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放下手里的黑底朱纹的漆盒, 退了出去。
元澈抬手将漆盒的盖子打开,一股属于柑橘的特殊香味扑面而来。
黄澄澄的柑橘个大而圆,看着心喜。
元澈盯着漆盒里的柑橘好会,算是明白了方才那内侍为什么说那话了。的确, 这宫里怕是只有她才会喜欢这个东西。
他在北面长大, 年幼的时候, 曾经跟随父亲在平城住过一段时日。虽然有饮茶的习惯, 可对这些南边来的果物,接触的少之又少。他伸手拿了一个在手上,垂目端详了稍许。
元澈低头在柑橘上嗅了嗅。然后剥开了, 已经熟透了的柑橘皮松松的,很轻易的就剥了下来。
门外有人进来,见着元澈手里端着个柑橘, 屋子里弥漫着些许柑橘甜味。
“有什么事”元澈开口问道。
“卷宗已经全数送到陛下案前。”属官回神道。
那些刑案案卷只要天子阅过,确定已经罚罪相符, 接下来就可以下令行刑了。
元澈点点头, 他掌心里的柑橘已经把皮给剥掉了,果肉外面挂着不少的白须。属官见着上头的清河王把剥了皮的柑橘直接送到嘴里。
白须和果肉混在一块的滋味,很不清爽。但清甜的口感把这份不清爽给抵消了。
“大王,上头的那些白须还是去掉为好。”
元澈望了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他还是照着属下的提醒, 将果肉上的白须给去掉,“这里头有什么缘由吗”
元澈笑问。
“这倒是没有,只是入口滋味好些罢了。”
元澈低头将上头的白须给挑干净,送入口里。
“大王何处来的这些”
元澈对下属私下颇为亲和,并不端上峰的架子。
这种东西, 从南边运过来要话费不少功夫。再加上淮南等地气候潮湿,运送过来极其困难。很多时候都还没到洛阳,在路上就要烂掉八成以上。
所以这小小的柑橘,还真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元澈看了属官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是人送的。”
属官原本以为上峰不会回答了,等到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上峰回答道。
至于是谁送的,上峰不答,他也没有那个胆子问了。
正在关门的当口,门外闯进来几个人,属官抬头看了一眼,都是宗室。连忙低头退出去。
元澈日益受天子倚重,受人瞩目之余,其他年轻宗室也徐徐向他聚拢。
阴兴王今日和几个宗室来寻他,就见着他坐在案后吃东西。
“我们今日忙的脚不沾地,你倒是悠闲。”
阴兴王说着,鼻子皱了皱,“这味儿闻着像是南边的东西。”
说完就看见元澈面前案上摆放的漆盒,里头黄澄澄到极致漂亮的柑橘,让他颇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元澈见着他要抬手来拿,抢先一步,将漆盒给盖上,紧接着挪放到一边。另外又令人将另外一盘时令青枣摆了上来,“兰陵产的枣,正是当季,都尝尝。”
阴兴王挑挑眉,他指了指被元澈藏起来的东西,“就这么宝贵连一个都不给”
元澈笑了笑,阴兴王见状嗤了一声,“小气”
见着元澈脸上神情半点不改,阴兴王不说他吝啬,坐下来和他商谈事,“楼玟这老小子,人在朝上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回头就又去生病。病也就罢了,病死最好。但这老小子是人躺着,但是坏事没少干。”
阴兴王从怀中拿出一卷黄麻纸递给元澈,“高句丽不老实,让辽东守军东抗击高句丽。”
“带兵的是他的亲信,他倒是好,拿着朝廷的话当耳旁风,抖抖索索的,像是和楼玟一样。”
高句丽不老实,不是一次两次。照着元徵的意思是,与其和他们小打小闹,不如来一次重的,重挫高句丽的气焰,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忌惮。
可是落到了那些驻守的镇将身上,阳奉阴违,明面奉朝廷的旨,私底下却只比平日里勤快练兵了那么些许。
到底是谁的意思,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元澈看过之后,将手里的黄麻纸叠好,收入怀中,“现如今陛下暂时还不会对他出手,但这也正好给了现成的理由。”
守军是朝廷的,不是哪家的私兵。现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完全由楼玟一人独断的时候,再照着以前那套,就成了授人以柄。
罪名这东西一时半会的,不能把楼玟拉下,不过也不要紧,先慢慢记着。
明棠在庭院里看花看草打盹,那边送东西的内侍来了又走。李鹊儿在她身边很是有些愁眉苦脸,“美人就送一盒柑橘去,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这东西就算再难得,也到底比不上一些东西实在。
“他不好财,送金子过去,他会要吗”明棠反问,“男人爱财爱色,他不爱财,送金子是不行了,也没听过清河王有什么好色的传闻,再说了送色怎么送”
李鹊儿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对明棠讨好笑道,“是奴婢不周到。”
说着偷偷看明棠,要是真的送色,怕不是要这位美人亲自上。
明棠靠那儿,“送金银,这东西他如果喜欢,想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色,这人好前程可比好色多了去。
对于男人来说,建功立业远比美人有诱惑的多。
明棠闭眼正打算又睡会,外头有了动静。只见着一个脸熟的内侍进来。李鹊儿仔细一看,赶紧去推明棠,“美人,陛下身边的人来了。”
