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从耳房沐浴出来时, 林惊枝手里拿着一卷书册,她靠在暖阁里的美人榻上,漫不经心翻着。
手边桌案上放着淡青色小瓷瓶, 黄铜小剪子,还有一卷白色巾布。
“脱了吧。”林惊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伸手点了点身前位置,忽然开口朝裴砚道。
裴砚捏着衣襟的指尖一顿, 被水雾熏得有些漆沉的眼底情绪难辨。
他大步走上前, 慢条斯理脱下里衣, 紧紧攥在掌心里。
屋里, 烛火摇曳。
林惊枝放了手里的书册, 起身净手后, 才拿起淡青色小玉瓶,把里面姜黄色药粉轻轻倒在裴砚胸前, 被热水泡得微微有些泛白的伤口上。
第二次处理外伤, 林惊枝动作显然熟练不少。
就连伸手给裴砚缠白色布条时, 也没有白日里那种紧张,却不知两人离得极近,她雪白后颈毫无遮挡暴露在裴砚视线中。
他炽热鼻息落在她肌肤上,那一块皮肤早就粉润娇艳, 漂亮得让人想轻轻咬上一口, 留下浅浅的印记才好。
屋内, 琉璃画屏宫灯明亮。
林惊枝用剪子剪断布条后,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乌眸微抬看向裴砚“夫君若下回再淋雨弄伤。”
“妾身便不管了。”
说完林惊枝收了东西,没有任何犹豫,走出暖阁去了西梢见到主卧。
裴砚站在暖阁里许久没动, 幢幢烛火落在他清隽冷白的侧脸上,显得轮廓线条凌厉沉冷。
深夜,风凉。
裴砚闭了闭眼,忽然伸手推开一旁的支摘窗,晦暗眸色落在夜色里,扑面而来的湿凉水气落在他脸上,又冷又急,他却像感觉不到般,足足过了半刻钟后,才转身关窗,朝西梢间主卧方向走去。
林惊枝已经睡下了,盖着厚厚衾被,朝里侧躺只露出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娇媚小脸,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床榻最里侧。
裴砚视线先从林惊枝卷翘微颤的睫毛上滑过,然后落在她一截雪白无瑕玉颈上。
微俯下身,指尖捏着衾被一角稍稍用力。
下一刻,裴砚掀躺了进去。
他方才吹了冷风,这会子身上还透着凉意。
躺下瞬间,能明显感觉到身旁睡着的林惊枝身体刹时绷紧。
“枝枝。”裴砚忽然侧身,一双手揽过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林惊枝红唇抿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裴砚忽然幽幽一叹,慢慢收紧双臂,宽厚胸膛隔着薄薄里衣,贴在林惊枝漂亮如蝴蝶般的肩胛骨上,指腹安抚似的轻轻拍着她僵硬背脊。
“我不做。”
“就这样抱抱你。”
“好不好。”
林惊枝长睫轻轻一颤,她没同意,也没拒绝。
“睡吧。”裴砚哑声道
翌日清晨,裴砚起身时林惊枝骤然睁眼。
她透着睡意的乌眸含着慵懒春色,衣襟半解散了大半,白皙香肩若隐若现,再往下就是海棠红色绣着并蒂牡丹内里的小衣,也略松了一些。
裴砚站在榻前穿衣,眸色倏然一暗,落在林惊枝饱满的浑圆上,喉结微微滚了一下。
“时辰尚早,你再睡会。”
“到了时辰,孔妈妈会叫你。”
“嗯。”林惊枝睡眼迷蒙,也不管同她说话的人是谁,娇娇应了声后,玉白指尖往上拉了拉衾被,再次沉入梦中。
直到日上三竿时分,孔妈妈声音从屋外传来。
“少夫人。”
“该起了。”
“若再睡下去,夜里就该失眠了。”
“嗯。”林惊枝慢悠悠伸了个懒腰,终于精神饱满醒来。
孔妈妈和晴山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进屋伺候。
等到用膳时,已是午间。
“少夫人。”
“郎君早晨出门前,同老奴吩咐。”
“叫少夫人午膳不用等他,但夜里郎君回屋中。”
孔妈妈站在一旁给林惊枝布菜,小心开口道。
林惊枝捏着汤匙微顿了一瞬,抬眸看向孔妈妈,语调极淡“劳烦妈妈下回告诉他。”
“我从未想过要等他用膳。”
孔妈妈霎时面色一抽,朝林惊枝点头道“少夫人话,老奴记下了。”
“若郎君问起,老奴就算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也一定会如实回答。”
林惊枝满意朝孔妈妈笑了一下。
下一瞬,她眉心微微一蹙“对了。”
“云暮昨日被罚,背上的鞭伤可是有好些”
“有请郎中看过么”
孔妈妈手里握着银筷,给林惊枝桌前的碗里添了一块玫瑰莲蓉糕后,才缓缓道“老奴知晓少夫人必定会问起云暮的事。”
“大清早,老奴就亲自去云暮歇息的院子问了。”
“郎君昨日已经请了楼大人给云暮治伤,还赏了上好的膏药,少夫人不必担心。”
林惊枝小小口吃着玫瑰莲蓉糕,唇角浅浅的勾了一下,看似在笑,眼底却透着深意。
“云暮那伤,妈妈觉得多久能好”
“我瞧着山苍是下了重手,十鞭下去,都皮开肉绽流了许多血。”
孔妈妈眸色微闪,脑中忽然想起她之前伺候贵人时,见过的无数种惩人的手段。
