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小说:瑰色危机 作者:消失绿缇
    十一月中旬, 姜颂辛的代理律师向法院递交证据,提起财产重新分割的诉讼。

    次年五月开庭,终于有了结果。

    法院判定魏铭启恶意转移婚前财产,并为过错方致使婚姻破裂, 勒令他即日起尽快将重新分割的财产归还前妻姜颂辛。

    庭上, 姜颂辛捂着脸哭了。

    不知道是为了迟到的公正, 还是因这段狼藉的婚姻终于有了结局。

    魏惜作为近亲家属围观了整场开庭, 哪怕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在双方律师辩驳的过程中, 她还是紧张得满手都是汗, 一颗心好像不会跳动了。

    最后法官宣布姜颂辛胜诉,她硬憋着的一口气才顺过来, 心跳, 血流,全都通畅了。

    其实她也很想哭。

    这段时间过得太累太心酸了,她很多时候都不敢回首, 那些小心翼翼攒着钱, 给姜颂辛冲药店卡的日子, 那些瞒着老师家长,在灰色地带赚外快抛弃自尊的日子。

    但过去了, 就真的过去了,曾经再多的痛苦, 都在胜利的这一刻, 像缕烟一样散了。

    姜颂辛泪如雨下, 她却哭不出来了。

    她走过去,紧紧搂住妈妈,轻拍她的背, 像十六岁那年在商业街那样,告诉她“你永远有我,我保护你。”

    魏纯宇也像走失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小兽一样,跪在地上,伏在姜颂辛膝头,脊背随着呜咽轻轻颤动着。

    他分明已经长得很高大了,但蜷缩在姜颂辛身边,却没有任何突兀,就好像,他们从没走散过。

    他们恍惚又回到了打离婚官司那天,那天姜颂辛可谓一败涂地,她不仅没有与魏铭启抗争的资本,也没有反抗的气力。

    那天正好是阴天,浓云滚滚,雾气濛濛,庭上弥漫着阴凉潮意和看不见光明的未来。

    魏惜像个精致呆板的木偶,坐在姜颂辛身后,意识和精神都沉到海底。

    魏铭启领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魏纯宇,留下萌生死意的姜颂辛和无力回天的她。

    那时,除了求生的本能,她什么都没有。

    走到今天,用了两年多,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姜颂辛一手揽着魏惜的腰,一手抚上魏纯宇的头,胸腔被充沛的亲情填满。

    没有任何一种付出是无用的,真心谁都看得到。

    五号庭靠窗,此时窗帘拉开,浓郁璀璨的阳光从窗外泄进来,照进人的眼睛。

    魏惜固执的与炽烈的光线对视,直到眼睛发酸,眼前出现斑斓的光斑。

    她想,以后再也不要哭了,以后,都是阳光。

    魏铭启看着两个孩子都在姜颂辛身边,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脸上再没有成功企业家的满面红光,潇洒自信,他的眼角爬上深沉松弛的纹路,一张脸弥漫着灰败的土色,梳理好的头发不知何时被抓的狼狈凌乱,他的精气神垮了。

    想想这些年,他投资事业,投资自己,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人生,看不起身为家庭主妇的结发妻子。

    他觉得她什么都没做,这个家有好的生活,全部是他的功劳,他本该享受一些男人都爱的。

    但他现在终于惶恐地意识到,姜颂辛投资的,是下一代。

    他本该骄傲,自己的两个孩子聪明清醒,胆大心细,甚至能够忍辱负重,一点点从他身边搜集证据。

    可这骄傲不属于他,他成了他们成长过程中,第一面推倒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

    对一向高高在上的人来说,被打败实在是太难接受的事情了。

    哪怕他不会因此流落街头,他还是有安然度过下半辈子的资产,但他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事业,家庭,亲情。

    人走到中年,居然一路走一路丢,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魏惜轻轻松开姜颂辛,她走到魏铭启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颓然坐在椅子上的魏铭启。

    她一开始只是静静看着,并未说话。

    魏铭启忐忑地抬起头,用一种迷茫的,哀求的,忏悔的眼神看着魏惜。

    失去太多之后,渴望挽回是本能。

    他很清楚,这个家的精神支柱是魏惜。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拉住女儿白皙纤细的手指,就像小时候他领着她去动物园,带着她去海滩浮潜那样。

