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 燃灯三日。
宫中鳌山灯拔地而起,彩光流转,彻夜不息, 仿若置身琉璃仙境。
然而如此热闹的灯火,宫门下却静得不闻半点人语,成群结队路过的文武大臣, 脸上都像是凝着一层沉重的假面,在摇晃的灯影下显得模糊难辨。
两个扫雪的小黄门退避一旁,待大人们都走远了, 其中一个以手肘捅了捅另一个,小声问道“嗳, 今天是有什么大朝会吗为何诸位大人们放着上元节不休息, 都着官袍入宫来了”
“你还不知道母鸡打鸣报晓, 要整肃礼法了。”
“原是为这事。要我说, 一个女子如何能和天抗衡吵了这么久,多半还是个杀鸡儆猴的结果,可惜了”
“嘘不要命了,这也是咱们能定论的”
另一小太监忙低声喝止, 两人打了个寒颤,低头走远了。
黎明将至, 寒气透骨。
朝露殿,烛火摇曳, 一簇簇倒映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
赵嫣散发披衣坐在榻上,下垂的眼睑带着些许将醒未醒的困倦,扬着脑袋,任由闻人蔺将温热的帕子敷在她脸上,从脸颊到眉眼一点点擦拭着。
“殿下今日, 想穿什么样式的衣裳”
闻人蔺,语气平常得仿佛她不是去赶赴朝堂受审定罪,而是出门游玩赏灯。
赵嫣思忖片刻,很快拿定主意“穿裙子,要鲜丽些。”
闻人蔺抬眸,有些意外。
赵嫣迎着他的目光,绽开笑来“那群礼教派将我描述得像是嗜血如饥的妖魔般,我偏要用自己本来的样子面对他们,以女子的身份。”
闻人蔺想起前不久赵嫣就说过,她想做回真正的自己,穿想穿的衣裙,做想做的事。
虽然他并不大愿意小殿下明丽精致的女儿貌被众人观摩,但只要想想那时老顽固们震愕的嘴脸,心中倒也升起几分痛快。
闻人蔺起身,吩咐候在殿外的蔡田“去鹤归阁,将里间矮柜中那只箱箧取来。”
赵嫣梳洗毕,就见蔡田按照吩咐将箱子送来了。
打开一瞧,里头是整齐的一套织霞红罗裙,配雪色貂裘,珠玉钗饰一应俱全,映得满室增色不少。
赵嫣抬指抚过那如婴儿肌肤般细滑的面料,弯着眼睛看闻人蔺“你怎么还在鹤归阁中藏了女子的衣裙啊”
蔡田听了,心中暗答这还只是其中一套呢。
王爷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爱搜罗这些女孩子家的物件,见到合适的、漂亮的,抬手一指就买了回来,置于府中、阁中,偶尔他会坐在椅中看上两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人蔺抬手放下了纱帘,慢悠悠走过去道“试试可否合身。”
蔡田很识趣地退了出去,掩上门扇。
被幽禁的这半个多月,赵嫣一直是以男装示人,今日彻底松下束胸的绸带,换上女子的衣裙,怅惘之余又觉一身轻松。
镜中的少女不施粉黛,一袭鲜妍的织霞罗裙,拥着无瑕的雪貂裘衣,望之如月中聚雪,矜贵无双。
闻人蔺俯身,隔着裙裾将手覆在她淤青未散的膝盖,声音很轻“能走吗”
赵嫣点了点头“能的。你每天盯着上药,早就不大疼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特地起身,在镜前来回走了几步,鲜丽的裙摆随之摆动如涟漪。
庭中残雪脆硬,两队齐整候着的禁卫已等候阶前,赵嫣朝殿门处走了几步,又顿住。
闻人蔺一直陪伴在侧,也随之停下,低醇道“还有什么没安排妥当”
赵嫣吸了吸鼻子,忽的转身扑入闻人蔺怀中。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双臂紧紧地拥住他的腰肢,说了一个字“你。”
还有你,放心不下。
闻人蔺垂目,嘴角有了些许浅淡的弧度。
他伸手扶正赵嫣髻上的一支珍珠步摇,声音平和而有力“殿下曾许诺本王一场花灯,可还记得。”
赵嫣愣了愣,轻轻点头。
“辩完了,记得践诺。”