因苍老略有点拉耸的唇角,压了压,如实同林惊枝说“少夫人恐怕不知。”
“其实这刑罚也是颇有讲究的。”
“汴京许多高门深宅,会专门养一批负责行刑的婆子小厮。”
“若想要一人死,就算是不见血,也能打得那人筋骨断裂脾脏破碎而亡。”
“若只是稍加惩戒做个样子,明面上可以瞧着下了重手,鲜血淋淋,实际不过是破了点皮肉,根本没伤着根骨,过不了几日就能好全。”
孔妈妈这番话,虽说得有些委婉,林惊枝却听明白了其中暗藏的深意。
所以云暮那伤,多半是瞧着恐怖,实际上并不见得有多严重。
行刑的那个侍卫山苍,无论做什么只听裴砚一人吩咐,所以昨日那十鞭子,八成是得了裴砚授意的。
想到这里,林惊枝心底忽然冷笑一声,乌眸中压着不快。
她想了想,朝孔妈妈吩咐“劳烦妈妈拿了钥匙,去库房挑一根百年的老山参送到云暮养伤的屋子里去。”
“告诉云暮,是我亲自吩咐你送过去的。”
孔妈妈一愣,赶忙应下“是。”
三日后,外院书房里。
裴砚端坐在椅上,云暮身形笔挺跪在地上。
他身上的伤,短短三日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子云暮背脊发凉,额心透着一层冷汗。
“主子,这山参是三日前,少夫人吩咐孔妈妈亲自送来的。”
“小的不配,请主子收回。”云暮双手举过头顶,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匣子里装的是一颗成色极好的百年山参。
“呵,既是少夫人赏赐,你寻我做何。”裴砚忽然冷冷笑了一下,他漆眸落在云暮身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可云暮却被他这一声莫名其妙的冷笑,吓得汗毛直竖,只觉自己这回才是真的大难临头。
明明平日里最好说话不过的少夫人,近来几日,却像是故意针对他一样。
除了这只百年山参外,还特地派身旁的丫鬟婆子来嘘寒问暖过好几回,搞得云暮胆战心惊,就怕被自家主子的眼神杀死。
“主子,小的觉得上回那十鞭,少夫人应是看出门道来了。”
“毕竟有孔妈妈在少夫人身旁伺候把关,什么东西能逃得过孔妈妈的眼神,少夫人多半是知晓,我和山苍不过是合谋演了一出卖惨的戏。”
裴砚不紧不慢端了桌案上茶水,缓缓抿了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暮“所以这事,你寻了机会和山苍去认个错。”
云暮霎时露出一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可是这事,明明是主子吩咐的。”
裴砚凤眸,十分危险眯了一瞬“若办不好,那就别在我身旁伺候了。”
“是。”云暮苦着脸,躬身退了出去。
时间转眼半个月后,林惊枝汴京已有月余。
午后,春光融融,天气已转暖不少。
孔妈妈从边头进屋,笑着朝林惊枝笑道“少夫人,裴二姑娘从河东寄给少夫人的信,方才云暮送了过来。”
林惊枝先是一愣,紧接着匆忙放下了手中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册。
伸手接过孔妈妈递上前的书信,书信用漆蜡完好封着,并没有打开的痕迹。
林惊枝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拆开,她视线落在薄薄的信纸上。
裴漪怜零零碎碎在信中说了许多,她离去后河东郡发生的事。
府中三姑娘裴漪沁定了亲,开春时裴太夫人还病了一回,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林惊枝猜测,多半是因为裴砚连夜带她离开河东裴氏,这件事给气的。
后来等太夫人病好后,裴漪怜就趁着陪周氏去观音寺还愿的那次,找了借口跟同,给寂白递了信。
看到这里,林惊枝才松了一大口气。
等再往下看时,她眸色又忽地一顿,眼中压着诧色。
因为裴漪怜在信中说,等过些日子,天气再暖些,她要跟着周氏还有养伤的裴琛一同去汴京。
在林惊枝前世记忆中,裴漪怜出事后,周氏受了极大打击,就渐渐不理会外边事务。
只是上一世,在她死前,周氏都没离开过河东郡。
在汴京跟在裴家家主裴寂身旁入朝为官的,一直都是裴琛。
可眼下,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了。
裴漪怜好好活着,周氏也即将离开河东前往汴京,就连三姑娘裴漪沁都早早定了亲事。
事态走向,好像因为她不经意的一些决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惊枝捏着薄薄信纸的指尖,有瞬间僵冷,她站起身走到点燃的灯烛前,小心翼翼烧了信件。
娇艳唇角明明勾着浅浅的淡笑,眼神却冷得厉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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