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几乎是弹簧一般地直跳了起来, 那样物事就此咚地一声落到了地上,还骨碌碌地滚到了桌子底下。
谢琇低头一看, 方才落在自己怀里的, 哪里是什么雷火弹一类的危险玩意儿,居然是个街头小摊上卖的、彩线缠绕编织出来的小小绣球
那个绣球外面用颜色不同的彩线缠出了复杂的配色和花纹,看起来就像是家中无甚闲钱傍身的百姓家的小女孩会挂在腰间作为装饰的。
她认识的人里,暗器功夫好的倒是有几个。不过, 除了一个人之外, 谁要找她也不需要像这样藏头露尾的, 直接找上来就好了
她气得笑了起来, 哼了两声, 一把捞起那个小绣球, 猛地直起身来, 往外看去。
街头熙熙攘攘, 一片正常。什么可疑的身影都没有。
可恶的高韶瑛有本事就不要让她找到否则的话,她就要把他打断腿关起来关在定仪宗的小黑屋里酱酱酿酿
她重新坐回去, 用手摸索那个小绣球。果然, 很快就摸到了绣球的中缝处似有异样。
那个绣球的中缝处和其它同款的小绣球一样, 缠着一道配色不同的彩带, 就像是绣球的腰带一样。
这个小绣球的主要色调是红色系,但它中间缠着的那条彩带居然是蓝色的。
这可怕的配色真是直男审美
谢琇的指尖在那条蓝色带子上滑过,手下微微一顿,摸索到了带子的一端打着的结, 倏而捏住,轻轻一抽,将之解了下来。
蓝色带子一圈圈松开,最终, 露出了其下的一张叠成细长的小纸条。
谢琇将小纸条展开。
这一次,上面的字迹是她熟悉的。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纸上这样写道。
谢琇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嗖地一下再度站起身来,扑到窗口,极力地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张望。
还是看上去十分正常的街景,没有可疑的人,也没有可疑的影子。
谢琇将两手撑着窗台,竭力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四下张望。今天是个好天气,清风徐来,吹动她垂下的鬓发,将她发髻上绑着的丝带吹到脸前来。
街头人群万千,却没有一个影子是他。
谢琇有那么一瞬间,气得嘴唇都哆嗦了。
他尾随她他明明知道她的行踪她进入这间酒楼才不到两刻钟那个小彩球就从天而降掉入了她的怀里
可是他就是不肯现身他就是不肯来找她
他卷进了那么危险又没有未来的事情,还给她扔什么彩球说什么相思的话
“高韶瑛”她咬牙切齿地低声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揍你啊”
她一定要找到他然后把他捉起来先揍一顿再捆绑丢进定仪宗的小黑屋
“我我非得把你关到你生出来孩子为止”她气得咚地一声用右拳重重锤了一下窗棂,怒气冲冲,火遮了眼。
“咦,谁要生孩子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快活的少年音。
谢琇
她猛地回头,看见高五少正从楼梯拾级而上。
这时候还不到上客的时候,酒楼里生意清淡,整个二楼也没有几桌。
高韶欢上了二楼,径直奔向谢琇的桌边,兴冲冲地说道“你交待我的事,我都办好了他晚上都在府”
谢琇慌忙用手一把遮住高五少的大嘴巴。
“回去再说”她压低声音,用视线警告他。
高五少蔫了。
“哦哦。”他应着,好像极力想赶紧换个不那么危险的话题。
“诶,你在吃什么”他随口问道,视线垂下来,一眼就看到桌上被拆掉中缝彩带的那个小彩球。
“咦,你拆彩球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谢琇“”
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气运男主,可惜就是长了一张嘴。
“你管我”她没好气地说,瞪了他一眼,怏怏地坐回桌边。
高五少十分自来熟地在她身旁坐下,兴高采烈地又问道“对了,你还没说,刚刚是谁要生孩子啊”
