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军队在平原上奋力厮杀, 洁白的雪地上满是红色的鲜血,分外刺眼。
王弥眼中冒着愤怒的火焰,恶狠狠地骂着“菜鸟”他不知道敌军的将领是谁, 但是就看对面的将领调兵遣将的稚嫩, 用菜鸟形容都是抬举了对方,对面的将领搞不好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懂个的战术和兵法。
但是, 王弥要输了,他就要输给一个菜鸟了。王弥对此愤怒无比。他是官宦子弟,他的爷爷是汝南太守,他从小就博学强记,读过各种各样的书籍。孔孟, 墨子, 老庄,孙子,吴子他与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二代不同,他读过无数那些废物二代听都没有听过的书籍,懂得无数道理。就他这个货真价实的才子, 竟然要输给一个菜鸟了
王弥心中痛苦无比。若是他兵法不精,被一个菜鸟误打误撞吊打,他一定认了,但是对面的菜鸟完全不懂怎么打仗,却击败了他。因为王弥的人手太少了,他只有四五百人,敌人却有两千人。若是他有两千人,不,他若是能有一千人, 他就可以轻易地击败对面的菜鸟。
但是战争没有假设。
王弥闭上眼睛,艰难地下令“撤退。”这不是撤退,这是溃败,但下令撤退是他最后的尊严,他是主动撤退寻找新的战斗机会,而不是战败。
战阵在下令撤退的那一刻就崩溃了,王弥带着几十个嫡系精锐率先退出了战场逃之夭夭,其余人或者四处乱跑,或者被敌人砍杀,洁白整齐的雪地上很快一片狼藉。
一个官兵将领微笑着恭喜刘琨“刘公子大才,第一次领军就获得了大胜。”
刘琨面红耳赤,拱手还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指挥作战,一次垃圾到了极点的作战,若不是他的人手多,而一群将领多多少少在执行他的命令中纠正他的错误,他此刻已经是那股贼寇的俘虏了。
刘琨看着王弥溃败逃跑,雪地上脚印清楚无比,但是他丝毫没有追杀的勇气。他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刘琨紧紧地握住拳头,兵书中简单的阵法,包围,进攻等等他背得滚瓜烂熟,但是遇到了实际作战却发现完全用不上。战场是由每一个士卒组成的,而不是一个个棋子,士卒究竟会完成命令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打赢敌人,完全不是兵书中写得那么理所当然。刘琨看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他命令数十个长矛兵左翼前进包围十几个敌军,不论从兵书还是从人数看,这都是一个完美的包围,但是这几十个长矛兵竟然被十几个敌人打败了,死伤过半。那本兵书或者兵棋推演会是这么一个狗屎的结果
满地的尸体和侥幸的胜利终于让刘琨知道他此刻比纸上谈兵的赵括还不如,赵括可以挡住名将和重兵的包围,他比那个叫王弥的贼人多了四倍的人手竟然差点输了。刘琨满脸通红,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见刘弘。
是啊,怎么见刘弘,怎么与刘弘解释今天的大胜刘琨觉得比死还要难堪。
刘琨在姻亲司马伦被胡问静杀了之后,匆忙逃出了洛阳,一时之间无处可去,只能去幽州投靠刘弘。他与刘弘虽然都是姓刘,却不是同族。刘琨其实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与大耳刘是同族,刘弘却没有这么高贵的血脉,刘弘的祖籍是沛国,而刘琨的爷爷在沛国待过多年,因此两家有些往来,却也算不上多么的亲密。刘弘是司马炎一党,刘琨是司马伦一党,能有多大的往来刘琨逃出洛阳之后不敢在洛阳附近逗留,也不看好司马越等人的反击,投奔刘弘其实存了曲线救国的意思。刘弘与胡问静贾充二人多少有些共患难的交情,胡问静和贾充若是篡权成功,看在刘弘的面子上怎么也不能追究刘琨曾经投靠司马伦吧刘琨自忖除了站错队,其实没有对胡问静和贾充做过什么敌对的事情,如今司马伦已经嗝屁,这站错队的失误是不是能够就此无视了刘琨好歹也曾经拍过贾充的马屁,算是贾充一党呢。
