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奸臣最后的良心 当官第一课就是不要相……

    有风卷入大堂, 炭盆的气味立刻淡了,空气似乎也不那么气闷了。

    贾南风回想“胡问静是个傻瓜”,记得当日胡问静带领三千中央军入关的时候贾充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当时没能理解,胡问静不像是要夺取关中,不然不会只带了三千人,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胡问静是个傻瓜”。

    贾南风失笑道“原来胡问静竟然心怀天下, 想要拯救世人,做个圣母。”她不觉得圣母有什么不好的,心怀天下当然是伟大的人,想要拯救世界的圣母同样是伟大的, 胡问静身先士卒, 亲自拯救关中百姓, 那是真正的圣母,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胡问静浑身都在冒白光了。贾南风只是觉得胡问静幼稚, 身为一个政治家怎么可以有妇人之仁身为政治家更不能以身犯险。胡问静虽然心思诡诈,但是终究是小女孩子, 竟然还有如此幼稚的念头,怪不得父亲要笑骂她“是个傻瓜”了。

    贾充笑了“为父就知道你只想了一半。”他不觉得女儿是个笨蛋,相反,女儿很聪明的,不然怎么宅斗只是女儿缺少教育, 不论是宅斗还是宫斗都只会表面那一套, 不懂得根本原则,就像小问竹背书一样,只会背诵文字, 完全不懂得深入的理解蕴含在文字中的道理。

    贾南风微微皱眉,只想了一半,胡问静此举还有其他用意

    贾充认真地问道“为了拯救他人而牺牲自己,非常的伟大,这个世上能有几人可是,胡问静像是这样的人吗”

    贾充笑了“为了拯救他人牺牲自己的性命的要求太高,我们降低一些,只说为了他人的利益,牺牲自己的利益,这总容易了吧天下贫贱者无数,胡问静可以停住脚步,施舍给贫贱者一个铜板胡问静在谯县有良田千亩,不愁吃喝,可曾为了让佃农多吃一口粮食而降低佃租胡问静放火烧了赖租的可怜的佃农的家,杀了抵抗不缴的可怜佃农,这也叫圣母吗”

    “妇人之仁者,将生命重于一切,父撬女家,骂几句就算了,哪怕重罚也不过是将那父亲以盗窃抓了坐牢,一家人的事情何必伤了人命胡问静又作了什么”

    “拯救世界者,可有夺了人的财产,尽数归了集体农庄的”

    “爱民者,可有将不肯杀贼的普通百姓尽数杀了的”

    “心中有爱者,可有将自己全家杀了的”

    贾充笑着问贾南风,贾南风缓缓摇头,以“圣母”形容胡问静果然太不合适。

    贾充止住了笑,认真地道“有”

    “大仁大义不是纵容百姓犯错,拯救世界不是把烂泥扶上墙,心怀天下者不是授人以鱼。”

    贾充缓缓地道“胡问静要做皇帝,不管别人理解不理解,她每一件事都是在向成为皇帝的道路靠拢。”

    贾南风知道胡问静要做皇帝啊,但是她一直觉得那就是个笑话,她认同贾充说的大仁大义不是纵容百姓犯错什么的,可是胡问静的行为怎么会是在向成为皇帝的道路靠拢呢胡问静做的事情可不符合帝王之道。贾南风对此很有把握,她曾是司马炎给予厚望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后,司马衷搞不定朝政,她这个太子妃、皇后肯定要在幕后出手的,司马炎多多少少与她讲述了一些帝王之道,她不觉得胡问静在努力成为皇帝。

    但是,贾南风已经听了贾充说了几次胡问静要做皇帝了,今日在如此严肃的情况之下贾充再次提出了胡问静要做皇帝,贾南风联想到“让子”等言语,陡然一惊“胡问静要做皇帝你想要让胡问静做皇帝你们想要让胡问静做皇帝”

    贾南风震惊地看着贾充,心中的复杂无法用言语形容,下一个瞬间,她陡然冷笑“本宫还以为胡问静为什么要带三千人入关中,原来是想要收服关中民心啊。”

