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五万大军围攻邺城, 有奸细潜入城中招降城中官员,官员惶恐,恳请将军立即回邺城”一个来自邺城的士卒焦急地汇报着。
回凉脸色很是不好,她有想到胡人会分兵攻打邺城, 但是没想到人数竟然有这么多。她毫无气质地破口大骂“怎么有这么多胡人”
邯郸城外大约有四五万胡人, 邺城又有四五万胡人, 胡人既然有十万大军为什么不集中全力攻打一处这十万大军在这寒冷的冬天的吃住又怎么解决
炜千等人脸色同样极差,之前听说胡人杀入冀州的时候好像还只有一两万,短短月余就有十万了,这些胡人都是地里冒出来的唯一庆幸的是这些胡人果然不懂兵法, 没有集中全力, 这就给了他们机会坚守。
回凉回想着邺城的守军, 那些守军中有三四千人是她从虎牢关带来的, 有农庄士卒,有中央军士卒,总数有两三千人, 面对这五万胡人确实有些吃力,而且这邺城的人心也有些问题。
荥阳、中牟等地执行彻底的集体农庄制, 将所有门阀中人尽数打散送到了邻近的县城种地或者教书, 虽然因此得罪了当地的门阀和官僚,得不到人才的补充,只能从荆州抽调人手,但是好处是安稳, 所有门阀的力量被彻底清空, 不担心一丝一毫的反噬。隔壁县的门阀贵公子贵女若是敢作乱,农庄的穷苦百姓第一个杀光了他们。
但是这个“一刀切”的方式在邺城是行不通的。
回凉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对于毫无人性的杀光门阀中人的事情她一点点都不反感。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注1
这段话说到了回凉的心里,那些豪门大阀的贵女贵公子心中温温和和地宅斗宫斗怎么可能建立一个新的秩序新的世界回凉跟着胡问静的脚步,是绝对不吝啬杀戮的。回凉到达魏郡的最初是想着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杀掉邺城一半人口的,不就是几十万人的一半嘛,若是不服从胡问静的命令,若是敢对抗集体农庄,杀了也就杀了。
可是杀气腾腾的回凉到了邺城之后目瞪口呆。邺城的官员和门阀配合无比,敲锣打鼓欢迎回凉,恭恭敬敬交出地契,泪流满面地表示早就想做一个光荣的集体农庄社员了。然后,回凉就发觉了严重的问题,面对一群“配合”的官员和门阀子弟,她竟然依然无法贯彻荥阳、中牟模式的最彻底的集体农庄制。
集体农庄制压榨所有人的劳动力,但是前提是有田地啊。这中牟、荥阳乃至豫州各地的县城的人口多的只有一两万,少的只有几千人,县城周围有的是空地荒地进行集体农庄制,但这邺城却相反,小小的邺城有三四十万人口,其中九成以上的人口与田里的工作无关,若是将这九成人口强行安排到集体农庄中,回凉面临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没有这么多田地。一两万个佃农的人口足以比得上其余地方全城的人口了,这庞大的农业人口将邺城周围的所有荒地尽数开发完毕,再也找不出多少荒地了,总不能让三四十万人做一两万人的工作吧这集体农庄制度是为了提高生产力,不是为了形式主义。
回凉甚至想要搞形式主义也很是艰难,在邺城周围的田地被充分利用之后,又如何让三四十万人口住在田地周围呢庞大的数字粉碎了回凉的集体农庄制计划。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执行荆州模式,允许大部分人脱离集体农庄制的管理,要么就是把人口迁移到周围的县城去。
这强制迁移带来的动荡也不是不可接受,但那不能是在即将面对胡人的大战的时刻。面对进攻的胡人大军,回凉将周围所有的人口驱赶进入大城市都来不及,难道还要傻乎乎地分散到周围任由胡人屠戮
