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借宿大别野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我……
涛记的靓粥很费力气, 老师傅要提前两个小时持杖熬粥,明火大锅,杖停得久了就担心糊底, 要想熬煮一人不可环抱的大锅粥, 非得时刻不停地搅动才行。
虽练就两只麒麟臂, 精瘦的赤膊肌肉贲张,黑亮黑亮得像少林寺涂抹了美黑油的铜人罗汉, 但当客人尝到放了皮蛋、猪肝、猪骨、鱼汤、海蜇丝、瑶柱、剩菜等风味各异的靓粥、大叹好味道、好正点时,一切辛苦都成了值得。
家怡坐在粥摊人群之中, 与大排档的热闹氛围融为一体。
她看着涛记的师傅精赤上身穿着围裙,端了还在咕噜咕噜的瓦罐滚粥穿梭在桌缝之间,因生意好而累得满头大汗, 却满脸带笑。
老师傅时而端粥上桌,时而帮着搅粥,时而招呼着客人埋单找零,时而擦桌撤盘, 忙到脚不沾地。
这样的人才能拥有那么精瘦身材,想来也是穿上衣服后看起来是普普通通的瘦老头,却蕴藏着可以搬起超重大缸的力量。
凶手或许还不如老师傅这样精干有力和瘦小,但也该时常有体力活做。
家怡在观察身边的一切,方镇岳则按着一道喝粥的线人聊天挖消息。
这世上有淳朴真诚的人,也有狡诈贪利、满嘴谎话的人,家怡跟岳哥出门一趟,见了形形色色的线人,才发现,要想掌控这些家伙,光有钱是不行的。
面对这些悠荡在社会底层穿街走巷的烂仔们, 如果只给钱而不思驾驭,就会成为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被这些人骗了钱又耍得团团转。
岳哥很懂得与这些人相处,他在警署内与同事们合作时虽然放肆而为,面对这些线人时却十分谨慎。
家怡不断见到新的线人,不断看到岳哥变幻态度与这些人相处。
遇到蛮横的想要通过坏脾气来驾驭他人的烂仔,岳哥就比他更横更凶;
遇到惯性撒谎的老油子,岳哥就警惕与之周旋,从谎话中榨取真相;
遇到讲义气但捧高踩低的,就摆起架子的同时拿出真诚态度;
遇到胆子小特别瞻前顾后的,就做出最沉稳靠谱的表情,少言低语,谨慎相对
在这个过程中,家怡一边记录岳哥处事待人的态度,一边体会到了一个人为了得到些真正有用的证据和线索,到底可以付出多大的努力。
岳哥是个只要警署同意,可以踩着夹脚拖鞋,穿着大短裤和跨栏背心上班的那种人。常常在外工作被蚊子咬到浑身包,忙完了才发现又忘记涂防蚊液,想着回头一定涂,转身又忘掉,搞到身上一个一个红肿圈圈,挠得血淋淋,嘴上虽会狠狠抱怨,但骨子里还是不怎么将这些当回事。
半面是洒脱邋遢又对一切都混不在乎的人,一转身却成为事无巨细皆无遗漏的探员。
他那样一个跟长官讲话都不耐烦的难缠干警,却能在面对线人时,变幻百般面孔,如此仔细谨慎地应对,只为了完全掌控线人们,以便不被欺骗、拿到真正对案情有用的信息。
家怡跟着岳哥在几个小时里不断走街串巷,换不一样的大排档、酒吧和食肆,与不一样的人碰头。
她不断观察被问询的线人,记录他们的对话,更记录岳哥的谈判技巧、社交手段。
同时比对岳哥的态度,分析这些线人的特质,猜测他们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根据他们的生存环境,比对他们的习惯,去想象他们的个性和心理,既是练习侧写、积累人物画像,也是在学习与复杂人类的相处之道。
几个小时里,岳哥应对自如,家怡却像是参加了一天一夜的头脑风暴一样疲惫又酣畅淋漓。
待见过今晚最后一个岳哥觉得额可能会得到信息的线人,家怡翻看自己记录了好多页的笔记,心里承载了满满当当的成就感、充实感。
她想,自己大概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不然怎么会在深入了解和学习的过程中,感到如此强烈的快乐
岳哥综合前面几个线人的线索,对最后一个线人提问时,给与了更多前置信息,这位线人终于给出了一个非常细节的信息
