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 姜颂辛的代理律师向法院递交证据,提起财产重新分割的诉讼。
次年五月开庭,终于有了结果。
法院判定魏铭启恶意转移婚前财产,并为过错方致使婚姻破裂, 勒令他即日起尽快将重新分割的财产归还前妻姜颂辛。
庭上, 姜颂辛捂着脸哭了。
不知道是为了迟到的公正, 还是因这段狼藉的婚姻终于有了结局。
魏惜作为近亲家属围观了整场开庭, 哪怕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在双方律师辩驳的过程中, 她还是紧张得满手都是汗, 一颗心好像不会跳动了。
最后法官宣布姜颂辛胜诉,她硬憋着的一口气才顺过来, 心跳, 血流,全都通畅了。
其实她也很想哭。
这段时间过得太累太心酸了,她很多时候都不敢回首, 那些小心翼翼攒着钱, 给姜颂辛冲药店卡的日子, 那些瞒着老师家长,在灰色地带赚外快抛弃自尊的日子。
但过去了, 就真的过去了,曾经再多的痛苦, 都在胜利的这一刻, 像缕烟一样散了。
姜颂辛泪如雨下, 她却哭不出来了。
她走过去,紧紧搂住妈妈,轻拍她的背, 像十六岁那年在商业街那样,告诉她“你永远有我,我保护你。”
魏纯宇也像走失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小兽一样,跪在地上,伏在姜颂辛膝头,脊背随着呜咽轻轻颤动着。
他分明已经长得很高大了,但蜷缩在姜颂辛身边,却没有任何突兀,就好像,他们从没走散过。
他们恍惚又回到了打离婚官司那天,那天姜颂辛可谓一败涂地,她不仅没有与魏铭启抗争的资本,也没有反抗的气力。
那天正好是阴天,浓云滚滚,雾气濛濛,庭上弥漫着阴凉潮意和看不见光明的未来。
魏惜像个精致呆板的木偶,坐在姜颂辛身后,意识和精神都沉到海底。
魏铭启领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魏纯宇,留下萌生死意的姜颂辛和无力回天的她。
那时,除了求生的本能,她什么都没有。
走到今天,用了两年多,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姜颂辛一手揽着魏惜的腰,一手抚上魏纯宇的头,胸腔被充沛的亲情填满。
没有任何一种付出是无用的,真心谁都看得到。
五号庭靠窗,此时窗帘拉开,浓郁璀璨的阳光从窗外泄进来,照进人的眼睛。
魏惜固执的与炽烈的光线对视,直到眼睛发酸,眼前出现斑斓的光斑。
她想,以后再也不要哭了,以后,都是阳光。
魏铭启看着两个孩子都在姜颂辛身边,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脸上再没有成功企业家的满面红光,潇洒自信,他的眼角爬上深沉松弛的纹路,一张脸弥漫着灰败的土色,梳理好的头发不知何时被抓的狼狈凌乱,他的精气神垮了。
想想这些年,他投资事业,投资自己,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人生,看不起身为家庭主妇的结发妻子。
他觉得她什么都没做,这个家有好的生活,全部是他的功劳,他本该享受一些男人都爱的。
但他现在终于惶恐地意识到,姜颂辛投资的,是下一代。
他本该骄傲,自己的两个孩子聪明清醒,胆大心细,甚至能够忍辱负重,一点点从他身边搜集证据。
可这骄傲不属于他,他成了他们成长过程中,第一面推倒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
对一向高高在上的人来说,被打败实在是太难接受的事情了。
哪怕他不会因此流落街头,他还是有安然度过下半辈子的资产,但他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事业,家庭,亲情。
人走到中年,居然一路走一路丢,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魏惜轻轻松开姜颂辛,她走到魏铭启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颓然坐在椅子上的魏铭启。
她一开始只是静静看着,并未说话。
魏铭启忐忑地抬起头,用一种迷茫的,哀求的,忏悔的眼神看着魏惜。
失去太多之后,渴望挽回是本能。
