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
“不要。”裴砚瞳孔骤缩, 目眦尽裂。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肌肉在瞬间绷紧, 快如一抹闪电往前扑去, 冷白掌心护在林惊枝纤瘦白皙的脖颈上,他抱着她,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覆着白雪的松林地面, 霎时拖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长痕, 裴砚把林惊枝护在怀里。
滚烫鲜血,顺着他手背割裂的肌肤,淌在林惊枝雪白的脖颈上,就像雪中盛开的娇艳牡丹。
她要当着他的面自杀, 就算是死也绝不同他回去。
所以刚才那一刺, 林惊枝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有些空洞的眼神落在裴砚脸上, 煞白唇瓣抿了抿,眼底透着决绝“为什么。”
“裴砚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放过我。”
裴砚心脏急剧跳动,背上的骑装被冷汗浸湿。
林惊枝手中锋利无比的匕首, 就插在他右手的手背上,捅穿了, 刀尖在她脖颈正中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点子。
他若再慢上一丝,或者她手腕力气再大些,裴砚不敢往下想,那些令他窒息的画面, 如同钝刀割肉般的折磨。
“不要离开我。”裴砚颤着指尖要给林惊枝擦去脸上泪水,却发现整个掌心都是鲜血。
他像受伤无助的猛兽, 跪在林惊枝身前的雪地里,以极其卑微的姿势俯身去吻她,泪水咸涩滚烫, 他唇舌触及就像是致命毒药,绞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枝枝。”
“你不能不要我。”
裴砚喉咙滚了滚,面无表情拔掉手背上插着的匕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落在林惊枝颤抖的睫毛上,在她眼尾的泪痣旁,划出一抹鲜红血痕。
林惊枝挣扎起身,想离他远远地。
可裴砚受伤的掌心落在她纤细腰上,滚烫鲜血浸湿她的衣裳。
他深浅难辨的乌眸,含着令她心悸的缱绻“枝枝,跟我回家。”
裴砚指尖微微动了动,手臂用力抱着林惊枝站了起来,他像从地狱杀出的鬼魅,清隽的俊脸上透着疯的神色。
林惊枝眼瞳含着的泪,像断线的珠子,簌簌滑落。
她蜷着的掌心猛地抬起,用尽全身力气一耳光落在,裴砚那张沉金冷玉没有任何瑕疵的侧脸上。
“啪。”巴掌声不大,却清清楚楚落在松林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一刻,飞鸟走兽以及林子里的人,骤然寂静。
林惊枝在笑,唇角扬起嘲讽冷笑“裴砚。”
“你放我离开。”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禁锢我的自由,我早该同你和离。”
她说着,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去。
裴砚俯身,带着极重血腥味的吻,落在她唇角上,声音嘶哑透着纵容“枝枝。”
“手疼不疼”
“我会心疼的。”
林惊枝目光凝滞,高高举起的掌心再也落不下去。
“我带你回去,去见裴漪珍最后一面好不好。”
“漪珍快不行了。”
裴砚的话,戳破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林惊枝知道,她跑不成了。
白玉京要带走她,恐怕会损失他全部的侍卫,这些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却又因她受伤或者是死亡。
林惊枝看着裴砚,突然嚎啕大哭。
那种再也压制不住的情绪,铺天盖地让她崩溃。
“你为什么不愿放过我。”