刘琨其实知道哪有这么简单,政治上再也没有比站错队更大的错误了,但是大缙朝的人毫无节操和忠诚度,说不定贾充和胡问静就会原谅他呢他怀着这个美好的愿望投靠了刘弘,却发现刘弘的局面糟糕透了。
幽州连年大旱,地里几乎不出粮食,而气温一年比一年差,野菜都比以往少了,可那些该死的胡人反而动作更大了,刘弘简直是焦头烂额,刘琨投靠刘弘好歹缓解了刘弘无人可用的局面,命令他剿匪。
刘琨看着四周的尸体和血迹,这王弥的匪乱算是剿灭了吗他不知道,他要仔细地思索这次都有哪些失误,就算被刘弘耻笑也要搞清楚以后怎么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刘琨跳上战马,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为什么这些新征召的士卒会打不过王弥的匪徒呢真是奇怪了。
刘弘看着军报,松了口气“还算可用之才。”他对刘琨本来是没有寄予多少希望的,刘琨是二十四友之一,写文章那是杠杠的,但根据刘弘的经验,除了极个别的天才,绝大部分人写文章的能力与打仗的能力成反比,文章写得越好打仗的能力就越差,就像陆机几十万人竟然被胡问静摧枯拉朽的灭了。
刘弘想到胡问静,心中填充了无数的东西,却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感叹。胡问静要灭了司马家,他是绝对不同意的,司马炎与他从小认识,司马衷叫着他叔叔,胡问静竟然篡夺了司马炎的孙子的天下,这叫他如何能够答应他真想率领一军杀入洛阳砍下胡问静和贾充的脑袋,厉声问个明白,为什么司马炎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却要背叛司马炎但刘弘根本不敢离开幽州,甚至不敢表态。因为他只是一个“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他在幽州竟然不是独一无二的军事大佬,小小的幽州还一个幽州刺史王浚。
刘弘无奈极了,司马炎在世的时候,刘弘从来没有把王浚放在眼中过。王浚是太原王氏族人,但是王浚的出身很尴尬,但凡大缙朝的豪门大阀中人都知道王浚的母亲“出身贫贱,经常出入王沈家,生下了王浚”,这短短的十几个字将王浚的出身打到了泥土之中,王浚的父亲王沈很是不喜欢私生子王浚,鄙夷,嘲弄,打骂,完全没有把他当儿子看,时常对人言王浚不过是一条狗。刘弘作为洛阳的豪门大阀中人怎么会看得起如此的王浚虽然王浚运气好,王沈没有其他儿子,死后的爵位意外的落到了王浚的身上,王浚顶着太原王氏的名头,也有些才华,这才当了幽州刺史。刘弘既看不起王浚的出身,在官职上又是“假节、监幽州诸军事”,统领幽州所有军队,哪里会在乎一个幽州刺史王浚
但世事无常,司马炎意外的嗝屁,刘弘又不愿投靠掌握洛阳朝廷的贾充和胡问静,没了朝廷的支持,这幽州的情况渐渐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王浚借着幽州刺史的权力,直接控制了幽州各军的粮草,又鼓动幽州的门阀建立私军,这幽州的兵马越来越多,刘弘能够控制的军队却越来越少,刘弘再傻也知道王浚想要干什么,可是他完全无力阻止。幽州刺史合法地掌管地方,刘弘若是插手,是想要造反吗
换成别人肯定就一个大耳刮子打了过去,直接接管了幽州,但是刘弘却做不出来。他反对胡问静和贾充的原因是两人篡夺了司马家的权力,他难道也要暴力推翻司马家定下的规则,成为一个实际上的逆贼吗刘弘犹豫不决,只能同样的开始扩张势力,拉拢门阀,直接从地方获得粮草,与王浚在不公然撕破脸的情况下努力暗斗。
