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美人

小说:权倾裙下 作者:布丁琉璃
    男人的眼型极美。

    其双眸如漆,眼尾微微上挑,噙着似有还无的笑意看人时,漫天雪光也黯然失色。

    他开口唤“太子”,则说明此人必定见过阿兄。

    赵嫣作为冒名顶替的赝品,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去问“你是谁”

    然而此时露怯退出,就更奇怪了。

    她若无其事地撩开帘子,压低嗓音道“雪天独钓,阁下倒是好雅兴。”

    “彼此。”

    男人放下交叠的长腿,手中的书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掌心,“殿下冒雪漫步至此,其雅趣,与臣不遑多让。”

    太子赵衍,并没有能雪中漫步的强健体魄。

    赵嫣心中明镜似的,掩唇轻咳道“雅趣谈不上,不过是寻个地方避避风雪,阁下不会介意吧”

    男人忽地笑了,白玉无瑕的脸逆着光,显出几分幽深莫测。

    赵嫣心下警惕莫非自己说错话了

    不可能。她仿着兄长赵衍的性子,将谈话的分寸拿捏得极好,应并无破绽才对。

    男人放下书卷起身。

    阴影笼罩,赵嫣被迫仰首。

    男人坐着时只觉身形挺拔,站起来才发现他竟有这么高

    赵嫣自诩不矮,却只堪堪够着他的肩膀处,抬眼望去,朱红的朝服将他冷白的脸衬得如仙人般俊美。

    男人伸手,指间的玄铁戒折射出丝丝冷光,赵嫣下意识后退半步。

    然而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只是从她耳畔掠过,轻轻掸去她肩头细碎的积雪。

    男人含笑,温雅道“殿下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想在哪里避雪都可。”

    原来是这意思。

    这人,倒是个谦和知礼的温润君子。

    赵嫣稍稍松了口气,若无其事转身,寻了个避风处坐下。

    静了片刻,没忍住问道“如此冷的天,能钓着鱼”

    “或许。”

    男人的声音醇厚,似笑非笑道,“不太聪明的,便会自投罗网。”

    这话怎的听起来别有深意

    言多必失,赵嫣露了个笑应付过去。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便起身道“雪势已小,孤要走了。”

    男人笑得温润无害,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

    才刚出门,身上沾染的暖香便被北风吹了个透凉,这回赵嫣不用刻意装虚弱,被风呛得连连喷嚏。

    穿过游廊,果见流萤抱着斗篷回来。

    赵嫣披上月白加绒的斗篷,戴上兜帽。

    “我方才在暖阁遇见一人,很年轻,生得极为好看。”

    她想了想,对身侧执伞的流萤道“从其衣裳瞧来,至少是个王孙世子。你且派人回去看一眼此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以免出什么纰漏。”

    流萤不敢耽搁,即刻道“奴婢识人多,亲自去一趟。”

    暖阁。

    左副将张沧推门进来,便见自家主子凭栏而立,俊美无俦的侧颜镀着泠泠的雪光。

    单看这副好样貌,谁能想到他竟是权倾天下的异姓王爷

    “王爷。”

    张沧掩上门,低声道,“没想到太子真还活着,也算是命大。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挡咱们的路”

    见主子不语,张沧提议“可要属下的人亲自出手”

    “有点意思。”

    闻人蔺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本王手下的情报,还未出过差池。”

    “王爷是怀疑有障眼法”

    亲卫忙道,“可是卑职于暗中观察,那太子言谈举止柔弱不堪,似与往常并无不同”

    正想着,便闻一声低笑。

    “并无,不同”

    闻人蔺嗓音轻淡,重复了一遍。

    张沧汗颜,立刻垂首道“卑职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闻人蔺半眯眼眸,意有所指道“这位小太子,居然不怕本王了。”

    风雪席卷池面而来,一颗微小的瓦砾自檐上坠落,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电石火光的一刹,闻人蔺顺手手握住身侧钓竿一甩,丝线如银蛇扭动,直取屋檐。

