨烈地哀嚎而死。
陆易斯见过门阀的酒菜是一块块人肉,一群衣衫华丽风度翩翩的门阀贵公子悠然地吃着,讨论着哪里的肉好吃。
陆易斯见过门阀的贵女拎着用婴儿的骨头制作的皮包,夸奖着对方的皮包真好看。
这个世道就是门阀掌握着一切,就是只有门阀老爷才是人,就是普通人不是人
陆易斯深深地对这个世界畏惧了,这世界太不正常了,这个世界太没有人性了,这个世界与书中的美好世界太不同了。
陆易斯很高兴胡问静能够消灭所有的门阀,哪怕包含她自己。
邪恶的门阀就该毁灭了。
只是,陆易斯此刻就必须为了成为一个垃圾而努力,因为她的背后是一个偌大的家族,是一个更大的门阀,是一条条她认识的,鲜活的,或者美丽,或者散发着恶臭的生命。
陆易斯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第二辆马车,那上面就是王澄的人头,她已经带来了支脉所有能调动的子弟,足足有一百余人,能够以绝对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抢夺王澄的人头。
可是,她真的要站在打算摧毁门阀的胡问静的对立面,站在腐臭的邪恶的门阀的一边吗
百余人盯着陆易斯,就等她下令。可陆易斯迟疑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厉声叫道“琅琊王氏支脉在此,天诛逆贼胡问静”
陆易斯一怔,只见人群中抢出了一百余人,恶狠狠地围住了几十辆人头马车。
成武县无数百姓愣愣地看着那百余人,转头看县令和县尉,这是你们安排的余兴节目成武县县令和县尉面如土色,余兴个你全家都余兴
江东陆家支脉的人怔怔地看陆易斯,你另外找人了陆易斯眼珠子都要掉了,一群蠢货撞车了
成武县县令和县尉颤抖着叫道“来人,抓贼人”心中悲苦极了,为什么在欢欢喜喜迎接人头的时候会遇到劫人贩,不,劫人头的倒霉事情
那百余人中为首的男子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人,目光落到了成武县县令和县尉的身上,冷冷地笑道“成武县只有几个衙役而已,也想助纣为虐,螳臂当车吗”
成武县县令和县尉脸色惨白到了极点,该死的,这是要他们表态支持这些琅琊王氏的支脉子弟,那么就会被胡问静清算;支持胡问静,立马就会被这些琅琊王氏的支脉子弟杀了真是左也是死,右也是死
那为首的男子大声地笑“你们竟然犹豫了你们竟然在支持琅琊王氏,诛杀逆贼胡问静的时候犹豫了”
他猛然恶狠狠地道“琅琊王氏数百年站在天下的巅峰,王侯将相车载斗量,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就是支撑大缙的支柱,琅琊王氏就是华夏天下背后的功臣,天下平静,我琅琊王氏隐匿不出,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钓鱼种田,逍遥人世,天下昏乱,我琅琊王氏就拔剑为天下择主”
陆易斯和一群陆家的人汗流浃背,这个琅琊王氏的支脉子弟吹牛不打草稿的吗好些陆家子弟看陆易斯,记住这段话,把琅琊王氏改成江东陆氏就行。陆易斯满脸通红,太丢人,说不出口。
那男子对着成武县县令和县尉厉声道“我琅琊王氏对华夏如此之重,今日蒙冤受辱,流血牺牲,你竟然犹豫了你竟然敢犹豫你心中还有天下百姓吗还有江山社稷吗还有华夏血脉吗”
成武县县令和县尉悲哀极了,老子真的没选好但是现在竟然没得选了
那男子厉声道“那么,你们去死吧”百余人狞笑着,一步步走向成武县县令等人。
“啪啪啪”有人用力的鼓掌。
“钓了一条小鱼。”那人淡淡地道。
四周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上的马车夫轻轻地拍着手。
一群马车夫叹气“老大,大冬天为了这么几个人受苦受累,值得吗”那拍手的马车夫摇头“亏大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周围的人听着,哪里还有不明白,这是官兵设下的圈套,就是为了剿杀意图抢夺人头的人。