如此狗屎的情况之下,刘弘敢离开幽州讨伐胡问静只要他离开了幽州,王浚就会立刻将他在幽州的势力连根拔起,他怎么敢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一个士卒走了过来禀告“将军,鲜卑人又在闹事了。”
刘弘头疼无比,以前他觉得慕容廆是个少年人才,十五岁就很是沉稳,有智计,能拉拢人心,如此人才投靠大缙简直是捡了大便宜。但是没想到这个少年人才慕容廆最近一点点都不忠厚,干净利落的杀了叔叔夺回了权力,然后开始整合慕容鲜卑,很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刘弘有些愤怒“又是一个少年混账”最近大缙朝是怎么了,胡问静,慕容廆,十几岁的少年个个都是妖怪。
刘弘想到了张华,若不是当年张华认为慕容廆是个奇才,他早就杀了这个小小的鲜卑少年了。刘弘心中冷哼,张华真是死得好啊。
刘弘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刘琨的军报上,这份军报写得很详实,贼人人少,己方人多,但是在贼人崩溃之前,己方的损失却比贼人还多。刘弘笑了笑,刘琨以为看过几本兵书就能带兵打仗了,真是幼稚啊,看过几本兵书只能坐在营帐之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不能真正的与敌人面对面,不然诸葛亮几万人怎么打不下只有几千人的陈仓刘弘提笔写回复,他温和地批复着,指出刘琨需要实战磨炼,但他做的很不错,有成为大将的基础。
刘弘细细碎碎地写完,王弥逃窜而去,这幽州的后方算是平定了,但是王弥会逃去哪里呢他只能苦笑,他哪里有余力追杀只剩下几十人的贼头,哪怕明知道贼头不死定然会卷土重来,他此刻也只能收拢兵力,集结粮草,面对黑暗无比的未来。
冀州巨鹿城。
数万胡人列阵,振臂高呼“杀光汉人杀光汉人”声震四野。
巨鹿城内无数百姓浑身发抖,有人喃喃地道“怎么办”其余人毫不犹豫“怎么办当然是逃啊”胡人有数万,巨鹿城内的百姓也就只有数万,怎么可能打得过胡人早点逃走才是上策。
有百姓反对“往哪里逃胡人有骑兵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一群百姓点头,只有投降一条路了。有百姓犹豫不决,投降胡人会不会不太好
有华衣公子镇定地道“若是胡人夺了天下,也要我们汉人种地,我们照样缴纳赋税,又有什么关系”一群百姓用力点头,胡人和汉人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总要吃饭的,投降胡人也不是不成。
众人完全没有想过胡人会屠城,关中的消息传不到冀州,就算知道了,百姓也会认为那是关中的人哪里做的不对,不然胡人为什么不屠其他地方,就要屠戮关中呢,关中一定有做错的地方,怪不得胡人的。
胡人的大声呼喊中,巨鹿的城门大开,一群华衣门阀子弟空着手,举着白旗走出了城门。
城外无数胡人大声欢呼,只觉这汉人真是太懦弱了。
石勒大笑“将城中壮年男子尽数找出来。”
胡人士卒四处搜查,很快将城中丁壮尽数驱赶而出,数千青壮男子惊恐地看着四周的胡人,石勒厉声叫道“愿意从军攻打邯郸的,站在左边,不愿意的站在右边。”
数千青壮男子浑身发抖,这是要被贼人逼迫着攻打其余城池了这群胡人真是太凶残了。有人瑟瑟发抖,走向了左边,有人一把拦住“你疯了打仗会死的。”那人惊恐地道“若是站在右边,会不会被胡人”他没有说下去,谁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其余人惊恐地看了一眼胡人,有人大声地道“不用怕,这是不可能的,胡人若是杀了我们,谁给胡人种地,谁给胡人缴纳税赋胡人就不要银钱和米粮了吗你们只管放心,大家都留在原地,胡人顶多就是打我们几下,怎么都比去打仗送死好。”顺便又鄙夷地看着那想要去左边的人“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活到现在的”
