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得知弟弟的遭遇后, 还在月子里,就哭了一场。
当初要不是为阿姆说,要去给弟弟送卤货吃, 地儿那么远怎么都得有点汤汤水水,也好煮点面片让他多吃几顿好的, 她不会给阿姆卤汤。
心里再嫌弃阿姆, 她和大姐也心疼弟弟,这孩子打小就乖巧,也知道心疼姐姐。
张三壮被她支使着, 把孙耀祖叫到张家来。
看到孙耀祖两只胳膊都是伤,因为刚涂过药膏子,显得更狰狞, 孙氏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边哭边轻轻扯弟弟的耳朵, “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阿达就是个样子货,在家里吼来吼去,他连阿姆都没动过一手指头, 你怕他作甚, 也不知道身上打坏了没有, 给阿姐看看”
孙耀祖拽着衣裳只不肯,“我, 我没事, 真没事,我不去郡学了, 先生答应我了。”
听见弟弟略带着点试探和不自信的话, 孙氏强忍着泪点头, “好, 那劳什子郡学,咱不去了往后你就在乔家,往后我给张家当牛做马,怎么也能养活你。”
说起来孙氏心里就恨,“阿姆总说把你看得命根子一样,你家来了不得洗澡她连你身上的伤都没发现,往后你不许再听她的。”
孙耀祖不敢反驳,说自己回来还没来得及洗呢,得知能请教状元学问,他也激动。
他也不怨阿姆,阿姆对他挺好的,他只怪自己太软弱,叫人欺负了不敢告诉先生,也不敢告诉阿达。
是他没用,不孝,伤了阿达阿姆的心。
要是苗婉知道他这想法,肯定会微笑着,给他安排算不完的帐,所有人都眼巴巴等着他算好账拿钱,他也就没工夫伤感了。
当然,眼下这么个受了伤的孩子,就是苗世仁也没那么狠心支使,肯定得让他先把伤养好。
她现在八个多月身孕,不影响算账,过了腊月二十九,所有人就都停工,等到初五迎完财神,初六才再开始干活。
小年之前光给巴音的货就超过了五百两,行商们零零散散加起来,比巴音给的还要多。
因为后面将活计派出去给林家、于家和杨家,出货量比苗婉原先估计的翻了几倍。
从小年到腊月二十八这六天,几乎每天都有一百两上下的流水。
现在所有人都是拿苗婉每天算的账当鸡血,支撑着自己继续肝到除夕呢。
张三壮将孙耀祖送回乔家,开始跟俩兄长两边跑着,盘点翌日要去瓦市卖的麻辣串,年前最后一批牙刷牙膏、香胰子和肥皂,还有六种点心。
至于香皂,苗婉早就连同所有迷迭香精油都给了乔瑞臣,没有在外头卖。
等盘点完货物,张三壮累得不轻,胳膊都是酸的,吃饭直打哆嗦,看得张大壮和张二壮笑话他虚。
张三壮冷哼,“有本事你们晚上别泡脚,看看明天脚底板子肿不肿。”
中午站了许久,又从下午搬搬抬抬站到晚上,铁打的人也会累。
他大哥二哥就是死鸭子嘴硬要面子,回头进了自己屋,往自家婆娘被窝里一钻,保准哭唧唧要娘子给敲打敲打。
就跟他一样。
不过他娘子还得照顾孩子,还好他还有个能踩背的儿子。
孙氏好笑地听张三壮被铁蛋踩得直哼哼,铁蛋也对把阿达踩在脚下特别感兴趣,让阿姆扶着在阿达身上走来走去,非常兴奋。
孙氏有些担心,“明天估摸着还得站不少时候,你身子骨受得住吗要不让阿达也去帮忙把家里兀子也多带几个去。”
张三壮挥挥手,“不用,多带了也只有客人坐的份,让他们排队去吧,等明天忙完,一下子能歇息六天,怎么着也能歇过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
只等明天顺顺当当出完货,就可以准备过大年了。
“阿婉说过年在咱们家吃年夜饭,要给咱们做新鲜吃食,听说比麻辣串还好吃。”
孙氏本来还在担心弟弟在乔家过年不自在,可回孙家过年,只怕阿姆又要哭个没完,一年的好运气都要哭完了。
到时候阿达要吼,弟弟又要怕,肯定过不好年。
要是在张家过年,那就不叫弟弟回家了,正好。
两口子说完了话,都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去了瓦市,张三壮直接将货都拉到帐篷这边,省得行商们还得往他家多跑一趟。
因为东西太多,张家三兄弟都过来了。
张三壮见着人就笑眯眯拱手,“提前给贵客拜个早年,祝贵客来年财源广进,平安顺遂啊”
今天过来排队的,有好些关心来年离开西北之前怎么订货的行商,他们也都跟张三壮拜年。
“张老板也是啊,只要你们家年后早点开张,咱们一起发财”