回凉只能暂时选择荆州模式,这邺城的忠心度和控制力明显就弱了些。
回凉深深地叹气,她多少猜到邺城全城的百姓、官员、门阀勾结在一起,对她阳奉阴违,但大战在即,她没有精力去处理一些搞鬼的百姓,只想打完了这一仗后开始重新统计人口,测量田地,绘制地图,重新安排官员,以及启动集体农庄制。
但显然这一分无奈的选择造成了目前的危机。拥有几十万人口的邺城竟然被区区五万胡人吓住了,惊恐地求援。
回凉揉着太阳穴,她必须去邺城,有她在,又有那三四千士卒在,守住邺城绰绰有余。回凉当机立断,对炜千道“我立刻回邺城,这里就交给你了。”
炜千点头,邯郸城外那些胡人士卒只会摸鱼,绝对攻不下邯郸的。她道“你多带些人手回去。”
回凉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算了,万万不可中了胡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若是她抽调了邯郸的士卒,结果邯郸的胡人大肆进攻,岂不是坏了大事邺城有三四十万人在,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拿起刀剑保卫邺城,围攻邺城的五万胡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回凉只带了几十人赶回了邺城,远远地就看见果然有大量的胡人在邺城外的泥土高墙之下与汉人士卒对峙。回凉立刻松了口气,还以为邺城的信件说得这么紧张和颓废,已经放弃了防线逃回了邺城,原来这防线还在,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回凉仔细地看了那些进攻的胡人,见那些胡人们与邯郸的胡人们一样努力摇旗呐喊,实际上熟练的摸鱼,心中更加定了。这些胡人没什么战斗意志,那么守住邺城不缺乏兵力,只是需要一个主心骨而已。
回凉有些得意,她就是这个主心骨。
泥土高墙上,有汉人士卒看到了回凉,惊喜地尖叫“是回凉将军回凉将军回来了”
无数汉人士卒欢呼“回凉将军来了回凉将军来了”
原本只有寥寥几千人的泥土高墙之上陡然冒出了数万人齐声欢呼“必胜必胜必胜”“回凉回凉回凉”
进攻的胡人心惊胆战,不明白为什么汉人忽然士气爆棚,立刻慌张的撤退。
回凉得意到了极点,这是数万人期盼她啊,她高高地举起了长刀,厉声道“我就是天灾骑士回凉”
数万汉人齐声欢呼“回凉回凉回凉”
回凉带着几十人上了泥土高墙,泥土高墙上抢下来数百人,将回凉等人几乎是抬上了泥土高墙。回凉站在泥土高墙之上,环顾四周,只见一张张欢笑兴奋地脸,有这士气在别说五万胡人了,就是五十万胡人也轻松地挡在邺城之外。
她大声地道“有我回凉在,纵然是百万胡人也斩于马下”
数万汉人再次欢呼“回凉回凉回凉”
日头渐西,泥土高墙之上已经点燃了火把,远处的胡人营地更是点燃了篝火,点点火光照亮了天空。
一个中央军将领挤过来对回凉道“情况还不错,胡人只在白天进攻一次,然后就会退回去。”他很是想不通这些胡人的进攻态度和方式,这哪里是打仗,根本是过家家。但他很是高兴胡人们喜欢过家家,刀剑无眼,谁的命都只有一条,偷懒摸鱼的胡人才是好胡人。
回凉微笑“邯郸的胡人也缺乏进攻的动力。”她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胡人营地的篝火,真是密密麻麻直到天边啊。回凉道“不可大意,小心胡人夜晚偷袭。”那中央军将领点头,都认真地盯着呢,绝不会有一丝的疏忽。
