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娘子被人带走了, 要不要马上追回来”杨芸问。
那个女子看元澈对她的言行,必定是有些许身份的。
元澈坐在那儿,望着摆放在门口的素屏, 摇摇头,“不了。”
“她原本也不是我这里的。我也决定不了她的去向。”
他言语里越发的冷淡,透着一股淡漠的疏离。
杨芸的面色一时间越发的诡异。
元澈看见, 笑了一声, “明日我就入宫举荐你。估摸明日申时之前就会有结果了。”
朝廷办事, 可以慢也可以快。如今战事当前, 差不多很快就有结果。
杨芸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对元澈的感恩戴德。恩情太大了, 以至于将两个人绑在了一块, 那么再多的感激,就不必表露在面上了。
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有时机,必定是不遗余力的倾力相助。
明棠回宫, 先是回的崇训殿,先见过成太后。
成太后对她这么快回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好生的言语安抚了一番。然后让她到明桂那儿去坐坐。
她才到殿门,在殿门那儿玩耍的雁雁见着她就扑上来。一段时日不见, 雁雁的身形长了不少, 一头扑上来,差点没把她一头撞到地上。
“姨母去哪儿了呀。”
雁雁很是不解的问,“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姨母了。”
明棠是不好说自己出宫避难去了,含糊其辞说,“最近舅父他们来了,姨母出宫安顿他们去了。”
“现在他们都安顿好,姨母也回来了。”
雁雁在宫里也听说了生母族人已经从南边迁徙到魏国的事, 她点点头,“姨母回来就好,阿娘这段日子老是长吁短叹,忧心忡忡,夜里也睡不好。医官开了不少药,喝下去也没见有什么用处。”
说话间,明桂已经从殿内出来。
哪怕面上傅了粉,也能隐隐约约看到明桂眼下的两块青黑。
“姊姊。”
明桂看见她,招手示意她进来。又让保母带着雁雁去别处玩耍。
明棠跟在明桂身后入殿,“阿姊应当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我想睡也睡不着。”明桂拉住她坐下,“自从皇后入宫之后,就没有什么好事。现在陛下的后宫里可热闹了,但你还没有着落。莫不是皇后克你”
明桂说罢,忍不住皱眉,伸手揉按两下眼头的穴位。
“一开始针锋相对,到了宫外也不放过。现在倒好,陛下一口气纳了二十个嫔御。她倒是消停了。”
皇后一开始对明棠喊打喊杀,恨不得处置后快,可是当那些有显赫娘家作为后盾的嫔御进来之后,原本吵吵闹闹的皇后反而安静下来了。也不见得之前在她们姐妹面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看来欺软怕硬不管在哪儿都是通用的道理。
“她消停了,但是现如今宫里的形势不算好。”
明桂叹口气,“陛下对那些嫔御,比对皇后要温和的多。对嫔御们也多有临幸。”
说起这个明桂就愁的不行,男女之间,掺和的人多了,亲近的人多了。那么不管之前有多么情深意浓,也要分出来给其他人了。
明棠看着明桂的满脸惆怅,忍不住给她背上拍了两下,“好了阿姊,真的没什么事。”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当然,她其实可不想回来。宫里她没什么挂念。明桂和成太后在一块,不管如何,下半辈子总会锦衣玉食的过完。等雁雁长大成家,明桂要是不想在宫里继续住着了,还能到宫外生活。
只是她没这个机会罢了。
“如今这先机都已经被人给占了。”
明桂着急上火,“上六嫔都已经被那些世家女给占完了。夫人倒还留了两个,皇后家的,把右昭仪的位置给拿去一个。”
仔细算算,留给明棠的位置已经不多了。
虽然元徵当初许诺过左昭仪的位份,说是天子一言九鼎绝无更改,可天子真的拿着大义压在她们的头上,要是当做没那回事,她们也毫无办法。
明棠无所谓,“事到如今,阿姊想开就行。现如今若是陛下有心,那么没什么好担心的。若是陛下无心,那么再担心也无用。”
“左右担心都是无用,那还不如放开心,该做什么做什么。”
明棠安抚道。
她这番话,让明桂好半会都无言以对。过了好会才道,“这怎么能一样呢。宫中位置自然是越高越好,要不然别人光明正大的压在你的头上。”
明棠笑了笑,“可现如今如何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明桂张了张嘴,陷入一片颓然。
“你说我不用担心,可是你之前风头那么盛。要是真的跌落下来,别说那些看热闹的。捧高踩低,借你对皇后以及其他妃嫔献媚,这可怎么是好”
明棠往明桂怀里一躺,“不是还有姊姊和太后么难道姊姊还会真的眼睁睁看着我受欺负”
明桂一口气上不来,“我总有护不住你的时候。”
明棠摇摇头,往她的怀里钻,“才没有呢。”
“在我心里,姊姊都是无所不能的。”