“大吉大利啊张老板,常老哥说的没错,到时候咱们上门正好给张老板送个年礼,一起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张大壮很少来摊子这边,如今看小弟跟人家说起话来如鱼得水,很是有些感叹。
短短几个月,自家这个原先有些混不吝的幼弟,就成长了不少,跟变了个人似的。
张三壮现在在一众很有气势的贵客面前,被人家一口一个老板叫着,面上也是波澜不惊,只管笑眯眯跟人家你来我往的讲价。
就这么着,顺顺当当把麻辣串给卖完,带来的货也都送出去,换回了沉甸甸的钱匣子。
今日的钱匣子格外有分量,压得人呼吸都急促几分,总生怕有人过来抢。
这个分量不是说铜板的重量,而是里面的银子数量比过去都多,甚至还有个行商用金角子结账,说是给张家年前最后一日买卖添个喜。
张三壮确实是喜得不轻,当即把最后一罐老酸奶直接送了那位客人。
没人不喜欢金子,尤其最后一日收金银,来年一年赚金赚银的好兆头。
张家人还从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金子,大家都轮番过去看了会儿,然后迫不及待收拾东西归家,想叫家里人也沾沾这份喜气。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刚收拾到一半,外头突然就有人动作粗暴地掀开帐篷帘子闯进来了。
张三壮吓了一跳,将手中兀子塞进摊车里,直起身客气招呼,“贵客见谅,咱们今天收摊儿了,若是要吃麻辣串,得年后”
“哪个稀罕你们那点子腌臜吃食”为首一个戎衣汉子粗声打断张三壮的话,手腕上的铁护甲铿锵一砸,砸得帐篷里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子。
“听说你们张家很能干啊,最近郡城卖的那些什么金元宝,福气面片,全是你家做出来的”
张三壮小心回答“这是我老丈人手艺好,也就赚个辛苦钱而已,不知各位是”
“你问我们是谁”那汉子指了指自己,嗤笑道。
后头人把逼格给他捧起来,扬声嚣张道“你们不知道瓦市是谁管着的吗连外族的商户都得给咱交钱,你们又是吃食又是什么牙刷牙膏子的,还有啥来着香胰子和肥皂,卖了不少钱吧”
那人狠狠一脚把狗蛋旁边的铜盆给踹倒,吓得狗蛋呜呜着躲进了张大壮怀里。
张二壮也赶紧拉住驴蛋,护着儿子。
张三壮心里也哆嗦得厉害,这早不找麻烦,晚不找麻烦,怎么就差最后这一回儿了,这些人才来呢
哪怕早一炷香呢,那些行商还在,肯定会帮衬一二。
殊不知,这些人早就知道杀猪匠麻辣串的
生意做得红火,甚至连今天是他们年前最后一天开张都知道。
为啥没早过来呢当然是因为那些行商交钱了啊
小行商不怕,有几个大的行商,连他们头顶的守备大人都得忌惮,他们自然不敢挡了人家的财路。
可想要知道张家啥时候收摊,知道帐篷里有没有外人,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当初是于冒财找上的他们,条街酒楼里行商不少去吃饭,张家都卖了啥,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
酒楼离瓦市坊口也近,找个人盯着,等行商都走了,再去通知他们过来,非常便利。
张三壮不知这些,但也不敢招惹这些人。
他感觉这些人身上,有种乔瑞臣身上才有的那种气场,甚至比乔瑞臣还要凛冽些,估计是见过血甚至人命。
他强压着发抖的嗓音问,“敢问是什么税该交的税咱一定不敢漏下。”
实则瓦市这边摊位要收钱,找人看帐篷要收钱,其他也没听说有啥税。
为首那汉子吊儿郎当一脚踩在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兀子上,用胳膊撑着身体冲张三壮笑道“这个嘛,跟你说不清楚,你就当是给上头捐军饷好了。”
张三壮瞳孔猛地一缩,军饷
这些人是固北军的人
老天爷,他们张家平日里卖猪肉给固北军,都不敢收太高的钱,还时不时就得送些搭头。
就这,也小心着伺候,生怕惹了军爷不高兴呢。
要知道,固北军那可是跟西蕃人在战场上拼杀过的,手里肯定有人命啊
他腿有点发软,脸色苍白问,“不知道要,要捐多少”
“唔你们家做买卖也有仨月了吧,漏了仨月没交,就给个一千两吧。”为首那汉子接过手下人抢过来的钱匣子,掀开看了眼。
“这些看起来不大够啊,这样,你们派个人回家去取,我跟兄弟们就在这里等着。”
一千两张三壮倒吸了口凉气,甚至心底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怒火。
