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青绿, 腾腾飞蹄。
阴影随着太阳无处不在,宁静的北海草原部落也有他们畏惧的牧贼,他们抢夺小部落的牛马和女人。
牧贼拦住了白绒绒的羊毛车队。
穆大林拿出格依部落的信物, 他们大笑,“格依部落族长来了,也得跪在我们马前。”
这句话触怒了格依,她终于舍得从被窝里钻出来了, “你们的头儿是谁出来”
“你们的头儿是你这个女娃子,哈哈哈。”毫无掩饰的嘲笑声让格依冷了脸,“我记住了你们的脸, 你们等着我会让你们像挨打的老鼠无处藏身”
怒气爆发了格依的勤快, 她转身回车厢, 拿出笔纸, 飞快地画所有牧贼的脸和他们的马。这需要一段时间, 外面的对峙还在继续。
能用言语吓退对方, 穆大林不想打起来, 灾民多, 货物重, 代价太大。
格依部落的信物被他们无视,他再拿出北海中心城的皇子令牌。
“哈哈哈,你们在玩什么过家家这是什么玩意女皇令牌吗你们弄的还挺像模像样的,哈哈哈哈, 你们好搞笑。”
整理衣摆准备威风凛凛出车厢的井象,怒了。他一脚踹开门帘, 怒气腾腾地走出来,“你们是什么品种的牧贼脑袋还不如你们坐下的好马皇子令牌都不认识,你们混什么黑”
茵茵哇哦, 湘湘哥哥编的骂人语录用上了。
牧贼头警觉地骑马上前,他没见过什么皇子令牌,但他会看人,一眼看过去就知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牧贼头凝神认真看了井象两眼,点了点头。
这是个能得罪的。
刚刚压下的嘲笑声猛然爆发,牧贼戏谑“那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宝宝说自己是北海中心城公主,我们还信,你这个黑黢黢的小黑狗装什么皇子。”
牧贼把两面派表现的淋漓尽致,不喜欢的是小娃子和小黑狗,喜欢的就是小宝宝了。
婵婵歪歪头,看看指向她的手指头,捧脸照铜镜。
原来她脱了病恹恹的早夭模样,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娃娃。
理所当然的,她哥哥那么美,美人的妹妹也是小美人
井象也忍不住跟着牧贼的指头看向了婵婵,怒气如被主人塞了一个大骨头的炸毛狗,没了。
他承认,被小白兔布偶包围的婵婵可爱无敌。
牧贼不认识皇子令牌,穆大林不抱希望地拿出全丞的黑石珠,据说是全摩多部落看好的下一届族长之一。
牧贼无视格依部落信物,不认识皇子令牌,也不信穆大林拿出来的是全摩多部落的黑石珠。
全丞抽出他的刀,走出车厢,站到婵婵身前,面无表情,只一个字,“来战”
来挑衅他的全摩多部落候选人都死在他的这把刀下,他便是全摩多部落的下一届族长,全摩多部落的尊严不容挑衅。
全摩多部落的剽悍凛威,全丞都有。牧贼头皱眉。这一次他终于后知后觉到眼前这个队伍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全摩多部落的人绝不会拿黑石珠开玩笑,眼前提刀的小孩是全摩多部落族长候选人,同时也意味他刚看见的格依部落信物和皇子令牌是真的。
想明白的牧贼头
我的神呀
怎么办
“全杀了毁尸灭”
牧贼头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一道金光,脖子血管破裂,摔下马背,两眼惊恐,死不瞑目。
金奴收回金蟒鞭,不沾一滴血。
穆月抱妹妹回车厢,放下车帘,捂住妹妹的耳朵,他的耳朵也被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捂住了。
秃鹫覆尸,红土肥草。
白绒绒的车队被染红,不知是夕阳的红光,还是手无寸铁的红血。
茵茵用力擦掉泪,藏起浸血的账本,在新账本上重新写下一个个让她陌生又难过的数字。
“婵婵,你说的对,兵器和粮食一样重要,到了北疆,我们只留一年吃食,全换兵器。”
“嗯。”
“婵婵,你们第一次来北疆时,是不是”茵茵哽咽了一下,没有问出口,想起了五彩土不远处的石碑,太多的人死于此路,只能刻下一个苍白的数字。当时她不知此数字下的惨痛,此时才知。
在危险面前,他们只能优先保护他们从汴都带过来的匠人们。
所有的取舍,残忍,无奈。
茵茵病了一场,病好后跟着金奴学武。
痛,成长,改变,似乎总是息息相关。
它们不需要人去感激,只让人刻骨铭心。
格依是北海草原人,她无法共情,她不曾多看车队后面的灾民一眼,他们的死活与她无关。井象和全丞也是如此。但他们理解茵茵的难过,所以安安静静的,不多言。
茵茵哭的时候,他们以为婵婵会哭,婵婵没有哭。茵茵生病的时候,他们也以为婵婵会生病,婵婵没有生病。
“为什么”
他们不理解。
他们知晓那些灾民都是婵婵想救所以救回来的,婵婵应该比茵茵更伤心的。
小皇女穿上哥哥花钱委托婵婵哥哥给她织的大丑兔毛衣,再戴上大丑兔帽子,拉下大丑兔的长耳朵,捂住耳朵,躺下睡觉。
格依推推小皇女“一只烤全羊。”
“周围都是黑暗,鬼怪狰狞,妖魔乱舞,只有一个烛光小屋在不远处。”小皇女睁眼,眼眸深处是鲸鸣,“不能想,不能回头,眼睛只能看着烛光小屋才能走下去。”
小皇女闭眼,声音低沉“你们太幸福了。”
也许只有她能感同身受。
血腥腐臭中,被爱包围,不甘被满地的血污染,固执地不去看不去想,要发光,发出炽热的光,温暖所有的爱。
“北疆埋着许多的墓碑,丧在无声无息的雪夜里,都是婵婵的家人。”
“婵婵看了太多的死,她不能去想。”
“不是没有勇气,是太沉重了,她想多了会死。”
“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忘记,向前看,去开心,去做所有人的烛光小屋。”
心跳开始笨重,呼吸逐渐滞涩。
三人垂下了头,明白了车头累累白骨的重量。
白骨声叮叮,安魂曲轻妙。
茵茵扎马步,对着婵婵笑容灿烂,“我会一天比一天厉害。”
“嗯,明天会更好。”
格依躺在软被上,侧着脑袋看婵婵。
她突然明白了婵婵为什么总是说鼓励、夸奖、肯定的话,这些话都带着婵婵最深切的期盼,以前的她不知晓,现在她已发现。
她也明白了婵婵为什么总是纵容茵茵的聒噪。茵茵现在安静了,没有了叽叽喳喳说不尽的话,她却有些想念了。
“明天会更好。”格依轻轻地握一握婵婵的手,再戳一戳茵茵的小腿肚,笑容明媚。
金奴甩鞭驾马,嘴角上扬,“明天会更好。”
婉娉抬眸,波光涟漪,“明天会更好。”
穆大林握紧手中的暗红刀柄,“明天会更好。”
所有的人,抹干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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