他很清楚,这个家的精神支柱是魏惜。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拉住女儿白皙纤细的手指,就像小时候他领着她去动物园,带着她去海滩浮潜那样。
他曾经也拥有女儿不遗余力的爱。
魏惜见他抬头,终于动了动唇,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你老了。”
魏铭启唇色灰白,手指垂了下去。
自那以后,他大概失去了斗志,在六月高考之前,将目前能拿出来的钱付给了姜颂辛。
还有一些不动产和股权,一时之间周转不开,或是周转损失太大,他跟姜颂辛商量,会尽量在年底前付清。
姜颂辛同意了。
这半年,姜颂辛的账号也慢慢做起来了。
在公司的运营和推广下,她在平台有了九十万粉丝,平均两三天出一个视频,直播一次,不算累,但很充实。
在平台粉丝的赞美和需要中,姜颂辛渐渐找回了自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有次直播恰巧遇到一家新手父母的宝宝喝奶呛到,喘不上气,姜颂辛直接连麦指导,成功帮助了孩子,这让她小火出圈了一次。
金苏瑜的美容店作为魏铭启的实际投资,需要补偿给姜颂辛一半,金苏瑜当前住的大别墅,也是用魏铭启和姜颂辛的婚内财产买的,需要赔一半。
魏铭启拿不出钱,只好把别墅挂牌出售,带着金苏瑜和魏纯宇临时找了个公寓。
虽然明知道魏纯宇的心已经在姜颂辛那边了,但当初毕竟把魏纯宇判给了他,魏纯宇还有一年才成年,他必须负起赡养义务。
金苏瑜崩溃了。
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突然之间少了大半,别墅没了,住在公寓里还要跟魏铭启的儿子朝夕相处。
魏纯宇在诉讼时彻底跟他们撕破了脸,如今金苏瑜在家待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魏铭启年纪大了,魏纯宇发起飙来,两个人谁都扛不住。
但金苏瑜这些年专注修炼勾引魏铭启的本事,对于经济资产是一窍不通,现在想为自己争取权益都难。
她也奔四了,此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感。
魏铭启今年五十了,精子质量差,他们试了几次都没怀上,以后要是不做试管,大概率是没希望了。
但他们还没结婚,本来是要结的,但是被开发区的政府项目耽搁了,后来好不容易设计做完了,又开始打财产分割官司,更没心情结婚了。
魏铭启现在有两个亲生孩子,且都已经长大,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等魏铭启再老一点,现在的家业早晚会被两个孩子接手,她连横插一脚的机会都没有。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她跟着魏铭启,一开始魏铭启不打算离婚,更不想要私生子与那对姐弟争家产,所以两人就不尴不尬的处着。
后来魏铭启被前妻发现了,气急败坏终于离了婚,但因为防前妻防习惯了,也开始防着她,那些转移的资产一直没收回来。
再然后,魏铭启终于想重新拥有家庭,也终于完全信任她了,又被俩孩子摆了一道。
金苏瑜蹉跎了最好的年华,算计了近十年,最后一纸判决,她还要把努力积攒的资产还给前妻。
太不值了,太失败了。
再看看魏铭启,已经没了昔日成功人士的魅力,成了普普通通发福的中年男人。
金苏瑜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冷淡了。
不过她又不敢离开,毕竟她也慢慢老了,而魏铭启还有点剩余价值。
两人只能继续各揣心事的苟且着。
魏铭启的钱打过来,魏惜好像一瞬间又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公主。
魏纯宇将她曾经挂咸鱼的漂亮衣服和首饰都还了回来,她的衣柜已经满的塞不下了。
近三年的时光倏忽而过,仿佛一场梦,醒过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但她知道,在这三年的节点里,她还是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天意弄人,让她和薛凛重逢在他们差距最大的时候,让她的爱情葬送在了时间的缝隙里。
