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陈桥……不,洛阳兵变! 黄袍加身……

    彬县城头, 周处与无数百姓怔怔地看着千余士卒一举击溃了两三万胡人,完全分不清现在是做梦还是现实。不时有人狠狠地打自己的耳光,城头上噼啪声不绝。

    许久, 周处终于清醒过来,招呼一群百姓“立刻与本官出城杀贼”无数百姓大声呼喊, 有的簇拥着下城墙出城门,有的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疯狂地冲向溃逃的胡人“杀胡人”城墙上立刻有无数人跟着效仿,跳墙的人络绎不绝,竟然还要排队。

    千余驻扎在彬县之外的胡人惊讶地看着两三万胡人大军崩溃, 然后被裹挟在乱军之中逃跑,有彬县胡人一边被迫奔跑, 一边愤怒地骂道“郝单于在哪里为什么我们要逃缙人才千余人, 逃什么我们有两三万人你们都是懦夫吗”那胡人四处的张望,没有看到郝度元,也没有找到认识的胡人,他只觉这两三万比丧家犬还要落魄的胡人一定是假胡人假郝度元的手下,威风八面横扫北地郡冯翊郡的郝度元不可能有如此废物的手下。

    一个胡人一边逃跑, 一边惨然道“郝度元死了郝度元被那个缙人女将杀了”

    千余彬县胡人震惊了, 那缙人女将带了几百万大军吗, 不然怎么可能杀得了屡战屡胜的郝度元,是不是你们太废物了, 或者争权夺利内讧害死了郝度元

    一个胡人大怒, 撕掉衣衫,露出强壮的肱二头肌,厉声道“我们废物你懂什么你要和我打吗来啊,看看谁是废物”周围的胡人呵斥着, 逃命呢,内讧个毛啊。

    一个胡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愤愤不平的彬县胡人们“你们刚才没看到那缙人女将一剑就砍杀了十几个人吗”然后鄙夷了“你们就会躲在最外围,根本不懂得那缙人女将的厉害”

    另一个胡人哭泣着道“你们留在彬县真是太走运了,我跟着郝度元去冯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缙人女将带着几千人就杀了我们五六万人,她不是人,是妖怪,她一个人就杀了我们几千个骑兵”

    彬县的胡人吓了一跳,一个人杀了几千个骑兵,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其余胡人用力点头,那缙人女将就是这么厉害,几千人杀了几万人,然后一路追杀,将冯翊郡北地郡的胡人尽数杀了。有胡人怒喝“你们胡说八道什么那个缙人女将哪里带着几千人了我亲眼看到她就带了百余人杀了我们十万人”另一个胡人同样暴怒“谁和你说那个缙人女将是人了那是大名鼎鼎的污妖王听清楚,污妖王她是妖怪的王她吹口气我们胡人就飞了出去了,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两三万溃逃的胡人悲愤极了,缙人太无耻了,竟然出动妖王,随随便便一个人杀了几千个胡人,那还怎么打

    有胡人摔倒在地,精疲力竭之下再也爬不起来,他对着周围的胡人伸出了手,凄厉地叫“救我救我”四周的胡人看都不看一眼,大家都要逃命,谁有空救你。

    一个胡人哭着道“我们有十几万人啊,如今只剩下这么点人了。”哭声蔓延,四周到处是胡人的哭声,曾经以为有北地郡和冯翊郡在手就可以肆意的杀戮缙人,随意的抢缙人的东西,抢缙人的女子,从此住进了缙人的大房子,吃着牛排,过上了缙人的美好生活,没想到只是一场梦,而且是噩梦,更糟糕的是竟然到现在还没有醒。

    有胡人却大声地呵斥“你们这群废物若是刚才继续攻打彬县,这彬县就是我们的了,我们躲在城里不出来,缙人女将再厉害还能一个人攻打一座城池吗”他恶狠狠地看着一群胡人,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得到一个安居地了,为什么这群废物就撤退了。