谢琇忍无可忍,粗暴地把桌子上那一盘子蜜汁火方推向高韶欢的面前。
瓷质的碟子底部滑过略有不平整的桌面,颠簸了一下,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碟子里的菜汤摇摇晃晃,差一点飞溅出来。
“吃饭吧你”谢琇竖起双眉怒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高韶欢吓了一跳,下意识上下打量了谢琇一眼,目光最后躲躲闪闪地停在了她坐的那一侧桌子边缘的位置。
“我说,姐姐你”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谢琇“”
她都还没来得及发作,那位在脑内已然自行掀起了一阵子堪比市面上最流行的狗血话本子剧情的大风暴,反而把自己吓个半死的高五少爷,脸色唰地一下就发白了。
“那个不会是我大哥他”
谢琇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
“瞎想什么呢再胡说八道,我要拿茶杯砸你脑壳了啊”她恶狠狠地威胁道。
高韶欢闭嘴了,还在那里又是合十又是作揖地表示道歉。
高五少不再闹了,谢琇也就终于腾出空来,第三次望向窗外。
刚刚她都没看见什么,此刻当然不可能再找到高韶瑛的踪迹了。
她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刚想把那张小纸条叠起来放进随身的小荷包里,但没成想刚折了一折,就看到那张小纸条的背面,居然还有字迹。
写的是两个潦草的大字
“回去”。
谢琇愣了片刻,觉得大脑里嗡的一响,血冲上了脑门。
高、韶、瑛
这下子即使他真的生了孩子她也要把他在小黑屋里关一辈子
高韶欢说永王李叙是个谨慎的人,晚间都会呆在怀安郡王在京城置办的一间宅子里。
在立储诏书未下之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因此李叙非常谨慎,表现得洁身自好,晚间很少出门应酬,宅子里也聘请了武林高手作为护卫。
不过作为这个故事的气运男主,高韶欢迟早要成为这个世界里的武力值天花板。即使现在他还没有成长为完全体,不过武力值也差不太多了。
因此入夜后,谢琇和高韶欢两人夜探永王住处,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一路打到永王李叙下榻的那个小院子里,才算罢手。
李叙早就被惊起,披着衣服出来查看情形,身前还拦了三四位武林高手。
谢琇也并不着急让其余闲杂人等闪开。她任由高韶欢继续与那些武林高手对峙,自己则站在阶下,朝着李叙拱了拱手,朗声说道
“剑南高氏下任家主高韶欢,及定仪宗首徒谢琇,此番深夜求见永王殿下,实乃有要事相告,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永王殿下海涵。”
李叙似乎吃了一惊,伸手排开挡在他前面的几位武林高手,凝神望着庭院里的不速之客,问道“哦何以证明”
谢琇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两块令牌来。
一块是剑南高家的令牌,比家主令只小一些,是高峥特意铸来给下任继承人的因为操持家族事务暂时还需要高大少来代理,所以少主令牌在高韶瑛手里,据说他走的时候也一并带走了。
另一块则是定仪宗的令牌,完全依照掌门令牌重制而成,只是也比掌门令牌小一圈,右上角还多镌刻了“代掌”二字。
那些武林高手中有一个人下了台阶,从谢琇手中接过那两块令牌,走回去双手恭恭敬敬奉给永王李叙。
李叙回身,借着屋内点起的灯光,仔仔细细地把那两块令牌都看了一遍,又朝着谢琇点点头,说道“未知高少主与谢女侠深夜到此,有何见教”
谢琇十分富有暗示性地用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武林高手。
李叙会意,下令道“你们暂且退下。”
其中一人,很明显是护卫中的首领,急声道“王爷”
李叙笑了。
“你瞧那边那位高家少主,你之身手比之何如”他问道。
那个护卫首领想了一想,诚实地答道“属下必定不敌。”