六月七日,高考。
魏惜气定神闲地走入考场,又没有波澜地走出来。
考试题没有超出预料的难,都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她想,应该是个不错的成绩。
两天的考试结束,校领导,年级主任,班主任直接把她叫到办公室,开始对照标准答案估分。
盛华一中已经五年没有出过省状元了,学校领导压力特别大,每年去省里开会都觉得低人一等。
今年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压在了魏惜身上。
魏惜觉得有点好笑,他们看起来,比她这个考生还要紧张。
她不小心做错什么,韩春平的哀嚎比平时骂人时还响亮。
但是还好,她发挥极其稳定,分数大概708,现在就看其他重点高中的尖子如何了。
韩春平给她估完分,跟领导说“今年咱们学校应该考的不错,我班薛凛也”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了魏惜一眼。
魏惜平静地垂着眸,好像对韩春平说的毫不在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韩春平提到他名字的那刻,她下意识绷紧了小腿。
韩春平继续说“我班薛凛估分只比魏惜低五分,也发挥的非常稳定,还有蒋伟治,估了690,杨纯柏681今年我班2保守估计能进六个。”
校领导点点头,表扬她“还是韩老师带的好,每年都带出这么多优秀学子,为盛华争光,为国家注入新生力量。”
韩春平笑出了花“领导别抬举我了,我只是尽了一个班主任的本分。”
出分报志愿之前,是高考生最轻松自在的时光了。
薛凛跟朋友连着宿醉三天,每天叫的都是不同的人,其实后来他都不知道一起喝酒的是谁了。
这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宣泄,释放,好像要把这三年的压抑和辛苦一股脑倾吐出来。
第四天中午,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嗅着衣服,还有挥之不去的酒味。
他去洗了个澡,然后围着条浴巾,顶着的头发走出来,翻手机看今天还能找谁玩。
他靠坐在沙发上,看着通讯录那些名字,突然被巨大的空虚包裹了。
高考之前,有学习,上课,考试压力顶着,高考之后呢,他靠什么填补空荡荡的内心
放肆玩了三天他就腻了,如果不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就有太多的时间去回忆。
回忆魏惜,回忆无疾而终的初恋。
薛凛叹了口气,将手机甩到一边,仰头望着天花板。
明知道她根本不喜欢自己,还忍不住想着她,想她接吻时的动情,想她眼尾撩拨的情态。
真是太犯贱了。
魏惜现在官司赢了,什么都有了,人生一片坦途,他这个困难时期的炫耀资本,应该也不算是资本了。
他一边恨她冷血,一边又嘲弄地觉得她就该是这样的。
她不冷血不无情,怎么做成那么多事呢
要对付出轨的魏铭启,要应付他的感情,还要保持学习成绩。
薛凛都佩服她,觉得她太会时间管理了,这么会的人,就该刀枪不入,铁石心肠。
宋泽臣飙了三天跑车,终于过足瘾了。
他到薛凛家慰问宿醉人士。
身边这些朋友,也就宋泽臣敢在薛凛面前一遍遍提魏惜的名字,他们毕竟都是同学。
宋泽臣抱着篮球,在薛凛家地板上一下一下的拍着,篮球砸在地面,发出有规律的沉闷响声,惹得人心烦。
宋泽臣一边制造噪音,一边问薛凛“哎,估分都出来了,你想不想知道魏惜估了多少分”
薛凛打游戏的手指一顿,眼神闪烁,随后轻描淡写道“无所谓。”
但等他再集中精力,已经被人拿了一血,等待复活了。
宋泽臣打量他的脸色,随后哼笑一声“708,牛逼死了。”
薛凛听到,眼睑抖了抖,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发挥正常。
这一年发生这么多事,最终都没影响她的成绩,幸好没影响她的成绩。
宋泽臣抱起篮球,随意往地板上一坐,感叹道“唉,你俩这成绩,稳进2了,到时候不是同校就是隔壁,啧啧,你说她会报哪个呢”
薛凛这次眼睛都不抬,专注在下路跟人厮杀“跟我无关。”
“无关就无关。”宋泽臣懒洋洋应和着,但转头又说,“不过明天班里活动你总得参加吧,最后一次了,以后这帮人大概再也聚不齐了。”
薛凛放下手机,有些恍惚。