那琅琊王氏支脉子弟的为首男子失声道“不好”一群人紧张地靠拢,拿着刀剑对着四周,唯恐冒出几千个士卒。
四周百姓嗖的一下就退后了几百步,有人都退到了两边的树林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躲得远些才安全。
一群琅琊王氏子弟四处地瞅,确定没有其他伏兵,那为首的男子笑了“就凭你们几个人”招手,百余人渐渐围拢,不过几十个车夫而已,杀了就是了。
一群车夫嘻嘻哈哈地笑着,谁也不把那百十个琅琊王氏子弟放在眼中。
那为首的男子越想越是不对,仔细打量那拍手的车夫,脱口而出“你是男是女”
“噗”那为首男子的人头飞起。
一个车夫收回剑,认真地道“老大,我已经替你杀了,不用谢我。另外,你该换一身衣衫了”
那拍手的车夫瞪眼“你懂什么,这叫中性装,超越时代一千八百年”
某个琅琊王氏的子弟灵光一身,惊恐地退后,盯着那中性装车夫,颤抖地道“你你你是胡问静”
那中性装车夫笑了“宾果猜对了。”
四周百姓一齐惊呼出声,堂堂荆州刺史竟然跑来伪装车夫,脑子有病啊。一群陆家子弟只觉开了眼界了,分分钟几千万的大佬跑来赚一天三个铜板的钱,荆州内卷到了这个程度了
一群琅琊王氏支脉的人脸色大变,有人厉声道“我们人多,他们没有穿甲胄,不用怕,我们上啊”一群王氏支脉的人仔细地看,胡问静等人的粗布衣衫下果然没有甲胄,心中大定。
众人一齐大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有王氏子弟厉声喝道“杀了胡问静,我赏一万亩田地”
一群王氏支脉的人齐声欢呼“杀啊”有人转身就逃。
众人死死地看着那逃跑的人,人多打人少,还没开打就跑了
那逃跑的人边跑边叫“蠢货,那是胡问静啊,你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数道人影冲入了那些王氏支脉的人之中,手起刀落,瞬间就斩杀了十余人。
其余马车夫大叫“别杀光了,留几个给我”急忙杀入人群之中。
一个王氏支脉的人死死地盯着跑来的一个马车夫,他是王氏支脉的护院,练过武,打不过胡问静他信,打不过一个普通的马车夫他坚决不信。
他握紧了刀,狰狞地笑“来得好”猛然一刀砍向那马车夫“看我这招天外飞仙”这一招是他师门绝招,百战百胜,杀一个车夫真是玷污了这一招。
那个马车夫陡然一闪,那护院一怔,刀锋贴着那马车夫的身体落在了空处,下一瞬间,那护院只觉腰部一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疯狂地涌了出来。他惨然低头捂着破开的肚子,问道“你怎么能够躲过”
刀光一闪,那护院的人头落地,而那马车夫已经杀入了其他王氏支脉的人手之中。
路边的百姓之中,有陆家子弟低声对陆易斯道“这些马车夫个个都是高手”看那些人发力的方式,动作的灵巧,出手的速度,招式的娴熟,比陆家的几个武术教头都要强。
陆易斯缓缓点头“五百骑”陆家子弟们脸上变色,也是点头,有人低声道“这几十个马车夫看来都是胡问静五百铁骑中的人,怪不得五百铁骑横扫十几万大军,原来个个都有宗师级的身手”有人低声惊呼“用五百宗师级高手当骑兵,胡问静竟然如此不重视人才”陆易斯转头看几个陆家子弟,大越双龙传看多了
一群陆家子弟看着那车夫们斩杀琅琊王氏支脉的人,只觉今日祖坟冒青烟了,若是琅琊王氏的人晚了一刻动手,那么此刻死得就是他们了。
片刻之间,一群琅琊王氏支脉的人只剩下了几个,两个马车夫解开了拉车的马,策马去追杀那逃掉的王氏子弟。
一个幸存的王氏支脉的人浑身发抖,涕泪纵横,放声大哭“你们不能杀我我是琅琊王氏的子弟我是精英我会琴棋书画自古就没有杀了门阀公子的还有美女等着我回去”
一群马车夫围着那几个幸存者,笑得牙都要掉了“哎呀,这个家伙竟然是个看小黄书看傻的。”“应该叫回凉来,这是现实的题材啊。”
有马车夫皱眉苦思,惊讶了“好像我看过的书里门阀公子都是不死的打了败仗不会死,阴谋诡计输了不会死,遇到山洪暴发不会死,被人抓了也不会死”
一群马车夫转头乜她“你暴露了”
胡问静笑了“真是倒霉,世上蠢人太多,有些话不说明白了,蠢货就是看不懂。来人,拿纸笔来”
一群马车夫尴尬地看胡问静,谁会随身带着纸笔