明桂哭笑不得,“什么无所不能。其实我知道你的本事,你若是有心。很多事并难不倒你。”
明棠从明桂的怀里抬头觑她,只听到明桂满是感叹道,“我们入宫的时候,我虽然那时候大你几岁,但是主意都是你出的。有时候我是姊姊,可是却是你在照料我。”
“我这辈子怕是就这样啦,但是你还年轻呢。我还是想你能比我有出息。”
明棠靠在明桂膝头,心中毫无所动。
“阿姊放心吧,若是陛下有心好好待我,自然不会委屈我的。”
这话说出来,明桂都是满脸的怀疑。
后宫女子,绝大多数,头脑比宫外的那些女子还要清醒的躲。宫外女子还幻想着,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宫内女子对于圣心的渴求,不是情爱,而是实实在在的分位子嗣,以及令人艳羡的容光。
嫔妃们自己心里门清,天子到后宫,只不过是为了寻人延续子嗣,另外好好放松愉快。
至于情爱,若是信了,那就真是傻了。
“这话你自己信么”明桂问。
明棠往她怀里一歪,“有什么不信的”
明桂气的直接往她背上拍了下。
明棠哇的一声叫出来,然后嘻嘻笑着窝在她的怀里。
“别担心了呀,宫里的事,谁能说得明白呢。”
明棠安抚道,“当年尚太后不是风头无二,结果你看她现在,宫里和朝堂上睡搭理她了。要不是上柱国和帝太后放她一马,她别说还做皇太后了。恐怕早就去做尼姑。”
“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这宫里,开始得意的,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明桂想起什么,叹口气抱住她也不说话了。
元徵带着明棠从崇训殿里出来的时候,见着她脚步轻快,脸上带笑。不见任何的怨怼。
他和那些嫔御相处,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对付。她们的脾性不和皇后那般暴烈,但也都有不小。
即使有了争吵,一时半会愿意服软,言行举止里,多多少少都都有些浅淡的疏远和怨怼。
让他很不舒服。
嫔御的职责便是延续后嗣,侍奉天子。而不是来给他发脾气的,一来二去,宫里的那些嫔御对他来说也没多少意思。
就算有那么些嫔御曲意奉承,时日稍稍一久,他没了兴致。这种人,他自小到大都见多了。
对着那些跟着他笑的女人,像是对着外面的花花草草,甚至宫里养着的那些猫儿都能比她们有意思些。
何况她们也不是生的有多貌美。
一番下来,他对后宫的兴致也不大了。
“怎么这么高兴”
元徵在行辇上问,“是不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明棠点头又摇头,元徵满是不解的看她。
今日元徵没有用那一百多人拉着的大辇,而是用的简单的小辇,前后里两个内侍抬着,正好方便他和明棠说话。
“也没什么事,要说什么事的话,自然是又回来了。”
明棠冲元徵一笑,她笑的两眼都眯起来,头发丝里都透着一股高兴。
“人高兴总是好的。笑笑十年少呢。”
明棠说罢,转头看元徵,“陛下也笑笑,多笑笑,身体越发康健。”
“这又是什么歪道理。”
元徵说着,嘴角却跟着她一道翘起来。
跟在辇后的张贤听到元徵话语里的笑,不由得多抬头看了前面的明棠一眼。
最近天子的心情,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在朝堂上和上柱国对阵,有所推进,也不都是一帆风顺。
见过朝臣之后,天子时常满脸阴郁。
后宫的那些嫔御也没有几个,能教天子展颜的。
天子看着礼遇又善待这些嫔御,可仔细琢磨,天子对这些嫔御,都是一样。都是一样的时候,那便是一视同仁的冷漠。
张贤见着元徵一路和明棠说说笑笑,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陛下,”明棠在旁边走着,“如今我住哪儿啊”
“你暂时还和以前一样。”元徵说罢,又道,“朕令人给你送上上好的蜀锦。”蜀中产物丰盛,其中布帛和竹纸为最好,宫中有最好的一批。尤其是蜀锦,要知道比起朝廷发行的五铢钱,不管是王公还是平民百姓,更认布帛为硬通货。
明棠一句话又有进账,脸上的笑多了许多。
元徵看见,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原本打算再等一段时日,再把人接回来。结果临时起意,接下来如何他也没想好。
幸好她也没问,而且很容易的被他哄高兴了,也没有问他会怎么安置她。
明棠到了永安殿,哪怕一段时日没有回来,永安殿还是和原来一样,半点变化都没有。
此刻时辰已经不早,照着往日的惯例,服侍洗漱的黄门已经捧着盆盥等物鱼贯而入。
元徵示意他们不要动手,看着明棠。
明棠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服侍人了,再做起来,难免有些生疏。元徵笑嘻嘻的照单全收,丝毫不在乎,她行动间把水落到他的身上。
这时候一个黄门进来,“陛下,郑充仪已经准备妥当,除去衣物,可否让郑充仪入内进御”