他都忘了,班级群里之前在聊活动的事。
这事还是杨玟亦提议的,杨玟亦做了两年的傀儡班长,没发挥什么作用,好不容易毕业了,魏惜终于不用管事,他顺其自然地接过了班长的职责。
杨玟亦建议大家拿着班旗,到枫山看日出,等阳光刺破云层那一刻,举着班旗拍一张合照,多浪漫,多有意义,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头一暖。
大概是毕业之后,大家都放下了很多恩怨和嫌弃,心里满是遗憾和不舍,所以这次没人跳出来反对杨玟亦。
活动就这么定下来了。
枫山是阑市北区市郊的一座矮峰,平时很多登山爱好者去爬,不管是欣赏城市风光还是呼吸天然氧吧,枫山都是不错的选择。
爬上去的时间也不长,走的利索一点,最多一个小时,比较合适常年在教室里蹲着缺乏锻炼的高中生们。
薛凛再一低头,发现自己被队友举报挂机了。
他退出游戏,轻飘飘道“去,去吧。”
次日下午六点半,吃完了晚饭,天还亮着,全班人在枫山山脚集合。
这次来的人不算全,有那么十来个已经跟着家里去国外度假了,但剩下的,还有四十多个。
杨玟亦背着班旗,站在一个石凳上,跟众人拉开点距离,扯着嗓子红着脸喊“大家都带够吃喝和帐篷了吧,今晚我们要在山顶过了,注意保暖”
“带啦”
“我背了一大包呢,谁不够吃我可以分一点。”
“这还是我第一次蹲日出,山顶有灯吧”
“山顶灯开到凌晨三点,大概两个小时没亮吧,五点也就日出了。”
“走吧,还有人没到吗,背这么多东西我都热死了。”
“来我帮你背一下,女生拿那么多干嘛。”
薛凛赶到的时候,魏惜已经到了。
魏惜身为班委,这种集体活动自然也该参加。
她穿了条淡色牛仔裤,上身是件短袖,外面披着防晒衣,打扮的干净利索,格外清爽。
过了三年拮据的生活,她已经不适应穿以前那些价格不菲的名牌招摇了。
但她长得好,毕业了又有时间捡起以前化妆,编头发的技能,所以哪怕她站在距离薛凛很远的角落,一语不发,薛凛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看到了,又刻意移开目光。
这种尴尬无声无息的折磨人。
就在大部队要上山时,隋倘带西尧开车赶了过来。
豪车潇洒的漂移进停车位,西尧背着粉色的斜挎包走了出来。
实验班的人纷纷瞧过去,看了一眼不熟悉,也没人多说什么。
薛凛却皱起了眉。
宋泽臣走过去,在隋倘肩头锤了一拳“你他妈问我行程就为了带西尧来爬山”
隋倘看了薛凛一眼,咳嗽一声,佯装理直气壮“干嘛呀,哥们儿不能来”
宋泽臣回头看薛凛的脸色,薛凛脸色果然不好,但枫山毕竟是面向大众的,谁都可以来,他也管不着。
隋倘带着西尧朝薛凛走过去,他先是亲热地勾住了薛凛的肩膀,打哈哈道“行了,都多久了,朋友之间有什么过不去啊。”
薛凛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楚楚可怜小心翼翼的西尧,肩膀一动,抖掉了隋倘的手“你带人来爬山,和我们班活动无关。”
西尧蹭到前面,软声道“阿凛,我就打算一直这么冷着我吗咱们两家的聚餐你也不去了,我妈说庆祝你高考结束一起旅游你也推辞了,现在他们都察觉出咱俩出问题了。”
薛凛表情没什么波动,开口招呼宋泽臣“走了。”
西尧紧跟两步“阿凛,你这样,两家家长都挺尴尬的,我知道是我的错,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这件事就过不去了吗”
薛凛轻嗤,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是很重情义,但讨厌被情义绑架,况且,西尧确实是让他心情烦躁,不痛快至今的罪魁祸首。
他带着宋泽臣去追赶大部队了。
西尧欲言又止,表情沮丧起来。
隋倘安慰她“他就那个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大学进了新环境就好了,谈了几个月的前女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西尧点点头,跟着隋倘一起追薛凛的步伐。
此时薛凛已经跟大部队的排首距离很远了。
魏惜就在排首。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风景,看似很欣赏,心思却全不在风景上。
她看见西尧就恶心,眼不见为净,爬到很快。