回凉穿过几层泥土高墙,又穿越了长长的一片空地,终于到了邺城的城门外。邺城府衙的官员和无数百姓已经在城门口候着,好些人大声欢呼,然后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一群府衙的官员眼角含泪,欣喜若狂,有官员大声地道“有回将军主持邺城大局,邺城定然固若金汤”四周无数百姓欢呼。又是一个官员大声地道“回将军身经百战,纵然是司马越和琅琊王氏也不是对手,这些胡人算老几回将军定然叫这些胡人灰飞烟灭”百姓们大声地欢呼,个个好像看到了太阳。
回凉微笑着对百姓挥手示意,心中对府衙的官员很是无奈,这些本地官员拍马屁的本事是有的,但是这胆子也忒小了,明明一群胡人在摸鱼,情况一丝一毫都不危急,却惊惶地写信求援,真是回凉心中叹气,人无完人,这些官员能够老老实实地坚守城池已经是大功一件,贪生怕死算不了什么的,只要有时间慢慢地磨炼,有的官员就会成为栋梁,有的就会被淘汰。
在无数百姓的夹道欢呼中,回凉终于进了府衙,百姓们看着府衙的大门渐渐合拢,欢呼声这才渐渐地停止。
回凉坐在大堂之上,皱眉道“有胡人的细作与门阀中人联系”若是这情况是门阀中人主动交代的,那么这些门阀还算可靠,她暂时的怀柔政策没错,若是这情况是府衙调查出来的,那么她当日就该不顾一切的杀了欢迎她的门阀中人。
一群官吏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个官员出列道“是门阀中人主动交代的,不过”他看了一眼回凉,小心地道“这些门阀中人多半存了两面押宝之心”
回凉冷笑着,心中雪亮,道“那些胡人的细作都跑了”
一群官吏点头,门阀中人在胡人的说客离开后才上报,显然是既不想得罪了胡人,也不想得罪了官府,这心思真是龌龊啊。
回凉心中倒是一宽,若是这些门阀中人忠心耿耿,她反倒要怀疑了,蛇鼠两端的门阀中人才是人之常情。她笑了笑“没关系,只要打败了胡人,我们有的是办法知道那些门阀中人与胡人勾结到什么程度。”她冷冷地笑着“我可不是曹操,不会烧了勾结胡人的信件,我只会按照胡人的口供抓人。”
一群官吏默不作声。
回凉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了他们的,也就是让他们去农庄种地而已。”杀一些墙头草并不能起到威慑的效果,让那些墙头草为集体农庄做贡献才是最好的威慑。
一群官吏陪着笑,开始汇报邺城内的粮草、军械库存,回凉微笑,情况极好,至少可以接受半年的围攻,但是那些胡人绝对不可能围攻半年的。
一个官吏期盼地道“若是下一场大雪就让那些胡人尽数完蛋。”更北面的城池早已下雪了,看邺城那阴沉的天气,多半在这几日也会下雪。
另一个官吏道“就算大雪没有冻死了胡人,胡人也没有能力攻打邺城了。”大雪之中怎么攀爬泥土高墙这胡人多半会继续窝在营寨内。
回凉慢慢地点头,若是下了大雪,那她就在胡人冻得半死的时候出兵进攻胡人。
回凉想到了那泥土高墙上的数万汉人士卒,想来这邺城中已经开始了强制征兵,她微微点头,这些官吏除了胆子小,动不动就呼唤支援,其余倒也没有什么毛病,做事情中规中矩的。
一个官员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将军,城中门阀宴请将军。”
另一个官员冷笑道“这群墙头草见回凉将军来了,这是要急着拍马屁呢。”其余官员纷纷鄙夷,这些门阀中人真是不要脸。
回凉也明白,但这个时候必须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想要算账也要等到秋后。她微笑着“好。”
一个官员微笑着道“回将军可要小心,若是这些门阀中人在酒水之中下了药,或者安排了刀斧手,将军只怕就要倒霉了。”
回凉和其余官员大笑。
另一个官员道“回将军,这邺城之中究竟兵马少了些,不知道其余州郡可能支援”一群官员一齐点头,凝重地看着回凉,胡人大军就像气球一样膨胀地飞快,一万到十万不过是几日工夫,会不会过几日就是几十万了这邺城或者魏郡想要抵抗几十万胡人显然是极其艰难的,纵然守住了邺城也是伤亡惨重,若是其余地方能够有援兵就太好了。