李叙笑道“本王早就听闻剑南高氏这一代出了一位武学奇才,拜在崇山派掌门门下,未想今日就有此良机相见以高少侠之身手,又有谢女侠襄助,真要对本王不利的话,本王也是决计逃不过去的。既然如此,何必防备自当磊落行事。”
谢琇听着这一番漂亮至极的措辞,不由得在内心啧啧感叹了一下。
不愧是最有希望上位的皇太子人选,瞧瞧人家这份行事说话的气度几句话下去不但巧妙地把她和高韶欢都赞美了一遍,而且还把他们两人以“名门正派”和“侠义光明”的大道理架了起来,让他们即使想要对他做点什么不光明磊落之事,也要碍于自己侠士的身份,顾及颜面,打消主意。
谢琇也笑道“永王殿下能有这样的想法,是我等之幸。放心,我们今夜前来,决不会对王爷不利。相反,我们希望替王爷解决隐忧,因此特来相商。”
李叙一怔。
“隐忧”
现在,各方都纠缠在一起,事态变得愈来愈复杂了。
谢琇当初只是想简单地在这个武侠世界里,依附一位自带故事线的男配刷个通关。
结果没想到,自带故事线的男配跑路了,她本以为的be好像也是假的,自己始终未被召回,还要接着剧情往下走。
这么一走,就走到了现在。
朝堂和江湖,皇家与世家,前后数代人禹都与西南,种种种种,全部都纠结在一起。
这是什么hard模式的复杂剧本。
崔女士真是慧眼独具。
也对,能把普通宅斗剧本玩成一代女皇结局的大神,可能眼里看什么剧本都是easy模式的吧。
那天,顶着李叙一脸莫测而费解的很难形容的表情,谢琇和高韶欢把韫王李稚可能要造反之事对他和盘托出。
李叙听了却显得并不多么惊讶。
他叹口气说“本王这位韫王伯父一直都心气很高,想当初他年轻时也是才华出众之人,奈何受限于出身,怎么也越不过如今的皇上想必他心里早就生出许多妄念了吧。现下皇上龙体有恙,他怕是快要等不得了”
他们三人在密室中密谈了大半夜,最后谢琇与高韶欢要告辞时,永王李叙亲自送到院子门口,还向他们两人拱手道“本王身边虽然聘请了高手护卫,但并无多少得力的武林豪杰在其它方面也鼎力相助若能得高少侠与谢女侠之援手,本王感激不尽。还盼高少侠与谢女侠善体本王之诚意,余则万事好说”
谢琇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万事好说”。
他们并不打算深入掺和什么立储之争。但是作为正义的江湖豪杰,韫王叛乱的话还是不能坐视不管的。撇去高韶瑛或许牵涉其中、他们俩总得把高大少捞出来的缘由不提,韫王叛乱也是帮助高韶欢登上人生巅峰的关键一役。
高韶欢也同样需要这一役来建立他注定的功勋,在这种阴谋诡计和严酷战斗中迅速变得成熟、成长壮大起来,直至他最终成为原作里的那一位能够担负起剑南高家、朝廷要务与整个武林的基石。
她不能剥夺他的成长良机,她也不想这样做。
正好她也想要借着永王李叙与原作中未来的武林盟主高韶欢之力,将高韶瑛从那个黑暗的渊薮之中拉出来。
她希望给他一条退路,给他一个后退,改变,悔棋的机会。
原作里的许多剧情现在好像都有了一点出入。至少她记得在原著里,当韫王李稚的反意暴露出来的时候,现在的皇帝已经立了一位皇太子,并且由于皇帝龙体虚弱,宣布由太子监国。
韫王李稚大概也是眼看自己假如再不造反的话,一旦病重的皇帝驾崩,年轻沉稳而充满锐气的太子继位,他自己就一点机会也不可能有了,所以才仓促举事。
但在原作之中,毕竟已经经历过了一段时间的暗中筹备,韫王起事时就声势浩大,勾连了好几个藩镇,因此朝廷花了一年多才最终平定了韫王之乱。
然而,现在连个皇太子都还没有,韫王的阴谋就已经败露了。
永王李叙很显然希望借此机会把他这位皇伯父一下子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其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永王需要确切的证据,能够拿到朝堂之上,说服皇帝、宗室和众臣的真凭实据。这样的话才能一石二鸟,不仅能够彻底打压下心怀不轨的韫王,而且能够稳固永王将来成为太子的声望与地位。
可是,怀安郡王李秧不过是个太平王爷。他们一脉之所以被皇帝看中,也就是因为怀安郡王胸无大志、才干平庸、毫无野心,即使他的儿子被皇帝选为继承人,也不用担心他的手会伸向朝中,把朝政弄得乱七八糟。