她觉得自己本该不关心薛凛带谁一起爬山,但脑海里浮现他和西尧站在一起的画面,还是泛起汹涌的愤怒来。
早知道会遇见他们俩,她今天就不来了。
大概心里揣着事,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生气,她一口气爬到山顶,也没察觉出累了,反倒有种发泄的快感。
到了山顶,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去了,天色开始变暗,同在山顶的游客也越来越少了。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爬上来,坐在山顶凉亭休息吃东西。
魏惜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站在围栏边,向山崖下眺望。
城市的灯光逐次亮了起来,夜景变得格外静谧,山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感到了不同于山下的凉意,微微抖了下。
她和卫小薇分到了一个帐篷。
上学时候,卫小薇明明看她各种不顺眼,但一毕业,好似全部看开了,还送了她柄手工折扇当毕业礼物。
卫小薇吃着汉堡朝魏惜走来“喂,咱俩什么时候搭帐篷啊,感觉天越来越凉了。”
魏惜回神,退下崖边“现在就搭吧。”
卫小薇“你吃不吃麦辣鸡腿堡,我买了三个,不热了但还很好吃。”
魏惜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汉堡,看到蔫了吧唧的生菜叶和乱七八糟的沙拉酱,顿时没了食欲“不吃了,我不太饿。”
卫小薇几口吃完了剩下的汉堡,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开始跟魏惜一起搭帐篷。
她嘴上闲不住,一边搭一边跟魏惜吐槽“我真是服了,咱班搞个爬山活动,薛凛和宋泽臣也要带着外班人来,小青梅了不起啊。”
她还不知道魏惜和薛凛好过,两人在学校伪装的很好,后来的事也被韩春平给瞒下来了。
魏惜一不小心,被骨架戳到了手,手背上留下一道刮擦的白痕,破了点皮,微微疼痛。
她忍了忍,冷冰冰道“山又不是咱班开的,谁都能爬。”
卫小薇“话是那么说,哎呀我就是看那个西尧不顺眼,弱柳扶风一步三摇的,据说还身体不好,我都能猜到,她来爬山就是为了让薛凛照顾她的,你看薛凛这不半天没上来。”
魏惜奋力搬来转头,压好帐篷,长出一口气“跟我们无关。”
卫小薇盯着她,一歪头,无奈道“我说学委,这高考都结束了,您能不能笑笑啊,到底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啊”
魏惜站着擦手上的灰,擦完回看卫小薇一眼,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你少说点话我就笑了。”
晚上八点多,四十多人把带来的零食都吃了,然后开始无聊地玩起了手机。
夜晚风大,温度降得很快,几乎所有人都躲进了帐篷里。
但到了快十点,还是有人受不住了。
帐篷能挡风,但是不够保暖,现在毕竟是夏天,虽然知道拿厚衣服,但也不会带着羽绒服来,一些爱美的女生更是被冻得哆哆嗦嗦。
“卧槽,受不了了,还有多久能日出啊”
“山上怎么这么凉,枫山明明没多高啊。”
“我脚都冻得没知觉了,还没有热水了。”
“好冷啊,在家呆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上来受这种罪。”
“还有六个小时才日出,天,我充电宝都快没电了。”
“不行了,要不咱下去吧,山顶阴森森的太吓人了,我听说上个月有人从这儿跳下去了。”
“妈的别吓我,我怕鬼”
“据说山上凉亭里面还有留的遗书呢,后来喷漆盖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
“我跟你一起走吧。”
打退堂鼓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从帐篷里钻出来,打算拆了下山。
现在这个点下去还不算特别晚,不然等凌晨三点灯都关了,更恐怖。
杨玟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活动是他张罗的,结果因为准备的不充分,马上就要无疾而终了。