    贾充微笑着看着女儿,好消息是女儿终于真正理解了胡问静要做皇帝的事实,坏消息是女儿好像正在向不能接受的方向疾驰。

    贾南风笑得越来越大声,终于成了狂笑“本宫还以为胡问静是个圣母,没想到胡问静是个圣母女表”

    “此刻胡问静是不是在向关中百姓展示她身上的伤口洛阳皇帝为了拯救敌对的关中百姓而流血牺牲,深陷胡人的包围,甚至差点全军覆没,如此惨烈又如此高尚,关中百姓是不是已经跪下来泪流满面,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了是不是有白发老翁跪在地上膝行,高呼胡刺史就是我亲娘是不是有数万关中士卒感慨胡问静的伟大,推翻了司马畅,向胡问静献出长安”

    贾南风对胡问静鄙夷极了,带了三千中央军就是为了去关中送死,牺牲三千人卖惨,然后感动了整个关中乃至天下,从此天下百姓归心,关中永远流传着胡问静的传说,搞不好还给胡问静搞个洛水女头,写一首洛神赋,从此千万年流传爱民如子为民流血的大仁大义的女帝胡问静的盛名。

    贾南风冷笑着“那三千中央军真是死得冤枉啊。”一个个炮灰而已,注定了要死在关中。

    贾南风看着贾充,冷冷地道“胡问静果然是傻瓜。”

    “胡问静手中有雄兵十数万,百姓千万,占据荆州、扬州、司州、豫州,有本朝太尉贾充全力支持,其势足以称帝,何必冒险进入关中笼络民心,关中百姓若是敢不答应,杀了关中百姓就是了。”

    贾南风的手脚微微颤抖,胡问静竟然要做皇帝那她这个皇太后怎么办她怒极而笑“本宫就在想胡问静入关中为什么不带五百精锐骑兵,原来是不想让五百骑兵折在了关中,哈哈哈哈,真是一个仁慈善良的君主啊”

    贾充任由贾南风笑了许久,直到贾南风终于止住了笑,这才缓缓地道“有几件事你搞错了。”他眼神中带着遗憾,道“你搞错了胡问静进入关中的目的。”

    贾南风冷冷地看着父亲“怎么,你想说胡问静不是为了笼络关中百姓的民心”

    贾充严肃地道“若是为了民心,那么胡问静入关中的时间太早了。”

    “扁鹊三兄弟,医术最好,可以在病人还不知道得病的时候就治好了病人的病,结果毫无名气,扁鹊在病人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治病,病人认为扁鹊是最厉害的名医。”

    “胡问静若是想要笼络关中民心,就该什么都不做,坐看关中生灵涂炭,直到关中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几十万百姓被胡人屠杀,几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关中流血漂橹,人人危在旦夕,几十万百姓出潼关,在函谷关下哭嚎哀求入司州,这才一脸的悲伤,带领数万大军入关拯救关中百姓,关中百姓定然会记得这救了数百万关中人的伟大官员,真心的奉胡问静为天下之主。”

    “届时,关中胡人已经与关中大军两败俱伤,破关中胡人又有何难司马畅不能治理关中,踢他出局名正言顺,甚至可以砍了司马畅的脑袋声称为关中百姓报仇,激励关中百姓的士气。”

    贾充道“如此简单的手段,胡问静若是为了笼络民心,又有什么做不出来胡问静难道还会不知道什么秀会被揭穿,什么秀会被百姓当作英雄传颂吗”

    贾南风冷笑几声,也不出言反驳,若不是为了笼络民心,伟大的胡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入关中。

    贾充慢慢地道“并州、幽州、凉州等地已经干旱数年,百姓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朝廷官员是怎么处理的”

    “朝廷官员在斗富,在用人乳煮肉,在牛车比赛,在杀歌女劝酒,在砸碎五尺高的珊瑚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贾充慢慢地道“这也罢了,有钱人花自己的钱,那是应该的,有钱人不救助穷人,那也只是道德问题,算不上错。”

    “可是,大缙朝的官员说,并州、幽州、凉州等地干旱是因为当地百姓不讲道德,不尊天子,不守妇道,不敬祖先,不仁爱他人,不友善邻居,不推崇德行,所以老天爷震怒了,降下了灾祸。”

    贾充冷冷地道“大缙朝的官员真不是人啊。”