    他曾经也拥有女儿不遗余力的爱。

    魏惜见他抬头,终于动了动唇,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你老了。”

    魏铭启唇色灰白,手指垂了下去。

    自那以后,他大概失去了斗志,在六月高考之前,将目前能拿出来的钱付给了姜颂辛。

    还有一些不动产和股权,一时之间周转不开,或是周转损失太大,他跟姜颂辛商量,会尽量在年底前付清。

    姜颂辛同意了。

    这半年,姜颂辛的账号也慢慢做起来了。

    在公司的运营和推广下,她在平台有了九十万粉丝,平均两三天出一个视频,直播一次,不算累,但很充实。

    在平台粉丝的赞美和需要中,姜颂辛渐渐找回了自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有次直播恰巧遇到一家新手父母的宝宝喝奶呛到,喘不上气,姜颂辛直接连麦指导,成功帮助了孩子,这让她小火出圈了一次。

    金苏瑜的美容店作为魏铭启的实际投资,需要补偿给姜颂辛一半,金苏瑜当前住的大别墅,也是用魏铭启和姜颂辛的婚内财产买的,需要赔一半。

    魏铭启拿不出钱,只好把别墅挂牌出售,带着金苏瑜和魏纯宇临时找了个公寓。

    虽然明知道魏纯宇的心已经在姜颂辛那边了,但当初毕竟把魏纯宇判给了他,魏纯宇还有一年才成年,他必须负起赡养义务。

    金苏瑜崩溃了。

    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突然之间少了大半,别墅没了,住在公寓里还要跟魏铭启的儿子朝夕相处。

    魏纯宇在诉讼时彻底跟他们撕破了脸,如今金苏瑜在家待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魏铭启年纪大了,魏纯宇发起飙来,两个人谁都扛不住。

    但金苏瑜这些年专注修炼勾引魏铭启的本事,对于经济资产是一窍不通,现在想为自己争取权益都难。

    她也奔四了,此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感。

    魏铭启今年五十了,精子质量差,他们试了几次都没怀上,以后要是不做试管,大概率是没希望了。

    但他们还没结婚,本来是要结的,但是被开发区的政府项目耽搁了,后来好不容易设计做完了,又开始打财产分割官司,更没心情结婚了。

    魏铭启现在有两个亲生孩子,且都已经长大,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等魏铭启再老一点,现在的家业早晚会被两个孩子接手,她连横插一脚的机会都没有。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她跟着魏铭启,一开始魏铭启不打算离婚,更不想要私生子与那对姐弟争家产,所以两人就不尴不尬的处着。

    后来魏铭启被前妻发现了,气急败坏终于离了婚,但因为防前妻防习惯了,也开始防着她,那些转移的资产一直没收回来。

    再然后,魏铭启终于想重新拥有家庭,也终于完全信任她了,又被俩孩子摆了一道。

    金苏瑜蹉跎了最好的年华,算计了近十年,最后一纸判决,她还要把努力积攒的资产还给前妻。

    太不值了,太失败了。

    再看看魏铭启,已经没了昔日成功人士的魅力,成了普普通通发福的中年男人。

    金苏瑜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冷淡了。

    不过她又不敢离开,毕竟她也慢慢老了,而魏铭启还有点剩余价值。

    两人只能继续各揣心事的苟且着。

    魏铭启的钱打过来,魏惜好像一瞬间又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公主。

    魏纯宇将她曾经挂咸鱼的漂亮衣服和首饰都还了回来,她的衣柜已经满的塞不下了。

    近三年的时光倏忽而过,仿佛一场梦,醒过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但她知道,在这三年的节点里,她还是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天意弄人,让她和薛凛重逢在他们差距最大的时候,让她的爱情葬送在了时间的缝隙里。

    六月七日,高考。

    魏惜气定神闲地走入考场,又没有波澜地走出来。

    考试题没有超出预料的难,都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她想,应该是个不错的成绩。

    两天的考试结束,校领导,年级主任,班主任直接把她叫到办公室,开始对照标准答案估分。

    盛华一中已经五年没有出过省状元了,学校领导压力特别大,每年去省里开会都觉得低人一等。

    今年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压在了魏惜身上。

    魏惜觉得有点好笑,他们看起来,比她这个考生还要紧张。

    她不小心做错什么,韩春平的哀嚎比平时骂人时还响亮。

    但是还好,她发挥极其稳定,分数大概708,现在就看其他重点高中的尖子如何了。

    韩春平给她估完分,跟领导说“今年咱们学校应该考的不错,我班薛凛也”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了魏惜一眼。