众人的呵斥和鄙夷声中,依然有数百人走到了左边,总觉得胡人的这个选择带着玄奥,无论如何不敢选择右边。
剩下的数千百姓淡定极了,谁说他们选择右边与胡人做对了,他们只是站在原地不选择而已。
石勒看着左边的数百人,哈哈大笑“来人,杀了”无数百姓大惊失色,杀谁为什么杀了
数千胡人冲向了站在原地不动的青壮百姓,乱刀砍杀,瞬间鲜血四溅。那数千青壮百姓凄厉惨叫,有人大声对着胡人叫喊“你们疯了,杀了我们谁替你们种地谁替你们织布是给你们缴纳赋税”一群胡人看也不看,一刀就砍下了那人的脑袋。
在数万巨鹿百姓的惊呼惨叫声中,数千青壮百姓被尽数砍杀。
石勒看着满地的尸体,洁白英俊的脸上满是狰狞“凡是不听从我石勒的号令的人,我石勒就杀了”
数万巨鹿百姓浑身发抖,好些人甚至不敢哭泣,只觉胡人的行为与他们预料的完全不同。
石勒厉声道“修整三日,起兵攻打司州魏郡”
远处,一支大军缓缓靠近。有胡人跑过来禀告道“刘曜到了。”石勒冷哼一声,一点恭敬的意思都没有。
刘曜是刘渊的义子,身高九尺,双臂过膝,箭术精湛,在匈奴人之中很有威望。石勒虽然同属刘渊的手下,与刘曜的关系却不怎么样,理由很简单,石勒同样智慧和武勇过人,一支胡人大军之中只要一个英雄就够了,出现了两个就是灾难。
石勒不屑地道“我们不用理他。”其余胡人点头,他们是羯人,刘曜是匈奴人,虽然为了杀光汉人暂时联合在一起,但是大家完全不是一伙人。
一个羯人道“好像有一个汉人投靠了刘曜。”最新消息,前几日有个叫做王弥的汉人投靠了刘曜,受到了重用。
石勒更叫不屑了,老子要杀光汉人,招揽汉人算什么一个羯人低声道“其实那些汉人说得对,我们总归要留下一些汉人种地盖房子的。”其余羯人点头,汉人的文明真是绚烂啊,不论是种地还是织布都远远的比羯人优秀了百倍,羯人不可能杀光了所有汉人的,杀光了汉人谁种地啊。
一个声音平静地道“没关系,继续杀,现在杀得太少了。”
石勒转头,看到一个和尚带着数百人走近。他急忙客客气气的道“原来是沙门吴。”沙门是佛教的一个称呼,而这个和尚自称姓吴,所以就成了沙门吴,究竟这个沙门吴叫什么名字,或者是胡人还是汉人,反倒没人知晓了。注1
沙门吴到了石勒面前,微笑着合什行礼。石勒回礼,胡人想要统治天下必须有智者的帮助,而佛门就是那智者。
石勒认真地问道“沙门吴何出此言”他虽然想要杀光了汉人,但同样觉得这有些不符合实际利益,匈奴人和氐人都会种地,杀光了汉人大不了自己种自己吃,但是羯人完全不会也不愿意种地,羯人只想骑着骏马四处纵横,每天吃羊肉喝牛奶,但游牧若是有出路,胡人还需要羡慕汉人的农耕文明千辛万苦的度过草原来到中原不论是哪一族的胡人都必须改变游牧的习惯,接受更进步的农耕文明。如此,石勒虽然心中不爽,但是这汉人可能真的不能尽数杀了。
沙门吴微笑着道“天下胡人有多少”
石勒皱眉,他哪里知道
沙门吴笑道“贫僧也不知道,但是贫僧知道一件事情,这并州幽州的胡人看着比汉人多,但那也只是并州幽州而已。这冀州有多少胡人这司州又有多少胡人大缙有二十一州,有胡人之州不过三四,胡人再多,只怕不过汉人十一。”
石勒缓缓地点头,这点他信。
沙门吴继续道“石将军夺取了数个城池,却连冀州也未能尽数攻占,何况天下二十一州这冀州的汉人百姓懦弱,其余二十一州的百姓就懦弱吗这巨鹿城的汉人百姓可以肆意杀戮,其余二十一州的百姓可以肆意杀戮吗若是汉人真的懦弱不堪,为何三百余年来我胡人一直被汉人欺凌,为何我并州胡人被大缙官员当做奴隶买卖,为何我胡人要忍受这三百年来的痛苦”
石勒等人缓缓点头,打赢了一场仗就以为汉人不敢作战,杀了一些汉人软骨头就以为汉人都是懦夫,其实只是因为胡人实在是太需要胜利,太需要杀戮汉人巡回自己的骄傲了,看看汉人那巨大的地盘,难道这地盘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汉人一刀一剑抢回来的,谁敢说汉人懦弱
沙门吴认真地道“汉人有坚固的铠甲,有锋利的刀剑,汉人之中无视众生平等,肆意的杀戮胡人的恶人太多,若是那些汉人联合起来,拿起刀剑穿上铠甲,我胡人又怎么可能面对数倍的汉人”