    其余胡人不服,打下彬县若是彬县这么好打,早就打下来,不就是因为彬县有周处在,上下一心,不好打吗刚才若是不撤退,只怕此刻已经被内外夹击,全军覆没了。

    那想要攻城的胡人不服,继续破口大骂,两伙人一边逃命,一边互相咒骂,谁也不服谁。

    有胡人不时转头看后方,忽然叫道“别说废话了,快逃缙人追上来了”一群胡人大骂“该死的缙人,有完没完”然后拼命地跑。

    有胡人抬头看天,只觉运气爆棚“有救了天快黑了”其余胡人也是大喜,一路从冯翊郡逃到北地郡又逃到了新平郡,都是靠黑夜逃生。只要天黑了,缙人就会停止追击,他们就能逃得更远。

    一群胡人互相安慰着“加油坚持天马上黑了”

    夕阳染红了云彩,一群胡人热烈地看着天空,身后扯出长长的影子,他们简直是追着夕阳奔跑,但不是为了留住夕阳,而是为了让夕阳早点消失,最好月亮也不要出来,天色越黑越好,伸手不见五指才是世上最美好的夜晚。

    太阳终于消失,冬天的太阳下山早,月亮却迟迟不上来,四周一片黑暗。无数胡人欢呼大叫“我爱黑暗”“赞美你啊,黑暗之神。”

    漆黑之中,胡人的脚步都轻快了,长途奔跑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只要再跑上小半个时辰,所有追赶的缙人都会撤退,那时候他们就可以躺下来休息了。

    有胡人喃喃地道“我要去扶风国”一群胡人点头支持,郝度元死了,关中的胡人头领只剩下了齐万年,不去投奔齐万年还能投奔谁

    有胡人信心百倍“听说齐万年已经打下了扶风城,有坚城在手,就算是那个缙人女将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众人一齐欢喜地笑,郝度元与齐万年相比差得远了齐万年的名头在雍州秦州都是响当当的,又打下了扶风城,眼看就要打长安了,肯定牛逼无比,绝不怕缙人的污妖王。

    有胡人大声地笑着“好好睡一觉,然后去扶风国”以后就是美妙的天堂了,缙人的房子住一间烧一间,缙人的粮食吃一碗倒一碗。众人欢喜地笑,美好的未来就在前面,努力一把明天就能进入扶风国了。

    忽然,有个胡人侧耳倾听,仿佛听见了什么,他叫道“嘘有声音。”众人站住了脚步,回头面对黑暗,凝神细听。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寒风呜咽。

    一个胡人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缙人追上来了。”其余胡人也笑,还以为听见了缙人的脚步声说话声,差点尿出来。

    有胡人却惊叫道“真的有声音”所有人脸色大变,屏住了呼吸,细细地听。

    寒风之中,似乎有人在歌唱。

    有胡人惊恐了,鬼

    歌声越来越清楚,仿佛无数人齐声合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一群胡人面如土色,黑暗之中听到诡异的歌曲,只觉浑身毛骨悚然。

    忽然,胡人来路上出现了一点火光,然后变成了两点,三点,十点,百点,无数点,宛如浩瀚的星海。

    一个胡人颤抖着道“这是这是”所有胡人都知道,这每一点火光就代表一只火把,就是一个正在追杀胡人的缙人。眼前这数之不尽的点点火光,是整个彬县的所有人都追来了吗

    一个胡人颤抖地道“快逃”转身跑进了黑暗之中。

    其余胡人仓皇跟了上去,只有黑暗的世界才是最安全的世界。

    月色之下,黑暗之中,繁星般的火光照耀四方,无数人大声地歌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古怪的曲调,简单的歌词,每重复一遍就充满了力量以及勇气。

    天亮的时候,所有胡人尽数逃出了新平郡。

    周处在欢呼的人群中寻找着那支洛阳的军队,他追杀了一夜,终于猜到那两三万胡人为什么在那支千人军队面前崩溃了,这是鲜血堆砌出来的畏惧啊。真是不敢想象这支洛阳军队到底杀了多少胡人。

    周处在人群中发现了覃文静,急忙问道“请教那千人军队的将领是谁此刻在何处本官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覃文静在马背上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她哪知道胡问静在哪里,笑道“老大不知道去哪里了。”周处听着“老大”一词,心中一动,追问道“敢问这老大姓甚名谁,在朝廷是什么官职。”覃文静随意地道“我家老大就是胡问静胡刺史咯。”

    周处心中就像被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只觉一口气陡然喘不过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挤满了心肺,一股麻麻的感觉从心肺传到了全身,每一滴鲜血,每一块血肉,每一根毛发都在发抖。