宫里明面上的规矩,嫔妃受召侍寝,得先沐浴,然后在外间除去身上衣物。身上裹一层布,步入寝殿内和皇帝同床共枕。
只是一般皇帝在这事上,比较随心所欲,很多时候并不遵循规矩。去妃嫔那儿过夜也是常有的事。
元徵懒得去妃嫔那儿,干脆照着宫规,让嫔妃们照着位份高低来永安殿。
黄门此刻就是来说这个事的。
明棠眼睛快眨了几下,望向元徵,“婢可要退下”
元徵莫名的慌了,像是做了坏事,突然之间就全都暴露在人前。
“让她回去”
元徵喝道。
黄门被他这突然而来的喝声吓到,赶紧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明棠见着那黄门连滚带爬的模样,颇有些同情,反过来劝元徵,“既然已经轮到了,不如让人进来吧。若是回去了,明日宫里传遍了,怕是对这位充仪的声名不好。”
明棠知道这批进来的都是士族女,姓郑的话,应该是荥阳郑氏。在家娇养的贵女到了宫里,照着皇帝的喜好呼来唤去的。也着实有点小可怜。
元徵听着她嘴里满是为郑充仪说话。心下有种诡异的愤怒。
他仔细的盯住她的脸,她的脸上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嫉妒和不甘,干净的比每日他对着的那张黄麻纸都要干干净净。
元徵再用力的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这一次还是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朕召幸嫔御,你不高兴”
明棠摇头,“陛下这是为了千秋着想,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啊”
这话来来回回扒弄个几遍,也没能找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元徵却越发不高兴。
他不喜欢后宫后妃嫉妒,可也看不惯她风淡云轻的做派。
“陛下。”
明棠看出他的不痛快,正要上前再劝两句,元徵却两眼盯着她,“既然如此,那么不如你来吧”
明棠一听脑子里嗡的一声。
四周的黄门反应倒是比她还要快的多,将各类盥洗的器物给端出殿外,喘两口气的功夫,寝殿内除了她和元徵两人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明棠曾经听私下那些宫人偷偷的谈论过皇帝临幸的事,不过那都是私底下的调笑,说着好打发寂寥时光的。真实如何,谁也没亲眼看过。
没成想被她遇上了。
明棠浑身上下僵的厉害,瞧着元徵向她步步靠近,当见着他伸手要把她打横抱起来的时候。
她脑子一抽,“陛下,我今日还没有沐浴。陛下要是不嫌弃”
要是不嫌弃她一身汗味,她是无所谓的啦。
明棠面上露出个羞涩且感激的神色。
元徵的动作顿住了,过了半息,抬起来的手也放了下来。
心头的那口气泄了下去,元徵面上露出些许疲惫。
“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下去休息吧。”
果然还是嫌弃的嘛
明棠没有半点犹豫,她对元徵行礼过后,一路溜到外面。
外面守着的黄门见着她还没小半会的功夫,就已经出来了,望着她双眼瞪直了。
明棠不敢多留,怕下刻元徵要她洗白白,自己送进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溜回原来的住处,即使她这段时日不在,她的住处依然是和以前一样。李鹊儿一直守在这儿,见着她回来,又哭又笑了好久。
在宫外过习惯了自在日子,再回宫里受约束,多少有些不习惯。寅时起身的时候,明棠看着外面漆黑的天满心的感叹,“我都许久没有见到这个时辰的天了。”
李鹊儿给她把襦裙给整理妥当,头上的步摇也戴好了。
“日后美人就不用这么早起来辛苦了。”
李鹊儿忙完了,后退几步,上下打量,觉得已经处处妥当,点点头,将她送出了门。
明棠想起以前过的逍遥日子,对着如今自己又回到了苦逼的上班时刻。一时间心思复杂。
或许是昨日也里还是惹到元徵了,他并没有和她说上什么。颇有些冷漠。
天子下朝没有多久,明棠继续看着他板着脸入殿。她也不急着上去哄,这时候哄,一个没什么时机,二个人在气头上,去哄要花费比往常要多出许多的功夫。何况她还不想去哄,毕竟才站班,心情不好,不想费力。
她纹丝不动的站着,满脑子怀念之前的好日子。
外面的黄门进来,“陛下,御史中尉求见。”
明棠顿时来了些许精神,她记得元澈的病还未好,怎么就入宫了
她去看,见着元澈着绯红的衣袍入内,隔着一段距离看,面上的确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
明棠一时间满是诧异。
好的怎么快,那怎么她在的时候,他一口气病了那么久。一副好像要缠绵病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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