他转头看着巨鹿的数万汉人百姓,认真地道“汉人太多了,我们胡人就没有了生存的余地,汉人崛起了,我们胡人就要倒下,汉人复兴了,我们胡人就要灭亡。这就是因果循环,我们胡人想要摆脱这个因果,就只有大量的杀汉人,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只留下一点点种地的汉人,其余汉人没有什么用,尽数杀了。”他转头看跟在身后的一群华衣男女,笑道“诸位施主,是不是如此”
一群华衣男子谦卑地看着沙门吴,一个华衣男子虔诚地道“大师说的没错,汉人太坏了,不知道众生平等,不懂得感恩,不懂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肆意的欺压胡人,这简直是做了天大的恶事。”一个华衣女子眼角含泪,道“想到胡人被汉人欺压了三百年,我就感觉到了身为汉人的耻辱,我们汉人欠了胡人这么多,是该还给胡人了。”另一个华衣男子用力点头“众生平等,胡人的命也是命”又是一个华衣女子眼中闪烁着对胡人的同情,怜悯,愧疚,以及爱,深深地注视着四周的胡人“就是因为我们汉人歧视胡人,这些胡人承受了三百年的屈辱,没有豪门大阀,不能读书识字,不能当官,不能买卖田地,不能经商,不能住在大房子里,不能每天吃着羊肉,不能听歌舞,不能写诗画画,不能弹琴下棋,实在是可怜了”众人一齐点头,只觉汉人大大地亏欠了胡人,必须加倍的对胡人好才行。一个华衣男子大声地道“我家在巨鹿的所有粮食都捐献给可怜的胡人。”
另一个华衣女子呵斥道“我们不能用胡人这个充满鄙夷的词语,我们要给他们平等的对待。”其余华衣男女一齐点头,只觉太有道理了,平等首先就是从语言上态度上的平等,胡人这个词语根本就是充满了蔑视,必须取消。
一个华衣女子道“我们可以用来自草原的英俊聪明伟大的兄弟称呼他们。”一群华衣男女欢喜地点头,这个词语点名了胡人的来历,又表明了对胡人的善意、尊敬和亲切,实在是太好了。
一个华衣男子傲然道“根据远古记载,其实汉人的智商、体力、耐力都远远不如来自草原的英俊聪明伟大的兄弟,汉人是一个,窃据了来自草原的英俊聪明伟大的兄弟创造的财富才有了今天,这是我们对来自草原的英俊聪明伟大的兄弟的亏欠。”
一个华衣男子泪流满面,道“让我们跪下来诚恳地对着来自草原的英俊聪明伟大的兄弟磕头,表示我们的诚意和歉意。”
数百个华衣男女用力点头,除了跪下磕头再也没有能够表达歉意的东西了,数百人一起跪下,用力地对着四周的胡人磕头。
四周的胡人愣愣地看着那些数百个门阀公子贵女们,深深地感受到了他们的诚意,纵声大笑“你们汉人就是亏欠我们的”
石勒看着那跪在地上磕头的数百个门阀公子贵女,只觉佛门和沙门吴真是好东西,若是每个城池的汉人门阀子弟都倒戈相迎,统一世界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
巨鹿城外某个坞堡之内,一群门阀中人惊恐地望着巨鹿方向,有人大声地骂着“该死的胡人不好好地做奴隶,跑来巨鹿干什么”有人附和着“一群低贱的胡人也敢放肆,只要朝廷出一员大将,率数千雄兵,分分钟就能灭了这些胡人。”其余人点头,胡人算老几,只是不凑巧冀州无兵无将而已。
有人叹息着“老夫还以为司马越要登基了。”其余人苦笑,都做好了迎接司马越的旗帜了,没想到司马越没来,胡人却来了,也不知道司马越会不会派人救冀州。
一个老者笑道“我们担心什么有这坞堡在,胡人再多又有什么用”其余人也是大笑,得意地看着坞堡的各处。一块块坚固的石头堆积成了一两丈高两三丈厚的外墙,绝对不担心冲车或者发石车可以打碎这外墙,外墙之上更有无数箭塔,若是贼人敢进攻,那些箭塔分分钟就教贼人做人。而坚固的外墙之内就是一座座两层楼甚至三层楼的房屋,有的住人,有的存放粮食,有的存放刀剑,坞堡内更有数处水井,不论是贼人围困数月还是贼人用火攻,有这水井在都不在乎。
一个年轻人看着远处,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有另一个门阀的坞堡在,就在这巨鹿的地界之内至少就有十几个坞堡。
