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林深许一直跟在朝善身后。
说是送,其实只是陪伴。
她走在前面, 看不见表情, 只能听清她语气的轻快。
“这里白天不会有人来,经过阶梯就可以到顶层了。”
人迹罕至的地方,楼梯完全淌露在海风中, 白灰尘埃像被晒干的海水,偶尔还有深绿青苔。尽管今天的风不大,这楼梯看上去也摇摇晃晃, 不算安全。
林深许在想, 她为什么要避开人群。
这种事情,她是受害者, 没有半点理亏,为什么不让人赔礼道歉。
前方少女还在说话,
“我们会在找服务生敲门之前抵达,等他们离开, 你再从另一边回到酒柜, 到时候就不会有人发现这段小插曲。”
林深许沉默着, 在阶梯转角,眼前没有她的身影时,抬头问她,
“为什么会害怕被人发现”
朝善转身, 茶色眼眸仿佛印着美丽光芒。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眼转一圈,然后笑着回答,
“怕名声不好听。”
假话。
林深许不必多想就能确定。
船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消失了一段时间,所以尽管她能无声无息回到房间, 名声上不会有任何用。
何况,事情没有成真,谁能编排一个豪门大小姐。
安静了会儿,终于抵达楼梯尽头。
打开这扇门,回到高贵华丽的游轮内部,他们之间天差地别,不会再有任何牵连,他也没必要再想。
林深许没有再问。
却见朝善的手停在门把上,她那张漂亮纯洁如洋娃娃的脸突然严肃,她似乎在思考什么,深思熟虑以后才对林深许说,
“可以麻烦你也别告诉其他人吗”
也许真的是名声
林深许点头。
门打开,顶楼不像楼下宽敞,只有一扇门,像主人翁的所在处。
林深许从同事的口中知道,游轮的主人是个男性,她不是主人却占据主人翁的房间。也许在豪门,她是一个站高处的人。
无论从哪种方面来说,眼前少女都是极贵重的人。
他们之间不该有牵连。
不过是本不该有牵连。
现在有了,也可以有。
林深许没有问任何话。
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是他开口送人回房,无论一开始有没有牵连,在这一刻,牵连是他主动请求的。
他不想在这些思绪上费工夫。
想要什么自己努力得到就可以。
“你稍微坐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
从后门进入房间,顶楼客房像为她特意装扮,柔软的白色地毯铺盖整个房间,抬眼就是一面宽厚的落地窗,透明玻璃外是白日漂亮海景,阳光似金箔洒在遥远海面,一切显得格外美丽而神圣。
林深许没有落座,他站在沙发边。
沙发也是纯洁的白色。
浅金的小桌上摆着欧式瓷杯,林深许以为瓷杯里会是咖啡或者红茶,自诩贵族的豪门小姐们都用这个,结果杯里也是纯牛奶。
小孩都不太爱喝的纯牛奶。
林深许确定她是洗漱完就被匆匆骗走的,不然何至于作为早餐的牛奶都放桌上没动。
没让他独自在这儿太久。
也许怕他太孤独,三四分钟后,换好衣服的朝善匆匆忙忙从房间走出来。
米白睡衣被换成浅蓝色的裙子,胸前纽扣是珍珠雕成的玫瑰花模样。她似乎真的很喜欢玫瑰花,尤其是白玫瑰。
裙子领口是衬衣样式,比衬衣稍微复杂,层层叠叠显得精致又贵气。纽扣没有全部系上,倒数第二颗为止,隐约能窥见她清晰锁骨。
漂亮又娇贵。
林深许清晰喉结轻滚,面上情绪淡淡。
她正在打电话,手机放在耳侧,出门时朝林深许微笑,回答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又甜蜜。
林深许不由得在想是谁。
会是他的舍友吗
通话已接近尾声,卧室门合上的时候,朝善也与对面说了再见。
她放下手机,对林深许解释,
“我哥哥的电话。”
林深许应声。
他想说自己并没有问。
不过朝善不在意。
少女步伐轻快,越过沙发,在把台上拿了一瓶全新的牛奶,一边拆包装,一边对林深许说,“说起来,我哥哥也是读京港毕业的,读的商科,他可优秀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眼雀跃,笑容中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小炫耀。
