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原本并没有接她回去的打算, 仔细算起来,眼瞎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可她想要自请出宫,元徵也是不会真的留她在宫外。索性干脆今日一路带回去。
这话如同一道雷, 直直劈在她脑袋上。
明棠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两只耳朵里更是嗡嗡作响。
“怎么了”元徵见着她面上几乎扭曲成一团, “太高兴了”
明棠强撑着露出一抹笑, 那笑容呈现在那张美艳的脸上,格外的怪异。
她觉得自己的脚生疼。难道元徵不应该是对着她的任性不满, 但又不到大发光火的地步,再加上已经有了新宠,她这个旧人不应该是随便给点钱打发了
明棠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看上去很鲜嫩可口,元徵觉得不啃一口再丢到一旁可惜了
这下她脑袋瓜里嗡嗡的更厉害了。
“陛下不怕那些嫔御不满”
元徵好笑又无奈, “她们敢么”
这倒是,元徵让这些人进宫,是为了尽快和那些士族结成联盟。至于女儿在宫里如何, 有没有宠爱, 有没有子女, 那些嫔御的娘家人自己都不会在意。就算是楼玟, 也管不了皇帝喜欢谁。
更何况是那些嫔御。
“我怕。”明棠见他又伸手来拉她,侧身躲开, “她们个个都出身好,她们一定看不起我, 就想皇后想捏死我一样。”
她话语里满是脾气,“我就没谁喜欢,在宫里,皇后讨厌我, 其余的人也瞧不起我的出身。在宫外,也无人搭理我。”
这个宫外的无人搭理说的便是元澈了,她有意无意的把元澈往外提,免得波及他。
元徵好笑道,“你族人,朕已经安排了官职。”
“他们到底新来乍到,那么多人盯着,朕也不好给他们较高的位置。不过若是他们做出什么政绩,朕也会提拔他们。”
元徵见着她眉头还皱着,耐着性子去哄,“朕尽心尽力,难道你还能昧着良心说朕对你没有尽心么”
这还真不能,在外人看来,她一就是捞着了一大堆的好处。
明棠心里忍不住有些失望,原本还以为自己能从宫里跑出来,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呢。
不过要是实在违抗不过,她也不会要死要活。毕竟宫里也是她呆了很多年的地方。
两息的功夫,她就迅速调整过来。
“陛下对我好,我知道的。”
元徵因为她这话高兴起来,满脸都是欢快的笑。他拉住她的手,和幼时与她玩闹的时候那样,左右的摇晃两吓。
“朕除了对阿娘之外,属就对你最好。”他眉间眼角全都是笑,“你可不许没良心辜负朕。”
明棠嘴角牵起的笑都有些僵硬。
这话说得,她倒是想辜负。可问题是,他是皇帝,一句话就能把她包圆了。她左右蹦跶,也没能蹦出天去。
“我哪敢呐。”明棠心里哀叹了两声,随即整个人又活泛起来,“那我这次回去,还是和原来一样”
她很快又成了为他着想的模样,“和原来一样才好,要不然,又给陛下添麻烦。”
元徵摇摇头,“这次不了,朕许诺过的,总要给你。”
他俏皮的冲她眨眼,“要不然的话,你肯定又说朕不喜欢你,对不起你。”
明棠干笑两声,“陛下就这么看我呀。”
元徵笑她,“难道还不是了”
“再说了,你老是在宫外也不是事。阿叔虽然一时半会的收留你在这,但他素来爱惜羽毛。重视名声。也不见得他有多乐意。”
明棠听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从内心深处升出。
元澈的本事,实在是令她叹为观止。就连自小见识人心见识不少的元徵,竟然也没有发现他的破绽。
她低下头,装作仔细聆听的模样。
“陛下说的,我好像挺召人讨厌。”
元徵说没有,“朕喜欢你,阿娘也喜欢你。”
他整个人就抱过来。
一段时日未见,他体格比之前要长开了不少。属于少年人的那股青涩已经褪去了许多。
“只要阿娘和朕喜欢,就已经足够了。”
的确也已经足够了。
在宫中生存,得上位者的青睐,几乎就已经能平步青云,一路高升了。
“那陛下要对我好,陛下对我越好,我就越喜欢陛下。”
明棠抖擞了两下,掐细了嗓音,和元徵道。
元徵低头板起脸道,“大胆”
还没等明棠如何,他自顾自的笑得前俯后仰。
这边的动静,全被躲在角落里的家仆看在眼里。
元徵不爱这个时候还有那么一大堆人跟着,倒是给了人可趁之机。
家仆奉命躲在那儿,等到那边的元徵和明棠离开了,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家仆一路行到元澈的居所外。
元澈坐在窗台前,看着庭院内的一棵树。
家仆跪下来,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多说,将那边天子所说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元澈听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抬手叫家仆下去。