回凉叹气,一群胆小鬼还在想着援兵呢,她摇头道“哪有什么援兵”她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的移动,道“本将军手中的大军除了这邺城外,都在邯郸和馆陶”
一群官吏点头,馆陶那支军队是用来防御司马越或者琅琊王氏的。
回凉的手指在地图上一路向南,继续道“这汲郡没有留下兵马这河内郡原本倒是有一支精锐的”她叹了口气,卫瓘定然会乘机作乱,上党郡汉人稀少而胡人众多,集体农庄制的威力发挥不出来,林夕未必扛得住卫瓘的全力反击,金渺的军队便抽调进入了上党郡,这河内郡也空了。
一群官吏长长地叹息。
回凉的手指继续向南“然后就是荥阳郡和洛阳了。这荥阳郡要防御兖州的司马越,洛阳是京城,这两处的兵马也是不能动的。”她看着一群胆小的官吏,认真地道“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周围各郡县暂时都没有兵力支援我们,我们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这毫无力量是回凉欺负这些官吏都不熟悉集体农庄制,汲郡和河内郡等地没有驻军,但是有集体农庄啊,有集体农庄在怎么可能没有士卒但是回凉不想一群手下整日想着求援,拥有几十万人口的邺城竟然要其余地方的人口支援,像话吗别的城市的人就比邺城的百姓第一等了,就不是人,就活该为邺城的百姓牺牲了
一群官吏唉声叹气者有之,泪流满面者有之,咬牙切齿者有之,个个都缺乏战斗的勇气。
回凉掩饰住心中的鄙夷,知道这些官吏的提问多半代表着整个邺城的百姓,她更要借这些官吏的口让邺城的百姓看清现实,若是几十万人面对几万胡人都不敢自救,那么在胡问静的军事体系之中是没有任何人会来救他们的。
回凉想到了林夕、金渺、白絮等人,天寒地冻,信鸽只能躲在鸟笼中避寒,各地的信息传递只能依靠驿站,信息陡然就不畅了,回凉到现在都不知道林夕和白絮等人有没有开战。但卫瓘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抓住机会进攻洛阳的,唯一的悬念只是卫瓘从平阳郡还是上党郡进攻。
她微微恍惚,看到有仆役拿着茶水靠近,伸手去取,陡然眼角看到了那仆役手中冒出了一道寒光,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跳,撞在了几个官吏的身上,倒在了地上。
那仆役一怔,恶狠狠地看着回凉,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
有官吏惊恐地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回凉听着喊叫,心中瞬间闪过了一连串的念头,这个刺客是谁派来的门阀这些官吏惊叫有刺客,看来不是刺客一伙的。看那刺客的身手不怎么样,她一个人就能砍了那刺客。
那刺客猛然冲向倒地的回凉,回凉腰板一挺,就要翻身跃起,同时右手握住了剑柄,下一刹那就要拔剑斩杀那刺客,可数只手死死地抱住了她的手臂和身体,竟然不能动弹。
回凉心中陡然一凉,该死的中计
大堂内所有的官吏的嘴角同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费了这许多口舌,安排了这许多事情,就是为了这一刻。那几个死死地抱着回凉的手臂和身体的官吏笑得灿烂无比,原本只是设局击杀回凉而已,如今亲自参与了格杀回凉,这大功是怎么也跑不掉了。