她和她哥哥关系应该很好。
商学院有一个专门的优秀毕业生展示栏,每个学生进校的时候,都会在展示栏前停留,林深许也曾停留过,印象中并没有姓朝的人。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哥哥。
林深许说,“我不太关心这些。”
少女叹息,“那真可惜,我还想把我哥哥介绍给你,你们一样聪明,也许会有共同话题。”
一样聪明。
林深许轻咳了一声,朝善那样喜欢她哥哥,几乎盲目崇拜,他居然能获得一样聪明的评价。
太直白了。
她总是把很高的评价说得轻描淡写。
林深许薄唇轻抿。
他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
他其实并不想认识朝善的哥哥,但也不想拒绝。
好在朝善并没有执着于此,微波炉叮得一声,牛奶热好了,她戴上薄荷绿的安全手套,想要从微波炉中拿出那杯牛奶。
手套厚厚的,对她来说好像有些大。
开了两三次微波炉的门也没有打开。
林深许看不下去,开口说他来。
于是又得到朝善的夸奖。
她摘下手套,递给他,嘴上还在说有些热要小心之类。
超过安全距离,那种玫瑰花香又一次袭来。
很平常的举动,过分温馨的日常,林深许不由得想到他曾经做家教的时候。那个小朋友的父母就是这样相处,细枝末节展露着足够温暖的生活,是他向往的生活。
明明只认识这么一回儿,但他却着了魔一般,将那种生活替换成他与朝善的脸。以前只想功成名就,婚姻如何、生活如何,都没关系,只想要成为人上人,只想过好日子,从没有接触过温暖,因此并不向往,可现在好像不一样。
林深许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一天的时间里日久生情。
他肯定疯了。
他眉眼依旧清冷,面对微波炉,像在做一道十分复杂的算术题,每一步都需认真思考,不是拿东西,而是其他。
他甚至没有听见敲门声。
朝善听见了。
很急促,很张乱,两三下没有反应似乎就在准备拿钥匙开门。
是席都。
他折返回来了。
系统告诉她。
朝善有点点疑惑。
她原本还以为是那些人找过来了,但按照计划,苏幼会引开他们,这时候他们应该过不来。
是席都好像也没变正常。
那天席都与她发脾气后不该直接下船离开了吗。
朝善都做好了放弃席都的准备。
她并不是逃避的人,席都愿意回来,她也乐得于此,更何况席都有钥匙,她不开门,门照样会打开。
于是朝善打开门。
门外,俊美年轻的男人眼神慌张担忧。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衣。不过昨天是高贵的小王子,今天则像随手套了一件,朝善清晰看到第三粒纽扣系在第二个空缺。衬衣袖口衣摆有很显而易见的褶皱,像经历了什么样的纷争。
她目光太直白。
对面席都似乎没想到她会在房间,眼神波动起起伏伏,最后在她目光下,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遮盖住袖口的褶皱,一声轻咳。
“你在啊。”
高昂着头,露出漂亮下颌线条,不急不缓的语气,如同来领地巡视的王子贵族。
前提是忽略他闪烁的目光。
系统在朝善脑海中叽叽歪歪。
哇哦真会装真会装,明明刚才还在门后面跳脚。
宿主你知道他衣服怎么乱乱的吗我刚才去看回溯了,他一直在游轮上,听到失踪的消息找了你半天,然后你不是让苏幼招呼底下的人,阻挠他们别让他们太认真吗结果席都以为是苏幼诱拐哄骗利用你,直接就给苏幼来了一拳,然后两个人就打架了。
今天的事是她与苏幼安排好的。
苏幼有一个好处,他早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不会乱说话,也不会质问她什么,而且很乐于和她一起干坏事,或者说很喜欢热闹。
这是他与席都的区别。
席都不像苏幼,他有道德底线,也不是各种意义上的坏人,这种事情,朝善当然没想带上他。
结果他自己来了
朝善眉梢轻杨,目光缓缓往下,落在青年紧握成拳的右手上。
漂亮清晰的骨节处像有些破皮,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明显。
朝善“然后呢”
系统然后苏幼怕他破坏计划,就好像跟他说了你挺安全,让他过来找你。