    鱼钩的折射出寒光,藏匿在暖阁屋檐上的内侍被细如发丝的鱼线缠住脖颈,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咕咚坠入寒池之中。

    风停,殷红的血色自池底升腾晕染,随即消散不见。

    竟有高手躲在屋檐上伺机行刺,而自己却丝毫未曾察觉,张沧不由冷汗涔涔,抱拳下跪道“卑职失察,还请王爷责罚”

    “行了,将这里处理干净,查清楚是谁家放出来的狗。”

    男人的嗓音轻描淡写,将手覆在雕栏的薄雪上拭了拭,“先去会会皇帝,至于这个碍事小太子”

    他薄唇微动,“他挡的,可不止本王一人的道。”

    “是。”

    张沧将折断的钓竿拾起,试图将功补过,“这柄南洋进贡的钓竿,卑职会命人修缮如初。”

    “不必。”闻人蔺慢悠悠负手跨过。

    谁叫他今日,已钓到更有趣的猎物。

    一盏茶后,流萤去而复返,悄声推开暖阁的门。

    竹帘飘动,室内空空如也,唯有浮冰的池面荡开浅淡的涟漪,逐渐归于平静。

    殿下嘴里那个世无其二的“温润美人”,早已不见踪迹。

    东宫。

    赵嫣刚从马车上下来,来不及喘口气,便见一名女史迎上来,语气凝重道“皇后娘娘谕令,召您即刻去主殿。”

    听到皇后的名号,赵嫣秀气的眉蹙了蹙“来得真快。”

    东宫主殿门窗紧闭。

    纱灯的昏光倒映在一尘不染的地砖上,地砖上又倒映出小少年垂眸懒倦的神情。

    而前方高位上,衣钗华贵的凤袍女人手搭凭几端坐,丹唇长眉,凤眸清冷,眼尾有极浅的细纹浮现,却依旧不损其五官美艳,颇有不怒自威之态。

    她皱眉凝视坐在下座的“太子”,似乎在透过那张脸看另一个人。

    “谁许你擅自开口,与群臣正面交锋的”魏皇后握紧了手指,单刀直入道。

    小少年撑着下颌,纤长的眼睫投下暗影,盖住了眼尾的那点朱砂小痣。

    “我自己决定的。太极殿之事,摆明了是有人煽风点火。若我如傀儡般不言不语,无异于授人以柄,届时幕后主使不依不饶闹到父皇跟前,向天子施压”

    没有刻意压着嗓子,赵嫣的声线才显露出几分少女的柔来,“到那时,母后还瞒得住吗”

    魏皇后眸色微变,冰冷的嗓音更低了三分“那也不可擅自行动你知不知晓你现在是何身份”

    身份

    是了,她得扮演母后最疼爱的儿子。

    阔别这么多年了,母后待她还是那副老样子,动辄呵斥诘责,从不肯好好说话

    不,对赵衍就没有这般严苛。十五年前一同降世的双生子,她永远是不被重视、不被喜爱的那一个。

    “若今日做同样决定的是阿兄,母后也舍得如此责备他吗”

    没按捺住情绪,赵嫣到底问出了口。

    皇后冷冷道“衍儿行事稳重,仁德善良,从不做这般投机取巧之事。”

    明明没了期待,赵嫣的心还是微妙地落空了一下。

    她自觉今日这个“太子”演得还算尽职,心有不服,但也不想顶着兄长赵衍的身份与母亲吵架,遂不再辩解,只望着案几上袅袅晕散的香雾出神。

    那颗照着赵衍的模样点上去的朱砂小痣,便如活过来般鲜红娇艳。

    魏皇后喉间艰涩,却仍骄傲地端坐着,不曾流露丝毫软弱。

    相对无言。

    “殿下,该喝药了。”流萤的影子映在门扉上,适时打破沉寂。

    深褐色的汤药搁在赵嫣面前,散发出浓重的苦味。

    与她的皮实顽劣不同,太子赵衍生来体弱多病,几乎是汤药灌里泡大的,赵嫣如今自然得有样学样,方才不让人起疑。

    只是她面前的汤药经人秘密改良过,并无强身健体之效,却能暂时改变她的嗓音,使之低沉更贴近于少年声线。

    赵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在魏皇后复杂的视线中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苦