有官员冷冷地看着回凉,心中早已想好的言语已经到了喉咙口“你以为我们会投靠一个女人吗你以为我们会欢呼着交出我们几代人积累的财产吗你不知道我们就是邺城本地门阀子弟吗”这几句话必须在回凉被砍了十几刀,重伤垂死,眼中充满了迷惘的时候说,若是能够看到回凉后悔无比的眼神,他们这许久忍辱负重也算值了。
邺城的某个豪宅之中,数百个邺城和洛阳的门阀中人微笑着举杯“饮胜”
石勒已经答应了只要他们杀了回凉,问出邺城以南的兵力布置,石勒就重用邺城和洛阳的门阀中人。
一个洛阳的门阀大佬举起了酒杯,笑道“自古以来,不论是谁得了天下终究离不开我们,这天下是秦也好,汉也好,曹魏也好,大缙也好,终究是我们的。”
其余门阀中人一齐举杯,只觉骄傲和自豪之情在胸中澎湃,改朝换代很重大吗不,换个皇帝,换个姓做皇族而已,这天下姓刘,姓曹,姓司马,或者姓张姓李姓赵,总归是必须他们这些豪门大阀中的精英出来做太尉司空司徒刺史州牧,曹操也好,司马懿也好,胡问静也好,石勒也好,谁重视门阀,谁与门阀共享天下,谁就是天下之主。
一个邺城的门阀大佬恶狠狠地道“若是抓住了胡问静和贾充,老夫定要亲手杀了他们。”数百门阀中人一齐点头,有的为了私仇,有的为了扬名,有的为了门阀的公义,有的人云亦云,总而言之胡问静和贾充必须死。
另一邺城大佬摇头道“只是这石勒真的能够成事”胡人不胡人无所谓,但是石勒只怕比胡问静更加的没有文化,更加的不懂得门阀的力量。
某个洛阳大佬反对道“不然”
他正色道“胡问静心中毫无门阀,集体农庄制下纵然有数百年历史的尊贵门阀依然受到了羞辱,但石勒虽然不明白门阀的力量,但是愿意吸收门阀中人,那张宾等数百门阀中人不就是受到了石勒的礼遇吗胡问静何时有如此盛况”
数百门阀中人一齐点头,胡问静身边什么时候有过数百门阀中人了胡问静身边只有数百泥腿子
那个洛阳大佬继续道“司马家气数已尽,不足以维持这天下,胡人新兴,正是去旧迎新之时。”一群门阀中人点头,不是司马家气数已尽,而是司马家人口太多了,帮助司马家重新夺回天下得到的重赏只能是一个个虚职,好处尽数会落到司马家的人手中,哪有帮助一个一无所有的胡人得到的利益大。
一个邺城门阀大佬微笑着“此刻回凉定然已经死了,我等的投名状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跟随胡人建功立业。”一群门阀中人听着那大佬的言语,看来那大佬也是不服气石勒的,不然不会用“跟随胡人”定义这次的行动。有门阀大佬不满地看那大佬,既然决定投靠胡人,在表面上绝对要恭敬,不能落了口实。
邺城府衙大堂之中,那刺客狞笑着合身扑上,锋利的匕首直刺回凉的腹部。
回凉陡然脑袋用力后仰撞在了身后的官吏的面门上,那官吏顿时惨叫出声,鼻血和牙齿飞溅,手中情不自禁地一松。下一刻,回凉竭尽全力扭腰,那刺客的匕首贴着回凉的腰部刺入了身后的官员的身体,那官员凄厉地惨叫,手彻底松开了。
“噗”抱住回凉右手的官吏被回凉用力甩起,撞在了那刺客的身上,下一刹那,回凉肘击打在了一个抱住她的官吏的腰部,那官员立刻眼前发黑,不用自主松开了手。回凉腰间用力,侧翻而起,拔剑刺入抱着她的左手的官吏的咽喉。
“嘭”回凉的背上挨了重重的一击,一张案几猛然粉碎。
回凉转身一剑,那用案几砸她的官吏人头落地。
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片刻之间,一些反应慢地官吏脸上犹自带着狞笑。
回凉猛然跃起,长剑纵横,大堂内几个官吏尽数被杀。她站在血淋淋的大堂之中,厉声道“还有谁敢反叛”
宁静的大堂外陡然喊杀声冲天。
“杀了回凉”“污妖王的狗腿子都去死”“杀光贼人,还我大缙天下”“胡人万岁”
回凉脸色大变,冲出大堂,却见无数人拿着刀剑冲入了府衙,而她带来的人正在奋力厮杀。回凉冲入人群之中奋力斩杀,但敌人如潮水一般,更有无数长矛手挺枪乱刺。
有回凉的手下奋力聚集众人,厉声道“回将军,我们快走”扯着回凉跑到了府衙一脚,翻墙而出。
