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第 144 章 裴漪珍-if前世今生

小说:折姝 作者:鹿时眠
    凉夜,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连着下了几日,四下潮得厉害。

    屋里放了炭盆,窗子开了一丝缝隙, 却又怕风雨过大,另外拿了轻薄的绢丝在窗缝上蒙了一层。

    “素儿”帐幔中低低的咳嗽声,伴着一声浅浅的呓语。

    裴漪珍努力睁开眼睛, 朦胧视线落在不远处八仙桌旁一盏豆大的烛光上。

    漆黑中,只留一抹微弱昏黄,如同她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

    “醒了。”

    崔鄞州也不知在床榻旁站了多久, 他立于黑暗中,宽大掌心握着裴漪珍枯瘦的手腕, 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一颤, 声音嘶哑。

    裴漪珍猛地睁开了眼睛, 胸口急促起伏着,愣愣盯着崔鄞州许久。

    她视力已不如之前,眼睛看到的只有一团雾蒙蒙并不真切的虚影,但她确定那人就是崔鄞州。

    “你来。”

    “是为了送我最后一程”

    裴漪珍努力仰起头, 声音微哑看着他问。

    “漪珍。”

    “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眼下这一步。”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崔鄞州掌心骤收,握紧裴漪珍的手腕。

    他双眼刺红,嘴唇干涩,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一开口连声音都是不受控制地哽咽。

    裴漪珍掌心冰凉,她想挣开崔鄞州的手, 可身上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她就像沉入了冰凉的湖底,身上唯一热源只有男人握着她手腕的宽大掌心。

    过了许久, 裴漪珍终于有了些力气,她努力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略有些空洞的视线一眨不眨落在崔鄞州身上。

    其实太不太清也好,至少她瞧不见他脸上的神情,目光也能更为大胆放肆些。

    其实她也想知道,明明青梅竹马也曾相许一生,她和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疏离冷淡形同陌路。

    隔着雾蒙蒙的一团,裴漪珍指尖一颤,猛地推开崔鄞州,然后是剧烈地咳嗽。

    “珍儿。”崔鄞州手足无措,紧紧把她搂进怀里。

    他再也控制不住,通红一片的眼眸里,大滴大滴泪珠子从他眼眶滚落,砸在裴漪珍的手背上。

    泪珠像是壶里沸溢出的滚水,她指尖蜷缩身体颤得厉害。

    明明早就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爱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她早就是必死之人,又何必抓着那点过往互相折磨。

    心口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痛到不能呼吸。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裴漪珍口中涌了出来,她倒在崔鄞州怀中,本能握着他宽大的手掌“鄞州。”

    “我怕是不行了。”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对孩子好些。”

    “护枝枝离开。”

    裴漪珍说完,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浓黑长睫眨了眨,眼睛里光芒渐淡。

    崔鄞州颤抖着手,情绪临近崩溃边缘“裴漪珍,为什么。”

    “自始至终,你心里除了家族大义,你还有什么,这些年我在你心中可有半分位置。”

    “你不要我了,却连最后心里记挂着的都不是我。”

    春夜里的凉风吹开了蒙在窗缝上的轻纱,吹灭了屋中那一抹豆大烛光。

    崔鄞州目光凝滞,唇齿颤抖,俯身轻轻吻了吻裴漪珍冰凉的唇。

    这一刻,他才发现那些曾经不能轻易割舍的东西,相对妻子的死亡而言,是有多么的无足轻重。

    裴崔联姻,本结的是两姓之好,双方却因不相同的立场渐行渐远。

    春雷炸响,冷白的电光划破天气,淅淅沥沥的雨变成了倾倒而落的水幕,崔鄞州低吼一声,心口像是被人挖空,曾经那些误会若能说清,他能多体贴她些也不至于如今下场。

    “素儿。”

    “去往宫里递信,少夫人走了,太子妃娘娘该来送她最后一程。”

    丫鬟素儿早就哭成了泪人,她跪着地上恭恭敬敬朝裴漪珍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咬牙站起来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崔家大宅外头乱得厉害,这个时候丫鬟仆妇本该进来给裴漪珍换上衣裳梳洗干净的,可崔鄞州却像疯了一样不容人踏入屋中半步。

    春夜漫长,不光是生离死别,余生只剩不复相见。

    崔鄞州按照之前答应裴漪珍的允诺,送前来送别的林惊枝离开崔家宅院后,他却带着裴漪珍从崔家失踪了。

    崔鄞州去了哪里,崔家人无从知晓。

    他少年丧母,也曾跟着裴家太爷读过一段时间诗书,最开始时他不服管教,立下誓言绝不娶五姓女为妻,只因他的母亲生于五姓李氏,一生不得宠爱,最终被家族逼迫身亡,成了年少时他心底不能提及的伤痛。

    他从未想过,终有一日,他和那个他也曾悄悄爱慕,藏着莫大欢喜娶进家中的妻子,最后也落得同样的结局。

    “漪珍,你所谓的自由,究竟是什么”

    “是死亡”

    “还是逃离”

    茂密松林深处,崔鄞州站在裴漪珍那方小小的坟前,呢喃自语。

    有风从林间席卷而过,吹乱崔鄞州鬓角的青丝,他已不知在裴漪珍的坟前守了多久,可他心底期待的那个答案,永远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了。

    “漪珍,时间过得真快。”