“为什么”她哭得浑身颤抖抽搐,不能自已。
“睡吧。”
“睡醒就回去了。”裴砚朝她温柔笑了一下。
林惊枝的哭声渐渐软了下去,她努力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脑中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告诉暗卫营的人。”
“收队。”裴砚用脸颊贴了贴林惊枝哭得发红的脸颊,滚烫唇一点点吻净她脸上的泪。
他被她打了,侧边脸颊略有些红肿,身上玄黑的骑装已经被鲜血浸透,颀长的身影,如同神明垂眸俯视,依旧高高在上。
“今日我必须要带走她。”裴砚抿着唇往前迈了一步。
白玉京握紧手中剑柄,剑尖上还在滴血。
“裴砚,你该死。”白玉京一手攥住裴砚的衣襟,他朝他脸上就是一拳。
裴砚没躲,清俊的下巴顿时青了一大块,舌尖扫过唇上沾着的血,他笑得像个疯子“有什么为什么”
“枝枝是孤的妻,孤带她回去是天经地义。”
“白玉京你算个什么东西,她受苦时你没寻到她,她嫁给我时你也没寻到她。”
“这一生,我纵她、宠她,把她娇滴滴的养着,凭什么你一来就要带走她,就因为你是舅舅你若真有心,早干什么去了。”
白玉京一开始只是觉得裴砚的质问有些可笑,可听到后面,他渐渐沉默,寻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前半生,除了寻找长姐的踪迹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复仇上。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他“舅舅”的女孩存在。
他对林惊枝所有的好,不过是源于他的自私和他对于长姐愧疚。
裴砚冷冷看着白玉京,嘲讽哼了声“现在还无须你保护她的时候。”
“孤当初去乌依江渡口,交还月氏玉玺给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他舅舅。”
“白玉京,你不要忘了,你和孤之间的交易。”
“当年月氏公主为何会被月氏余孽追杀,你心里最清楚不过。因为她联姻时,带走的是月氏的玉玺,为了等到你成人那天,她可是费尽心思。”
白玉京下颌紧绷,握着剑柄的掌心发抖。
“主子。”
山苍垂眸上前,单膝跪在裴砚身前“队伍已整合完毕,随时归京。”
裴砚抱着林惊枝,直接上了白玉京的马车。
冷白指尖挑开车帘,面无表情吩咐“出发。”
“是。”
直到马车离开许久,白玉京像是回过神一样,他捂着心口忽然喷出一口血。
他与裴砚交手,明面上是他占了上风,重伤裴砚。
实际上裴砚肩膀的剑伤并不严重,暗中给他的那一下,却差点要了他半条性命。偏偏裴砚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逼得林惊枝下了马车。
“君主。”
侍卫小心翼翼看着白玉京“可要把公主殿下的孩子抢回来”
白玉京摇头,薄唇轻勾冷笑“暂时不用,他总有求我的时候。”
他擦去唇上沾着的鲜血“回月氏。”
大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马车悄无声息穿过长长的宫道,扑簌雪花打着旋儿,落在朱甍碧瓦燕北皇宫上,马车车轮碾压过雪地,发出极细微的“嘎吱”声。
“太子殿下。”是宫婢内侍行礼的声音。
寂静无声的东宫,霎时灯火通明,没人敢有任何懈怠。
林惊枝被裴砚带走后,她昏昏沉沉少有清醒的时候,只记得马车走得并不快,每过驿站裴砚会停下来,抱她去洗漱。
一到夜里她就烧得厉害,迷迷糊糊也不知说了什么。
这个强迫他回去的男人,视线没有一刻不是落在她身上的。
“枝枝,喝药。”是裴砚喊她的声音。
林惊枝长长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一处明亮的寝殿,华贵床榻,四周挂了薄纱放着屏风,她身上干爽,空气里还带着熟悉的冷香。
有一抹炙热落在她脖颈上,有些粗粝,在林惊枝愣神的时候,裴砚饮下一口苦涩药汁,贴着她唇,缓缓喂进她口中。