“那应该是个侦探,我在通菜街上见过他,好像他的店就开在那附近的小巷嗯,应该在奶路臣街那边,你们可以去看看啊,之前砵兰街的阿霞捉奸自己老公啊,好像就是去奶路臣街上找的侦探,也说是把自己打扮得像福尔摩斯似的嘛。”
家怡记下街巷名称,又跟岳哥一起同这些线人吃了今晚不知道第几顿夜宵。
看着岳哥与线人凑头聊天,仿佛是那线人兄弟好友一般,家怡悄悄起身去结账,顺便跟老板要了瓶鲜奶,又请老板帮忙用热水温一下。
香江已入冬许久,这座城的夜市文化虽无畏寒冬,但相较其他季节时大排档热闹到人挤人的状况,此时已算冷清。
岳哥因为酒后体热,呢子大衣早随意挂在了身后,衬衫也扯开了三四颗纽扣,露出被酒意染红的脖颈、锁骨和一抹平坦胸膛,他低头倾身听线人讲话时,衬衫领口垂坠得更低,令人目光偶尔扫过时,忍不住浮想联翩。
线人不知道讲了什么,逗得他哈哈大笑,酒后人总会显得更洒脱一些,笑时更填不羁放肆。他将短发向后一拢,短发又不听话地垂下几缕,半遮了左边眉眼,独露出笑时上挑的眼尾和唇角,像风吹竹林,摇曳交错,绿影迷幻,清新又性感。
十分钟后,线人与方镇岳和易家怡道别,留下句靓仔靓妹拜拜,便摇摇晃晃走入夜色人群中。
方镇岳这才收起方才的笑意和兴致盎然模样,双肘撑膝,用力揉了揉头脸,随即掏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很快便传来游兆华的声音,方镇岳开门见山道
“今天见线人,得到个线索,你们组跟进的案子里不是有个重要目击证人一直没找到吗去砵兰街小丽坊转转,如果不在那里,就跟踪小丽坊里的麻姐,可能在他家。”
“”游兆华在对面惊喜地低叫,同时传来刷刷书写记录的声音,之后又热情道“方sir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
方镇岳捏了捏眉心,一晚上应付了不知多少人,他实在没力气再面对任何一场社交了,那么对面有大量彩虹屁舒出,见到道了声ok,他不等游兆华夸完,便挂了电话。
握着大哥大的手就着重力下垂,他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从他掌中接过大哥大,他仍在深吸气,没有睁眼,却也知道是十一。
将大哥大放在桌上,小小的咚声,之后一个温热的杯子被塞过来。她又用手指拨弄他手指,示意他握住。
睁开眼,方镇岳垂眸先看到了掌中还泛着温暖潮意的牛奶杯,再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明媚的,在夜晚闪烁着朝阳光芒的眸子。
她看着他笑。
温牛奶,解酒。
他知道的。
坐直身体,他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
杯口离开嘴唇的瞬间,他忽然转头面对她,睁大眼睛做神采奕奕状,随即又猛地挺直胸膛,架起手臂,握拳做出健美先生展示肱一头肌的姿势,然后装模作样地用香江翻译腔道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我是oeye,我很强壮,因为我经常吃菠菜”
是大力水手吃下菠菜罐头后,忽然获得力量时的经典台词。
家怡一瞬间t,被岳哥逗得前仰后合。
笑了好一会儿,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才发现岳哥正含着笑意一边喝剩下的温牛奶,一边看着她。
他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做出怪相逗他笑,不叫她担心。
心里暖融融的,像大冬天喝下热牛奶,像三伏天吃冰西瓜。
目光忽然落在他另一只没有握奶瓶的手上,它随意地搭在桌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或放松地曲起,或随意地舒展。