    魏惜平静地垂着眸,好像对韩春平说的毫不在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韩春平提到他名字的那刻,她下意识绷紧了小腿。

    韩春平继续说“我班薛凛估分只比魏惜低五分,也发挥的非常稳定,还有蒋伟治,估了690,杨纯柏681今年我班2保守估计能进六个。”

    校领导点点头,表扬她“还是韩老师带的好,每年都带出这么多优秀学子,为盛华争光,为国家注入新生力量。”

    韩春平笑出了花“领导别抬举我了,我只是尽了一个班主任的本分。”

    出分报志愿之前,是高考生最轻松自在的时光了。

    薛凛跟朋友连着宿醉三天,每天叫的都是不同的人,其实后来他都不知道一起喝酒的是谁了。

    这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宣泄,释放,好像要把这三年的压抑和辛苦一股脑倾吐出来。

    第四天中午,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嗅着衣服,还有挥之不去的酒味。

    他去洗了个澡,然后围着条浴巾,顶着的头发走出来,翻手机看今天还能找谁玩。

    他靠坐在沙发上,看着通讯录那些名字,突然被巨大的空虚包裹了。

    高考之前,有学习,上课,考试压力顶着,高考之后呢,他靠什么填补空荡荡的内心

    放肆玩了三天他就腻了,如果不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就有太多的时间去回忆。

    回忆魏惜,回忆无疾而终的初恋。

    薛凛叹了口气,将手机甩到一边,仰头望着天花板。

    明知道她根本不喜欢自己,还忍不住想着她,想她接吻时的动情,想她眼尾撩拨的情态。

    真是太犯贱了。

    魏惜现在官司赢了,什么都有了,人生一片坦途,他这个困难时期的炫耀资本,应该也不算是资本了。

    他一边恨她冷血,一边又嘲弄地觉得她就该是这样的。

    她不冷血不无情,怎么做成那么多事呢

    要对付出轨的魏铭启,要应付他的感情,还要保持学习成绩。

    薛凛都佩服她,觉得她太会时间管理了,这么会的人,就该刀枪不入,铁石心肠。

    宋泽臣飙了三天跑车,终于过足瘾了。

    他到薛凛家慰问宿醉人士。

    身边这些朋友,也就宋泽臣敢在薛凛面前一遍遍提魏惜的名字,他们毕竟都是同学。

    宋泽臣抱着篮球,在薛凛家地板上一下一下的拍着,篮球砸在地面,发出有规律的沉闷响声,惹得人心烦。

    宋泽臣一边制造噪音,一边问薛凛“哎,估分都出来了,你想不想知道魏惜估了多少分”

    薛凛打游戏的手指一顿,眼神闪烁,随后轻描淡写道“无所谓。”

    但等他再集中精力,已经被人拿了一血,等待复活了。

    宋泽臣打量他的脸色,随后哼笑一声“708,牛逼死了。”

    薛凛听到,眼睑抖了抖,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发挥正常。

    这一年发生这么多事,最终都没影响她的成绩,幸好没影响她的成绩。

    宋泽臣抱起篮球,随意往地板上一坐,感叹道“唉,你俩这成绩,稳进2了,到时候不是同校就是隔壁,啧啧,你说她会报哪个呢”

    薛凛这次眼睛都不抬,专注在下路跟人厮杀“跟我无关。”

    “无关就无关。”宋泽臣懒洋洋应和着,但转头又说,“不过明天班里活动你总得参加吧,最后一次了,以后这帮人大概再也聚不齐了。”

    薛凛放下手机,有些恍惚。

    他都忘了,班级群里之前在聊活动的事。

    这事还是杨玟亦提议的,杨玟亦做了两年的傀儡班长,没发挥什么作用,好不容易毕业了,魏惜终于不用管事,他顺其自然地接过了班长的职责。

    杨玟亦建议大家拿着班旗,到枫山看日出,等阳光刺破云层那一刻,举着班旗拍一张合照,多浪漫,多有意义,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头一暖。