成武县县令福至心灵,取出毛笔,扯下衣衫,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胡问静面前“刺史,请。”成武县县尉反应极快,从箪食壶浆的百姓手中抢过一块托盘,单膝跪下举过头顶“刺史请以之为案几。”
胡问静看着那几个幸存的门阀子弟,忽然放声大笑,提笔写字,写完,掷笔于地,道“将它挂在王澄的头颅之上,胡某要所有人都知道。”
几个手下取了那件衣衫,嫌弃不方便,取刀裁剪了,找棍子挑在了王澄人头之上。
陆易斯极目望去,那衣衫残片之上有几个剑拔弩张的大字“你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的”一时神为之夺。
花园中略有薄雪,地上白白的一层,很是亮眼,几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黑黑的,更加的显得没有精神。
佘戊戌披着狐裘披风,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树,她就像那棵老树。
有几个女子远远地望着佘戊戌,一个女子清脆地笑着“哎呀,就是那件狐裘披风啊,想不到佘戊戌竟然也能有一件好衣服了。”另一个女子抿着嘴“真是想不到啊,乌鸦也能飞上天变成凤凰啊。”又是一个女子笑着“那可是人家的亲姐姐送她的,虽然你们没有一个好姐姐呢。”
几个女子一点都没有压低声音,她们就是要让佘戊戌听见,佘戊戌不过是家族的支脉子弟,大可以随便欺负她,也不怕闹出什么事情来,何况佘戊戌的亲姐姐佘甲午出嫁了,这佘家再也没人护着佘戊戌,冷嘲热讽佘戊戌几句,佘戊戌又能怎么样
佘戊戌转过身走向几个女子,几个女子笑得更加大声了,看佘戊戌能把她们怎么样。
佘戊戌默默地经过她们的身边,忽然在几人的背后站住,眼睛平视前方,淡淡地道“我姐姐嫁到了裴家。”几个女子脸色立刻变了,佘甲午竟然可以嫁给裴家,凭什么佘戊戌继续道“你们的名字被裴家剔除了,我姐姐嫁给了裴家。”几个女子面红耳赤,继而勃然大怒,厉声道“佘戊戌,你好大的胆子”佘戊戌继续平视远处,淡淡地道“我姐姐懂经济,擅长经营,你们除了会花钱,赚过一文钱没有裴家看不上你们,崔家,卢家,李家也看不上你们。你们几个啊,还算幸运,有佘家的招牌在,若是嫁入小门小户,好歹还能做个当家娘子。至于豪门大阀,你们是不用想了,下辈子努力努力还有机会。”
几个女子脸都青了,厉声喝道“佘戊戌”
佘戊戌看都不看她们,悠悠地离开花园。她听着身后愤怒地叫骂,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赢了,若是可以,她才不想用这种方式获得胜利,她早就看破了这宅斗的无聊。以为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言语,对方就羞愧难当,自己赢得精彩绝伦,这都是脑补而已,若是别人不在意,又有个用。
佘戊戌慢慢地走向房间,轻轻地摸着肩膀上的狐裘,姐姐嫁了个好人家,以后肯定会过得不错,真是好啊。
半个时辰后,一个丫鬟到了佘戊戌的面前“戊戌小姐,老爷传你问话。”佘戊戌镇定无比,早就知道那几个女子会去找家主告状,那几个堂姐妹从小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是主支的,时不时去家主面前告状,然后她就会被狠狠地惩罚。
佘戊戌慢慢地站起来,跟着丫鬟去大堂,心里想着这次家主是会扣掉她一半的餐饮,还是扣掉今年的新衣服,或者会挨板子她心中冷笑着,不过如此,真是幼稚啊。
佘家的人口不少,她一路走去,经过不少院子,佘家的子弟们都看到了,有人大声地叫着“佘戊戌又要挨罚了。”有人大声地叫“真的又是佘戊戌”抢过来看热闹。
佘戊戌被无数佘家子弟盯着嘲笑,她只是面无表情的跟在丫鬟身后行进。
有青年男子不屑地冷笑“支脉子弟的血统怎么比得上主支支脉子弟的天赋、体力、外貌处处都比不上主支子弟,让支脉子弟留在主支之内,只会让支脉子弟处处比不上主支子弟的思想、学识、言行、品德,自惭形秽,因妒生恨,做出愚不可及的事情来,这家主让支脉子弟住在这里,这真的是错了。”