    崔鄞州长长叹了声,他视线慢慢从裴漪珍已开满鲜花的坟前扫过。

    有从遥远月氏送来的一束已经干了的腊梅,也有从河东郡带回的一捧黄土,惊仙苑开得正好的紫罗兰,乌倚江底的打捞上来的石头。

    她看似走了,可活着的人依旧记得她,他们所过之处或者每一次远行,都会记得给她带一件礼物。

    这些都是裴漪珍从未见过的山川湖泊,是归途又是远行。

    崔鄞州守着她,却成了那个被困于方寸之地的人。

    “鄞州。”

    “鄞州”

    “你这孩子,愣着做什么。”

    崔家大宅花厅里,崔太夫人伸手推了推有些发愣的崔鄞州,表情透着一丝无奈“祖母知道你心里不愿意。”

    “可你是崔家长房嫡孙,是你父亲唯一的独苗苗。”

    “你若是娶了寻常女子为妻,日后五姓崔氏要如何。”

    “我们崔氏本就是五姓之末流,沈家有兵、李氏掌财、裴氏宗族天下学子,就连钟氏宫里也有钟太后镇着手中握着无数矿脉轻易动不得。”

    “你姑姑在宫中也不得宠,你又如此犟脾气,你要老婆子我怎么办”

    崔鄞州愣愣看着手里的婚书,指尖颤抖得厉害,身体血液像是在刹那间有了温度,他端坐在椅子上,要不是双腿软得厉害失了力气,这会子他定是要失态站起来的。

    崔鄞州明明记得前一刻他还站在裴漪珍的坟前,可一眨眼他竟然变成了少年模样回到了曾经的崔府。

    崔家虽是五姓,却比不得另外四姓,之前靠着河运车马和做生意的李氏一向是密不可分,也仰仗李氏。

    可如今李氏已经败落抄家流放,天子为了安抚唇亡齿寒的崔氏,封了个镇安侯的封号,崔鄞州虽是世子,实际上与汴京那些人家又是格格不入的。

    “祖母。”

    “这婚书,裴氏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崔鄞州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深深吸了口气,鼻尖酸得厉害。

    他记得那年裴家同样送来了两姓联姻的婚书,他并不知裴氏嫡女裴漪珍就是他曾悄悄爱慕的少女,反而拒了婚事,更是亲自修书一封告诉她,他心中另有所爱。

    可这婚事,却不是他们小辈能擅自决定的,他虽不愿着婚事一样定了下去,等裴漪珍及笄后,会立刻加入崔氏。

    那个时候她的祖母只是沉浸于两姓联姻的欢喜中,并不知晓裴漪珍身体不好不宜生养,更是不知道裴家会嫁女入京,实际上是抱着长女要沦为质子的目的。

    天子把亲自送入裴氏,裴是若不交出点什么让天子放心,自然要被怀疑忠心不够。

    崔鄞州垂眸小心翼翼把婚书折好收进袖中,他俊逸的眉峰微微拧紧“祖母。”

    “崔裴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

    “孙儿并不知晓裴家大姑娘的意思,孙儿想亲自去河东裴氏一趟,以显诚意。”

    崔太夫人闻言,当即就不愿了。

    她脸上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裴家是嫁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作为女子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崔鄞州闻言他沉默许久,没有反驳崔太夫人的意思,同样也没有点头应允。

    可当日深夜,崔鄞州收拾了东西,乘着夜色暗沉悄悄溜出了崔家,没有任何停留往河东裴氏的方向赶去。

    从一开始,他就该表明诚意。

    他和她不该是前世那样的结局。

    可崔鄞州这时候并不知道,同样回到少年时光的,并不止他一人。

    裴漪珍愣愣看着帐顶的承尘,她嘴唇不见半分血色,声音也虚弱得厉害“母亲,我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裴漪珍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大夫人周氏猛地捂住。

    她把裴漪珍抱在怀里,声音都哭哑了“娘的好孩子。”

    “你这究竟是在说什么胡话”

    “昨儿还好端端的,夜里丫鬟来说你烧得不省人事。”

    “这会子竟说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裴漪珍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她有些涣散的目光慢慢从周氏脸上掠过,她发现自己的母亲周氏比她记忆中年轻不少,屋里的摆设也是她未出阁前住的地方。

    她这是死后,回到了还未出嫁的时候

    一时间,裴漪珍心底不知是喜悦还是伤感。

    年轻的身体比她回忆中更好些,心口堵着酸涩,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喜悦所取代。

    裴漪珍放松身体轻轻靠近周氏怀中“母亲。”

    “许是女儿夜里烧糊涂了,这回子醒了,便不会说那样的胡话了。”

    周氏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依我说,你父亲就不该给你这般早早定下婚事,我听说崔家长孙虽是个上进的,也在你祖父那里念过几年书,可惜大房一家,他母亲前些年没了,父亲也糊糊涂涂不知能熬几年。”

    “你日后嫁过去,崔家里里外外不得都压在你的身上,你身子骨又弱,哪能撑得住。”

    裴漪珍笑容僵在脸上“崔家”

    “定亲”

    “已经送了婚书了吗”

    周氏点头“瞧着崔太夫人挺满意的,就不知崔家世子如何想的。”

    “我家漪珍这样漂亮的姑娘,想必没人会拒绝的。”

    裴漪珍想到前世,崔鄞州不光拒绝了裴氏,他还亲自修书一封告诉她,他心中早就有所爱之人。

    想到这里,裴漪珍冷笑一声“母亲。”

    “若是崔世子拒绝了婚事,母亲求父亲不要勉强女儿,女儿不愿意。”

    这是裴漪珍第一次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长辈对她一切的安排。

    这一世,所谓的家族大义,在她眼中就如过眼烟云,她日后只为自己而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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