闻人蔺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她只是出门谈心散步,不久就能归来。
赵嫣心中安然更甚,抬首明媚笑道“好。”
天边一线微白,仿若蒙着一层将明未明的寒纱。
禁卫在前方开道,闻人蔺负手“押送”赵嫣,行至宫门下,他望着仍悬在门边示众的那颗首级,眸色沉了沉。
“殿下低一低头。”他忽而出声。
赵嫣疑惑,依言照做。
虽低头看着地面,但眼角余光还是瞥见门上似乎钉了一柄刀,挂着个什么物件。
过了宫门,闻人蔺才让她抬起头来。
见到宫道旁站着的数人,赵嫣怔了怔神。
流萤扶着魏皇后伫立在前,其后是柳白微、霍蓁蓁和赵媗,甚至还有手臂打着绷带、拄拐而立的裴飒。黎明晦暗,他们手中的提灯却暖亮无比。
“殿下手腕伤了吗他们没对你严酷刑罚吧”
柳白微没忍住上前,咬牙切齿地剜了闻人蔺一眼。
“我没事,多亏了肃王暗中照料。”
赵嫣扫视或担忧或凛然的亲友一眼,鼻根一阵酸热,“你们怎么来了。”
柳白微道“殿下忘了,我与裴世子都是能上殿之人,自然要陪殿下一起。”
魏皇后看着明显清减了不少的女儿,眼中血丝密布,但声音依旧清冷镇定“不管情形如何,想法子拖一拖时间。”
“我知道。”
赵嫣颔首,嫣然笑道,“没有大家,我走不到今日。多谢。”
问审之处选在了集英殿,此处宽阔威严,可容纳数百臣子。赵嫣踏着晨曦上了丹墀,面对前方人声鼎沸的殿门,长长深吸一口寒气,过肺呼出。
这种时候,说完全不紧张害怕,那必定是撒谎。
赵嫣于心中低语赵衍,此事我非做不可,你再借一点光给我。
做好准备,赵嫣悄悄对闻人蔺伸出手腕,低声道“要进殿了,你把铁拷锁链给我戴上吧。”
闻人蔺看着她自觉伸出的、还缠着绷带的手腕,并未取用镣铐。
就当赵嫣疑惑时,只见一身玄黑大氅的肃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俯身垂首,伸臂搭住少女纤细微凉的指尖。
“别怕,朝前走。”
他嗓音肃杀而又可靠,淡淡道,“人若妄议,臣便杀了那人;天若阻拦,臣便反了这天。”
他甘愿折下身段,自称为臣。暖意顺着指尖攀爬,赵嫣心间蓦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闻人蔺始终目光平静,甚至称得上缱绻深情。
殿中不少大臣回头张望,见此情形皆是戟指嚼舌,议论纷纷。
赵嫣知晓,闻人蔺不会留她一人背负骂名。
对比这句话的份量,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而对闻人蔺最好的回应,便是昂首挺胸地斗下去,赢下去,让所有不满之人都闭嘴。
赵嫣无声颔首,坚定心神,在闻人蔺的陪伴下,踏着熹微的晨光迈入大殿。
礼教派的几名牵头主力皆犯事待审,但剩下的乌合之众依旧庞大。殿中窸窣人语,百官自动分列两旁,朝她投来或复杂或愤怒的目光。
他们或许没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窃国妖魔,而是一个眸色澄澈、纤柔漂亮的少女。
周及站在少数支持“从轻处理”的官员前列,目光落在逆光而来的赵嫣身上,仿若过尽千帆,忽而有了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这是为数不多的,他能清晰认出来的脸庞,仍和记忆中一样,灵动明媚。
赵嫣停住了脚步,朝着周及等人颔首行了一礼,诚恳道“蒙诸位于朝中斡旋,赵嫣感念于怀。”
周及朗然回礼“殿下临危受命,心境清明,臣等所求不过无愧于心。”
一时对面之臣纷纷侧目,有人小声道“瞧瞧这像什么样子文臣没有文臣的风骨,囚徒没有囚徒的谦卑,朝堂问审,何不行跪礼”
这声音刺耳无比,激起嘈嘈附和之声。
“长风公主并未定罪,按例,无需跪审。”