内侍看见明棠就笑,一拜到底,“陛下让美人一块去长秋殿。”
李鹊儿顿时笑僵在脸上,要笑不笑的十分滑稽。她去看明棠,只见刚才还在榻上歪歪扭扭的人,一下就在榻上坐直了脊背。
明棠点头道知道了,让李鹊儿等人去给她准备。
因为皇帝之前在宫外,她现在身上都是常服。要换身女官的冠服才能过去。李鹊儿领着人给她忙前忙后,嘴里还在小声念叨“这怎么要美人一块上长秋殿”
在她身边人看来,长秋殿那边简直就是龙潭虎穴。等闲去不得。去了怕是要却胳膊少腿。
明棠无所谓,“陛下陪着一起去的,怕什么”
这也倒是,皇后就算再闹腾,只要天子不惯着,不管有多大的气性,都得老老实实的服输。
一番忙完,明棠跟着内侍去到了皇帝辇前。
元徵在宫外看了楼玟回来,看上去心情不错。见着明棠盈盈袅袅过来,叫她跟在行辇旁边,好方便说话。
“你和朕去一趟长秋殿。好把你的事给皇后说一说。”
明棠一时间脑筋没转过来,去看行辇上,元徵笑着解释,“是封你的事。皇后到底是中宫,昭仪也是高位,于情于理要和她说一声。”
皇后还在位,元徵还没把楼玟给拉下来。他的女儿还在皇后的位置上坐着,自然也应该有和身份匹配的对待。
明棠愣了下,“我还以为陛下忘记了呢。”
她仰头,话语里满是幼稚似孩子的话语,“上回被人一说,陛下就没再说了。”
“朕没忘,一直都给你记着呢。”元徵说罢,拿眼上下打量她。双目里多少有些坏水。
“要是你生了皇长子,不管什么事都挡不住你封位。”
皇长子那可是真精贵。元氏出身草原,对于汉人所看重的所谓嫡子并不看重。魏国的皇帝几乎没有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只要是长子,封皇太子名正言顺。
明棠咧嘴一笑不搭腔。
元徵多少有拿话招惹她的意思,见着她脸上没有半点平常女子的羞恼,只好坐回去了。
元徵来长秋殿少,平日里就算来了,也只是在长秋殿里坐坐。楼妙仪和他,性情不对付的厉害,如同是把两只斗鸡给不管不顾的塞到了一块,结果不是两败俱伤,就是其一被狠狠打压下去。
皇帝不可能看皇后的脸色,所以楼妙仪是注定吃亏的一方。
到了长秋殿,元徵就见到了楼妙仪的冷脸。往日早就不耐烦拂袖而去,今日他是有事过来,也不和她计较。
元徵在御座上坐了,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皇后坐下。
楼妙仪挑挑眉,“陛下难得对我这般宽厚,怕不是有什么事吧”
元徵见多了楼妙仪话里带刺,刚才算是她难得的柔软话语了。
他也不在乎,“朕打算过一段时日封董美人为左昭仪,左昭仪在后宫犹如朝廷上的大司马,朕今日和你说一句。”
说罢,也不等楼妙仪有什么反应,他招手让明棠到皇后面前,让她给皇后见礼。
楼妙仪的眼睛里生出了诡异的神采,她丝毫不在意皇帝已经不耐烦遮掩的冷遇,看向了明棠。
明棠能感觉到楼妙仪那热切的注视,这注视古怪到了极点。她心下生出了狐疑。
“陛下做决定就行。”楼妙仪收回了目光,照旧还是以前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楼妙仪的样貌不错,但是在怨偶的眼里,就算是长得国色天香,也和驴脸没什么区别。尤其元徵看她那脸上好像是在办丧似的,永远都是似笑似哭,更是添烦。
至于觉得皇后长进了,那是半点都没有的。这原本就是皇后应当有的心胸,做到了理所当然,做不到便是不能容人。
元徵等了下,见着楼妙仪坐在那儿半点没有动静,不得不提醒道,“皇后应该赏赐些东西。”
楼妙仪脸上似笑非笑,“这不着急,等到封位了,才赏不迟。到那时候更加的名正言顺不是”
楼妙仪说完回首和元徵一笑,那笑容在元徵眼里看着冒着一股阴阳怪气。
这长秋殿里他是待不下去了。
元徵起身,带着明棠就要往外走。楼妙仪也不着急,她领着殿内的女官在后面高呼送陛下。
“这长秋殿是个好地方,可惜好地方住了个不像样的人。”
元徵侧首和明棠低语。
夫妻间的事,外人不要插手。不然有事了不好交代。
“罢了。”
元徵也没打算和她做长久夫妻,楼妙仪在他看来,更多是楼玟逼他放在皇后位置上的,是他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长久下去。
如此一想,元徵对楼妙仪倒是能有更多一点的宽容。
长御见着天子在这儿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领着人走了。不得不回头来劝皇后。
天子和皇后从大婚到如今,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这么下去,皇后怕是岌岌可危。
“殿下何不对陛下服软只要殿下服软,一切都好办了。”
楼妙仪对长御的劝说置若罔闻。
她坐在那儿沉湎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笑了两声,像是想到了什么,越发的兴致高昂。突然她起身,把长御吓了一跳。
长御看着她来来回回走动,嘴里小声的念叨着什么。
长御在一旁小声唤了一声皇后,楼妙仪也没有搭理她。
“殿下,殿下可还好”
长御看着楼妙仪来回踱步,不由得轻声道,她向身后的宫人打了个手势,让人赶紧去把医官给架过来。
楼妙仪脚下突然停住,她转过头,两眼幽幽的往长御看去,“我没事。”
长御被她盯着,顿时间说话都不太利索,“那方才殿下是怎么”
楼妙仪回首脸上笑容比方才还大,“我是高兴。”
她扬起脸,看着头上的雕栏画栋,“我真的是太高兴了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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