    胡问静竟然真的来了关中胡问静竟然带了千余人就追杀胡人到了新平郡

    胡问静一定连续破了冯翊郡和北地郡的胡人主力,斩杀了胡人首领郝度元,一路杀了十几万胡人,杀得胡人心惊胆战,那些胡人才会见了胡问静就崩溃了。

    周处只觉整个人都在飘,却又好像整个人陡然强壮了无数倍,那一个个胡问静不可能来关中的理由从他的心中光速掠过,令他的更加难以呼吸。

    自称新扶风王、新征西大将军、关中之王的司马畅带了十余万大军龟缩长安,坐视关中百姓被屠杀,而大奸臣胡问静竟然为国为民来了关中

    周处身上所有的鲜血都涌到了脑袋,满脸通红,几乎要滴出鲜血,全身摇摇欲坠,他奢望过发布案例指导的胡问静能够为国为民,能够通传全国如何执法的胡问静似乎有着为了百姓的心思,但“奢望”就是非份的妄想,周处很清楚在公文中为人民服务与真正付诸行动是两回事,每一个官员因为贪腐被抓前都在开会宣扬反腐,口口声声“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的人直接抓进去了。周处心中认为胡问静会拯救关中百姓的机会撑死只有万分之一,但这万分之一的奇迹竟然出现了。

    附近几个彬县百姓赶了过来扶住了周处,问道“太守,可是受了伤”

    周处用力地摇头,许久才镇定了,凡是不能往好的方向想,没有一个政治家是蠢货,大奸臣胡问静不可能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背后一定有政治图谋,比如借着关中胡人作乱局势失控,进军关中夺取长安,成为“关中之王”、“新扶风王”什么的。周处定了定神,就算胡问静有此图谋也无妨,救了关中百姓终究是是现实,水至清则无鱼,指望别人损己利人属于道德绑架和脑子有病,他认为胡问静就算取了关中也比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司马畅当关中之王要好 。

    周处叮嘱身边的人道“快,快,快随我去找胡刺史”他转头看着四周,茫茫的荒野之中哪里去寻一个人

    一声苍凉的号角声在荒野中回荡。

    覃文静笑了“老大在那里。”纵马而去。

    周处急忙叫道“快去见胡刺史快”

    宁白自言和几个士卒赶到汇合处,远远地就看到胡问静的黑色将旗插在那里。

    宁白自言叫道“刺史在那里。”她只觉浑身疲倦得要死,脑海里空空荡荡地,什么都不想,走路都在云上飘一样。其余士卒点头,急忙跑了过去,已经有百十个士卒在那里了。

    胡问静坐在一块石头上,衣衫上早已被血迹污渍沾染得看不清颜色,她看着四周赶到的士卒,微微皱眉,好些人已经跟着她连续作战数日了,疲惫到了极点,但她此刻真的赶时间。

    “没什么大事,你们躺下睡一会,有事我会叫醒你们。”胡问静能够给士卒们的休息时间少得可怜,只能见缝插针。

    宁白自言毫不犹豫地立刻在地上躺下,什么泥污,什么形象,什么发型,统统不记得了,只有睡眠才是最重要的。她实在是太疲倦了,躺在地上的第一秒就睡了过去。

    覃文静带了几个士卒想要放哨,胡问静摇头“你们也睡一会,还有大战,抓紧时间休息。”覃文静点头,命令手下们睡了,却带着战马去吃草喝水,身为上级就是要做更多的事情,承担更大的责任。

    周处赶到的时候,胡问静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有的百姓扯烂了衣衫给伤员包扎,有的百姓兴高采烈地吹牛,有的百姓累极了,坐在地上傻笑。

    周处看到那缙人女将坐在黑旗下,急急忙忙赶了过去,道“下官新平郡太守周处见过胡刺史,感谢胡刺史救我关中百姓,下官对胡刺史”

    胡问静打断道“你就是新平郡太守本座有事要你做。”

    周处微笑着点头“是。”他心中想着,这胡问静想要他做什么事情他微笑着,还能是什么事情呢,肯定是召集大夫给士卒们治疗伤势,以及准备温暖的被窝,滚烫的饭菜,让士卒们恢复休息。