林惊枝冷冷盯着裴砚,忽然狠狠朝他舌尖咬去。
两人口中都是浓稠咸腥的血腥味,他不退让,她也不松口。
“你滚出去。”林惊枝挣扎的时候,挥手打翻了一旁矮桌上放着的汤药。
裴砚怕烫着她,伸手把她护在怀里,两人身上都沾了药汁,很是狼狈。
“殿下,不如让奴才来伺候。”是孔妈妈的声音。
裴砚凛冽的漆眸,透着杀意。
他只有视线落在林惊枝身上那一刻,周身的冷意才会一点一点淡去。
“裴砚。”
“你滚。”林惊枝淡淡扯了一下唇角。
裴砚眼中有狼狈闪过,他唇瓣紧抿起身去后方衣橱拿了干净衣物,不发一言要给她换上。
林惊只能伸手推他,张口咬他,像只暴怒的小猫,他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她累了,挣扎渐渐停止。
裴砚温柔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眼睛里满是缱绻隐忍。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种局面,梦中那些渐渐完整的记忆,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他。
但是要他放手,那还不如杀死他。
汤药了含了催睡的成分,林惊枝渐渐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裴砚见她睡熟,是柔顺乖巧的模样,才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出去。
孔妈妈和晴山还有青梅,就守在寝殿外。
裴砚经过,脚下步伐没有停顿“照顾好太子妃。”
“若还发生之前的事,你们都不用活了。”
三人一凛,知道他的话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裴砚离开不过一个时辰,东宫就闹了起来。
孔妈妈和晴山面色煞白,看着林惊枝握在掌心里的,不知什么时候藏的瓷碗碎片。
“姑娘,奴婢求您,不要。”晴山不知所措跪在地上。
孔妈妈苍老唇瓣颤抖得厉害“太子妃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气。”
“但您有什么要求,奴婢让人把殿下寻来好不好。”
林惊枝惨笑朝孔妈妈和晴山的方向摇头,她只想逃离他的身旁,就算是死。
可下一瞬,她手腕剧痛,忽然被人从身后握住。
“枝枝。”
“我觉得我还是太过于纵容你了。”裴砚声音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
他根本不顾林惊枝的挣扎,指腹用力一拧,她就因为疼痛松开了指尖,掌心里握着的瓷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裴砚动作有些粗鲁地把林惊枝揽进怀里,他语调极寒,带着从地狱吹来的阴风“今日在殿中扫撒伺候的是哪个宫婢,为何会遗落瓷片。”
“让山苍带下去好好审问。”
林惊枝不敢相信抬眼盯着裴砚,她声音发抖“裴砚。”
“关宫婢什么事,瓷片是我打翻药碗时,自己藏的。”
裴砚双臂收紧,忍着心脏急剧的痉挛绞痛,俯身狠狠地吻她。
他不顾她的挣扎,也不顾有丫鬟嬷嬷在场,直吻到她不能呼吸,才缓缓离开她的娇红的唇瓣。
“为什么不关宫婢的事。”
“你若受伤,她们就该受到惩罚。”
“枝枝你莫要忘了,整个东宫内,但凡有谁伺候不尽心让你磕伤碰伤,孤会按宫规惩罚。”
林惊枝眸光发抖,因为呼吸困难,双颊通红。
她掌心被瓷片划破口子,还渗着血珠子。
在对他没了任何办法后,她满肚子火气,只想发泄。
这样想着,林惊枝带着血珠子的掌心落在裴砚脸颊上,鲜艳的血痕滑过,带起一声不大不小的巴掌声。
“啪。”
孔妈妈吓得脸色大变,晴山同样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
殿中所有伺候的宫婢内侍,当场跪了一地。
裴砚脸上表情不见任何变化,他只是微微偏偏头,缠着绷带渗着鲜血的掌心,轻轻握住林惊枝的手腕。