这种形象固然能为他们一家子加分,可是当他的长子真的被召入京中,距离太子之位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无形中成了一种短板。
未来的皇太子殿下缺人手,更缺人才啊。
高韶欢好像也由此振奋起来了。他前一阵子骤逢家变,原本就背负着对大哥的深深愧疚,一下子又被大哥的设计和离去弄得措手不及。
现在祖母重病卧床,父亲严重失职,虎符被盗证明了父亲的无能,致使父亲颜面尽失但他才是那个被祖母和父亲不惜一切代价拼命捧上高位的受益者,甚至有那么几次,他站在庭中,四顾茫然,不知道该怨恨谁、怪责谁才好。
祖母有错吗父亲有错吗有的。
他们都大错特错了。
不应该执着于维持剑南高氏武林世家的地位迷思,而眼界狭隘地只看武学天赋,不计其它。大哥明明就是比他长袖善舞得多的人才,将来也定能率领高家,调停争端、主持事务、组织盟会,继续维护高家百年来的风光。
可是他不敢说。因为他才是那个被祖母和父亲看好的、维护的人。高家也好、江湖也好,人人皆可非议祖母与父亲的错误,唯独他不可以。
是大哥错了吗是的。
设计圈套,盗走虎符,为西南军权制造巨大隐患,还有可能与叛贼韫王沆瀣一气,一点都不给自己留后路高韶欢现在每次一想到要为大哥脱罪有多困难,都伤脑筋得想拿头撞墙。
可是,没有当初的继承人易位,大哥就还是当初的大哥,是永远沉稳可靠、谦冲从容的高氏少主。武学方面不得寸进,也并不是什么全部,他自可以在其它一切方面发挥他的优秀。
而作为夺走大哥这一切的人,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亲眼看到祖母急怒攻心、中风倒下,父亲脸色青白、表情惶恐,大哥神色冷然地当着满堂宾客,转身大步离去的那一幕,让高韶欢痛心,也同样让他心痛。
家族的重任和与之并生的负罪感,就像浪潮一样猛烈地涌上来,几乎要把这个马上就要十七岁的少年击垮。
但是,现在,在高家惊变之后,高韶欢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未来亮起了几点希望的微光。
他找到了他要做、他也应该去做的事情。
那就是阻止韫王,拯救大哥,帮助永王登上太子之位,然后,拿他所有立下的功劳,在永王面前力保大哥。
他愿意拿他的一切去换取大哥的脱罪。只要他功劳立得足够大的话,应该应该,也是有希望的吧
而这一点未来希望的微光,是谢琼临带给他的。
她在高家出事后及时赶到,果断出手帮助他料理了高家的乱局,稳定了情势,尔后陪他一起来到禹都,再根据十分有限的一点消息就抽丝剥茧地推断出了背后潜藏的巨大阴谋。最后,她敏锐地直接锁定了他们最有希望求助的人选,再快刀斩乱麻地获得了对方的许诺。
高韶欢想,他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他的大哥已经二十七岁,平时洁身自好,见过无数风浪,当初却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屈服在谢琼临的掌中。
因为谢琼临就是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本应“充满心计、野心勃勃,抓住一切可乘之机提升自己的声望和地位”的年轻姑娘哦,这句话是祖母曾经评价她的实际上却充满正义感,头脑聪明、行事端正、为人体贴、机智勇敢,具备一切令人倾倒的美德。
当这样的一个姑娘垂下视线、露出笑容来眷顾自己的时候,即使一贯都是那么沉稳、从容、自抑而有分寸的大哥,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是吗
那那他也要证明,作为江湖上初出茅庐的少侠,他也是可靠的
虽然他没有大哥那些凝练圆熟的处事手腕,也没有大哥那种谦冲有礼的翩翩风度,但好歹都是高家的兄弟,他一定也能成长为像大哥那样行事缜密、人情练达的优秀之人
对,他一定能
高韶欢信心百倍地出门了。
而谢琇却暴躁得快要砸桌了。
和剑南高家不同,定仪宗原本就没有什么势力。明的、暗的,全都没有。