原来是这样。
难怪席都有房门的钥匙。
这是对于当时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苏幼应该也没想到,林深许还在她的房间。
怎么糊弄过去。
这很显然糊弄不过去吧。
朝善觉得席都应该会生气。
结果席都似乎没有。
林深许循声看过来。
席都目光越过朝善头顶,也落在林深许身上。
朝善仰头,见他似乎有些惊讶,等着他发脾气,结果也只是惊讶,那点情绪微微转了两圈,似燃烧的烟花,匆匆出现又消失在眼眸中,黑眸重归沉静。
他冲林深许点头。
林深许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半秒,牛奶杯滚烫,似乎能透过厚重的手套,灼烧他的指尖。在刺目烫意中,他大梦初醒,出现一种作为小偷的羞愧,尤其是在席都的目光下。
他也点点头,沉默地放下牛奶杯,摘下手套。
他缓步走到门前,却在席都目光中微微弯腰,一丁点儿,几乎看不见。
“我”
林深许认为自己应该解释一两句。
席都“没事,谢谢,下次请你吃饭。”
标准正宫语气。
朝善依着门,没想明白席都怎么忽然就不太正常的样子,她决定再看看。
你真不阻拦吗要让林深许以为你和席都是一对,这种道德心重的人肯定不会和你玩暧昧。
系统疑惑地说。
朝善“不着急,道德心重也不妨碍他暗恋人。”
何况她手上还有个牌,林深许爷爷的事还没解决,林深许在这会儿有退后没关系,等到他爷爷的事出来,等她成为他爷爷的恩人,他们之间的纠缠不会断。
她现在比较好奇席都。
他真的不会生气了吗
朝善心意一动,侧头看向林深许,笑容温柔,“下次我也请你吃饭。”
席都把她与他放在一起,她偏要分开,看人会不会生气。
朝善对着林深许笑得盈盈,却通过系统看席都。
漂亮青年薄唇轻抿,眉头也微微往下压,很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朝善以为他要说什么。
结果过了半分钟,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朝善哦豁
林深许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回到一楼。
早上与他闲聊的同事在他回来之后才来,并没有发现他的失踪,或许是因为今天太混乱了。
他看见有人从员工宿舍里走出来,各个黑衣黑裤,看上去很不好招惹。
同事偷偷说“那是陈家的人,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
林深许擦洗酒杯,清冷眸光微垂,没有说话。
同事又说“说起来,那个失踪的小姐不会是昨天那个为了你和陈大小姐作对的吧。他们去员工宿舍不会是找你吧你救了那个大小姐”
林深许动作一顿。
同事转头又讲“不应该,你都没从宿舍出来。”
他像个侦探,把所有事情引向真相的另一端。
林深许像在听又像没有听,他机械般擦拭着那个干净到不能再干净杯子,透明杯壁映照他冷清的眉眼。
同事还在他身边说,“的亏不是你,这要是你,陈大小姐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忽然间,林深许想明白了。
原来错开人群真的是为了名声。
是为了他的名声。
可是。
林深许想到刚才看见的场景。
门当户对,匹配相当。
月光再怎么好也不属于他,他不该想。
可谁会不想。
他修长手指紧紧握着高脚杯,终于,被擦拭半天的杯子碎裂。
碎片深深陷入他掌心,红色血液与流水一起,一瞬间是满眼的红。
同事睁圆眼睛,心想人不可貌相,人是真不可貌相,这人居然直接捏碎了一个杯子这也太恐怖了他说错什么了他会不会把他头也捏碎啊。
这不应该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吗
刺骨疼痛令林深许回过神。
他看向同事,目光依旧清平,淡淡说“这个杯子质量不好。”
同事冷哈哈笑,迎合他,“对,对,这个杯子质量真不行啊。”
说完他也拿了一个往桌子上面一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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