家怡搓了搓手指,一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不知道被那样一只大手握住,会是怎样的感觉。
她大概会通过手背的皮肤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以及他皮肤下蕴含着的力量。
还有温度,或者一些情绪
如果手指用力收紧,轻颤,那就还含着磅礴欲望吧
干咽一口,她明明没有喝酒,是不是闻到酒味也不行
“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一起去一趟奶路臣街,见一见那个侦探,看看是谁雇了他。”方镇岳将大哥大收紧裤兜,呢子外套搭在臂弯,站起身后又聊回工作。
“ok”家怡点头,因为还在大排档里,便生生咽下了后缀sir。
两人并肩步出灯火人潮,走进静谧些的停车场。
偶遇一对站在树影里亲吻的情侣,听到些令人耳热的响动,方镇岳和易家怡谁都未讲话,甚至不敢转头看一眼对方,生怕只小小一个动作,便会打破某些结界,发生令他们无法掌控的巨大变化。
在沉默中,他们都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又因担心对方也听到这轰轰作响的生命勃音,而不自在地眼神飘忽、面颊发烫。
好在是夜,它发酵了一些心绪,但也使它们得以隐藏。
方镇岳走到快乐王子边站定,看着易家怡上车后,才道“送你到这里,我去坐计程车。”
说罢便要转身,家怡却探头喊住他“岳哥,今天还我送你。”
这样晚,他又喝了那么多酒,别人的车开得要是没有她好,害他酒后晕车怎么办
方镇岳迟疑间,家怡已探臂推开了副驾车门。
这晚的夜路好长,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像一些人患得患失的心境。
终于拐上半山,驶到岳哥的别墅,快乐王子准备掉头,大有披星戴月独自启程回家的打算。
方镇岳在昏暗的车厢内,接着并不明光的车灯散射光,打量家怡的侧颜轮廓。
他手掌心在大腿上擦了擦,接着听到狭小封闭的车厢内,他低沉又缓慢的声音说“回程太远了,我不放心你独自开回去,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我亲自给易家栋打电话,帮你保平安。”
“”家怡转头,在黑暗中、近距离对上岳哥的眼睛。
昏沉沉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像深潭,潭底两点亮光,亮光里映衬着一个好微小好微小的人影。
那是她。
家怡抿唇,笑意和扭捏在拉锯,紧张和劝自己放松的声音在博弈。
她已经想象到,大哥听说她要留宿在岳哥家后,会露出怎样古怪的笑容。家如又会如何活泼地胡思乱想,那肯定会是个既浪漫又香艳的故事。家俊大概会小大人般点点头,露出我早知道的表情
也许岳哥只是觉得太晚了,她自己开车不安全,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其他情愫。
但在这里,他们几乎肩挨着肩,手臂挨着手臂,身后没有刘嘉明等一众人,四野也无其他目光。
脱离了一块工作的场合,昏暗的拥簇环境,使他们呼吸相闻。令人羞耻的细微表情被隐藏,他们更放松,也更大胆,却同时因此而变得更紧张,更慌乱
某种暧昧因子在发酵,家怡想,岳哥这样好的伯乐,一路如师如父地教她、支持她、照顾她、信赖她,如今她却想要恩将仇报,在他好心给她借宿时,恨不得便在这车厢里,在快乐王子调了一半头、堵在他别墅门口时,做那肖想唐僧的女妖怪,将他扑倒。
帮茵姐和其他警署爱慕他的女警们验一验面冷不羁的方警官,体温是否比常人低;看起来不近女色的工作狂,又到底是不是拥有生涩如童子般的另一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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