有年轻女子微笑道“我等血统高贵,哪里是支脉子弟比得上的五哥何以苛求。”
佘戊戌真是奇怪极了,为什么这些主支的子弟以为他们就比支脉子弟更优秀了,她姐姐佘甲午擅长经营,这些人哪一个懂了难道这些人以为自己的琴棋书画比她强那拉出来溜溜啊。难道这些人以为他们是主支子弟,所以放屁是香的,拉屎是香的真是一群奇怪的人。
在一片嘲笑奚落声中,佘戊戌跟着丫鬟进了大堂,她一瞥眼,看到大堂内坐着二三十个主支的长辈,心中微微好笑,她也就嘲讽讥笑了几个堂姐妹几句,至于要这么多人公审她吗真是吃饱了撑着了。
佘家的家主见佘戊戌进来,拿起了茶杯,浅浅地饮着。几个仆役会意,退出了大堂,又合上了门。
佘戊戌脸上不动声色,心中一怔,家主何时在乎过她的颜面了,向来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厉声呵斥她的,看来今日叫她来竟然不是为了几个堂姐妹告状了。她心中飞快地转念,到底是为了什么
佘家家主柔和地道“戊戌,你可知道胡问静攻陷了定陶城”这么大的事情佘戊戌怎么会不知道,佘家家主只是随口一问,以此作为开场白而已。
佘戊戌心中道,原来如此,摇头道“我不知道。”
佘家家主一怔,恶狠狠地盯着佘戊戌,就要拍案大骂,你怎么会不知道想起大事,死死地压住了火气,柔声道“你真的不知”
其余几个家族长辈看佘家家主,这句问话中有太大的火气,需要再克制。
佘戊戌认真地道“家主从小就教导我,我只是支脉子弟,不配和主支子弟来往,更不要到处乱跑,我每天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不知道宅子之外发生了什么事。”胡问静攻陷定陶的事情她其实是知道的,主支子弟不理她,但她有耳朵啊,在主支子弟聊天当中,在仆役们聊天当中,她总能听到一些事情,虽然并不全面,但是多少知道一些大概。
佘家家主眼中微微闪过一道厉芒,佘戊戌这是对家族心中有恨若是以前,他立刻就下令将佘戊戌拖下去痛打,可是今日必须克制。
佘家家主微笑着道“不知道也不要紧。”他细细地讲了胡问静用五百骑神奇地打败了十几万大军,攻陷了定陶城。
佘戊戌惊讶地叫道“这不可能五百骑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打败十几万人,十几万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他们了。”
佘家家主和一群长辈一齐点头,他们也觉得这个消息太过诡异,但所有的消息渠道都是这么说的,使人不得不信。
佘家家主盯着佘戊戌的眼睛,严肃地道“江湖传言,胡问静得到了皇叔宝库中的铠甲,刀枪不入,所以才能以区区五百骑破十几万大军。”
佘戊戌摇头道“这只是谣言,不可轻信。”
佘家家主笑道“是,谣言岂可轻信”他盯着佘戊戌,继续道“先帝司马炎驾崩,当今皇帝司马遹年幼,大权旁落,贾充和胡问静擅权,动辄残杀忠良,张华才高八斗,世人仰慕,却被胡问静凌迟处死了,张华临死时依然在高呼奸臣误国,当杀之,洛阳城中豪门大阀中人欲为国除奸,可惜大事不密,被胡问静得知了,数百参与的豪门大阀中人悉数被杀。当日数万洛阳百姓嚎哭,跪送数百殉难的门阀中人的遗体。天为之悲,地为之泣。”佘家家主随口说着,有的是他听来的十八手谣言,有的是他临时胡说八道。
他看着佘戊戌聚精会神地听着,继续道“这胡问静若是继续为害人家,只怕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尽数被害,这人间成为了地狱。为了天下百姓,必须杀了胡问静。可是,这胡问静竟然有五百无敌天下的骑兵”
佘家家主站了起来,盯着佘戊戌的眼睛,道“所以,我们需要有个聪明机灵的人去定陶,破解胡问静的骑兵铠甲之谜,而后天下苍生就有救了。”
他走出案几,到了佘戊戌的面前,神情肃穆无比,仿佛将全世界托付在了佘戊戌的手中,道“你就是拯救整个世界的英雄,你就是挽救天下苍生的中流砥柱,你就是这江山社稷的希望。”
佘戊戌激动地看着佘家家主,大声道“是,我知道了”
