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深许离开, 朝善才回头看向席都。
她是疑惑席都的变化,但又不是表现出疑惑就能得到答案。和许多东西一样,答案也要依靠自己得到。
短短几分钟, 她就想好如何套话。
不过这次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席都没有给她机会。
漂亮青年坐在沙发上, 那一颗纽扣仍然歪歪扭扭, 他没发现,又或许此刻并不在意,他只是看着脚底米白羊绒地毯, 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善想上去问问话。
他却骤然抬起头, 用那双明亮而冷清的眼睛看着她。
“你跟苏幼很熟吗”
朝善稍愣了一下。
青年按住小指骨,平静地说“苏幼是裴景的好友, 你在此之前和苏幼没有任何来往,是想要报复裴景才与苏幼认识的吧你们认识了几天单独见过几次面”
这话像在审问犯人。
虽然他语气并不严厉,神情也不严肃。
朝善不喜欢这样的问题。
她微微皱眉, 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你”她说。
不等她说完, 青年忽然站起来。
朝善又往后退半步。
漂亮青年看着她的动作, 鼻息轻呵, 像在冷笑, 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他冷冷盯着她,那双似琉璃美丽的眼睛中有疑惑、有气恼、也有讥嘲。
讥嘲是对他自己的。
席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之前他对朝善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他单纯讨厌这个人,不是痛恨之类, 就是觉得这人没意思、蠢笨、无趣,厌恶她那些菩萨心肠,觉得她辜负了顾演, 觉得她不值得顾演的舍命相救。
他高高在上地观赏她,等待她的结局。
在知道朝善要插裴家往事的时候,他有点好奇,于是让人骗她来,看她到底有什么转变。
他想知道,亲眼看到裴景那副烂模样,她会不会仍旧选择帮助裴景。
那时候他也没有认真。
直到再见到朝善,直到在医院经历了裴家的事。
席都有一对过分正直严谨的父母。
他们是别人口中的文学大师,是名扬国外的大音乐家,他们将一生献给艺术,也献给家族。
小的时候,席都和外界所有人一样,尊敬他们、崇拜他们。他希望得到父母的关注。他努力画画,努力考试,想得到父母的赞赏。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无论做到什么程度,他们那工笔精描的眉眼永远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他们的孩子天生应该优秀。
刚开始,席都不至于厌恶。
他只觉得无聊、没意思。
直到那一年,父亲从外面领回一个与他年岁相当的男孩。
席都在陪顾演妈妈看电视剧的时候见过,这是私生子。在电视剧里,私生子回到家,整个家都会鸡犬不宁。
席都有些担忧又有些期盼。
他在沙发上坐得笔挺,小小西装没一点儿褶皱。他心想,假如一向严谨冷漠的母亲因私生子大发雷霆,他要怎么劝呢,是不是发完火之后,母亲对他的关注就会多一些呢。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然而没有。
他母亲用寡淡笑意看着那个男孩,和看他的时候一样。
席都不明白,直到深夜,他实在没有忍耐住,想要去问问母亲。在房门口,他听见他们在谈论这件事。
母亲不满为什么要带私生子回家。
不是因为出轨,也不是因为感情如何,是认为折损了她的颜面。
父亲则表示不会耽误任何事情,只是多一个保障。
他说,席都体弱多病,万一出了什么事,家中继承怎么办。
门后席都睁圆眼睛。
他听见母亲责备的话出现迟疑,又听见父亲继续说。
这孩子的母亲死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有其他孩子,养在家中,养在你我膝下,就当多一个保障,假如席都出了问题,我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万物静赖中,席都听见母亲说好。
那一个晚上,席都明白为什么总是神色淡淡,为什么不会夸赞也没有愤怒。
他并不是谁与谁爱情的结晶,只是一个利益结合体。他的诞生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只是他们需要一个继承人。
席都撕了所有画,不在期待他们。
略微长大一些的席都不像幼年那样体弱多病,父母移开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席厌真的只是一个候选,是方案b。可席都不想当方案a了。
他撕了所有画,不再乖顺,叛逆又桀骜,不选艺术,不好好念书,选专业时也一门心思选商科。他看着父母紧皱的眉头,看他们恨其不争的模样就觉得快乐。
直到席厌被名家看上。
父母重新展露笑颜。
席都并不妒忌,他觉得席厌可怜,又讨厌父母的笑容,也讨厌那个帮助席厌的朝善。
他沉溺在那种情绪中,直到见到后来的朝善。
说喜欢好像也不像。
大概是吸引。
朝善依旧温柔,可温柔之中有锋芒。
她的眼睛依旧温柔似水,却又不是沉默平静的水,是流动的,蕴含一切的汪洋。
他不自觉被吸引。