其实他也冷,也觉得受罪,但他不得不梗着脖子劝大家再等等,六个小时很快的。
一开始劝住了一些人,但很快,就有人默不作声的准备开溜了。
杨玟亦只好站出来喊“大家真的不要分散,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还是黑天,太危险了,忍一忍一起走”
可惜还是有人不听他了,结成伴,打着手电筒,借着台阶两旁一十米一个的幽暗灯光,往山下去。
一旦有人带头,大家的心就变得浮躁了。
很多人觉得等日出拍照没意义,在某个公园拍照也挺好的,现在纯粹是折腾自己。
下山的变成了大部队,杨玟亦的“不要分散”也成了说给自己的。
这时,西尧哆哆嗦嗦来到薛凛和宋泽臣的帐篷门口“阿凛,天太冷了,我肚子好疼啊,咱们下山吧好不好”
宋泽臣看了薛凛一眼,做口型“下不下,我也不想呆了。”
薛凛一皱眉,下意识透过帐篷的窗口,朝魏惜的位置看了一眼。
魏惜那边还没动静。
他记得她受凉痛经过的,算算时间,好像差不多就是这几天。
她不冷吗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她再痛经,也跟他没关系了。
西尧还在说“阿凛,走吧,好多人都走了,我今天特殊情况第一天。”
薛凛淡淡应了一句“让隋倘送你下去,他带你来的。”
西尧闭嘴不说话了。
宋泽臣跟薛凛挤眉弄眼,手下却开始收拾东西“别计较那么多了,太特么冷了,赶紧下山吧,杨玟亦出的什么馊主意,早知道老子绝对不来。”
宋泽臣张罗要走,帐篷只好拆了。
薛凛下山之前,犹豫了一下,本能回头看了一眼。
宋泽臣拉着他的胳膊“嗨呀没事啊,还有杨玟亦在呢,他不也是个男的,再说这台阶又不陡,谁都能走下去。”
薛凛想想也是,况且他也没立场走在魏惜身边了,她亲口说的,从来没喜欢过他。
杨玟亦看薛凛都要走了,心下更急,他不由朝魏惜的帐篷看去。
卫小薇也钻了出来,卫小薇一边理着衣服一边对魏惜说“那什么,我帐篷不要了,给你了啊,我要跟他们下去了。”
魏惜抬眼,平静地看了看她。
卫小薇“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别端着学委的架子了,都毕业了还有个屁的责任感啊”
魏惜叹气“先把帐篷收了吧,别浪费了。”
卫小薇却往一边退开,脸上闪过一丝抱歉“呃我微信里跟杨旸约好了,他着急,我真的得走了。”
说完,卫小薇就朝男生那边跑过去了。
所有人都着急走,不少帐篷扔在了山顶。
杨玟亦朝魏惜的方向走过来,语气焦躁,问她“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魏惜凝眉,觉得奇怪“我又不是班长,活动也不是我办的,我要说什么”
杨玟亦脸色不好,鼻头被冻得通红,鼻涕都流了出来“你都管了两年班级了,现在你说你不是班长”
魏惜淡漠道“你跟我喊什么,又不是我带头走的。”
杨玟亦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发僵的脸,再一看,最后一拨人也要下山了。
现在算是彻底无力回天。
魏惜将帐篷塞进包里,背到背上,问道“我也要走了,你走不走”
杨玟亦心里憋闷,暴躁道“我他妈”他话没说完,一不小心踩到了碎石子,脚踝一扭,噗通摔倒在地上,眼镜甩飞出去。
“我靠”杨玟亦慌张地伸手摸着“我眼镜呢我眼镜掉哪儿了”
他是高度近视,不戴眼镜基本看不清路,这下眼镜飞了,他彻底慌了。
他朝远处喊“哎你们等等帮我找找眼镜,我眼镜掉了”
有几个同学听到了,回头犹豫了一下,但见大部队越走越远,于是一咬牙,装作没听到,赶紧往山下走。
人一多,负罪感就会降低,总觉得会有别人去帮忙的。
杨玟亦双手慌张地在冰凉的石缝里摸索着,可怎么都摸不到,他急出一身冷汗,格外狼狈。
他也知道没人应他的话,大家都下山了。
他以前在班里就没号召力,存在感也不强,没交下几个特别好的朋友,现在他有事,也没人留下帮他。
魏惜看了看越走越远的人群,叹了口气,她倒不是道德感很高,只是觉得,杨玟亦成为这个傀儡班长,变得像今天这么别扭,多少跟她有点关系。
她打开手机的电筒,蹲下身,帮杨玟亦一起找起眼镜来。
杨玟亦看到她小小的一团,一点点摸索着,心情有些复杂。
到了这种时候,唯一愿意帮他一把的,居然是魏惜。
由于他记不清眼镜掉落的方向,两人只好扩大搜索面积,一寸寸的摸着。
山上寒冷,帐篷又收了起来,杨玟亦都冷的牙齿止不住打颤,他知道魏惜肯定更难熬。