    “司马炎出生大富大贵之家,大缙朝廷官员个个都是豪门出生,张华是寒门,但家中田地无数,家中的看门狗都在吃着牛肉的人怎么会理解百姓的生活,怎么与百姓共情,怎么把穷人当人猪狗不如的穷人罢了,士农工商,士人才是人,乡绅算半个人,其余都不是人,就是宴席中劝酒不行就杀了的猪狗,若是有人想要尝鲜,随手就砍了给客人加菜。”

    贾充盯着贾南风“你以为你心中善良,其实你也不知道百姓是如何的,你也只会写几首诗词可怜百姓的穷苦,想几个似乎能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政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你已经表达了对百姓的仁慈,得到了别人的夸奖,难道还要做什么吗你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啊。”

    贾充笑了,他知道贾南风此刻很生气,但是他就是要把所有言语都说开了,直接揭穿贾南风的所有伪装。

    “大缙朝的官员心中是没有百姓的,百姓不是人,是畜生,是种粮食的牛马,是拉磨的驴子。”

    他冷冷地道“所以,司马畅为了能够铲除政敌,直接坐视陈仓城数万百姓被胡人屠杀,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贾充盯着贾南风,他亲自下令将这个消息报给贾南风,没见到贾南风震惊,只见到贾南风赞叹,没想到司马畅竟然有这么一手。他知道自己与女儿们的隔阂就只有一个,出生不同。他权倾天下,但是他是一路穷困潦倒过来的,与那些最底层的百姓只隔了一碗野菜粥,而他的女儿们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有钱人。

    贾充慢慢地道“胡问静是个政治家,她想要夺取天下,实现自己的抱负,为此她可以双手沾满鲜血,老实的邻居也好,可怜的农民也好,娇憨的小家碧玉也好,温暖的隔壁大哥也好,胡问静为了自己的抱负可以将他们统统杀了。”

    “什么好人,什么无辜的人,在她的眼中不值一文,只要能够实现她的抱负,她不吝杀戮。”

    贾南风冷笑一声,所以胡问静入关中就是作秀

    贾充看着贾南风,开心地笑了,女儿这么蠢,他竟然开心了,然后他笑得更开心了,真是有趣啊。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胡问静带了三千人进入关中,那是她作为一个奸臣最后的良心。”

    贾南风张大了嘴巴“奸臣还有良心”她很想问父亲,你有良心吗

    贾充淡淡地道“有。”他看着贾南风,眼中笑出了泪水,他当然有奸臣的良心,但是他不想在女儿面前说自己的事情,只是道“世人都说但凡是人都有龙之逆鳞,触犯了就是不死不休。说得很对,奸臣除了有龙之逆鳞之外,还有最后的良心,触碰到了最后的良心,同样是触之必死。”

    “胡问静为了活下去,为了过得更好,为了得到权力,为了实现抱负,她为非作歹,枉顾国法,严刑峻法,贪赃受贿,杀人如麻,她是奸臣中的奸臣,为了实现她的理想国,她可以杀掉世上一半的人口,若是依然不够,她可以再杀掉剩下的人口中的一半。”

    贾充淡淡地笑着,作为奸臣根本不配称人,而是被权力和鲜血污染的怪物。

    “胡人暴动,何时有过善良了无非是烧杀抢掠强奸。今日关中数十万胡人,会有多少女子被强奸,多少稚童被烹煮关中会不会白骨盈野,秃鹫横飞会不会有难民易子而食会不会有骨瘦如柴、分不清男女和年龄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忽然被人拖入了房屋之中打死,扔进了锅中”

    “那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可怕遭遇,那是关中数百万人,甚至是天下千万人的遭遇。”

    贾充看着贾南风平静的眼神,慢慢地道“而这就是胡问静的最后良心。很蠢,对不对很圣母,很有趣,是不是”

    贾南风认真地盯着贾充,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想要支持一个有良心的奸臣当皇帝,毁掉你的太后女儿是吗”

    贾充面对愚蠢的女儿,脸上泛起了微笑“不是这样的,南风。”

    贾南风走到了大堂的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听着北风呼啸,背对着贾充,声音中无喜无悲“若是本宫不答应支持胡问静为帝,是不是会有五百个刀斧手冲出来,将本宫乱刀砍死”