看她如何玩弄裴家。
他没觉得多讨厌,反而觉得有意思。
也许是在平静的世界下生长,他喜欢生动的朝善,像初春注定会破土而出的嫩芽,巨石遮挡也会在缝隙间生长。
席都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没等他明白,他又与朝善吵架。
说不上来吵架,也许是他单方面的。
冷静一晚上他也能想通。
那对父母除了给他生命外,还令他耳濡目染了理智。夜深人静,他会平静下来想这些。
生什么气呢,朝善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朝善也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躲着他不是很正常吗。
想通之后,席都就觉得自己今天没有下船是对的。
过了一夜,听见朝善不见的消息时,他又丢了理智。
直到一楼与苏幼见面,见苏幼满不在意,席都很生气,他知道这场宴会是苏幼举办,他以为苏幼在为裴景鸣不平。
想到许多不好的事情时,席都没忍住挥拳过去。
混战之中,苏幼在他耳畔说出真相。
席都当时松了一口气。
可后来又想,为什么苏幼知道而他不知道。
苏幼也不是很亲密的人,不是吗
青年面对着柔和的少女,十指按在掌心才说出最终的问题,
“你和他不熟,为什么事情能和他说”
却不能和我说。
朝善只听见前半句,又好像能听见他心底想的后半句。
也许是青年目光太过清晰。
但这怎么解释。
朝善避开那种过于清晰纯粹的目光,她冷静想了想,然后决定坦诚一些,抬头对青年说“之前裴家的事,苏幼有过参与,我们有共同利益,所以在这些事情上会密切一些。”
席都很讨厌利益两个字。
可从朝善口中说出来仿佛就没那么讨厌了。
甚至于他心想哦,不是信任,不是喜欢,那就没关系了。
利益共同体嘛,他懂。
朝善看着他的神情,貌似担忧地问“你就因为这个生气吗”
“生气我没有生气。”
青年凶巴巴从她手上夺走那杯还没来得及喝的牛奶,然后一口干掉。
朝善是真的懵了。
抢女孩纯牛奶喝的高大青年转身,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
“谁叫你污蔑我生气。”
朝善
席都可恶,总算有借口夺走她的牛奶,看不爽很久了。何况他气了这么久,还在人前打架,抢她一杯牛奶不过分吧
朝善不是很懂,她每任男朋友中没有这样口是心非的家伙,在现实世界她很忙,没工夫谈需要很多时间与心思的恋爱,至少她不会付出太多心思。
席都看她站在原地愣愣的模样,心底又有一点愧疚。
他轻咳一声,又转身去给朝善倒牛奶。
微波炉开机,他背对着朝善才能心平气和说出想说的话。
“裴家的事已经结束了,现在该轮到席厌了。”
“我讨厌席厌,他对你也不好,所以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了。”
朝善坐在沙发边边,目光落在青年身上,尽管穿着满是褶皱的衬衣,头发也没有精心打理,可他仍旧好看,那种贵气与生俱来,就算落到垃圾堆,他也是矜贵的小王子。
现在小王子低着脑袋在给她倒牛奶。
朝善撑着下巴,思绪乱乱的。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青年厚重手套拿出拿瓶奶,走到她面前,没看她,头抬着,继续说未说完的话,
“接下来,你可以和我合作。”
像高贵白天鹅,做不到弯腰,却每句话都在低头。
朝善看着他手上包装完好的牛奶盒。
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是真幸运啊,带包装的牛奶去加热,居然没有爆炸。
他也是真不懂,与林深许不一样,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哪里会知道怎么伺候人,偶尔不知道生活常识也很正常,毕竟他不用自己热牛奶。
朝善踮起脚,解开他那一粒系错的纽扣。
温热柔软的手指会在不经意间拂过他的锁骨。
席都当下怔住,似有电流穿骨而过,他矜持高傲的神色在一瞬间垮台,惊慌之下又有点儿奇怪的感觉,反正他没往后退。
就红着耳尖问朝善。
“你”
朝善已经系好了那粒纽扣。
“纽扣弄错了。”她说。
她微微挑眉,茶眸映出笑意,“怎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席都赶忙收起一切,又很矜持地抬头,“没什么,我以为你要偷我衣服。”
朝善勾唇。
“下次你别”
他一顿。
“下次提前和我说一句。”
朝善心想这还能提前说
不过她只是笑笑。
这笑容在席都看来有点碍眼,他不由想,难道她要说没有下一次可恶,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也没生气她瞒着自己,为什么她还没答复。
难道她觉得自己比不上苏幼
小王子又有些烦。
他想问,又有些不好意思。
说不上来。
“没有下次。”朝善说。
席都指尖按住掌心。
“不会再让你担心到穿错衣服了。”
席都用了三秒钟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白过来的时候,朝善在对他笑。
他知道了。
不过很矜持的小王子还是表示。
“我才没有担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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