毕竟在她进入这个小世界以来,发觉定仪宗上下就是如今最流行的那种画风咸鱼的样板。
掌门两耳不闻窗外事,虽然心里世事洞明,但表面上则清风拂衣,不染尘埃。二师妹三师弟往下,大家都是又凡又咸凡是平凡的凡,咸是咸鱼的咸。
这其实也对,好苗子都投奔五大派了,还能有几个留给他们这些五大派的腿毛附庸
原来大家倒也是一直安贫乐道,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五大派在前头顶着;但事到临头,才发现没点根基和势力,是何等痛苦。
高韶欢可以动用剑南高家从前铺下的摊子,调动他们家的势力,去做很多事情。即使韫王李稚反叛的时间或许要比原作中早上两三年,但高韶欢仍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与高家的势力,渐渐在情势诡谲多变的禹都立足。
但是她这个在原作中排不上号的炮灰就是有心无力,徒呼负负了。
谢女侠即使在原作中没有与气运男主的感情线,也站对了位置,但最后仍然是个炮灰,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这天晚上高韶欢回来,少年的一张脸板得死紧。即使神经再粗的人,也能看出他的不悦。
谢琇自然也看得出来。更不要说,高五少还很有倾诉欲了。
他一下子坐在她房间里的桌旁,一把抓过桌上盛着冷茶的茶杯,仰起脖子来就是一通猛灌。
谢琇看得有趣,觉得他也就是喝茶的时候才能爆出如此气势了快要十七岁的小少年,酒量还很不行,几口下去就脸红,一杯必倒,一点都没有传统中大侠必备的海量。
她也没阻止他喝冷茶,十几岁的青少年有哪个不是火力旺盛,爱吃冷饮的呢
她只是抬手又替他倒了一杯温茶,问道“今天进展得不顺利吗”
十七岁的青少年气得直嚷嚷“不顺利岂止是不顺利我大哥他”
他脱口喊出了这个令他们两人都很在意的称呼,又猛然噎住。
谢琇“”
她缓缓地放下自己手中的茶壶,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威胁意味很深的笑容。
“你说什么”
高韶欢憋了半晌,最后把自己憋得满面通红,究竟还是抵受不住来自于大姐姐的关爱眼神,吞吞吐吐地说道
“他呃今天和范大姐一起,在竹西巷袭击了一名官员”
谢琇“他袭击那个官员做什么”
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高韶欢把最难开口的事实告诉了她,反而冷静下来了,他叹了一口气,答道“那个人是兵部的,永王殿下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投过来为自己所用,结果这还没过几天,就”
他没有说那个人的结局。但是想必也不会太好。因为假如还有挽回的机会的话,高韶欢也不会气成这样。
“那为什么是他出手”谢琇不解地问道,“难道是这个人对韫王有什么威胁”
高韶欢道“这倒不曾听说但既然是永王殿下要招揽过来的人才,想必韫王爷也会觉得,既然不能为他所用,就得提前解决掉,以免真的给永王殿下添一助力这一类的事吧。”
谢琇拧着眉头,还是觉得奇怪。
“可这么大张旗鼓地行刺朝廷命官这不是明摆着要让皇上起疑吗”她说,“连你我都能知道的事情,皇上即使在病中,也不可能不知道,韫王这是打算提前暴露自己的野心”
高韶欢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这正是奇怪之处”他喊道,“范大姐和我大哥表面上都是江湖人士,和韫王则是八竿子也打不着永王殿下那天也说,若不是我们告知了他这一消息,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们是韫王的手下的”
谢琇冷笑了一声。
“所以说,这件事从表面看上来,跟韫王全无关系”
高韶欢一摊手。
“不但没有关系,怕不是还得治锦霖卫的罪永王殿下可刚把锦霖卫攥到手里没几天”
锦霖卫就是负责禹都城内治安的卫军,与专门负责皇城禁卫的“金龙卫”和驻扎在城外三十里、拱卫京师的“禁都卫”,并称“禹都三卫”。
这也就是说,高韶瑛袭杀这名兵部官员,实属一石二鸟的妙计。