    大概是毕业之后,大家都放下了很多恩怨和嫌弃,心里满是遗憾和不舍,所以这次没人跳出来反对杨玟亦。

    活动就这么定下来了。

    枫山是阑市北区市郊的一座矮峰,平时很多登山爱好者去爬,不管是欣赏城市风光还是呼吸天然氧吧,枫山都是不错的选择。

    爬上去的时间也不长,走的利索一点,最多一个小时,比较合适常年在教室里蹲着缺乏锻炼的高中生们。

    薛凛再一低头,发现自己被队友举报挂机了。

    他退出游戏,轻飘飘道“去,去吧。”

    次日下午六点半,吃完了晚饭,天还亮着,全班人在枫山山脚集合。

    这次来的人不算全,有那么十来个已经跟着家里去国外度假了,但剩下的,还有四十多个。

    杨玟亦背着班旗,站在一个石凳上,跟众人拉开点距离,扯着嗓子红着脸喊“大家都带够吃喝和帐篷了吧,今晚我们要在山顶过了,注意保暖”

    “带啦”

    “我背了一大包呢,谁不够吃我可以分一点。”

    “这还是我第一次蹲日出,山顶有灯吧”

    “山顶灯开到凌晨三点,大概两个小时没亮吧,五点也就日出了。”

    “走吧,还有人没到吗,背这么多东西我都热死了。”

    “来我帮你背一下,女生拿那么多干嘛。”

    薛凛赶到的时候,魏惜已经到了。

    魏惜身为班委,这种集体活动自然也该参加。

    她穿了条淡色牛仔裤,上身是件短袖,外面披着防晒衣,打扮的干净利索,格外清爽。

    过了三年拮据的生活,她已经不适应穿以前那些价格不菲的名牌招摇了。

    但她长得好,毕业了又有时间捡起以前化妆,编头发的技能,所以哪怕她站在距离薛凛很远的角落,一语不发,薛凛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看到了,又刻意移开目光。

    这种尴尬无声无息的折磨人。

    就在大部队要上山时,隋倘带西尧开车赶了过来。

    豪车潇洒的漂移进停车位,西尧背着粉色的斜挎包走了出来。

    实验班的人纷纷瞧过去,看了一眼不熟悉,也没人多说什么。

    薛凛却皱起了眉。

    宋泽臣走过去,在隋倘肩头锤了一拳“你他妈问我行程就为了带西尧来爬山”

    隋倘看了薛凛一眼,咳嗽一声,佯装理直气壮“干嘛呀,哥们儿不能来”

    宋泽臣回头看薛凛的脸色,薛凛脸色果然不好,但枫山毕竟是面向大众的,谁都可以来,他也管不着。

    隋倘带着西尧朝薛凛走过去,他先是亲热地勾住了薛凛的肩膀,打哈哈道“行了,都多久了,朋友之间有什么过不去啊。”

    薛凛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楚楚可怜小心翼翼的西尧,肩膀一动,抖掉了隋倘的手“你带人来爬山,和我们班活动无关。”

    西尧蹭到前面,软声道“阿凛,我就打算一直这么冷着我吗咱们两家的聚餐你也不去了,我妈说庆祝你高考结束一起旅游你也推辞了,现在他们都察觉出咱俩出问题了。”

    薛凛表情没什么波动,开口招呼宋泽臣“走了。”

    西尧紧跟两步“阿凛,你这样,两家家长都挺尴尬的,我知道是我的错,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这件事就过不去了吗”

    薛凛轻嗤,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是很重情义,但讨厌被情义绑架,况且,西尧确实是让他心情烦躁,不痛快至今的罪魁祸首。

    他带着宋泽臣去追赶大部队了。

    西尧欲言又止,表情沮丧起来。

    隋倘安慰她“他就那个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大学进了新环境就好了,谈了几个月的前女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西尧点点头,跟着隋倘一起追薛凛的步伐。

    此时薛凛已经跟大部队的排首距离很远了。

    魏惜就在排首。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风景,看似很欣赏,心思却全不在风景上。

    她看见西尧就恶心,眼不见为净,爬到很快。

    她觉得自己本该不关心薛凛带谁一起爬山,但脑海里浮现他和西尧站在一起的画面,还是泛起汹涌的愤怒来。

    早知道会遇见他们俩,她今天就不来了。

    大概心里揣着事,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生气,她一口气爬到山顶,也没察觉出累了,反倒有种发泄的快感。