佘家家主认真地看着佘戊戌,道“你且去准备,需要什么只管叫管家准备,尽快启程去定陶。”
佘戊戌激动地离开了大堂,脚步都在雀跃着。
佘家家主和一群长辈微笑着,佘戊戌的激动绝不是假装的,就知道这种不被家族重视的支脉子弟最容易被天下大义忽悠了。
一个佘家长辈笑道“不是天下大义忽悠了支脉子弟,而是我不是废材,我是天才的错觉忽悠了支脉子弟。那些支脉子弟明明无才无德,心中却以为自己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破解胡问静的铠甲的秘密就是他们化龙的机会。”
一群佘家的长辈大笑,不得意的子弟就是这么有趣。
一个佘家的长辈认真地道“破解胡问静铠甲秘密的计划很危险,我们知道去定陶找线索,胡问静就不知道我们回去找吗胡问静定然会想方设法的保守机密,严密的盯着任何一个去定陶的外地人,调查之人稍有差池就会落在了胡问静的手中,九死一生不足以形容这次任务的危险。”
一群佘家长辈微笑,所以要让支脉子弟去,成功了,家族瞬间飞跃,失败了,死得不过是个支脉子弟。
一个佘家长辈提醒佘家家主道“区区一个佘戊戌成功的机会太小了。”支脉子弟的能力比主支子弟差了一大截,佘戊戌此去几乎是十死无生,她死了无妨,但是这得不到胡问静的铠甲的秘密就误了大事了。
众人一齐点头,眼看天下纷乱,群雄并起,佘家若是得了这胡问静的无敌铠甲的秘密,佘家就能在天下争霸之中分一杯羹,做不了皇帝也能做个王侯将相。
佘家家主点头“我已经命令各地的支脉子弟尽数来主支集会,届时,我会将支脉子弟尽数派了出去。只要有一人成功,我佘家就能改换门庭。”
众人严肃地点头,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佘家家主沉吟道“至于皇叔宝库”一群佘家长辈脸色更加慎重了,皇叔宝库定然是真的,不然胡问静哪来的铠甲
佘家家主道“只怕必须主支派人去冒险了。”众人点头,若是支脉的人得了皇叔宝库,生出了异心怎么办这皇叔宝库的秘密必须掌握在主支的手中,哪怕九死一生也必须主支的子弟出马。
佘戊戌出了大堂,心依然怦怦地跳,那些长辈以为她是笨蛋吗竟然派她去做九死一生的任务。可是,她可以借此机会调动一批财物脱离家族的控制。
她大声地欢呼着“定陶,我来了”打定了主意在定陶落地生根,艰苦调查九十九年依然一无所获。
数日后,佘戊戌到了定陶县,第一眼就看到了高大的京观。尽管她早有思想准备,依然脸色惨白。
有路人甲看到佘戊戌脸色不好,提醒道“女孩子就不要去看了,会吓晕过去的。”
佘戊戌咬牙,说什么都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她慢慢地走向高大的京观,看着一个个狰狞恐怖的人头,不仅仅手脚在颤抖,她的血液都在颤抖了。
她昂起头看京观的台阶,台阶一直往上延伸,顶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有一些同样是外地来的人捂着嘴跑到了一边呕吐,有人低声道“越上去,越恐怖,叫你不要上去,你偏不听。”
佘戊戌原本准备离开,此刻却咬牙继续前进,有人佩服地看着她“吓得衣服都湿透了,真是厉害啊。”
佘戊戌一步步的向上走,果然是越走越恐怖,眼前身边身后到处都是人头和尸体,仿佛走在地狱之中,她却绝不停步,死死地前进。
终于到了京观的顶层,却看见顶部只有一个矮矮地石头台子,上面镶嵌着一颗孤零零的人头。石台上刻着那人头的名字“琅琊王氏王澄”。以及一行字“你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的”
佘戊戌浑身颤抖,这“你”字仿佛扑面而出。
数日后,佘家收到了佘戊戌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报告“你的脑袋也是可以砍下来的。江湖百晓生处有一张皇叔宝库地图。”,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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