他表面上和韫王并无联系,江湖人士仇杀还分什么对象
而他袭杀了投入永王麾下、会对韫王产生威胁的兵部官员,反手再由韫王递上一封奏折弹劾京城治安堪虑,还能对实际上攥在永王手里的“锦霖卫”造成一定的杀伤。
永王攥住“锦霖卫”的方式,大概也就是笼络他们的指挥使吧。毕竟永王进京时间尚短,在此根基不深,不可能把锦霖卫上下都打点得跟铁桶一样尤其是,在明面上,“锦霖卫”还完全不归他管。
作为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选,永王想要握住负责禹都城治安的“锦霖卫”,这就是个绝佳的攻击口实,永王当然不能给人这种机会。
可这样一来,他对“锦霖卫”的掌控也是很虚的,并没有多少落在实处。万一韫王弹劾掉了这一任的指挥使,再换个别人上台,永王对“锦霖卫”的掌控说不定瞬间就能变成一句空话。
谢琇想明白了这一切,瞬间脸色都青黑了。
不愧是高大少爷她现在才明白他真正的手段是怎样的一出手便是刻毒精准的杀招,走一步棋埋三步雷,这等人才再留在韫王麾下,实在是太危险了必须把他拉回来
结果她这边还没想出更好的主意,就接二连三收到了新的密报。
高韶瑛与范随玉于雨过巷袭杀某户部主事高韶瑛与范随玉于道政街袭杀某吏部员外郎高韶瑛与范随玉于西市外
谢琇“”
分手不久的前男友突然变成了连环杀手,该怎么收拾他急,在线等。
比她更急的还有未来的高家家主,五少爷高韶欢。
他下了死力,仿佛誓要把他这个一朝撕下温文谦和的伪装、变身成冷血杀人狂的大哥给揪住,阻止他大哥犯下更多的错误。
有一天,谢琇正向永王李叙要来了朝中官员的名册,拧着眉在思考这几个死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哦,除了他们都是永王刚刚招揽或准备招揽的对象之外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狠狠推开,高韶欢一头冲了进来。
“城南,多福客栈”他冲着诧异的谢琇喊道。
“我刚刚查探出来,那里有可能是大哥的一个暂时的落脚点我们快去”
谢琇腾地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的笔掉在地上也没管。
她压根没有多问一些只会浪费时间的问题,比如“你如何得知”、“你上报给永王没有”几乎是立即就匆匆绕过桌子,往门口走去,路过架子的时候一下子抄起自己的那柄射月剑。
“好,你头前带路”
但不知道是因为高韶瑛比他们更技高一筹,还是他们毕竟动作过慢,当他们两人冲进城南那家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多福客栈”的小院子里时,推开房门,却发现已是人去屋空
高韶欢满脸失望和挫败,怒而一脚踢在房门上,差点儿把房门踢出一个大洞来。
谢琇
她那一瞬间当然也失望与恼怒兼具,但她很快就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她已经眼尖地看到,或许因为他们还是来得很快,屋子里原来的住客是仓促间撤离的;因此屋子正中的那张桌子上,还留有未吃完的一碟点心,以及一个茶壶。
谢琇走到桌边,伸出手背去碰了碰茶壶,发现它还是温热的。桌上只有一个茶杯,盛着半杯残茶。
而桌上碟子里的点心,是桃花酥。
这熟悉的点心,一下子就把她的思绪带回到那个共浴的夜晚,她带回了桃花酥,但最后她和高韶瑛两人谁也没有吃。
谢琇站在桌边,目光明灭了一瞬。
高韶欢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长进多了,知道要搜查这间屋子,此刻正在一旁的柜子上翻翻找找,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
谢琇慢慢沉下了脸。
这里,与几处发案地点都离得不近,所以永王手下的人也没有把目光锁定在这一带吧。
高韶瑛,你还当真挺能跑的啊
要知道高大少学过的轻功,现在受限于他自己那破损的经脉和贫乏的内力,几乎等于用不出来,能用轻功跑两三条街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他选择的落脚点居然是跟几处地点都风马牛不相及的南城怎么难道跟她分别了一段时间,他的体能也变好了不成
