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小说:折姝 作者:鹿时眠
    早春寒凉, 暖阳斜斜悬在蔚蓝无云的天穹。

    官道旁乌泱泱的山林碧色隐现,抽出嫩绿细芽的枝头覆着白雪,摇摇欲坠。

    “少夫人, 山苍侍卫去山里寻了些野山楂,老奴已经清洗干净。”

    “可要用些”马车车厢外, 传来孔妈妈有些忧心的声音。

    林惊枝浑身无力靠在裴砚怀中,她纤长浓密眼睫微微一颤, 慢慢睁开眼睛。

    车厢竹帘, 用金钩挑起一丝,孔妈妈恭敬站在外边的身影,隐隐可见。

    林惊枝摇了摇头,声音略带嘶哑“妈妈我不用,你和晴山她们几人分了吧。”

    孔妈妈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林惊枝就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唇,小声咳嗽。

    裴砚伸手端过一旁紫砂小炉里温着的蜜水,先抿一口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失了血色的唇边。

    “谢谢。”

    林惊枝浅浅饮了一小口,就摇头不要了。

    裴砚锋利眉心始终蹙着“可还是晕得厉害”

    “距离下个住宿驿站还有半日路程。”

    “你若受不住, 今日就原地休息一夜。”

    林惊枝看得出来,裴砚这一路行程紧迫,她并不想让他觉得为她付出多少,于是咬了咬唇道“夫君不必如此。”

    “一路上已经耽误许久。”

    “早些赶路, 等到汴京就好了。”

    裴砚看着她, 虽瘦得厉害,但那模样越发的楚楚怜人。

    此刻她乖顺躺在他怀中模样,香软异常, 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抓了一下,又麻又痒,止不住的越发怜惜。

    从上回去温泉庄子时,裴砚就注意到林惊枝有晕车的问题。

    但他没想到,这路上他千防万防,止吐止晕的汤药带了不少,却因为从陆路换到水路,江面风大,一场风寒导致林惊枝夜里起了高热。

    就算后几日养好了,可身体终究是虚弱空亏,后续路程无论是晕车还是晕船,一日更胜过一日。

    她本来就纤瘦的身子,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裴砚带着林惊枝出发汴京,是在沈观韵一行人走后的第三日。

    也就是一个月前的某个漆黑深夜,裴砚直接用大氅裹着还在睡梦中的她,没有一丝耽搁上了马车。

    一行人轻车简装,从河东郡裴家老宅出发,行程隐秘,换了数次马车,再由陆路换到水路,直到距离汴京皇都还余五六日行程时,才下船换成马车。

    上辈子,林惊枝是没坐过船的。

    初春的江面化冰不久,水路虽快,但也因为冰面还未全化,偶尔遇到极寒的天气也会耽搁几日功夫。

    至于江面上风景,林惊枝就算是有心欣赏,奈何身上也没有多余力气。

    等到下了商船后,他们就换成现在这辆马车。

    林惊枝猜测,裴砚深夜出行避开众人视线,多半是和裴家或者是汴京宫中,脱不了关系。

    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裴砚动作实在太快。

    别说当初沈观韵以及裴家所有人,被裴砚所谓因顾及她身子虚弱,要待开春后再出发这个理由给忽悠搪塞过去,就连林惊枝自己都没有任何准备,就被裴砚无声无息带离河东郡。

    就不知观音寺的寂白,要何时才能探听到她已离开河东郡,去了汴京的消息。

    林惊枝靠在裴砚怀中,闭着眼睛,脑中各种纷乱思绪划过。

    马车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再次出发。

    三日后,日暮黄昏,树影斜斜。

    一行人,悄无声息进了汴京皇城。

    玄黑无光马车,最终在一处瞧着十分低调宅院前停下。

    一直跟随马车左右的几十名黑衣侍卫,在马车停下瞬间,眨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几名衣着平平,面容普通的跟车小厮,以及伺候林惊枝生活起居的仆妇。

    裴砚用大氅裹着她,直接抱进宅院内。

    比起裴宅抚仙阁的院子,这处位于财神庙东街后巷的宅院。

    闹中取静、柔和雅致,没了裴家那种世族规矩压制下的刻板,四周簇新,连草木都生长得更为肆意些。

    孔妈妈带着晴山、绿云,去小厨房准备吃食和热水。

    等林惊枝从耳房沐浴出来,房中已没有裴砚身影。

    她浅浅喝了小半碗燕窝牛乳羹,眼皮就如压了重铅,再也撑不住汹涌而出的困意,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就被孔妈妈和晴山扶着去床榻休息。

    深夜,宅院书房灯火通明。

    云暮和山苍守在门外。

    裴砚端坐在书案前,唇角勾着似笑非笑弧度,黑沉视线落在不远处两个年岁与他差不多的男人身上。

    楼倚山病恹恹靠在书房里的紫檀木椅子上,一边咳嗽,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密信交给裴砚“你让我查的东西。”

    “当年那事,沈家上下做得隐秘,查不到多少。”