    周处微笑着,不不不,他想得太简单了,胡问静能够从平民成为朝廷重臣,怎么会如此垃圾呢给士卒治疗伤口准备饭菜什么的都只是关心手下笼络士卒的小道,只有菜鸟官员才会只关心自己的手下,稍微有点道行的官员都会用最严肃的态度下令,“立刻给受伤的百姓治伤,给饥寒交迫的百姓准备吃食和住宿,我们身为朝廷官员就要给百姓幸福安乐。”

    而档次更高的官员会怎么做呢当然是泪流满面,悲伤地看着荒野,道,“这些人都是大缙的子民,如今被胡人所害,那就是我大缙官员失职,来人,召集百姓,我要向百姓道歉谢罪。”然后,被拉来做托的百姓会跪在地上痛哭“青天大老爷,你圣明啊”完美的官员爱百姓,百姓爱官员。

    不过,这个档次依然普通了些,周处自问随便找个官员都会这一招。

    作为大缙朝著名奸臣胡问静,会怎么做呢

    周处脑海中灵光一闪,当然是表彰大会

    优秀百姓、优秀官员、优秀士卒、优秀将领、优秀团队、优秀作战指挥,优秀后勤辅助一块块奖牌发下去,丧事喜办,大败成了大胜,失败成了成功。

    周处已经想到了胡问静会说什么,“我们用顽强的战斗粉碎了胡人不可敌的谣言,沉重打击了胡人的嚣张气焰,胡人意识到缙人是不可战胜的,胡人的造反必将失败”他已经想好了要安排几百个托儿用力鼓掌,找几十个可爱的小朋友送鲜花,找几个老大娘老大爷带着喜悦痛哭流涕。要不要现场问战死的百姓或者士卒的爹娘,“你的儿子战死了,你有什么感想”哦,这个问题太无耻和没有人性了,周处自问功力不够,还做不出来,算了,多找几百个小朋友献花好了,再找几十个著名文人写一些诗词歌赋,画几百张画,宣传胡问静是如何的勇猛和伟大。

    周处微笑着,他不算是善于谄媚的官员,但是大缙朝所有的官员都必须学会谄媚拍马屁,不然没法立足,他努力挖掘一下潜力,还是可以做到完美无缺的拍马屁的。何况这次胡问静能够入关中救人的举动是真的伟大,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些安排是谄媚,只是稍微表达的有些直白和过分而已。

    就在周处胸有成竹的盘算找多少托儿的时候,胡问静厉声道“新平郡内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不分男女,尽数编入军队,跟随胡某去北地郡,不从者尽数杀了。”

    周处怔怔地看着胡问静,脸上的微笑凝固了,小心地问道“刺史,这是要”

    胡问静冷笑道“听说郝度元一直在等大批的匈奴人援军。嘿嘿,本座要在北地郡金锁关伏击匈奴人”

    周处死死地看着胡问静,伏击匈奴人

    胡问静冷笑着“多半会有十几万人匈奴人杀入关中,搞不好会有几万骑兵,若是不能在金锁关挡住匈奴人,这关中将不复缙人天下。”

    周处直直地看着胡问静,热血涌上了脑袋,胡问静没有说过一个字要成为关中之主,可是这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关中之主做的事情。他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再不迟疑,认真地道“是,主公。”

    胡问静没注意周处的言词是主公还是公主,她疲倦极了,脑袋不怎么清醒,必须尽快安排工作,她继续道“再征用新平郡所有的马车驴车牛车。”她看着歪七歪八地躺在地上熟睡的士卒们,道“本座需要让本座的英雄们能够一路睡到金锁关。”

    三日后,胡问静带着数千百姓赶到了金锁关,向德宝带着数千人正在努力修补关卡。

    胡问静厉声问道“可有匈奴人消息”向德宝摇头,这几日风平浪静,毫无动静“我已经肃清了金锁关的所有胡人”他微微犹豫,道“整个铜川已经没有一个缙人了”铜川遍地的尸体,缙人尽数被杀,他没有找到一个活人。“李朗带了人在北地郡各县城搜索胡人和缙人,若有缙人会尽数送到金锁关。”

    胡问静看着四周,金锁关内的尸体已经草草埋葬了,道路上留着不少血迹,分不清是胡人的还是缙人的,她淡淡地道“很好,本座就在这里与匈奴人决战。”