    苦得人胃疼。

    魏皇后目光一软,如往常般,示意流萤将备好的蜜饯送过去。

    甜腻的气味钻入鼻腔,赵嫣动了动嘴角,牵出一个似嘲非嘲的笑来。

    再开口时,已是微哑的少年音“母后又忘了,我讨厌吃甜食。”

    魏皇后一怔。

    喜爱甜食的,是她的儿子赵衍。

    “儿臣告退。”

    不等魏皇后开口,纤细漂亮的少年于座上拢袖一礼,俯身拜别。

    她这张脸本就得天独厚,又刻意学着已故太子的模样,魏皇后只觉五味杂陈,思绪汹涌间不禁脱口而出

    “幸而今日来的是雍王那帮乌合之众,若撞见的是肃王,你眼下已经没命了知不知道”

    疾言厉色的警告自身后传来,赵嫣脚步微顿。

    这是秘密回宫以来,她第二次听母后提及肃王闻人蔺。

    不知是怎样心狠可怖之人,竟连魏皇后这样骄傲心硬之人提及起来,也会心生惧惮。

    眼睁睁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魏皇后这才支撑不住似的弯下脊背,捏着鼻梁直叹气。

    她膝下这对双生子,如春水之于烈焰,性情天差地别。

    当初发生那样的意外,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将女儿赶出宫,多年未见一面。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她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将女儿召回来。

    “娘娘莫要动气。”

    流萤过来给皇后按揉绞痛的胸口,宽慰道,“其实小殿下这性子,是随了娘娘当年。”

    “流萤,替本宫看紧她。”

    魏皇后闭目,疲倦道,“如今群狼环伺,本宫绝不能输。”

    与此同时,太极殿外。

    天子被发跣足立于薄雪之中,道袍迎风鼓动,黄冠羽扇的老道在一旁掐指低吟。

    闻人蔺一袭红袍踏雪,姗姗来迟,刚好赶上这场占卜仪式的尾声。

    “肃王,你来得正好。”

    皇帝一手指天,风盈满袖道,“瞧瞧,这是上天下达的吉兆”

    闻人蔺直面天子,竟未行跪拜之礼,只略一欠身道“天降瑞雪,蜀川叛党熬不住严寒,确是天赐良机。”

    皇帝自信非常“他们猖獗不了多久了。”

    “陛下英明,不过”

    闻人蔺话锋一转,似有顾虑,“近来朝中多有唱衰之言,扰乱民心。”

    皇帝睁目,半晌,拿定主意道“既然天佑大玄,这些人的嘴也该闭一闭了,再提迁都之事者,不必留其性命。”

    说罢,他望向面前这个看似温良的年轻人“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唇线微扬,闻人蔺淡声道“臣,领命。”

    生杀予夺,他依旧温柔得近乎残忍。

    皇帝心情大好,抬手示意身侧老道士“赐仙丹。”

    老道士收了法事,呈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漆盒子“恭祝肃王殿下福寿绵延,百无禁忌。”

    闻人蔺神色如常地接过,道了声“谢陛下。”

    将肃清朝堂之事交给肃王,皇帝自然是放心的。

    他不顾劝阻封闻人蔺为异姓王,赐予无边权势,使其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也最骇人的一把利刃

    因为他清楚得很,满朝文武中,只有这孩子绝对、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绝不,背叛”

    归府的马车上,闻人蔺屈起一腿而坐,质感极佳的袖袍蜿蜒垂在膝头。

    他经络分明的手捻着案几上的小漆盒,一下又一下,慢悠悠转动着。

    吧嗒一声轻响,他按住了漆盒,杀意将那双含笑的眼眸浸润得十分瑰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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