他声音沉哑,还透着几分无奈“手疼不疼”
“我说了,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他说完,低头吻了吻林惊枝粉润的指尖,滚烫舌尖一点点舔净她掌心鲜血,然后亲自给她清伤包扎。
林惊枝就像是一个被他被操控着的木偶,他对她的好,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
“裴砚。”
“放过我好不好,我累了。”林惊枝愣愣看着裴砚,语调透着哀求。
裴砚没说话,只是沉默吻着她的指尖,用牙齿轻轻地啃咬,力道不重却让她发慌。
“裴砚。”
“算我求你。”林惊枝说着,忽然就落下泪来,她哭得颤抖,霜白的微仰的脖颈上,有一点如同芝麻般大小的红痕,是她前几日刺破裴砚掌心留下的痕迹。
血痂已经掉了,可那红色的痕迹,就像渗进了的皮肉,带着让她永远忘不掉的回忆。
裴砚垂眸吻她,一下又一下,那吻轻得像是羽毛一般。
“枝枝。”他笑了一声,在林惊枝看不到的地方,他猩红的双眼此刻泛着的是极端的偏执“孤怎么可能放过你。”
“孤这一生。”
“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枝枝手中。”
“枝枝若想逃开,那就找机会杀了孤。”
裴砚看她哭,眼泪落在他身上,灼得他心口像被人捅烂般的痛。
“睡吧。”他微颤的掌心,抚了抚林惊枝后颈,肌肉紧绷的手臂揽着她纤细的腰,林惊枝忽然软软倒在他怀中。
等她再醒来时,殿中已是深夜。
“娘娘。”晴山跪在榻前的脚踏上,正在给她掌心的伤口换药。
林惊枝愣愣看了晴山许久,喉咙涌出一阵苦涩“我逃出惊仙苑后,他有没有为难你”
“可有被罚”
晴山握着药瓶的指尖发紧,轻轻朝林惊枝摇头“太子殿下并没有为难奴婢。”
“不过,云暮大人和青梅妹妹,在您回来的那日夜里一起受了刑罚。”
林惊枝眸光一颤“他罚了他们什么”
晴山想到那日深夜殿外的鲜血淋漓的场景,她依旧觉得恐怖。
喉咙发紧,晴山用干涩的声音道“是郎君亲自动的手。”
“乌金鞭子,青梅妹妹被罚了十鞭,云暮大人罚了二十鞭。”
“后来奴婢给青梅上药,青梅的背脊都抽烂了,郎君这次是下了重手。”
林惊枝呼吸变得急促压抑,她才换好药的掌心内全都是冷汗。
她想起初到汴京时,她被太后娘娘请到宫中的那一回,云暮没能阻止她。
进宫触了裴砚的逆鳞,云暮受罚,她被裴砚搂在怀中看着云暮跪在庭院下,苍山行刑,一共鲜血淋漓的十鞭。
后来她知道,那次裴砚并没有下重手,只是吓唬她而已。
可是林惊枝没想到,因为她这一回的逃离,竟然会直接连累青梅和云暮两人。
云暮有失察之责任,青梅恐怕是因为帮她放了那个蝴蝶风筝。
寂静夜里,林惊枝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有力的鼓动声,她手脚冰凉深深吸了口气,想要起身下榻。
就在她掀开衾被的时候,她听到床榻上传来铃铛轻响。
她目光猛地顿住,落在雪白脚踝上,在烛灯下闪烁银光的链子上。
链子极细,连着榻尾,有个锁扣着,只要她一动,链子会跟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是什么”林惊枝浑身发抖。
晴山垂着眼眸不敢看她,声音艰涩道“这是太子殿下亲自给你戴上的银链。”
“没有他的同意,宫中伺候的人,谁也解不开。”
林惊枝胸口起伏,掌心被修剪平整的指甲抠出了极深的月牙痕“叫他过来。”
“现在就过来。”
林惊枝震颤目光,从寝殿各处扫过。
她发现,不光是脚踝上的银色链子,整个寝殿所有锋利的瓷器,摆件都已经被人收起来。
裴砚就是个疯子,自以为是的疯子。
他总能这样轻描淡写,逼她恨他。
裴砚进来时,林惊枝坐在床榻上冷冷盯着他。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挑起她雪白的下颌“枝枝是想我了”
林惊枝偏头避开,伸手扯过床榻上的枕头,用尽力气往裴砚身上砸去。
裴砚也不躲,慢条斯理在林惊枝身旁坐下,唇角含着淡笑。
“生气了”他怜惜吻了吻她眉心。
语调一顿,继续道“等枝枝睡醒,孤明日带枝枝去崔家,看漪珍好不好。”