    铜川的缙人被胡人杀光也好,铜川的胡人被缙人杀光了也好,谁在乎这狗屎的结果

    周处微微叹气,十几万胡人啊,让胡人入关,然后忽然四面包围偷袭之类的诡计完全是行不通的,只能正面硬杠,这场仗很不好打,唯一的指望就是拖延时间,耗尽胡人的粮食。他认真地建议道“我们有粮食,至少可以坚守数年”周处的心微微一疼,大部分的人死了,这新平郡、北地郡、冯翊郡的库存粮食陡然充沛了。“胡人无粮,三个月后定然退兵。”

    三个月的估算还是保守的,按照周处的计算,其实顶多只要两个月就够了,就不信胡人能够在冰天雪地中忍饥挨饿。

    胡问静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转头看周处,一路睡到金锁关,她终于恢复了精力,想着北地郡冯翊郡尽数残破,小小的新平郡反倒守住了,这周处还算有本事,必须多聊几句拉进距离,随口道“本座倒是知道一个与你同名同姓的周处。”

    周处一点不奇怪,天下“姓”只有这么几个,“名”也只有这么几个优美的,同名同姓又有什么奇怪的,只说“孙秀”这个名字,在大缙朝就有好几个。他随口问道“哦,那个周处是哪里人士”

    胡问静作为典型的文盲,努力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周处除三害中的文字,“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白额虎”,她笑道“那个周处是东吴义兴人,好像父亲是东吴名将周鲂,那个周处与胡某一样是个恶少,横行霸道,为祸乡里,结果乡人把他和老虎,蛟并列为三害”

    胡问静忽然注意到周处脸色古怪,一怔,停住了言语,不会吧

    周处苦笑道“主公,我就是那个周处。”义兴这个地方可能有十七八个叫周处的,但是父亲是东吴名将周鲂的周处肯定只有他一个。

    胡问静死死地看着眼前的周处,这头发白了一半,胡子也花了,看上去年龄又像是五十岁,又像是六十岁的新平郡太守周处就是周处除三害中的周处不对啊

    周处除三害的文字在胡问静的心头缓缓流淌“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乃入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一看都知道周处除三害讲的是一个叫做周处的少年在前辈名人陆清河的教导之下改邪归正,终于成为了一个忠臣的励志故事。

    胡问静死死地盯着周处,这周处除三害中的“二陆”就是陆机和陆云,平原是指陆机,清河是指陆云,陆云今年多大了陆云今年才二十一啊这个五六十岁的周处少年时陆云出生了没有

    周处尴尬着摸着脸“主公,其实下官只有四十几岁。”

    胡问静继续盯着周处,陆云到现在还是个白身,就算此刻立马去清河当官,四十几岁已经当太守的周处至于要拜见官位不如他、年纪比他小的陆云指导人生吗

    胡问静闭上眼睛,想到二十四孝中夸张到没边的西晋孝子们,这西晋的流传故事是不是只管胡编乱造,不负任何责任的啊

    胡问静瞅瞅周处,整理衣衫,客客气气地对周处行礼“久仰,久仰。”马蛋啊,以后再也不信西晋故事中的一个字。

    周处尴尬还礼“客气,客气。”心念狂转,到底是谁与老子有仇,造老子的谣言,被老子知道了一定打死了他。

    李朗匆匆地回来,见了胡问静脸色就一万分的古怪“这个出大事了”他尴尬地看着胡问静,不知道该怎么做,想了想,急忙跪下。

    胡问静一惊“你抢了民女”

    李朗摇头,诡异地看着胡问静,道“潼关有人传来消息县令不,刺史不,陛下称帝了。”

    胡问静怔怔地看着他,司马遹称帝什么意思

    向德宝脸色大变“难道贾充叛变了”

    李朗用力摇头,道“是胡县令称帝了”

    胡问静厉声道“哪个胡县令这个时候还要蹦出来捣乱,信不信本座一刀”她看着李朗,慢慢地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胡县令就是我”李朗用力点头。胡问静继续问道“我称帝了”