    “不过这些年,沈樟珩一直在暗中寻人,据探子交代,这事他应该连沈太夫人都瞒着的。”

    裴砚闻言,淡淡颔首,玉白指尖点了点桌案,朝楼倚山道“放下东西,你可以走了。”

    楼倚山一见裴砚那嫌弃动作,他当即咳得差点一口气直接喘不上来。

    煞白唇瓣,被他咳出了几分唇红齿白的模样,慢吞吞换了个姿势继续瘫着“听说嫂夫人病了。”

    “需不需要,本神医给嫂夫人算上一卦再诊一个平安脉。”

    这时候另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道“你当神棍就好好当神棍,当什么郎中,经你手治病的人,你倒是说说,还活着几个”

    楼倚山面对何留行的冷嘲,他像是没听见般,依旧看着裴砚“殿下真的不需要”

    裴砚漆眸敛了一瞬,极冷声音道“暂时不用。”

    楼倚山有些可惜叹了口气“殿下一直把人藏着护着也不好,既然都把人带来了汴京,总要见一见的。”

    裴砚白皙指节叩了叩桌面,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道“还不到时候。”

    何留行倚在窗前,窗外有寒风吹入,凉得厉害,夜风也把他声音吹得有些飘忽“殿下最开始并不打算带嫂夫人来汴京。”

    “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裴砚骤然抬眸看向何留行,冷白下颌瞬间绷紧,眼中凌厉视线一闪而过。

    何留行本以为他不会回答。

    下一瞬,却听到裴砚声音极淡道“带在身旁瞧着,最为安全。”

    可裴砚这话却透着两种意思。

    到底是带着身边盯着、防着安全

    还是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护着她的安全

    何留行也没再问,他渐渐从最初吊儿郎当样子,恢复了几分正色“你回汴京这事,想必也瞒不了多久。”

    “出不了几日,无论是裴家,还是陛下必定会派人来这寻你。”

    “你离京多年,可要先进宫”

    裴砚眼中冷色一闪而过,忽然看着楼倚山问“大皇子和沈家联姻,宫中有下旨的意思吗”

    楼倚山长眉一皱,轻咳着道“按照年前陛下和宫中娘娘的态度。”

    “若要下旨,我们司天监就该早早测算良辰吉时,可年后宫中一反常态没了动静。”

    “我瞧着,这圣旨一时半会,估计下不了。”

    “不过说来,沈大姑娘和大皇子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大皇子这些年,心思全都在如何讨好沈家身上。”

    “好在沈家家主沈樟珩倒是个拎得清的,虽然沈家女眷和后宫娘娘关系紧密,他在朝中,这几年就像个透明人,从不站队,加上又没儿子,陛下对他是放心。”

    书房里说话声音不大,裴砚眸底仿佛蒙了层阴晴不定幽色。

    他看了一眼窗外时辰,忽然慢条斯理起身“你们也该回去了。”

    何留行莫名其妙“你哪次找我们谈话,只说半个时辰,便送客赶人的。”

    “天色还早,不如叫山苍寻些酒水、山橘,拿小炉温着,边吃边说。”

    裴砚连眼风都不给何留行一下,面无表情大步迈出书房。

    “哎哎六哥、”何留行小跑跟在后头,边喊边追。

    好在楼倚山眼疾手快,他看似病恹恹的,力气却极大,拉着何留行的衣袖就骂“蠢货。”

    “他是成亲了的郎君,夜里不陪嫂夫人,陪你饮酒说话”

    “我看你是疯了吧”

    何留行冷哼“你懂什么。”

    “外头成了亲的男子多不胜数,你瞧哪个是会日日归家的”

    楼倚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何留行“嫂夫人能一样吗”

    “裴砚都把嫂夫人带到汴京了。”

    “你也不想想嫂夫人日后的身份。”

    “你真当裴砚把她带在身旁,是为了防她”

    “你别真的蠢到,被外头传言迷了眼。”

    何留行抿唇不语,他眼中压着的淡色,分明是没有重视这位嫂夫人的。

    屋内,晴山在林惊枝身旁守着。

    见裴砚从外间进来,赶忙行礼退下。

    林惊枝睡得眼尾娇红,乌发松松落在枕上,衾被下一截玉般脖颈,白得惊人。

    裴砚伸手,干燥掌心碰了碰她额心温度,又伸手往衾被下摸了摸她的手心,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去耳房沐浴。

    这日深夜,裴砚难得失眠,睁眼直至天明。

    林惊枝醒来时,就见他沉黑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的脸上,浅浅的又带着某种深意。

    “醒了”裴砚嗓音低低,透着一丝喑哑。

    林惊枝有些迷糊点了点头“嗯。”

    裴砚继而拍了拍她纤瘦背脊,语调浅浅“再睡会。”

    “日后我们都住在这,也不用去给长辈请安。”

    “你不必早起。”

    林惊枝眼皮沉沉,并没把这话放进心上。

    自从顺利到达汴京后,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微微松上一丝。

    因为眼下一切,终于和前世不再一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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