“裴砚,你让我觉得恶心。”林惊枝握着枕头的指尖哆嗦不止,她视线落在雪白脚踝上的链子上。
裴砚单膝跪在床榻上,俯身在她纤细雪白的脚踝轻轻落下一吻,他唇角依旧勾着浅笑,像个无药可救的疯子“枝枝难道觉得不好看”
“孤觉得这银链配枝枝最合适不过。”
“枝枝若不喜欢,孤再给枝枝换一条如何”
“疯子。”林惊枝伸手锤他,哭个不停。
裴砚像是没听见一样,慢慢脱了衣裳上,在她身旁躺下,伸手搂过她纤细的腰,长长叹了口气“枝枝,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这一辈子,就算这样,你怨我恨我,我也不愿放你走。”
“要恨,那尽管去恨,恨到你找机会杀死我。”
殿中只要她隐忍的哭泣声,有风吹过,银链轻响,东宫是囚禁她的牢笼。
林惊枝是怎么睡着的,她没有任何印象。
第二日醒来时,寝殿外已经天色大亮。
裴砚早就起了,冷白掌心握着书卷坐在她身旁,衣冠楚楚,本该如谪仙一样的男子,眉梢却挑着丝丝邪气,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凛冽无情。
“醒了”裴砚笑着问她。
他也不叫宫婢嬷嬷伺候,自己亲手挑了衣物给她换上,只等梳头时才叫孔妈妈进来。
林惊枝发现,那银链子极长,只要她不出寝殿,并不会影响她日常的行动。
等吃了午膳要出门,裴砚从侧腰挂着的荷包里掏出一个极小的钥匙,俯下身在她脚踝锁扣交接的地方,轻轻摁了下。
挂着铃铛的银链落在地上,而她脚踝上那根东西就像是饰物一样,纤细的链子有鞋袜遮挡,并不明显。
她被裴砚拦腰抱起,坐上轿撵出宫。
宫人行礼,对她异常恭敬。
林惊枝恍若未觉,极凉目光缓缓从宫道上滑过,落在朱红的宫墙上。
出了汴京皇宫,上了马车往崔家去。
崔家人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林惊枝被裴砚抱着下马车时,崔太夫人李氏带着人,已经在门前等了许久。
“老身给太子殿下问安。”崔太夫人恭恭敬敬朝裴砚行礼。
只是目光落在林惊枝身上时,微微一闪,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宫中陛下并没有下旨立林惊枝为太子妃,虽然按照太子要求,东宫伺候的下人不敢有任何非议,但崔太夫人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得罪帝王。
裴砚冷哼“崔太夫人莫不是老糊涂。”
“为何不朝太子妃行礼。”
他的声音极冷,浑身威压落在崔太夫人身上。
林惊枝闻言冷笑“崔太夫人还是免了,你这福礼是要折了晚辈的阳寿的。”
她说完,面无表情往裴漪珍的院子里走。
院子中迎接她的依旧是丫鬟素儿,除了素儿外还有一个男子的背影极快离开。
林惊枝视线落在那背影上“那是何人”
素儿脸上表情带了几分怒,用极小的声音道“回少夫人,那人是奴婢主子的夫君。”
“自从主子重病不治,他极少前来探望,每回就算是来了,也待不了一刻钟就要离开。”
“这会子过来,奴婢听过他都已经物色好继室的人选,就等着奴婢家主子离去。”
“孝期一过,那个女人就要娶进府中。”
素儿说到这里,眼中含了泪水,有些狼狈用袖子擦了擦“这话奴婢本不该同少夫人您说的。”
“但奴婢替家中主子感到不值。”
裴漪珍和家中夫君感情淡漠,林惊枝是有听说过的。
两人虽青梅竹马长大,但崔家这位长子就是个不服管教的,根本不愿娶五姓女为妻,就算成婚两人有了孩子,他对裴漪珍的感情也是冷淡。
裴漪珍是个聪慧的女子,她虽不能反抗家中让她嫁人,但是她婚后也没有把心思放在丈夫身上,除了出行受限外,她极力争取一切自由。
“大姐姐。”林惊枝推门进去。
裴漪珍紧闭的长睫颤了颤,努力睁开眼睛。
在见到林惊枝的瞬间,似乎有些回不过神。
“是枝姐儿吗”
裴漪珍忽然哭了,没有一点看到她的欣喜“我不是叫你不要回来了,你回来作何”
“我不过是一条烂命,你见了我最后一面又能如何”裴漪珍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着。