回凉奋力厮杀,挡住追击的众人,待大部分人已经翻墙出了府衙,这才奋力跃起,扯着墙壁上的人的手,借力越过了城墙,却见带来的几十人此刻只有十几人。
那十几人中好些人身上带伤,厉声道“将军,快走”邺城府衙忽然叛变,必须立刻去泥土高墙与其余人汇合。有人道“只要与那数万集体农庄的士卒汇合,扫平邺城的叛军只在弹指之间”好几人点头,有几万集体农庄的士卒在,这邺城的天就变不了。
宁静的街道两边有人涌了出来,厉声叫着“杀回凉杀胡问静”“胡问静王八蛋”
回凉看了一眼四周,厉声道“跟我来”又是翻墙进入了一处房屋。这邺城之内的人口太多了,寸土寸金,纵然是府衙之外依然没有空旷的土地,密密麻麻的都是房屋,此刻成了回凉脱身的唯一机会。
邺城之内到处都是呼喊声,听声音竟然是数万人作乱。
一户人家之中有人惊恐地侧耳倾听,半个时辰之前全城还在欢呼“回凉将军”,现在就是“杀回凉”了何以变化如此之大
一群家人道“我们不要管杀回凉也好,欢呼回凉也好,关我们事”
另一条街上的一户人家之中也是这么说着“我们是小百姓,才不管谁当皇帝谁当官老爷,我们只要老实过日子就好。”一个家人道“还是司马家做皇帝好,最少没有这么折腾。”其余家人点头,对回凉同样很是不满,集体农庄制下他们家虽然没有怎么遭殃,继续开客栈做生意,但是当其余县城的人都去农庄了,哪里还有游客旅客这客栈的生意自从胡问静当权之后是每况日下,不怪胡问静怪谁
回凉与十几个人终于逃到了邺城城墙之下,四周都是追杀她们的人,但邺城太大,不可能处处城墙都有人守卫,几人翻出城墙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是,城墙之外也是杀声震天。
回凉脸色发黑,翻身上了城墙,却见远处的泥土高墙之上一群人在厮杀,而更远处的胡人且聚集在一起指指点点。
一个回凉的手下怒道“是那几万农庄士卒”
另一个回凉的手下大骂“这邺城之内就没有好人吗”集体农庄的士卒竟然也叛乱了
回凉厉声道“冲过去与我们自己人汇合,杀出重围”那十几个人手下微笑,从逃命的角度而言,其实回凉立刻抛下那三四千的士卒,与这十几人逃命是最简单最合理的,十几人的目标怎么都比几千人大,偌大的世界随便跑。
十几个人大声地道“好,杀过去与自己人汇合”众人跟在回凉的身后,奋力冲向泥土高墙,与无数人厮杀在一起。
邺城之内,一群豪门大阀的人听着禀告,一点都不在意会亮的生死。他们要做的只是表态,或者说缴纳投名状,与胡问静的势力彻底划清关系,回凉死不死其实不怎么重要。
一个邺城的门阀大佬笑道“其实回凉若是不死才更好。”其余门阀中人点头,虽然投靠了胡人,但是也要提防胡人卸磨杀驴,若是回凉能够活着逃回了邯郸,那么胡人多半会顾忌回凉,因而更加的重用邺城的门阀中人。
另一个邺城的门阀大佬笑道“这就要看天意了,若是回凉能够与那三四千人汇合,并且坚持到天黑,又能躲过胡人的追杀,那么倒有几分可能活着回到邯郸。”一些人笑,显然不看好回凉能够逃离,回凉带来的三四千士卒都是精锐,突破那数万农庄士卒的包围倒是不难,但是以为五万胡人都是死人吗那五万胡人之中起码有万余骑兵,只要追击,回凉定然就死定了。
一个邺城的门阀大佬有些惋惜“可惜了我们的私军啊。”其余门阀中人微笑“明年招募些流民就又有了。”回凉以为那些农庄士卒都是她的人,可惜,她错得离谱,邺城所有的农庄百姓都是邺城门阀精心挑选过的,几乎都是对门阀忠心耿耿的佃农,这些佃农数代人租种门阀的田地,早已习惯了把门阀老爷当做亲爹,言听计从,怎么会听回凉的何况邺城的官吏、农庄之内的管事个个都是门阀中人,这邺城只是披着胡问静回凉的皮的门阀的天下,哪个百姓敢不听门阀的命令。
邺城之外,石勒望着远处的战斗,眼睛闪烁着凌厉的光芒,那些汉人只会自相残杀,愚蠢至极,他一定可以建立自己的帝国。