    她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贾充,道“你今日说了许多,就是要让本宫,让你的亲女儿交出太后的宝座,扶持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女子当皇帝,对不对”

    什么人生的棋盘的让子,什么胡问静作为奸臣的最后良心,统统是在提醒她比不过胡问静,贾充要支持胡问静做皇帝,要她这个大缙朝女人的巅峰的太后娘娘逊位不,比逊位还要糟糕,是成为亡国太后

    贾南风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凄苦地道“我才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要帮着胡问静却不帮着我你就记得你的荣华富贵,不记得你的女儿的幸福吗”

    贾充听着贾南风的悲声哭诉,真是被贾南风的智商打击到了,他慢慢地的道“为父快死了,投靠胡问静又能有什么好处”他看着泣不成声的贾南风,忽然笑了,这个女儿就算是宅斗也总是做不到最好。

    贾充道“你方才曾问我,为什么胡问静不带最精锐的五百骑兵进入关中,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

    贾南风只是愤怒地盯着贾充,被自己的亲爹卖了,谁有空管胡问静或者五百骑兵了。

    贾充用力一张拍在案几上,案几上的棋子蹦跳着落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乱响,然后滚出老远。

    贾南风大吃一惊,惊恐地看着贾充,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怒。

    贾充厉声道“给我好好听着现在不是老夫要不要杀你,是我们全家会不会死”

    贾南风被吓到了,紧张地看着贾充。

    贾充大口呼吸了几下,慢慢地道“胡问静留下这五百骑兵是为了提防老夫。”他不用去看就知道贾南风肯定不信,他冷冷地道“在你的心中贾家与胡问静是自己人,若不是胡问静背叛了你,恩将仇报夺取了你的荣华富贵,贾家将会与胡家是最好的盟友。”

    贾南风点头,胡问静与贾家是经过时间和劫难考验的铁杆盟友,不论是风吹雨打还是台风呼啸都不曾有一丝的嫌隙,贾充更是处处对胡问静有恩,如今都要坑了亲女儿扶持胡问静当皇帝了,胡问静怎么会提防贾充

    贾充冷冷地道“幼稚身为朝廷官员第一个要记住的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你以为胡问静对我贾家信任无比,屡次将小问竹托付在贾家,孤身犯险,所以绝不会提防老夫”

    贾南风用力点头,龙有逆鳞,有胡问静的逆鳞就是她的妹妹小问竹,这点她就是再蠢也看出来了。胡问静肯将小问竹留在贾家,就是对贾家无比的信任。

    贾充笑了“你啊,永远只看见你想看到的,却不知道去看见你不想看到的东西。”

    “胡问静最重要的就是小问竹,所以将小问竹托付给贾家就表示对贾家绝对的信任当年曹丕也是这么想的,将儿子托付给了司马懿,曹丕的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又将儿子托付给了司马懿,然后呢曹家被司马懿杀光了。”

    贾南风呆呆地看着贾充,失声道“我们贾家与胡问静的关系可不同。”

    贾充冷笑着“有什么不同是我们贾家脑袋上长角,还是胡问静有三个脑袋”

    贾南风使劲地摇头,贾家和胡问静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贾家从来没有对不起胡问静过,若不是贾家,胡问静现在还是一个九品秘书令使。她说道“胡问静数次将小问竹留在贾家,除了这一次,什么时候留下五百骑兵过了这次留下五百精锐骑兵一定是另有原因。”

    贾充叹气,有个蠢货女儿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凉。他问道“胡问静拥有半数天下,得天下之势锐不可当,如今胡人作乱,而做乱之地在关中、在并州、在幽州、在冀州,就是不在胡问静的地盘,不论是司马家的人平定了胡人,还是胡人杀光了司马家的人,此消彼长,实力都会大降,胡问静取天下只会更容易。若以天下为棋盘,此刻代表洛阳的黑子已经得到了一百颗让子,就算换个刚学会围棋的人对阵棋圣,依然可以赢棋圣到地老天荒。”

    贾南风点头,天下大局已定,只是怎么收官而已。

    贾充冷冷地道“若是老夫取代了胡问静下这盘棋呢必胜的棋,老夫再蠢,也定然赢了天下。”