    向德宝和周处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朗,蠢货,这种谣言都敢瞎传。

    李朗委屈极了,这种事情他会不确定一百遍吗他递上一个卷轴,道“这是洛阳的诏书。”向德宝斜眼看李朗,喂喂喂,当事人就在这里发呆呢,这叫做伪诏

    胡问静看了一遍,死死地盯着诏书最后盖了玉玺,还有“胡问静”的签名,淡淡地道“哦,我是皇帝了。”然后又长长地叹气。

    李朗向德宝尴尬极了,胡问静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帝,他们该怎么反应怒斥洛阳造反作乱恭喜胡问静成了皇帝三呼万岁该死的,好像每一个都不太对。

    周处诡异地眼观鼻,鼻观心,最近几年真是见证历史的时代,每个月都有惊喜,开国皇帝被逼逊位了,扶风王死了儿子却秘不发丧,几十个王侯控制朝政,胡人打进来了,司马家的人把天下当做了宅斗的工具现在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登基称帝了

    周处感慨万千,活在这个年代真是要有一颗强壮的心啊。

    数日前,洛阳。

    大堂之内点着几十个火盆,整个大堂内温暖如春,但是空气不怎么好,有股煤炭的味道。

    荀勖低声问贾充“时间到了”

    贾充点头“就在这日。”

    荀勖长长地叹气,却不言语。

    贾南风进了大堂,微微皱眉,炭盆虽然可以取暖,但是这气味真是不好,若是不通风还会中毒。她捂着鼻子,召唤几个宫女开了门窗,又叫宫女多拿了几床厚被子披在贾充的身上,道“父亲,还是多盖些被子。”虽然披个被子很难看,但是这里只有自己人,又有什么关系。

    荀勖看了一眼贾南风,对贾充拱手道别,道“我明日再来看你。”贾充笑着点头,看着荀勖离开,转身对贾南风道“你可懂得围棋”

    贾南风抿嘴笑着“父亲这是看不起女儿了”身为贵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是基本功,贾南风当然懂得围棋,只是水平算不得很高而已。

    贾充道“为父围棋倒是不错,不如为父让子与你下一盘”

    贾南风笑道“好”立刻有仆役拿了棋盘棋子过来。

    贾南风看着精致的棋盘,笑道“父亲让我几子”

    贾充道“为父年纪比你大,又是你父亲,不能欺负了你,不如让你一百子。”

    贾南风大笑,原来父亲的棋艺不过如此,竟然说出这种浑话,她笑道“一百子”取了黑子在棋盘上乱摆,直接就摆了个“胜”字出来,笑道“若是女儿这都输了,女儿就把这副棋盘吃下去。”围棋让一百子就算棋圣棋神来了,她都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赢对方到地老天荒。

    贾充笑了“若是这不是棋盘,而是人生呢”

    贾南风一怔。

    贾充道“人生如棋,若是人生就是这个棋盘,这一百个棋子就是你出生后先天拥有的资源,就是这人生之棋中的让子,又会如何呢”贾南风知道父亲要教她大道理,认真地听着。

    贾充道“人出生之后,有的拥有很多东西,比如钱财、地位、名誉、仆役、楼房、田地、教育、权势,若是每一样资源都是一颗让子,这司马炎的棋盘就是这一百颗让子了。”

    他淡淡地道“司马炎以为自己棋艺很强,所以做了皇帝,其实不是的,司马炎能够成为开国皇帝是因为他继承了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遗留的强大无比的资源,司马炎的人生棋盘上已经有了一百颗让子,能够赢了棋很难吗”

    贾充伸手将棋盘上的“胜”字型棋子挪动位置,每隔一个位置放一颗,一百颗棋子正好将整个棋盘摆的满满的。他笑着道“就算棋圣棋神来了,都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赢对方到地老天荒,是不是”

    贾充面色一正,道“然后,司马炎输了。”贾南风点头,司马炎的人生真的是拥有了一副绝世好棋啊,但是竟然输了。

    贾充继续道“老夫的人生让子就没有司马炎多了,钱财、名誉、仆役、楼宇、田地、权势,老夫出生的时候勉强算有,但少年时样样都没有,只勉强得到了先父的余荫,有些地位和读了些书,家族虽然没有支持老夫,但是有家族在,终究没有闹出刁奴欺主的事情,也算是一项资源,所以老夫给自己三十颗让子。”

    贾南风笑了“如此,女儿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有了,那么女儿至少应该有九十颗让子。”