她枯瘦的手,紧紧握着林惊枝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抬眸看着她“既然走远了,就别回了。”
林惊枝竭力忍着心里的难受,轻轻回握裴漪珍的手,她有些艰难开口“可我一想到连大姐姐最后一面都见不了,我心里难受。”
林惊枝鼻头酸涩“大姐姐,我恐怕不能代你去看看汴京城外的风景了。”
“我这一辈子,恐怕再也逃不开他的身旁。”
两人在屋里说话,裴砚没有进去。
林惊枝小心从袖中掏出那根带血的平安绳,重新系在裴漪珍手腕上“大姐姐,对不起。”
裴漪珍视线落在手腕的平安绳上,她努力咽下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血,勉强笑了一下“枝姐儿。”
“我帮你求了一件事。”
“等我死的那一日,你出宫吧,为我守灵,我让崔家郎君送你出去。”
“他已经答应我,这也是他欠我的,哪怕用崔家的荣宠来换。”
林惊枝眼神凝滞许久,她无由打了个寒颤。
裴漪珍已经从床榻下掏出一张很早就准备好的图纸,塞进林惊枝手中“枝姐儿。”
“最后一次。”
“逃得远远的,离开这里。”
“等我死那一日,就是你的机会。”
裴漪珍说完,整个人无力倒在床榻上,她掌心还紧紧抓着林惊枝手腕,长睫有泪水滑落。
林惊枝失魂落魄被素儿送出去,她被屋外的凉风一吹,身体晃了晃差点晕过去。
裴砚眼疾手快,把她给抱进怀里。
“我带你回去。”他声音很轻,透着小心翼翼。
林惊枝紧紧闭着眼睛,努力控制着不让泪水落下,她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裴漪珍的话,能逃得出去吗
“枝枝在想什么”裴砚漆眸轻轻落在她身上,带着令人无法窥探的深邃。
林惊枝浑身一颤,蓦然睁开了眼睛,垂在袖中握着图纸的掌心,止不住地发颤。
“裴砚。”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让裴砚恍惚的温柔。
“妾身一人在东宫待着有些烦闷,能让宫外的人,来东宫陪妾身说说话吗”
裴砚眉心蹙着,他有些想不明白她突然的态度转变,但只要是她开口求的,他自然会尽力去满足。
闻言,他唇角微抿,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这是东宫的令牌,你若想宣谁进宫,就让云暮拿着令牌去宫外接人。”
林惊枝僵冷指尖,从裴砚掌心里接过令牌。
马车已缓缓在宫门前停下,林惊枝换上轿撵回到东宫,银色带着铃铛的长链,重新扣在她脚踝的银链上。
裴砚离去前,温柔吻了吻她“你若想我,就让孔嬷嬷去寻。”
“不要再想着逃跑。”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林惊枝侧头避开他的视线,闭眼在床榻上躺下。
裴砚离开后,林惊枝朝晴山吩咐“叫云暮过来,我有事寻他。”
不过一会儿,云暮出现在寝殿外。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
林惊枝扶着晴山的手,站在殿门前“那日连累你了。”
云暮垂下脑袋恭敬道“卑职受罚与太子妃娘娘无关,是卑职该受的。”
林惊枝从晴山手中接过金疮药,递给云暮“拿去,好好养伤。”
“我再吩咐你办件事,你吩咐东宫侍卫去办就好。”
“劳烦拿这个令牌,去把状元郎百里逢吉带来,我有些想念他做的桂花糕了。”
云暮闻言,面色大变。
他知道自家主子给了林惊枝令牌,但他没料到,她要寻的人竟然是状元郎百里逢吉。
“怎么”
“不行”林惊枝问。
云暮弯着身体,有冷汗从他鬓角滑落“卑职这就去。”
“主子。”云暮没有第一时间出宫,他心惊胆颤去寻了裴砚。
“奴才不知该不该去。”
裴砚凉薄眉眼,沉得厉害,他掌心攥紧,掌心因为用力有鲜血渗出。
“既然是她的要求,孤亲口答应她。”
“去把人接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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