    贾南风打了个寒颤,道“父亲不是要卖女求荣吗胡问静怎么会提防你”

    贾充笑了“为父说过无数次了,历朝历代都强调忠义,而只有大缙朝以孝治天下,因为大缙朝从来不存在忠心啊。为父作为弑君的狂妄悖逆丧心病狂之辈,额头上用曹魏皇帝的鲜血写着叛徒二字。”他用力拍着脑门,哈哈大笑,忠义大缙朝从来没有这么高级的东西。

    “为父身为曹魏之臣,弑君,这是第一次叛变。”

    “作为司马炎之臣,联合了胡问静取代司马氏,这是第二次叛变。”

    “当今天下论脑后长反骨,天下人虽多却绝没有人可以超过老夫,老夫的名字就代表了叛徒和毫无忠心度,老夫可以背叛曹魏,背叛司马氏,胡问静难道就不怕老夫一二不过三,再背叛她吗”

    贾南风颤抖着道“可是胡问静手中有大军无数,是杀出来的天下,我贾家凭什么背叛”

    贾充冷笑“曹魏也是杀出来的天下,然后司马懿又凭什么背叛了大缙朝上至天子,下至不识字的农夫,谁不知道谋朝篡位不需要有军功,不需要能打,只要会抓住机会夺权就可以了难道如今洛阳城中以老夫与胡问静为首,我们的权力就不是抓住机会从司马氏的手中夺权而来的吗”

    贾南风无言以对,此刻的洛阳政权就是抓住机会政变得来的,辩无可辩。她挣扎着道“可是胡问静很能打,不是这么容易夺权的。

    贾充冷笑“胡问静三千人入关中,老夫为何要笑她是个傻瓜因为老夫只要联合了司马畅,胡问静三千人就会在关中被十几万大军包围,尸骨不存。”

    贾南风用力摇头“怎么可能胡问静一定会在潼关留下信任的人手把守关卡,有潼关在,胡问静随时可以退回司州或荆州。”

    贾充冷笑着“老夫是大缙朝的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你猜这中央军之内老夫安排了多少奸细你猜胡问静带去的三千人当中会不会有老夫安插的人手你再猜老夫对胡问静如此的了解,猜到她作为奸臣最后的良心是百万百姓的性命,老夫会不会提前与司马畅联合,胡问静前脚刚出潼关,后脚潼关之内立刻伏兵四起,夺了潼关,断绝了胡问静回洛阳的通道胡问静率领三千士卒亲入关中,从战略上而言错误无比,就是个傻瓜,老夫有几百种手段可以取胡问静的性命,而且能够让荆州系官员毫无所觉,以为老夫是个忠臣,在胡问静死后乖乖地跟随老夫。”

    贾南风怔怔地看着贾充,冷汗湿透了衣服,道“所以胡问静回答”贾南风记不清胡问静当日听到贾充取笑她是个笨蛋的时候是怎么回答的了,好像大致意思是“小心别人当真”不,好像是小心“你女儿会当真”。

    贾南风此刻回想当日那平平无奇的两句对话,浑身发抖,越是回味,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越是深刻到字字见血刀光剑影。

    贾充淡淡地道“为父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老夫、荀勖、以及你和贾午、贾混等人从来不在胡问静信任的名单上,从来没有。”

    “胡问静市井出身,身边都是想要占她便宜喝她血吃她肉的善良百姓,到了朝廷之中屡屡见到朝廷的尔虞我诈,动辄人头落地,她何时见过善良,她又敢信任谁老夫与你在胡问静的仕途上起到了大作用没错,但每一次都是双方博弈和交易的结果,各取所需,何来恩情今日老夫与你可以为了利益对胡问静客客气气,仿如一家人,明日会不会因为利益就背后捅了她一刀胡问静怎么敢信任老夫与你”

    贾南风用力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贾充看着前一刻痛恨胡问静背叛,此刻却觉得胡问静对贾家信任无比的双标蠢货女儿,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情,他慢慢地提醒道“就在一盏茶之前,你还在愤怒父亲卖女求荣,女儿都不信任爹,你又凭什么奢望胡问静会信任你”