但他又没法逞能让魏惜先走,他私心里是希望有人留下陪他的。
两人找了一十分钟,终于,魏惜在石凳背面的角落里,发现了杨玟亦的眼镜。
可惜眼镜已经被摔碎了,镜面裂开丑陋的纹路,像歪歪扭扭的蛛网。
魏惜手指僵硬的把眼镜递给杨玟亦。
杨玟亦心一沉,勉强把摔烂的眼镜戴在了脸上,低声对魏惜道“我现在看不太清,你带我下山吧。”
魏惜顿了顿,没说话。
杨玟亦打着哆嗦,疑惑地看着魏惜,他现在看不清魏惜的表情,但因为魏惜的沉默开始惶恐。
“怎怎么了”
魏惜咳嗽两声,手机灯光在昏暗的地面摇了摇“我有夜盲症,天生的,灯暗一点我看不清,我本来想帮你找到眼镜后让你带我下山。”
杨玟亦懵了“”
杨玟亦“那你刚才不”
他顿住。
魏惜刚才没跟着大部队下山,还不是因为他。
魏惜倒比他冷静的多,她抓了抓发僵的手指,轻吐一口温热的雾气“算了,用手机照着,慢慢走也没事,枫山的台阶很规整。”
杨玟亦心虚气短,弱弱问道“你你行吗夜盲症啊,你没比我好多少吧。”
魏惜率先走到台阶处,手撑着一边的石壁“有什么不能走,人总是要靠自己的,如果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会失望。”
杨玟亦只好噤声,扶着魏惜的胳膊,跟她一点点往下蹭。
魏惜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一段路,后背都被凉汗打湿了,她犹豫道“我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没敢告诉姜颂辛,只好打给魏纯宇。
电话里,魏纯宇那边很聒噪,有人唱歌有人欢呼,歌声震耳欲聋,好像是个ivehoe。
魏惜顿了顿“魏纯宇,你来接我一下,我在枫山上。”
魏纯宇堵着一边耳朵“什么”
魏惜“我们本来打算在枫山看日出,现在不看了,正在下山,你过来接我。”
魏纯宇跑出演出现场,躲在安全通道里,总算听清魏惜说什么。
“枫山那么矮你去看哪门子日出啊”
魏惜皱眉“你快来吧。”
魏纯宇抓了抓头发,心里发急“你注意安全,大晚上下山你行吗你你有夜盲症不知道啊,让他们走慢点带好你,我马上过去”
魏惜挂断电话,继续带杨玟亦向下走。
她想,等她到了山下,魏纯宇应该也赶到了,正好送她回家。
杨玟亦抓着她的胳膊,眼睛模模糊糊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儿。
魏惜有夜盲症,可还是为了帮他留下来了。
他心里最嫉妒最讨厌的人,反倒是现在挡在他前面的。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
杨玟亦低声道“魏惜,我有件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不太敢说。”
魏惜专注着看不太清的台阶,漫不经心道“说吧,闲着也是闲着。”
杨玟亦咽了咽唾沫,一咬牙“魏惜,对不起,我之前一直嫉妒你,针对你。”
魏惜轻飘飘道“我知道,你觉得班主任对我更好。”
都已经毕业了,她无所谓了,那点无法宣之于口的小心思,都会隐匿在过去的记忆里,随时间慢慢淡化。
杨玟亦垂下眼,下意识推了推眼镜“高一那次元旦晚会,年级主任不允许后三百名的学生参加,薛凛要领着学生抗议,我我怕他闹大影响咱班,我偷偷告诉了主任。但但我没想到他妈是教育局长,学校根本不敢动他,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但他特别生气,说要找出来告密的人,我怕他查到我身上,我跟他说我跟他说听到是你告的密。”
魏惜的脚步突然停了。
杨玟亦下意识松开了她的袖子,往后缩了两步,他眼睛微微发红,声音哽咽“真对不起,我当时鬼迷心窍,认为你抢了我的位置,我想让薛凛这个学生会长跟你对着干,让你知难而退”
魏惜总算明白,薛凛对她最初的恶感来自哪里。
他讨厌她做老师的狗腿子,讨厌她记班里同学黑名单,一切都源于他以为她是个告密者,背叛者。
而这一切,她直到现在才知道。
魏惜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抵在掌心,很用力却感觉不到疼。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杨玟亦从台阶上踹下去。
杨玟亦惴惴不安“魏惜”