一个老者道“从此刻起,再也不接受外人进入坞堡。”其余人一齐点头,这坞堡之内要么是族人、姻亲,要么是为门阀种地多年的老实佃农,个个可靠,没有必要接受外人进入坞堡。
巨鹿城中,某个豪宅之内尸横遍地。一群妇人呆呆地看着尸体,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冷笑着甩掉了剑上的鲜血,厉声道“胡人如此可怜,他们不但不懂得体恤胡人,竟然想着藏起粮食和金银,这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做得出来的吗张某深以为耻”
一个妇人震惊地看着那年轻男子,道“可是,他们是你的爹爹叔叔伯伯啊你怎么可以杀了自己的爹爹”
那个年轻的男子鄙夷地看着那个妇人,冷笑着道“因为他们堕落了他们被腐朽的陋习玷污了心灵他们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世界,不愿意敞开怀抱承认对胡人的不公平,不愿意为了欺压胡人三百年而赎罪”那个年轻的男子认真地看着四周的族人,真诚地道“诸位,众生平等,只有爱胡人才是我们唯一正确的选择,任何一个仇视胡人的人都会受到惩罚,死后不能进入佛国,坠入阿鼻地狱,受到永恒的惩罚”
一群人怔怔地看着那个年轻地男子,只觉这个世界在飞快的旋转。
赵郡南和县。
张阀。
张宾细细地看着消息,石勒已经攻占了巨鹿,距离南和不过几十里地。
有张家的人惊恐地道“必须立刻进坞堡,不然就迟了。”一群张家的人用力点头,早在汉末黄巾作乱时期张家就开始建立坞堡,虽然朝廷一直反对百姓建立坞堡,但也没什么人理会,张家断断续续建了一百多年,这坞堡也算是完成得七七八八了,虽然内部的房屋还很简陋,但是外墙和水井等处都已经完工,足以成为乱世之中的庇护所了。
张宾默默地点头,道“你们立刻进入坞堡,老夫要去投靠石勒。”
一群张家的人怔怔地看着张宾,投靠胡贼张宾笑了“我见过的将领虽多,但是只有胡将军可以成大事。”注2
张家的人听着张宾称呼石勒为“胡将军”,有人喃喃地道“你确定此胡将军非彼胡将军”众人点头,一个胡人造反头头也配称“胡将军”本朝“胡将军”只能是胡问静。
张宾哈哈大笑“一个女子也配称将军”
几个年轻的张家贵公子贵女道“我们与族长一起去见石勒,若是石勒真的有雄才伟略,我们就举族投靠石勒。”
张宾摇头道“石勒断然是没有雄才伟略的。”四周的张家人莫名其妙,那你投靠石勒干什么
张宾笑了,眼神深邃,道“论天下英雄,司马越,司马柬,琅琊王氏,胡问静,贾充,马隆个个在石勒之上,小小的胡人不通文墨,不懂兵法,没有眼界,不知天下方圆,何来雄才伟略”
张家的人用力点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读书的人只是莽夫而已,何来雄才伟略,胡人更是不配用这个词语。
张宾继续道“可是,司马越,司马柬,琅琊王氏,胡问静,贾充,马隆或者距离我们千里之外,或者身边有豪杰无数,或者只重视豪门大阀,哪里会重用我张家我张宾在他们的眼中就如路边的韭菜,有何价值”
张宾深深地叹息“我有张良之才,可是遇不到汉高祖。千里马没有伯乐,不过是拉磨而已。”
他看着一群家人,道“胡人起兵作乱,冀州没有英雄豪杰,又没有精锐的士卒,这石勒定然会横扫冀州的,我等若是不降,难道要化为齑粉乎”
“石勒横扫冀州之后定然向北横扫幽州,勾结鲜卑胡人,幽州刘弘老了,冢中枯骨矣,王浚不过是个低贱的私生子,两人如何抵抗石勒这石勒夺取幽州冀州乃是必然,而后以幽州冀州为基业,已有夺取天下之势,纵然不成,裂土封侯也是等闲事。如今石勒只是一个小小的胡人头领,手中只有莽夫,没有智囊,更无治理天下的杰出之人,老夫此刻若是早早投靠,自然不失州郡之位,若是去得迟了,难道要在磨坊中拉一辈子磨不成”
张宾看着张家的子弟们,淡淡地道“老夫老朽了,就算建功立业不过是墓碑上好看一些,难道老夫还能多吃一块肉,多喝一碗酒不成可是你们呢你们就愿意与老夫一样在磨坊中拉一辈子磨,当一辈子韭菜”