    贾南风张大了嘴,满脸通红,想说这不一样,又觉得缺乏说服力,为了皇位,司马玮杀兄逼父退位,司马炎和司马攸兄弟相残,司马亮等皇室宗亲内讧,琅琊王氏等门阀乘乱而起,为了一亩地都能打得头破血流,为了皇位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难道她和胡问静之间有比父子、兄弟更深刻的感情贾南风自问是没有的。

    贾充叹息道“为什么我等总是鄙夷你只会宅斗,却又不精明,因为你只会想着你是最聪明的,别人都会被你骗,别人都不可能骗你;你给别人一滴水,别人就要涌泉相报,别人给你一滴水,你还别人一滴水就是两不相欠;你可以为了利益背叛别人的信任,这叫机灵和计谋,别人却绝不会为了利益背叛你,这叫良心。”

    他长叹道“如此心态,你又怎么会看清世界,怎么能与别人争斗”

    贾南风脸色更红了,这一点贾充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她就是觉得胡问静应该为她无私的奉献。

    贾充慢慢地道“天下大局已定,换任何人都可以统一天下,老夫身为当朝太尉,胡问静的娘还没有出生老夫就已经是朝廷重臣,胡问静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夫会不会无法接受对以前的手下跪下高呼万岁,干脆杀了胡问静自己当皇帝”

    “老夫就算快死了,没了当皇帝的野心,但是胡问静可以当女帝,老夫有两个女儿,为什么不能当女帝老夫有四个外孙女,河东、始平、弘农、女彦,个个都是正统的司马家的血脉,为什么就不能继承司马家的帝位当皇帝若是河东、始平、弘农、女彦当皇帝,老夫是不是可以顺利拉拢司马越司马柬等等司马家的王侯,平息与司马家的大战,集中全力清洗胡问静的忠心手下”

    贾南风脸色惨白,她竟然觉得有道理。

    贾充继续道“老夫是快死了,女帝的压力也比较大,贾家很大的可能会安分守己。但是荀勖还身强力壮啊,荀勖有好几个儿子啊,荀勖还有很多荀家的族人啊。荀勖会不会想当皇帝”

    贾南风脸色更白了,太有可能了

    贾充看着贾南风“你作为太后以为高贵无比,如今知道胡问静想要做女帝,会不会感受到了背叛,是不是想着杀了胡问静,是不是觉得胡问静可以当女帝,为什么你不可以你有司马家太后的名分,有司马家正统皇帝司马遹在手,会不会想着干掉胡问静,让司马遹做个傀儡,而你垂帘听政”

    贾南风汗水更多了。

    贾充冷笑“看,你自己听了都犹豫了,你说胡问静会不会惶恐,会不会觉得我们不可信任皇帝的位置太过耀眼,谁都想要,谁又敢信任谁”

    他带着无奈,淡淡地道“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以前可以共患难,不代表现在可以共富贵。以前胡问静可以放心的将小问竹托付我们,因为我们与胡问静的利益是一致的,损害胡问静就是损害我们自己,我们断断不会这么不智,如今皇位只有一个,我们却有一大群人,胡问静凭什么敢信任我们”

    贾南风颤抖着道“所以小问竹”

    贾充认真地道“洛阳想要固若金汤,能够抽出三千人已经是极限,但仅仅三千人的军队,胡问静没有丝毫把握可以带着小问竹毫发无伤。胡人在关中看似是骑在缙人脖子上的第一等人,其实没有产业,全靠抢劫和朝廷救济为生,人的贪心没有止境,缙人恨胡人,胡人亦恨缙人久矣,胡人起兵之初,积怨爆发,定然势不可挡,胡问静想要遏制胡人势必要经历血战,纵然她一身武艺也只能保全自身,若是带了小问竹,如何保证她的安全这小问竹定然要留在洛阳的。可你都知道小问竹是胡问静的逆鳞,这洛阳城中还有几人不知若是老夫挟持了小问竹为质还是小事,若是老夫将小问竹交给司马畅甚至胡人头领呢或者老夫也有底线,做不出与胡人联手的事情,只是砍下小问竹的人头祭旗呢”

    贾南风打了个寒颤,想想就觉得可怕。

    贾充淡淡地道“胡问静留下五百最精锐的骑兵在洛阳,而不是带去关中,原因有三个。”