魏惜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寒意“杨玟亦,已经毕业了,我没心情报复你,但我也不会原谅你,一会儿你下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薛凛,怎样都好,他不可以误会我。”
杨玟亦连连答应。
那之后的缓慢下山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魏惜没有扔下杨玟亦,杨玟亦也没再苍白无力的道歉。
总有些过错,是没有办法补偿的,他也清楚,今天之后,他和魏惜绝无冰释前嫌的一天。
薛凛下到了山脚,目光却一直回望下山路。
漆黑的小路上,断断续续下来很多人,但唯独没有魏惜。
他一开始还告诉自己少管闲事,不用操心,魏惜那么精明,绝对不会陷入危险。
但等了半个小时还没人影,他终于开始焦躁。
宋泽臣嘀咕着“下来多少了,我都没数,开车走一波了吧。”
山下燥热,西尧已经恢复了体温,她低声道“阿凛,我们也走吧,都十一点了。”
隋倘关切道“西尧,我先带你回去,你不是痛经吗”
西尧固执道“我等阿凛。”
就在这时,一辆浮夸嚣张的火红摩托冲到了枫山停车场,摩托一个急停,刺啦一声,在地面划出长长的停车痕。
魏纯宇长腿点地,单手摘下头盔,脖颈鬓角挂满了汗,脸色沉的吓人。
他从ivehoe一路骑摩托冲过来,差点就闯了红灯。
一想到魏惜深夜呆在山上,他就有点失控。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魏铭启带他和魏惜玩夜间动物园,结果因为一场演出,跟魏惜走散了。
动物园里有很多危险区域只能坐着小火车参观,但魏惜有夜盲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去哪儿。
魏铭启赶紧联系广播找人,魏纯宇都急疯了,恨不得把动物园翻过来,最后才在猫头鹰房外的木椅上找到魏惜。
魏惜当时浑身发抖,看见魏纯宇就娇娇气气的哭。
魏纯宇腿一软,差点没给她跪一个。
当天魏惜就发了高烧,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颂辛都不允许魏铭启单独带他们出去了。
魏纯宇下了摩托,一眼看到了薛凛。
他是知道薛凛和他姐暧昧不清的,魏惜没有刻意瞒着他。
他管不了魏惜,但架不住他一直看薛凛不顺眼,听说俩人闹掰了,他还挺开心。
魏纯宇带着浑身怒气朝薛凛走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他直接拽住了薛凛的领子,咆哮道“是你他妈要看几把日出吗作死别带着我姐,遇到你就没好事”
薛凛眸色一沉,拧着魏纯宇的手腕将他推开,理了理外衣,冷声道“魏纯宇你有病吧”
魏纯宇心下已经认定,就是薛凛带着他姐来的,不然魏惜不可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他指着薛凛的鼻子,咬牙恨道“我姐要有什么事,我废了你”
薛凛脾气也上来了,他压抑一晚上了,正愁没地发泄,他挽了挽袖子,朝魏纯宇走过去“你他妈试试”
魏纯宇暴躁道“老子没空跟你试我姐有夜盲症,你个傻逼让她大晚上在山上呆着,不甩你甩谁”
薛凛脸色一变,浑身血液凝固,慌张问道“你说什么”
魏纯宇已经朝上山道跑过去了“滚”
“操”薛凛恨恨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什么,他来不及多想,追着魏纯宇往上山路跑。
西尧急着喊了他一声“阿凛”
但薛凛根本没回头,他以比魏纯宇更快的速度,冲进黑暗里,义无反顾。
其他还没来得及走的同学围观着,窸窸窣窣议论“怎么回事啊”
“来的那是嘉聿的魏纯宇吧,好狂啊。”
“我算是知道魏纯宇和薛凛有多不对付了,这都差点打起来。”
“不过薛凛听到魏惜有夜盲症怎么那么着急啊”
“不知道,魏纯宇着急我还能理解,薛凛跟魏惜不熟吧。”
“我从没见薛凛这么担心过哪个女生”
西尧望着薛凛消失的地方,嘴唇慢慢失去血色,脸色苍白起来。
他就这么走了,连犹豫都没有。
哪怕他已经跟她分手了,哪怕他亲口说已经不在意她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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