    到了山顶,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去了,天色开始变暗,同在山顶的游客也越来越少了。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爬上来,坐在山顶凉亭休息吃东西。

    魏惜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站在围栏边,向山崖下眺望。

    城市的灯光逐次亮了起来,夜景变得格外静谧,山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感到了不同于山下的凉意,微微抖了下。

    她和卫小薇分到了一个帐篷。

    上学时候,卫小薇明明看她各种不顺眼,但一毕业,好似全部看开了,还送了她柄手工折扇当毕业礼物。

    卫小薇吃着汉堡朝魏惜走来“喂,咱俩什么时候搭帐篷啊,感觉天越来越凉了。”

    魏惜回神,退下崖边“现在就搭吧。”

    卫小薇“你吃不吃麦辣鸡腿堡,我买了三个,不热了但还很好吃。”

    魏惜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汉堡,看到蔫了吧唧的生菜叶和乱七八糟的沙拉酱,顿时没了食欲“不吃了,我不太饿。”

    卫小薇几口吃完了剩下的汉堡,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开始跟魏惜一起搭帐篷。

    她嘴上闲不住,一边搭一边跟魏惜吐槽“我真是服了,咱班搞个爬山活动,薛凛和宋泽臣也要带着外班人来,小青梅了不起啊。”

    她还不知道魏惜和薛凛好过,两人在学校伪装的很好,后来的事也被韩春平给瞒下来了。

    魏惜一不小心,被骨架戳到了手,手背上留下一道刮擦的白痕,破了点皮,微微疼痛。

    她忍了忍,冷冰冰道“山又不是咱班开的,谁都能爬。”

    卫小薇“话是那么说,哎呀我就是看那个西尧不顺眼,弱柳扶风一步三摇的,据说还身体不好,我都能猜到,她来爬山就是为了让薛凛照顾她的,你看薛凛这不半天没上来。”

    魏惜奋力搬来转头,压好帐篷,长出一口气“跟我们无关。”

    卫小薇盯着她,一歪头,无奈道“我说学委,这高考都结束了,您能不能笑笑啊,到底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啊”

    魏惜站着擦手上的灰,擦完回看卫小薇一眼,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你少说点话我就笑了。”

    晚上八点多,四十多人把带来的零食都吃了,然后开始无聊地玩起了手机。

    夜晚风大,温度降得很快,几乎所有人都躲进了帐篷里。

    但到了快十点,还是有人受不住了。

    帐篷能挡风,但是不够保暖,现在毕竟是夏天,虽然知道拿厚衣服,但也不会带着羽绒服来,一些爱美的女生更是被冻得哆哆嗦嗦。

    “卧槽,受不了了,还有多久能日出啊”

    “山上怎么这么凉,枫山明明没多高啊。”

    “我脚都冻得没知觉了,还没有热水了。”

    “好冷啊,在家呆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上来受这种罪。”

    “还有六个小时才日出,天,我充电宝都快没电了。”

    “不行了,要不咱下去吧,山顶阴森森的太吓人了,我听说上个月有人从这儿跳下去了。”

    “妈的别吓我,我怕鬼”

    “据说山上凉亭里面还有留的遗书呢,后来喷漆盖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

    “我跟你一起走吧。”

    打退堂鼓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从帐篷里钻出来,打算拆了下山。

    现在这个点下去还不算特别晚,不然等凌晨三点灯都关了,更恐怖。

    杨玟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活动是他张罗的,结果因为准备的不充分,马上就要无疾而终了。

    其实他也冷,也觉得受罪,但他不得不梗着脖子劝大家再等等,六个小时很快的。

    一开始劝住了一些人,但很快,就有人默不作声的准备开溜了。

    杨玟亦只好站出来喊“大家真的不要分散,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还是黑天,太危险了,忍一忍一起走”

    可惜还是有人不听他了,结成伴,打着手电筒,借着台阶两旁一十米一个的幽暗灯光,往山下去。

    一旦有人带头,大家的心就变得浮躁了。

    很多人觉得等日出拍照没意义,在某个公园拍照也挺好的,现在纯粹是折腾自己。

    下山的变成了大部队,杨玟亦的“不要分散”也成了说给自己的。

    这时,西尧哆哆嗦嗦来到薛凛和宋泽臣的帐篷门口“阿凛,天太冷了,我肚子好疼啊,咱们下山吧好不好”