柳白微一行人立即反唇相讥,眼看就要吵起来,闻人蔺将内侍抬上来的太师椅转了个方向,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吱呀的声响,在柳白微和周及身侧坐了下来,振袖靠着椅背,眸若黑冰。
椅子转向的微妙不同,足以证明肃王的态度。礼教派想起前夜被抓走的那些罪臣,心中猜想证实,顿时敢怒不敢言。
殿中旁听的冯公公迟疑地看了垂帘后一眼。黄纱影绰,一道身影微抬手臂,示意他不必出面制止。
冯公公心领神会,退回一旁。
一名老臣向前,指着赵嫣痛心疾首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随着这一声浑浊痛斥,拉开了朝堂问审的帷幕。
赵嫣坦然站立,不紧不慢回击“朝堂之上唱衰国运乃杀头之罪,明尚书与我,到底谁才更像是祸乱朝纲的妖孽”
“你”
老臣无从反驳,气得睚眦欲裂。
另一名较为年轻的文官站出来,质问道“长风公主殿下,你自天佑十七年十月起假扮太子,可有其事”
“不错。”
“何人指使”
“无人指使。”
开了这个口,赵嫣的心境反而平静下来,“魏琰以我之名,写信毒害我血脉相连的亲兄长,内外飘摇,于公于私,我都要回来查明真相。难道让我坐视兄长死因不管,让大玄毁于小人的阴谋诡计之中吗”
“就算如此,渡过难关后为何不退隐交权”
“你所说的“渡过难关”是指什么”
赵嫣轻笑一声,反问道,“是乱党平定,还是沉冤昭雪是朝堂清明,还是天下太平还是说仅仅有了个可替代的小皇子,就觉得万事无忧了若如此,我倒想反问一句,你们效忠的到底是谁。”
她言辞清晰,逼得殿中哗然。
“人有寿数,国有国运,命数如此,不是你一介女子能插手的”
对面问审者总算想出了突破之辞,“握权不放,我看公主殿下是僭越过瘾,忘了自己是谁。坐东宫,亲政事,入经筵,以女子之身享受储君才有的殊荣,实乃大不敬,有违纲常”
“诸位都是苦读圣贤出身,当知物遇不平则鸣1,知保天下者,匹夫有责2,”既是人人有责,与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有何干系。”
赵嫣道“自古以来有女将、女相,文韬武略,青史留名。我虽不如她们,却也懂手足亲情,知是非大局。”
“那殿下可知,那些女将都是替父、替夫出征,女相更是要冠以后妃的称号,她们皆是顺从父夫、臣服君王,心中忠孝大于天可殿下你,却是自己要染指君权,玩弄权术,如何能与那些女贤媲美我看殿下还是回去多读几页女诫,学学妾妇的顺从之道。”
此言一出,方才被噎得哑口无言之人皆慷慨激昂,连连颔首附和。
赵嫣作势沉思“我很好奇,为何没有男诫如果有,诸位都应该学学。”
“你你说什么”
众人目瞪口呆,世上哪有规训男人的男诫真是荒唐至极
赵嫣继而道“你看,问题就出在这。女子被三从四德堵住喉咙,缚住手脚,灌输以愚昧和顺从,但若她们也和男子一样读书明理,知晓经世治国,她们未必不会有一番事业。至于女诫,这不是写给女子的书,而是班昭在替男子发声,只有符合男人意愿的声音才会被众人听见,而不符合的那些则会被冠以妖言之称,扼杀干净,正如此刻诸位对我所做的行径。”
“殿下此言大逆不道,有辱圣贤”
“我等今日问审,在于定罪,而非逞口舌之利。冷静些,莫要被她带偏了。”
最先的那位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向前道,“殿下假扮太子,难道就不会利用身份之便笼络家臣门客,结党营私、秽乱宫闱吗”
最后几个字,宛若锤凿般沉重落在大殿中。
赵嫣一时沉默,而方才质问之人以为自己抓住了要害,越发得意洋洋。
赵嫣沉默并非因为心虚,她行事坦荡,从未让私情凌驾于大局之上。她只是惊异于要毁掉一个人竟是如此简单,随意扣一顶帽子,就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殿下,自证清白是要剖腹验心的。”
耳畔又想起了去年在玉泉宫汤池中,闻人蔺意味深长的话语。