张家的子弟热血沸腾,这胡人作乱确实是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总不能给司马家做一辈子韭菜吧韭菜也是有追求的。
一个张家年轻子弟道“可是,为什么族长不投靠刘曜呢刘曜是刘渊的义子,名声远扬,成大事的机会比石勒大多了。”
一群张家人用力点头,既然投靠胡人,当然要选个更能够成大事的胡人,投靠一个小喽啰胡人有什么意思。
张宾摇头道“不然”
“刘曜虽然是刘渊义子,但是刘渊儿子众多,何时轮到刘曜出头刘曜以为自己名声很大,投靠者不计其数,定然不会看重我等,而石勒被刘渊刘曜压制,无人投靠,得到我等的投靠定然大喜,我等也有更多的出人头地的机会。”
张宾冷冷地看着张家的人,道“在几百个门阀子弟之中出人头地容易,还是在几个门阀子弟中出人头地容易这想必不用老夫细说吧。”
一群张家的人用力点头,鸡头凤尾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一群年轻人热情地道“好,我们立刻去投靠石勒。”
一群老年人却只是微笑着,跟随张宾去投靠石勒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谁知道石勒会不会杀了所有的汉人他们只管待在坞堡之中,若是成了自然有好处,虽然定然没有与石勒见面的利益大,但是不用冒任何的风险。
张宾带着十几个年轻子弟与百十个仆役直奔巨鹿,向胡人士卒表明了来历,立刻被胡人士卒带领着去见石勒,远远地就看见石勒在一群汉人的陪同下指点着四处。
张宾立刻松了口气,石勒没有愚蠢的杀光目之所及的汉人,他不用担心投靠石勒反而被杀了,但有些懊丧,竟然已经有数百个汉人投靠石勒了这些人的反应真是快捷啊。
一个张家子弟低声道“那个人就是羯人石勒也没看见什么龙行虎步。”其余王氏子弟点头,石勒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羯人奴隶,也不见他有羯人单于或者贵族的血统,但是因缘际会忽然就成为了羯人的领袖,攻城略地锐不可当。
一个张家的贵女望着远处的石勒,一道阳光从天而降,落在石磊的脸上,那雪白的皮肤,那微卷的栗色头发,那黄色的瞳孔,那剑眉星目,那比四周的汉人男子高出一个头的身高,那结实的胸膛
那张家贵女陡然满脸通红,浑身发软。他,就是他就是她命中的真命天子
人群中,石勒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陡然回头,目光穿过数百人,越过数十丈,与那张家贵女隔空对视。那张家贵女小鹿乱撞,脸泛红霞,痴痴地看着石勒,那一刹那彷如永恒。虽三生三世,虽十里桃花,虽沧海桑田,虽宇宙星辰,我终于找到了你,我的挚爱。
司州,魏郡,邯郸城。
回凉盯着一道道泥土高墙,只觉还是很有把握挡住千军万马的。
“虽然数量少了一些,但是胜在坚固和高大。”她看着三丈高的泥土高墙很是满意。
回凉原本就在冀州与魏郡的交界处与司马越等人对峙,撤回魏郡简直是方便极了,她一回到魏郡立刻开始建造泥土高墙,先是发动邺城的百姓建造了四五层泥土高墙,又觉得邺城之北还有邯郸,若是被胡人从北面杀入了魏郡岂不是一样损失巨大,索性又跑到了邯郸建造泥土高墙,只是这时间就略微仓促了些,只是建立了两道泥土高墙,但回凉记起当年曹操在西凉打马超的故事,派人在泥土高墙上淋了水,这松散的泥土在冷水之下很快就冻得坚固无比,就算胡人冲到了泥土高墙之下只怕也攀爬不上来。
炜千道“最新消息,胡人已经到了巨鹿。”回凉庆幸极了,胡人真的从北面来。她大摇大摆地道“命令四周的百姓立刻向邯郸聚集,我要在这里大败胡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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