    宋泽臣看了薛凛一眼,做口型“下不下,我也不想呆了。”

    薛凛一皱眉,下意识透过帐篷的窗口,朝魏惜的位置看了一眼。

    魏惜那边还没动静。

    他记得她受凉痛经过的,算算时间,好像差不多就是这几天。

    她不冷吗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她再痛经,也跟他没关系了。

    西尧还在说“阿凛,走吧,好多人都走了,我今天特殊情况第一天。”

    薛凛淡淡应了一句“让隋倘送你下去,他带你来的。”

    西尧闭嘴不说话了。

    宋泽臣跟薛凛挤眉弄眼,手下却开始收拾东西“别计较那么多了,太特么冷了,赶紧下山吧,杨玟亦出的什么馊主意,早知道老子绝对不来。”

    宋泽臣张罗要走,帐篷只好拆了。

    薛凛下山之前,犹豫了一下,本能回头看了一眼。

    宋泽臣拉着他的胳膊“嗨呀没事啊,还有杨玟亦在呢,他不也是个男的,再说这台阶又不陡,谁都能走下去。”

    薛凛想想也是,况且他也没立场走在魏惜身边了,她亲口说的,从来没喜欢过他。

    杨玟亦看薛凛都要走了,心下更急,他不由朝魏惜的帐篷看去。

    卫小薇也钻了出来,卫小薇一边理着衣服一边对魏惜说“那什么,我帐篷不要了,给你了啊,我要跟他们下去了。”

    魏惜抬眼,平静地看了看她。

    卫小薇“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别端着学委的架子了,都毕业了还有个屁的责任感啊”

    魏惜叹气“先把帐篷收了吧,别浪费了。”

    卫小薇却往一边退开,脸上闪过一丝抱歉“呃我微信里跟杨旸约好了,他着急,我真的得走了。”

    说完,卫小薇就朝男生那边跑过去了。

    所有人都着急走,不少帐篷扔在了山顶。

    杨玟亦朝魏惜的方向走过来,语气焦躁,问她“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魏惜凝眉,觉得奇怪“我又不是班长,活动也不是我办的,我要说什么”

    杨玟亦脸色不好,鼻头被冻得通红,鼻涕都流了出来“你都管了两年班级了,现在你说你不是班长”

    魏惜淡漠道“你跟我喊什么,又不是我带头走的。”

    杨玟亦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发僵的脸,再一看,最后一拨人也要下山了。

    现在算是彻底无力回天。

    魏惜将帐篷塞进包里,背到背上,问道“我也要走了,你走不走”

    杨玟亦心里憋闷,暴躁道“我他妈”他话没说完,一不小心踩到了碎石子,脚踝一扭,噗通摔倒在地上,眼镜甩飞出去。

    “我靠”杨玟亦慌张地伸手摸着“我眼镜呢我眼镜掉哪儿了”

    他是高度近视,不戴眼镜基本看不清路,这下眼镜飞了,他彻底慌了。

    他朝远处喊“哎你们等等帮我找找眼镜,我眼镜掉了”

    有几个同学听到了,回头犹豫了一下,但见大部队越走越远,于是一咬牙,装作没听到,赶紧往山下走。

    人一多,负罪感就会降低,总觉得会有别人去帮忙的。

    杨玟亦双手慌张地在冰凉的石缝里摸索着,可怎么都摸不到,他急出一身冷汗,格外狼狈。

    他也知道没人应他的话,大家都下山了。

    他以前在班里就没号召力,存在感也不强,没交下几个特别好的朋友,现在他有事,也没人留下帮他。

    魏惜看了看越走越远的人群,叹了口气,她倒不是道德感很高,只是觉得,杨玟亦成为这个傀儡班长,变得像今天这么别扭,多少跟她有点关系。

    她打开手机的电筒,蹲下身,帮杨玟亦一起找起眼镜来。

    杨玟亦看到她小小的一团,一点点摸索着,心情有些复杂。

    到了这种时候,唯一愿意帮他一把的,居然是魏惜。

    由于他记不清眼镜掉落的方向,两人只好扩大搜索面积,一寸寸的摸着。

    山上寒冷,帐篷又收了起来,杨玟亦都冷的牙齿止不住打颤,他知道魏惜肯定更难熬。

    但他又没法逞能让魏惜先走,他私心里是希望有人留下陪他的。

    两人找了一十分钟,终于,魏惜在石凳背面的角落里,发现了杨玟亦的眼镜。

    可惜眼镜已经被摔碎了,镜面裂开丑陋的纹路,像歪歪扭扭的蛛网。

    魏惜手指僵硬的把眼镜递给杨玟亦。

    杨玟亦心一沉,勉强把摔烂的眼镜戴在了脸上,低声对魏惜道“我现在看不太清,你带我下山吧。”