    “其一,此去关中需要面对胡人士气最高的时刻,绝不是五百骑一次冲阵就可以获胜的,此战没有任何的取巧,定然耗时长久,五百骑兵的优势是战马和纸甲,战马无法长期冲刺,纸甲虽轻却容易损坏,长期作战之下缺乏后勤难以修复,时日久了天气又变化莫测,可能遇到雨雪,这五百骑兵的两大优势在关中荡然无存,远不如老老实实带着三千个穿着全套铠甲的中央军士卒更加的有利。”

    “其二,留下五百骑兵在洛阳就是监视和警告老夫、荀勖,以及洛阳城中蠢蠢欲动的人,谁敢切断胡问静的退路,或者与司马畅联手对付胡问静,五百骑兵分分钟就能砍下谁的脑袋。”

    “其三,若是老夫等人挖了地道或者使用了其他办法瞒过了五百骑兵的监视,从城外调了数万大军入城,那么五百骑兵就立刻护着小问竹冲出洛阳,召唤胡问静安排在各地的手下围攻洛阳。”

    贾充笑着,一点不觉得胡问静太过不信任他,相反,他很是满意胡问静的谨慎,一个信任他人的奸臣已经愚不可及了,一个信任著名叛徒的奸臣更是去死好了,胡问静虽然有些天真,但是基本的心眼还是有的。这贾家跟着胡问静终究可以荣华富贵的。

    贾南风闭上了眼睛,泪水流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这是惭愧、紧张、害怕、气愤,还是以为其他更加复杂的感情,泪水只是不受控制的长流。

    贾充温和地道“所以啊,傻孩子,不是为父要害你,不是为父要卖女求荣,而是我们全家必须看清局势,万万不要做错了事情,结果全家人头落地。”

    贾南风无力地点头,胡问静要做皇帝了,她这个太后要成为前朝太后了,不知道会不会住冷宫啊。想到冷宫中数千司马炎的妃子,贾南风苦笑,她对那些妃子马马虎虎,至少没有短了她们衣食,不知道她进了冷宫之后,胡问静,不,胡皇帝陛下会不会短了她的衣食呢

    贾充注意着贾南风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终于确定贾南风老实了,他很是高兴。贾南风就是这么的愚蠢和单纯,随便说点耸人听闻的言语就能唬住了她。胡问静会怕贾充荀勖造反真是可笑,这洛阳四周都是胡问静的兵马,贾充荀勖用股造反吗

    但贾充并没有全部说谎,胡问静留下五百骑兵确实是为了镇压洛阳可能存在的叛乱,以及保护小问竹,只是那个叛乱的核心不是他和荀勖,而是贾南风。贾南风的宅斗脑袋深不可测,胡问静贾充荀勖三个人加起来都搞不明白贾南风会想什么做什么,天知道贾南风会不会与司马畅联手,与司马越联手,或者抓了小问竹要挟胡问静投降什么。

    贾充苦笑,他若是活着,这些都不可能发生,若是他死了,这些很有可能变成真的。所以,他今天必须彻底的打消贾南风的愚蠢念头。

    贾充盯着宝贝蠢女儿,认真地道“你此刻其实有两个选择。其一,在胡问静称帝之后成为前朝太后,带着前朝皇帝和公主回沛国做个富贵闲人,胡问静一定会按照惯例封赏你们为侯爵,从此之后虽然远离权力中心,但是一身衣食无忧。”

    贾南风想起洛阳城中的蜀帝刘禅和吴帝孙皓,打了个寒颤,前朝皇孙就是俘虏样板,人人可以羞辱。

    贾充道“以我贾家的关系,就算你和司马遹退隐沛国也绝不会有人敢欺辱你们。”

    贾南风摇头,沾染上了“前朝”二字能有什么好的,只怕要指望贾谧和司马女彦与小问竹的交情了。

    贾充继续道“其二,就是进入胡问静的新朝为官。”

    “你只是前朝太后,且这太后之位得来的苦涩无比,无权无势,不成享受一丝威势,贾家又是胡问静的盟友,你入胡问静的新朝为官并不算太难,只是这职务未必会高,多半要看你的能力了。”