他们辛辛苦苦仨月,三家统共也就赚了这些多一点。
这群人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难不成往后每个月都得交三百多两银子上去
那他们那么多人每日辛苦忙活,风里来雪里去的,图个什么
“不乐意”那汉子狞笑着伸手捏住张三壮的脸,眼神发狠,“咱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舍不得银子,将方子交出来也行。”
他顿了下,又冷笑,“我瞧你们生意不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也想一家子能过个年吧”
张家人和耿叔全都听懂了,这人是在拿他们的命做威胁。
就在他们又怕又怒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帐篷门口传来一声冷哼,人还没进来,话就传进来了。
“怎么,秦守备要抢我们兀良哈的生意难不成明年秦守备打算免了兀良哈捐赠的军饷”
说话的人比伸手捏人脸的汉子更嚣张,等人进来以后,哟呵,比这汉子也更高壮。
听见熟悉的声音,那汉子立刻收回手,整个人也不见了凶狠,只黑着脸皱眉看着门口。
张三壮看见跟他抢货卖的巴音,第一次,跟见到亲阿达一样。
巴音嫌弃地看他,“你这什么眼神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念着你们家进献了方子,我才叫你们帮我做活,让你们也喝点汤。现在有人抢我的银子,你还敢给他们你当我巴音是什么善人不成”
张三壮“”对对对,知道您不是个好东西。
麻烦您,务必,一定要更不是个东西,拜托了
巴音没打算听张三壮回答,一帮小老百姓被私军油子吓唬,能说得出话的就少。
他扭头冷冷看着那汉子,“你是秦老八还是老九秦家养的狗着实没有分寸,你们还不走,是等着我亲自上门去问秦守备吗”
“秦八见过兀良哈先生,误会,都是误会。”那汉子咬着牙微笑,刚刚还捏张三壮的手,这会儿绷着青筋冲巴音拱起来。
“我等只是听说有人不守瓦市的规矩,私自贩卖大量货物扰乱西宁镇和西平郡,让商户们买卖都做不下去了,这才上门来要个说法。”
巴音嗤笑,“得了吧,也不知道陈将军知不知道,自己一离开西北,手底下的人吃相这么难看。回头我得让我哥哥阿古拉休书一封,问问陈将军,他在西北是老百姓们的天,也是我们北蒙人最尊贵的客人,可不能被手下人给坏了名声。”
秦八脸色猛地一白,赶紧单膝跪地,头彻底垂了下去,“兀良哈先生恕罪,其实都是奴起了贪心,被小人说动了心思,着实不知道张家是为您干活儿,奴跟兀良哈先生保证,往后绝不敢再动您的买卖。”
“就这样”巴音抱着胳膊依依不饶。
“你刚才不是还挺嚣张要方子到底是你要,还是你家大人要若是秦守备要,为了保护陈将军的名声,我也不是不能给他送上门。”
秦八倒吸一口凉气,要真让巴音找到主子拿话打脸,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斩钉截铁“是奴贪心,我家大人不知情,回头奴就去大人面前请罪,按军法处置后,再上门给兀良哈先生赔罪”
张三壮他们都听懂了,挨完打,咱还上门去叫你查验,验不满意,还能接着打。
他们慢慢缓和着还狂跳的心窝子,心底都暗暗道了声活该
巴音无意真跟秦守备作对,定北将军不在西北,如今西宁镇是秦茂说了算,真惹上他,兀良哈氏平白树敌。
但话还是要说清楚,巴音淡淡嗯了声,“不用来给我赔罪了,我相信秦大人御下的本事。你们只要记住,往后别听风就是雨的,叫人家把你们当枪使,丢的可是你们家大人的脸面。”
秦八绷紧了腮帮子,“是,奴记下了。”
等到出了帐篷,一行人匆匆打坊口出来,路过条街酒楼的门口。
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于冒财,小跑过来问,“大人,那张三壮可交了方子我跟您说,他们家还有他那老丈人,手里有不少方子,都特别赚钱,而且这对翁婿特别油滑,您可别轻信了他们。”
秦八定定看着于冒财,好一会儿才冲他招手,“你过来,过来我跟你说我要到了什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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