    魏惜顿了顿,没说话。

    杨玟亦打着哆嗦,疑惑地看着魏惜,他现在看不清魏惜的表情,但因为魏惜的沉默开始惶恐。

    “怎怎么了”

    魏惜咳嗽两声,手机灯光在昏暗的地面摇了摇“我有夜盲症,天生的,灯暗一点我看不清,我本来想帮你找到眼镜后让你带我下山。”

    杨玟亦懵了“”

    杨玟亦“那你刚才不”

    他顿住。

    魏惜刚才没跟着大部队下山,还不是因为他。

    魏惜倒比他冷静的多,她抓了抓发僵的手指,轻吐一口温热的雾气“算了,用手机照着,慢慢走也没事,枫山的台阶很规整。”

    杨玟亦心虚气短,弱弱问道“你你行吗夜盲症啊,你没比我好多少吧。”

    魏惜率先走到台阶处,手撑着一边的石壁“有什么不能走,人总是要靠自己的,如果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会失望。”

    杨玟亦只好噤声,扶着魏惜的胳膊,跟她一点点往下蹭。

    魏惜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一段路,后背都被凉汗打湿了,她犹豫道“我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没敢告诉姜颂辛,只好打给魏纯宇。

    电话里,魏纯宇那边很聒噪,有人唱歌有人欢呼,歌声震耳欲聋,好像是个ivehoe。

    魏惜顿了顿“魏纯宇,你来接我一下,我在枫山上。”

    魏纯宇堵着一边耳朵“什么”

    魏惜“我们本来打算在枫山看日出,现在不看了,正在下山,你过来接我。”

    魏纯宇跑出演出现场,躲在安全通道里,总算听清魏惜说什么。

    “枫山那么矮你去看哪门子日出啊”

    魏惜皱眉“你快来吧。”

    魏纯宇抓了抓头发,心里发急“你注意安全,大晚上下山你行吗你你有夜盲症不知道啊,让他们走慢点带好你,我马上过去”

    魏惜挂断电话,继续带杨玟亦向下走。

    她想,等她到了山下,魏纯宇应该也赶到了,正好送她回家。

    杨玟亦抓着她的胳膊,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儿。

    魏惜有夜盲症,可还是为了帮他留下来了。

    他心里最嫉妒最讨厌的人,反倒是现在挡在他前面的。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

    杨玟亦低声道“魏惜,我有件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不太敢说。”

    魏惜专注着看不太清的台阶,漫不经心道“说吧,闲着也是闲着。”

    杨玟亦咽了咽唾沫,一咬牙“魏惜,对不起,我之前一直嫉妒你,针对你。”

    魏惜轻飘飘道“我知道,你觉得班主任对我更好。”

    都已经毕业了,她无所谓了,那点无法宣之于口的小心思,都会隐匿在过去的记忆里,随时间慢慢淡化。

    杨玟亦垂下眼,下意识推了推眼镜“高一那次元旦晚会,年级主任不允许后三百名的学生参加,薛凛要领着学生抗议,我我怕他闹大影响咱班,我偷偷告诉了主任。但但我没想到他妈是教育局长,学校根本不敢动他,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但他特别生气,说要找出来告密的人,我怕他查到我身上,我跟他说我跟他说听到是你告的密。”

    魏惜的脚步突然停了。

    杨玟亦下意识松开了她的袖子,往后缩了两步,他眼睛微微发红,声音哽咽“真对不起,我当时鬼迷心窍,认为你抢了我的位置,我想让薛凛这个学生会长跟你对着干,让你知难而退”

    魏惜总算明白,薛凛对她最初的恶感来自哪里。

    他讨厌她做老师的狗腿子,讨厌她记班里同学黑名单,一切都源于他以为她是个告密者,背叛者。

    而这一切,她直到现在才知道。

    魏惜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抵在掌心,很用力却感觉不到疼。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杨玟亦从台阶上踹下去。

    杨玟亦惴惴不安“魏惜”