    贾充缓缓地道“你一直以为自己能力超群,想要有个施展的机会,只是司马衷死得早,大缙朝风云变化,竟然没有给你施展的机会就成了太后,你若是能够在新朝为官,倒是也能一展抱负。”

    贾南风皱眉,成为胡问静的臣子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啊,道“且让我考虑考虑。”

    贾充微笑着点头,看着贾南风离开。他松了口气,贾南风是真的没了闹事的心,那他就放心了。贾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擦掉了额头的汗水,道“还好,还好。”

    贾充转头看着贾混,冷冷地道“我叫你送儿子去西凉,你心疼儿子,不想送他去西凉吃苦,结果陷落在了洛阳,差点送命。”贾混汗如雨下。

    贾充继续道“现在,你若是再管不住你儿子,闹出了什么事情,我连亲女儿都能杀,难道就不会杀了你儿子”贾混用力点头,这回绝对不会任由儿子胡闹,若是儿子有一丝一毫闹事之心,坚决打断了手脚关起来。

    贾充看着贾混飞快地离开,真是高兴贾混也是个蠢货。若是贾南风执意要与胡问静作对,贾充绝不会杀了女儿,他只是胡说八道而已。

    贾充支持胡问静为帝就是为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杀了女儿岂不是荒谬极了贾南风若是执意与胡问静做对,贾充甚至不需要下令如何对付贾南风,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贾南风身边的人尽数置换,但凡有能力有野心作乱的人尽数被隔离了与贾南风的接触,贾南风若是想要闹腾也就是在宫中闹腾而已,只怕太监宫女都不会陪着她闹。胡问静心还算宽,绝不会为了一个冷宫中大呼小叫的前朝太后就杀了贾家满门的。

    贾充闭上眼睛细细地想着,已经唬住了贾南风和贾混,断了贾南风与外界的联系,若是他死了,贾南风应该闹腾不起来了吧他笑了笑,一点不敢小看宅斗女儿的本事,还是要多加提防。不过有荀勖在,贾南风应该翻不起风浪了。

    贾充微笑着,奸臣之间就是容易沟通,荀勖很清楚贾家和荀家的定位就是互相监督,谁敢造反就灭了对方,绝不会傻乎乎地乱来的,毕竟荀家同样没有兵权在手。

    贾充想着贾谧始平等人,还是要让小问竹与她们多玩耍,抱小问竹的大腿比抱胡问静的大腿容易多了。

    花园中,司马女彦期盼地看着天空“问竹姐姐,今天会下雪吗”小问竹摇头,她怎么知道。司马女彦扁嘴“我想打雪仗。”小问竹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也想打雪仗。

    “为什么不下雪呢”两个小女孩唉声叹气。

    姚青锋坐在一边,瞅瞅天空,刚入冬怎么会下雪又想着胡问静与三千士卒在关中不知道如何了。

    祂迷过来,递上了一张纸条,低声道“是贾太尉派人送来的。”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字“不要让贾南风接近小问竹。”

    姚青锋冷笑,她们当然知道不能让贾南风接近小问竹,贾充这是以为她们傻吗她们可是受了胡问静的最严格的命令的。姚青锋想了想,单纯了,贾充这极有可能是故意的。她低声道“加强戒备”

    荀勖斟酌着词语,能够写胡问静登基的诏书是重大政治资本,但他已经不需要这种资本了,他更担忧胡问静会怎么样想。黄袍加身对有的人是惊喜,对有的人却是惊吓。

    荀勖幽幽长叹“唉,但愿胡问静明白贾充的苦心。”他并不因为贾充要死了,荀家没了贾家的监视,以及以后他将会在胡问静的朝廷中得到更大的重用而感到高兴。老实说,荀勖一点都不希望贾充在最近过世,在司马炎死亡之前荀勖与胡问静几乎没有接触,谈何交情与信任荀勖能够在洛阳朝廷得到重用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是贾充一党,若是没了贾充牵线,他与胡问静之间的各种隔阂、猜疑将会以超出想象的速度爆发出来。这对荀勖还是对胡问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荀勖看着天空,又一次长叹,真是一个狗屎的时代啊,当个奸臣都这么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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