张宾站在石勒的身后,微笑着道“这邺城已经是属于将军的了。”他转头寻找王弥,却只找到了王弥的族弟王璋。张宾心中又是一凛,对王弥又是痛恨,又是忌惮。王弥在短短的几日内竟然聚集了万余汉人流民,这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又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哪里是石勒可以比拟的若是王弥在,石勒也配争夺天下
张宾微笑着看着远处的泥土高墙,这是忌惮,属于半公半私,还有的就是痛恨。王弥向石勒献计拉拢邺城的门阀反叛,这个计策算不上多么的了不起,张宾没有想到这个计策是因为他对邺城内的情况不了解,若是他知道邺城内这么多豪门大阀潜伏着,他也会想出这条计策,但是,王弥却推荐他去执行拉拢邺城内豪门大阀的计划。他与邺城内豪门大阀毫无瓜葛,哪有把握拉拢他们若是失败了,他如何在石勒面前立足,如何成为石勒的首席谋士就因为王弥随口一句话,张宾差点前程尽毁,他怎么会不痛恨王弥
王璋笑道“石将军,这邺城已经到手了。”
石勒缓缓点头,眼中精光四射,几十万汉人的邺城啊,看来沙门吴的言语果然没错。
天色全黑的时候,回凉带人终于冲出了包围,消失在黑暗之中。
邺城的豪门大阀没有下令追赶,为了诛杀那三四千人,他们至少伤亡了六七千人,这惨烈的数字意味着他们的军队尽数崩溃了。若不是有数万胡人在一边助阵,今日说不定会被回凉反杀。
一个邺城门阀的大佬淡淡地道“击杀了两千余人。”回凉的兵力折损过半,这一路逃亡只怕更加艰难了。
一群邺城和洛阳的门阀中人微笑着,然后整理衣冠,率领所有的门阀中人、仆役,以及无数看热闹的百姓敲锣打鼓的出了邺城。
邺城之外的空地上无数胡人列阵,欢喜的怪叫着。
一群邺城和洛阳的门阀大佬暗暗鄙夷,毫无军纪的胡人也配占领天下脸上笑容不变,排列整齐,缓缓地走向石勒。
石勒看着走在前头的门阀大佬,好些门阀中人穿着官服,他依稀知道那是大官的服装,而其余门阀中人的绫罗绸缎更是令他目眩。
王璋笑道“原来洛阳的豪门大阀也在邺城啊,倒也不奇怪。”
张宾微笑着,更加感觉到了自己与王弥王璋兄弟的差距,那些豪门大阀的子弟在王弥王璋兄弟眼中只是故旧,而他一个都不认识。
石勒看着邺城内起码有十几万人出城迎接他,笑了,举起了手臂。
无数胡人立刻停止了怪叫。
几个邺城和洛阳的豪门大阀的阀主心中微微一凛,脸上带着微笑,走到了石勒面前,缓缓地鞠躬行礼“微臣见过石将军,我等能辅佐石将军建立大业,实在是三生有幸。”此刻言词不妨卑微些,但是看石勒虽然一身华丽的衣衫,但是不论石勒还是石勒身后的张宾身上都透着寒酸和腐烂的气息,两个底层人物也配接受他们的大礼此刻只是利用胡人的军力而已,以后会如何还不知道呢。
石勒看着邺城和洛阳的豪门大阀中人,感受着他们身上的富贵气质,转身问张宾道“若是接受了这些人的投降,我是不是如虎添翼”张宾看了一眼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的豪门大阀中人,淡淡地道“就是不知道彼时是将军做皇帝,还是他们做皇帝了。”
一群邺城和洛阳的豪门大阀中人脸色大变,怎么都没有想到张宾竟然说出这种话,所有人死死地盯着石勒,张宾的言语顶多是建议,决定权在石勒。
石勒哈哈大笑,脸色一沉道“来人,杀了他们”
无数胡人大声地呐喊“杀了汉人杀了汉人”陡然冲进了汉人之中,乱刀砍杀,四周惨叫声不绝。
一群邺城和洛阳的豪门大阀中人来不及怒斥石勒背信弃义,仓皇地转身就逃,一群私兵从怀里亮出短刀,拼死地护住他们逃向邺城。
石勒根本不追杀他们,任由他们逃走,只是放声大笑。
王璋也看豪门大阀中人尽数逃回了邺城,大声地下令“儿郎们,跟我上”数千人汉人流民士卒跟在他的身后杀向邺城,而数万胡人士卒也大声地呼喊,冲进了邺城之内,邺城之内顿时杀声震天。