    贾充点头“胡问静出生后,什么都没有。也不对,能打也是天赋,算一子。”他伸手在摆了一百颗黑子的棋盘中下了一颗白子。

    贾充平静地道“然后,胡问静赢了。”

    贾南风虽然早知道贾充会这么说,但是看着眼前悬殊的棋子,依然倒抽一口凉气。

    “满朝公卿的人生棋盘中有让十六子的,有让三十二子的,有让了七八十子的,却输给了让一子的胡问静,这就是棋艺的区别。”

    “那些出生就拥有了一切的人以为自己能力很强,是天下英才,睥睨天下,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蠢材中的蠢材,他们能够成功只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会下棋,躺着就赢了。”

    “可笑这些人还嘲笑输家棋艺不行,完全不知道自己成功的原因。”

    贾充盯着贾南风,温和却严肃地道“南风,你就是那赢了棋,却不知道自己的棋艺差到了极点的人。”

    贾南风有些不服气,她就这么差吗她比其他几个大门阀的贵女厉害多了好不好。可是她想到胡问静,虽然很多地方很是看不起胡问静的手段和行为,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若是与胡问静互换,多半是不会有今天的。

    贾充心中欣喜,贾南风经历了许久的打击,终于看清自己是个普通女子了,这真是好事啊。他慢慢地道“胡问静是个傻瓜。”

    贾南风斜眼看贾充,别以为这种言语能够骗她。

    贾充认真地重复道“胡问静是个傻瓜。”

    “胡人大乱,以如今洛阳的实力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贾南风打断道“父亲,洛阳怎么就防守有余,进攻不足了”她不赞同胡问静执行集体农庄制度,集体农庄制度摧毁了门阀的统治,一定会被天下门阀当做仇敌,再无转圜余地,但是贾南风从不否认集体农庄制度下强大的生产能力和军事动员能力。如今荆州、扬州、豫州、司州、并州上党郡在手,总人口过千万,随时可以征兵百万,征服天下轻而易举,何来“进攻不足”

    贾充叹气道“坏就坏在了这集体农庄制上。”

    “当兵吃粮,自然是要征战天下的,去凉州也好,去幽州也罢,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成功了就是万户侯,失败了就是黄土一坯。当兵就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早知如此,有何奇怪。”

    “可集体农庄制度之下,胡问静竟然是没有多少职业士卒的。”

    贾充森然道“俗语道好男不当兵,若不是家中没有田地,没有手艺,没有赚钱的活计,随时会饿死,谁愿意去当兵,真的以为自己的命不值钱吗可是集体农庄制度之下,人人没有私田,也人人都有公田,只要老实干活,不但可以吃饱饭,而且每十日还能吃肉。集体农庄制度之下,人人有吃有喝,不愁明日会不会饿死冻死,不愁地主老爷会不会卖了自己的儿女抵债,为什么要拿命去拼未来这集体农庄之中的社员没有穷困到了绝路,不愿意当兵,这是其一。”

    “一群农庄的百姓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自然是奋力出战,所向无敌,为了官老爷地主老爷门阀老爷抢夺地盘抢夺钱财而出征异地,打赢了没有好处,继续回家做社员,打输了人头落地,为什么要玩命这是其二。”

    “集体农庄中的百姓既没有投身行伍之心,又没有利益可得,人无战心,军无战意,如何出征四方”

    贾南风听着贾充的言语,恍然大悟。她一直奇怪胡问静明明有三百万荆州百姓,可不论是攻占并州上党郡还是攻占豫州,胡问静出动的荆州农庄士卒的数量最多也不过是数千人,更多的是调动中央军士卒,她一度以为这是胡问静舍不得动用荆州的本钱,此刻才知道真实理由是愿意出战四方的荆州百姓少之又少。

    贾南风长叹道“怪不得胡问静带了三千中央军入关中。”

    贾充摇头,调用三千中央军是因为胡问静想要用最精锐的士卒。但此刻还不是解释这点的时候,贾充继续道“洛阳防守有余,进攻不足,胡问静很清楚原因,所以她四处布防之后,能够调动入关中的人手只有三千中央军士卒。”

    贾南风忍不住问道“父亲,胡问静为什么要进入关中难道坐看关中战乱不好吗她只有三千人可以进入关中,又不可能占领关中,她为什么要冒险”

    贾充笑了“因为胡问静是个傻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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