    魏惜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寒意“杨玟亦,已经毕业了,我没心情报复你,但我也不会原谅你,一会儿你下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薛凛,怎样都好,他不可以误会我。”

    杨玟亦连连答应。

    那之后的缓慢下山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魏惜没有扔下杨玟亦,杨玟亦也没再苍白无力的道歉。

    总有些过错,是没有办法补偿的,他也清楚,今天之后,他和魏惜绝无冰释前嫌的一天。

    薛凛下到了山脚,目光却一直回望下山路。

    漆黑的小路上,断断续续下来很多人,但唯独没有魏惜。

    他一开始还告诉自己少管闲事,不用操心,魏惜那么精明,绝对不会陷入危险。

    但等了半个小时还没人影,他终于开始焦躁。

    宋泽臣嘀咕着“下来多少了,我都没数,开车走一波了吧。”

    山下燥热,西尧已经恢复了体温,她低声道“阿凛,我们也走吧,都十一点了。”

    隋倘关切道“西尧,我先带你回去,你不是痛经吗”

    西尧固执道“我等阿凛。”

    就在这时,一辆浮夸嚣张的火红摩托冲到了枫山停车场,摩托一个急停,刺啦一声,在地面划出长长的停车痕。

    魏纯宇长腿点地,单手摘下头盔,脖颈鬓角挂满了汗,脸色沉的吓人。

    他从ivehoe一路骑摩托冲过来,差点就闯了红灯。

    一想到魏惜深夜呆在山上,他就有点失控。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魏铭启带他和魏惜玩夜间动物园,结果因为一场演出,跟魏惜走散了。

    动物园里有很多危险区域只能坐着小火车参观,但魏惜有夜盲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去哪儿。

    魏铭启赶紧联系广播找人,魏纯宇都急疯了,恨不得把动物园翻过来,最后才在猫头鹰房外的木椅上找到魏惜。

    魏惜当时浑身发抖,看见魏纯宇就娇娇气气的哭。

    魏纯宇腿一软,差点没给她跪一个。

    当天魏惜就发了高烧,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颂辛都不允许魏铭启单独带他们出去了。

    魏纯宇下了摩托,一眼看到了薛凛。

    他是知道薛凛和他姐暧昧不清的,魏惜没有刻意瞒着他。

    他管不了魏惜,但架不住他一直看薛凛不顺眼,听说俩人闹掰了,他还挺开心。

    魏纯宇带着浑身怒气朝薛凛走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他直接拽住了薛凛的领子,咆哮道“是你他妈要看几把日出吗作死别带着我姐,遇到你就没好事”

    薛凛眸色一沉,拧着魏纯宇的手腕将他推开,理了理外衣,冷声道“魏纯宇你有病吧”

    魏纯宇心下已经认定,就是薛凛带着他姐来的,不然魏惜不可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他指着薛凛的鼻子,咬牙恨道“我姐要有什么事,我废了你”

    薛凛脾气也上来了,他压抑一晚上了,正愁没地发泄,他挽了挽袖子,朝魏纯宇走过去“你他妈试试”

    魏纯宇暴躁道“老子没空跟你试我姐有夜盲症,你个傻逼让她大晚上在山上呆着,不甩你甩谁”

    薛凛脸色一变,浑身血液凝固,慌张问道“你说什么”

    魏纯宇已经朝上山道跑过去了“滚”

    “操”薛凛恨恨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什么,他来不及多想,追着魏纯宇往上山路跑。

    西尧急着喊了他一声“阿凛”

    但薛凛根本没回头,他以比魏纯宇更快的速度,冲进黑暗里,义无反顾。

    其他还没来得及走的同学围观着,窸窸窣窣议论“怎么回事啊”

    “来的那是嘉聿的魏纯宇吧,好狂啊。”

    “我算是知道魏纯宇和薛凛有多不对付了,这都差点打起来。”

    “不过薛凛听到魏惜有夜盲症怎么那么着急啊”

    “不知道,魏纯宇着急我还能理解,薛凛跟魏惜不熟吧。”

    “我从没见薛凛这么担心过哪个女生”

    西尧望着薛凛消失的地方,嘴唇慢慢失去血色,脸色苍白起来。

    他就这么走了,连犹豫都没有。

    哪怕他已经跟她分手了,哪怕他亲口说已经不在意她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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