一个洛阳门阀中人躲在一处黑暗的角落,远远地对着王璋叫道“王璋王璋是我我是崔永啊,我们一起喝过酒的”他刚才就认出了站在石勒身边的王璋,早就想找到机会招呼,不想变化太快,此刻才有机会叫喊。
王璋转头四顾,终于找到了那人,大笑“我认得你”
那崔永大喜,小命保住了,说不定还能有一些前程,急急忙忙地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到了王璋的面前,灿烂地笑着“王兄”
王璋继续笑道“就是你,每次看到我就嘲笑我出身低贱,假冒太原王家的子弟”王弥王璋等人的出身都不怎么样,历来都是豪门大阀的笑话。
那崔永脸色大变。
王璋厉声道“杀了他”
一群汉人流民士卒一拥而上,将那崔永砍成了肉酱。
王璋看着肉酱大笑,又看其余门阀众人,只见十数万百姓和门阀中人占据了几个街区,死死地抵抗,一时之间竟然不得下。
一群邺城和洛阳的门阀中人神情凄厉,胡人不守信用,但是没关系,他们有数万私军,有十几万百姓在,就不信打不过区区五万胡人。
有洛阳门阀中人想起胡问静起兵的口号,厉声叫道“邺城百姓拿起刀剑,跟随洛阳邺城门阀杀贼,保卫家园保卫亲人,不从者杀无赦”其余门阀中人反应极快,厉声跟着叫嚷“邺城百姓拿起刀剑,跟随洛阳邺城门阀杀贼,保卫家园保卫亲人,不从者杀无赦”
其中言语有些不通,或者用词贫乏,这个时候统统不顾了,只要大致意思没错,城内百姓理解就已经足够了。
口号声越来越响,数百人呐喊,数千人呐喊,直到十几万人呐喊,声音在邺城内不断回响。但是却不见有人冲出去厮杀。
有百姓死死地盯着邺城和洛阳的门阀中人,若是门阀中人不动手,百姓也绝对不动手。
一群门阀中人愤怒地吼叫,却不见百姓上前与胡人厮杀,只觉这些百姓是不是都疯了,难道要等着被胡人杀掉吗
王璋听着喊声,冷笑了“来人,放火”
几个街区同时大火,浓烟滚滚,火焰冲天。
十几万百姓齐声惨叫,想要冲出大火却被火焰逼了回去,只能声嘶力竭地惨叫。
一群门阀中人震怒地看着火焰,只觉王璋疯了,他们是豪门大阀,为什么要烧死他们,为什么不拉拢他们一个门阀老者眼珠子剧烈地突了出来,厉声道“没有天理啊没有天理啊”
大火一卷,瞬间将那老者变成了火炬,那老者凄厉地叫着,身边的人只顾在大火中四处乱跑,根本没人想过要救他。
大火烧了一夜,直到天明的时候才熄灭,王璋带着一群士卒进了火场,但有一口气的人尽数补刀杀了。
眼看这街区之内十几万人有的死于大火,有的死于混乱,有的被烟呛死,尽数死于非命,尸体重重叠叠,王璋放声大笑,那些嘲笑他们兄弟二人的豪门大阀的人都死了,死得好
一夜厮杀,王璋有些饿了,只是这大火之下城内的粮食定然也不会剩下多少。他围着尸体的焦臭,忽然笑了“这不是有烤肉吗”
王璋走到了一具尸体前,一刀砍下了那尸体的手臂,切下了肉块,大口的吃着。注2
四周的汉人流民士卒看着王璋,有人颤抖,怎么可以吃人有人却觉得没什么,并州幽州连年干旱,田地绝收,易子相食的事情多了去了,能够活下来的人就算没有吃过人,总听说过吃人吧,装什么清高呢。
有汉人流民士卒拿起刀子,同样从身体上砍下了一块肉,大口地吃着“好香,不错”
王璋大笑,见远处石勒和一队胡人到来,大声叫着“来得正好,我请你们吃肉。”
石勒张宾等胡人大笑,摇晃着手里的肉“我们早已在吃了。”
王璋肆无顾忌地大笑,见身边一颗焦了半边脸的人头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洛阳某个门阀大佬,他大笑,一脚重重地踩下“老子叫你看不起我”
石勒大笑,杀了邺城几十万汉人,又有肉吃,真是好事啊。他大声地下令“以后我们不用带军粮了”
无数羯人大声地笑着“是啊,肉才好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