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戒烟许久的方镇岳, 在终于达成目的瞬间,接过了蛮牛递过来的一支烟。
与蛮牛走到窗口,两人皆站在可以看到钟大志以及易家怡的位置,点燃烟, 沉默地吞吐。
两个人脸上都有疲态, 他们都担着保护某个人的承诺, 承受着压力一直累到此刻, 神经已经绷得够紧,终于得以松弛舒缓。
吸两口后, 方镇岳便赶到胸腔里的情绪平复,体温变回正常, 脑子也已如正常状态般运转,他便果断熄了烟。
看着白色纸卷中的烟丝冒出最后细缕烟气, 火光彻底消失,只剩卷曲焦黑的截面。
将残烟丢在烟灰缸里,他大踏步走进冷室,与钟大志并肩而立, 看着易家怡和黑皮龙一起掀开棺盖, 轻轻放在一边。
蛮牛仍捏着自己的那支烟继续吞云吐雾,望了会儿方镇岳的背影,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手里快要燃尽的烟。
几秒钟后,蛮牛将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里,吸了吸鼻子, 才走向那间冷室。
即便这时, 他的神经仍绷着,未能放松下来,看样子, 方警官比他心理素质要好许多。
历经千辛万苦,警方终于看到尸体了
冷室里空调开得极低,临时给太子涛做棺材的是个被涂刷成木质图案的冰柜,尸体就冻在里面。
死者衣服被脱光了,由于暂无全尸,家人还没有给他穿寿衣,只是披盖捡袍子而已。
在钟大志的允许下,许君豪将太子涛身上披盖的袍子掀开,折好放在一边。
作为父亲,孩子被冻在冰柜里,等全尸、等复仇。如今又要孩子尸体暴露在人前,心情该是如何的许君豪不敢想象。
尸体被搬出,暂时放在合拢的冰柜盖子上。许君豪余光扫一眼冷着脸靠墙站在门口的钟大志,干咽一口,随即弯身检查起来。
他擦了把汗,没办法带助手,他现在要自己当法医官,自己当助手。
于是带着手套,一边轻轻碰触尸体,做不开刀的简单检查,一边念出结论,一边还要拿本记录下钟大志点头同意他写入报告的内容。
尸体上附有一层冰霜,许sir努力透过冰霜竭尽所能地观察
“面目无外伤,后脑有凹陷伤,是圆形钝器所致。”
记录好后,他又去检查别处
“颈部有勒痕,面部等毛细血管丰富处皆有血管爆裂出血点这是勒毙窒息前情绪激动、竭力挣扎造成的”
站在后面听着的钟大志脸色越来越差,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突,却仍忍耐着站在原地,一字不露地听许君豪叙述。
“手腕有捆绑淤痕受害者十根手指被斩断由于头颅还在,可见凶手并不是为了掩饰受害者身份才斩断手指那么伤口周围呈缺血状苍白尸流血情况很严重,推测可能凶手斩断受害者手指时,受害者还活着。有可能在伤口大规模流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害者都保持着清醒极可能是仇恨行为、发泄行为,而非简单的杀戮行为。”
许君豪讲着讲着,语速慢了起来。
在一位父亲面前讲出这些,太过残忍了。
在这个时刻,他的悲悯胜过恐惧,转头看向钟大志,他迟疑道“钟先生其实不必听到这些。”
“没关系。”钟大志说罢这三个字,便不再开口。
他强自忍耐着,诸多情绪激烈在身体里奔腾,反复试探着他这具苍老身体的极限,但他仍决定要听着。
用力抹一把嘴,牙关再次咬紧。
“受害者身上多处锐器伤,这些伤并不重,但很多,显然都是为发泄仇恨而至”许君豪靠近身体,因为不能解剖,只能仔细观察。
尸体上面附着的冰霜逐渐融化,露出青紫斑驳的死人皮肤。
许君豪戴着手套的手在皮肤上轻轻抚摸过,随即摇头道
“不像是多人造成的伤口。”
他做出个举刀扎戳的动作,随即详细解释道
“这些刀伤,这一条是与施加者垂直的,这些则开始有角度。只有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动,对着受害者左手戳扎,才会有这种以凶手的肩膀或肘部为圆心的呈角度状伤痕。”
“伤痕遍布受害者周身,大多数都是发泄式攻击留下的伤痕,这些都不是致命伤。”许君豪又检查向双脚,随即皱起眉,“受害者十根脚趾也被剁去,从伤口角度开看最初是用锯子锯锯不动的再用菜刀类锐器剁十根脚趾应该是”
许君豪深吸一口气,这得多痛
转头又看一眼钟大志,这位父亲虽然面色惨白,双目喷火,却仍忍耐着倾听。
他只得继续道
“分十次剁掉。”
这样的痛苦,受害者承受了一十次手脚各十次。
钟大志手指发出咯咯响声,爆豆一般。
许君豪停顿了下,才在蛮牛的帮助下将尸体翻转,又去检查尸体背部。
“背部没有太多伤,显示凶手并不害怕受害者,他都是当着受害者的面攻击,就是要复仇。”许君豪检查过后,又用棉签和剪刀提取了受害者鼻腔、口腔等处内容物。
在钟大志的允许下,许君豪又用棉签取得受害者。
做这些事时,许君豪大气都不敢闯。
在受害者家属的注视下做这些,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一种攻击行为,难免有压力。
“受害者的死因可能是窒息,也可能是前额钝器剧烈撞击造成,双手双脚伤痕失血过多也可能如果要更进一步明确死因,需要解剖”
说到这里,许君豪忽然扫见钟大志的表情,话声一转变成
“我再检查一遍。”
在许君豪和易家怡不断盯着尸体做笔记时,方镇岳站在许君豪易家怡和钟大志中间,隔开他们之间的物理距离,降低钟大志对许君豪和家怡的精神施压,使两人可以认真观察尸体,不会分心。
当许君豪的检查进入尾声,方镇岳转头看一眼钟大志,适时地低声说
“钟先生,好像越来越像是栽赃嫁祸了。”
前猿帮的人就算要杀死钟大志的继承人,或许会为了侮辱钟大志、使钟大志的凶悍形象被损毁,引发他手底下人对他的轻视,而将钟大志儿子的尸体搞得很糟糕,断手指断脚趾也合理。
但如果是纯粹施虐行为,那就不对劲了。道上人也有道上人的行为准则,男人们打打杀杀是为了抢食,就像山野中争地盘、抢食物的野兽,野兽为吃、为自己活下去杀人不丢人,甚至会被他们这种人当成是厉害的象征。
前猿帮的人可以杀他钟大志的儿子,他钟大志也可以想办法去抓秃头d复仇,在他们的世界观里,这都是ok的,像骑士决斗一样,带着敬意和侠气地杀戮。
但虐杀,那意味就不同了。你杀这个动物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施虐,这就是不讲道义的行为了,会被道上人不耻不尊重对手,就是不尊重自己,你将不再是侠士,没有了大旗,就只是四肢发达的下三滥而已了。
前猿帮大概不必使出这样的手段。
“也许是猿帮那些人打的障眼法,就是让你们警方和我都觉得这不像是他们的手笔呢”钟大志磨着牙,语气里都是怨毒。
“”方镇岳看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易家怡忽然转头朝钟大志道
“钟先生,杀死钟传涛先生的,不是秃头d。”
她双手垂下,一步横开,以正面对着钟大志,表情严肃而笃定,使愤怒中想要反驳一切的钟大志也一时无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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