他神色讳莫如深,他走到庭院里,徒手将一截树枝攀折下来。
“大王看起来,心情不好”
元澈向后看去,见到杨芸在那儿。元徵微服前来,自然是没有什么和皇帝身份相符合的排场,杨芸也不知道元徵来了。自从元澈出手相助之后,两人有了过命的交情。
元澈的疹疾连着几日都没有好全,杨芸带上搜罗来的偏方,特意上门探望。
元澈摇摇头,他看向杨芸。
“我这两三日不在朝堂,听说陛下认命齐王领兵南下了”
杨芸点头,元澈笑了,点点头,“齐王运势不错。做了前锋,就看这次结果如何,倘若能成事,之后路途就好走多了。”
先帝资质平平,深怕宗室看不上他。对着宗室们连加限制。担心宗室们回联合起来造他的反。他把大权在握的好日子全都过完了,给他儿子倒是留下个烂摊子。
临到头,结果还是要靠宗室来收拾局面。
元澈唇边牵起些许笑,“只可惜我见不到,不能给齐王践行。”
“此次陛下令齐王先行。楼川带兵跟随其后。”
元澈听后点点头,“也算是照顾了上柱国的脸面。”
“当然,也只是照顾脸面罢了。”
他看向杨芸,“陛下和上柱国撕破脸,只是迟早的问题。”
元澈看向杨芸,“杨十六你要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天子和权臣相争,朝堂上的朝臣一不留神就会卷入其中。杨芸看向元澈,“大王难道不小心么”
元澈笑出声,他内里中单雪白,外面披了一件外袍,瘦削的筋骨在衣袍下支棱起来。
“我早已经是局中人了,何必还费这份心思去担心”
他坐在那儿,笑意融融,“我从未觉得我能置身事外。”
他看向杨芸,“你和我不同,你们门第百年簪缨,不管如何,都最好不要来滩浑水。”
杨芸苦笑,“家中长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今看来,只是一厢情愿。这朝堂原本就是一滩浑水,置身其中,就不要提什么置身事外。”
他看向元澈,突然跪倒在地,拜伏下来。元澈去扶他,原本披在身上的外袍滑落在地。
“我这条命全仰仗大王救下来的,大王的恩情,我必定铭记在心。”
元澈对此并不在意,此次他出手,不管杨芸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活下来了,在旁人看来便是和自己一派。就算他不想,也没有任何用处。
朝堂上哪里那么多的古道热肠。就算是看似义薄云天出手相助,背后也是牵扯不断的算计。
倒是显得那个傻子更傻了。明明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勉强只能算是借居的客人,生死关头,竟然也敢冲出来。
他从记事以来,只有那个傻子。不管不顾,一头冲出来。明明没什么好处,极有可能把她自己也搭进去,也照救。哪怕极有可能丧命,也蠢头蠢脑的救他。
元澈扶着他站起来,“现如今你如何打算”
杨芸借着元澈施加的力道起身,摇摇头,“才逃脱大难不久,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有别的打算。”
元澈笑道,“我当年就听闻过杨家十六郎的才名,你名声在外,再加上如今又是用人之际,朝廷不会让你赋闲。”
“我听说齐王如今身边的主簿还是空缺的。”
诸王身边的主簿长史之职,都是由朝廷来指派,辅佐诸王之余,更是替朝廷来监视诸王。
“和齐王在一起,不管战事如何,总归多一个履历。”
“若是十六郎你愿意,我可以代为举荐。”
元澈如今是天子亲近的人,如果由他举荐的话,不管如何结果不会差。
见杨芸面上还有些许迟疑,元澈也不催促,抬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好好回去和长辈们商量一下,不过要快,毕竟兵贵在神速,齐王行军不慢。晚了怕追不上齐王的大军了。”
他这一说,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杨芸反而道,“就拜托大王了。”
元澈颔首。
外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那足音停在门外,小心的禀告,“郎主,那位郎君带上董娘子走了。”
家仆们很多人并不知道元徵的真实身份,只看到那位郎君离开的时候顺道把住在府里的董娘子也一块带上了。
那位董娘子平日里散散懒懒的,和他们也没说过几句话,但也算是府里的客人,还是出手拦了拦。
谁知半点都没拦住,眼睁睁的看着人给带走了。
这下可坏了,赶紧来告知主人。
“走了。”元澈满脸诧异,
他看了下外间,外面日头高照,明晃晃的落到院子里,亮到刺眼。
杨芸见着元澈神色已经变了,他见过那位董娘子,曾经和眼前人一道,打掩护把他从寺庙里带回来。只是他藏在府里,从来不出房门一步,自然也没有和那位再见面。
可看元澈的面色,明显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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