她恼怒地在内心里这么腹诽着高大少,好像这样就可以抹消掉一部分自己追之不及的挫败感似的。
忽然,她的目光一凝。
那个盛着桃花酥的碟子底下,仿佛露出一张纸的小小一角。
露出来的那个纸角是真的没有多大,而且碟子底小而口大,站在上方俯视的话,碟子口足以把底部全部遮住。那露出来的纸角也就是小指的指甲盖那么大,一不小心错过了都有可能
谢琇心下一震,立刻伸手拿起碟子。
底下果然有一张很小的纸条。
高韶瑛仿佛也不想再掩饰什么了似的,那张纸条上明明白白就是他本人的字迹。
“勿介入此事”。
谢琇“”
勿你个头姑奶奶就是要把这事管到底把你从泥淖里连根挖起来再把你带回去关小黑屋
可能她咬牙切齿的气场太过强大,一旁还在搜查柜子的高韶欢察觉到了,停下了动作,惊讶地转身望着她。
结果就看到她双手握拳,气得脸都一阵青一阵白,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怒意,大概能够横扫三条街。
高韶欢“等等,冷静琼临姐姐”
谢琇“冷静不了”
高韶欢走过来,探头看向那张已经被她捏皱的小纸条,眉心也皱了起来。
“他这是要我们别管这一连串的连环杀人案”他迟疑了一下,问道。
谢琇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问道“有纸笔吗”
高韶欢愣了一下,立刻点头。
“笔倒是有那边的柜子上,笔墨都齐全,因此我还以为他在这里会留下什么文书之类的,正在搜找柜子里和抽屉”
谢琇点点头,“拿来给我。”
高韶欢大步过去替她把笔砚都拿来了,砚台里甚至还有半汪未完全干涸的墨汁子,充分说明了就在他们冲进来之前,说不定这屋子原先的住客还在这里提笔写着什么。
但高韶欢什么其它有字的纸张文书都没有找到。整间屋子,仿佛就只有这一张纸上写得有字。
写的还是警告他们不要插手的话
高韶欢为难道“没有别的纸啊或许是他离开的时候都带走了,防止我们查到那你要用什么写这张纸吗”
谢琇略一沉吟,摇了摇头。
“不行。”她说,“万一在我们离开后,谁去而复返,看到了这张纸条,并且认得你大哥的字迹的话,他会有麻烦”
她说着,在自己的袖子里摸了摸,拽出一条手帕来。
谢琼临堂堂江湖儿女,有空的时候不是练武,就是操持定仪宗事务,根本没时间练习什么绣艺,自然是不通女红的。这条帕子是在店里买的,没绣什么特殊的花样,只在右下角那里勾勒出一簇琼花的简单素纹,底色也是最普通的淡青色。
谢琇将那张帕子摊开在桌上,提笔就以气吞山河之势,洋洋洒洒地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大字
“来见我”。
写完,她竟是连笔砚都懒得收拾了,把帕子重新往那碟桃花酥底下一压,拍拍手就打算扬长而去。
高韶欢简直瞠目结舌,慌忙拦住她。
“等等姐姐,你这就走了不搜查了吗”
谢琇冷笑了一下。
“高大少何等心思缜密还会把明晃晃的什么把柄或证据留在这里给我们抓”她将那张小纸条拈在指尖,用另一只手啪啪地在上面弹了弹,“假如不是想警告我们一下,他甚至连这张纸都不会给我们留下”
高韶欢“”
不知为何,他从谢琼临身上感到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她晚来一步,没能抓住他大哥的把柄或者小辫子,而是因为他大哥又一次从她眼前逃脱了,消失了,避而不见
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情情爱爱的,当真可怕。他心想。
而且那天自酒楼回去之后,他的心里因为听到了一耳朵的什么谁要生孩子的话,总是有些不安。于是他反反复复回想着他在走上楼梯之时听到的所有声音,最后他有七分确定,当时谢琼临所说的话大意是,要把他大哥抓回去给她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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