遭遇污蔑非议时要反击,一旦顺着对方的咄咄言语掉进自证清白的陷阱,则必万劫不复。
“诸位大人莫不是搞错了。”
赵嫣牵了牵嘴角,朗声道,“要定一个人的罪,应当你们呈人证、物证,而非要犯人自证清白。罪证,你们有吗”
对面有一瞬的哑然。
柳白微心中解气,不禁抚掌称好。
闻人蔺唇线微动,搭在椅子扶手上的长指松开,惬意地轻叩起来。
晨曦慷慨地涌入殿门,他心爱之人站在光芒万丈之中,真耀眼啊
对面群臣见赵嫣“油盐不进”,便将话茬转向周及和柳白微,力求从这两名“裙下之臣”中撬出些许长风公主的罪证。
他们哪里晓得,真正的“裙下之臣”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中,睥睨朝堂。
柳白微口舌不输赵嫣,没说两句就要呛起来。周及脾气倒好,但因其过于清正,也撬不出什么不利之辞来。
先前那名痛心疾首的老臣以为周及存心遮掩,一时恨铁不成钢,口不择言“你身为左相门生,少年得志,却为一个女人罔顾礼法,上对不起皇恩浩荡,下对不起你十年寒窗苦读可惜啊,李门双璧竟自甘沉沦至此”
周及拱手行晚辈礼,淡然回道“晚辈拜恩师,读圣贤,正是为了明是非、知黑白,耳聪目明,问心无愧。”
“说不定就是早知东宫里的是个女子,你才百般拥护,沆瀣一气。”
一名年轻文官却重重拂袖,仿佛要划出一条无形的界线般,唾骂道,“我看你们,简直龌龊之极”
赵嫣眉头轻皱。
她不怕受千人唾骂,可真是厌恶极了这种辩不过就往她亲友身上泼脏水,还自诩“正义”的行径。
正此时,殿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稳重的声音“周挽澜是老夫最得意的门生,虽观念不合,却从不徇私包庇,乃至纯至洁之人。诸位不该质疑老夫学生的品性。”
“左相。”
众臣肃然,朝腰佩金鱼袋、着深紫官袍的李恪行躬身行礼。
那唾骂的年轻人没想到李恪行会维护周及,亦拱了拱手,面红耳赤道“晚生口不择言,实乃惭愧。”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当你们说出这偏见之言的时候,针对的就不是我这个人、我的行径,而是我女子的身份。”
赵嫣于袖中捏紧五指,呼吸急促了些,索性向前一吐为快。
“以男女定高低、以士庶论贵贱,是因为你们害怕女子抢走你们的位置,就像害怕寒门学子分走你们手中的权势与地位。”
她步步向前,声音仿若一把轻柔的刀,剖开对面虚伪的假面,“你们根本就不是要审我的罪,而是鞭笞我女子的身份,让我学会顺从。你们维护的不是正义,是你们的利益”
声如落玉,掷地有声。
面对对面众人的恼羞成怒,赵嫣放缓呼吸,哂笑一声“这样的人站在朝堂之上,才是我大玄之不幸。”
哑口无言。
连柳白微都被赵嫣那轻柔而深刻的质问惊到,半晌没有反应。
日上中天,暖光驱散寒雾,将残雪照得晶莹剔透。
这极度的寂静中,忽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坐在椅中的男人眉目深隽,望着长风公主的寒眸仿若春风化冰,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许笑意。
午时鼓声起,赵嫣知晓,这第一场她撑过去了。
礼教派众臣结伴散去,似是要商讨下一轮问审的反攻。
赵嫣强撑的力气抽干,眼前一晃,僵疼的膝盖如冰棱穿骨,霎时踉跄了一步。
在柳白微动作前,闻人蔺已单臂稳稳扶住了她,神色如常地递来一盏温度恰好的茶水。柳白微皱皱眉,只得抱臂退回远处,和周及站着。
冯公公从里间出来,堆笑道“殿下,请随老奴移步稍作歇息。”
赵嫣才刚松了口气,看了眼黄纱垂帘后影绰的身影,趁着放茶盏的契机给了闻人蔺一个安抚的眼神。
二人视线相接,赵嫣这才回首,朝冯公公笑着点了点头“好。”
不同于大殿的偌大寒凉,里间暖香充盈,温暖如春。
皇帝披着道袍,正坐于上位翻看内侍呈上来的“朝堂问审”的笔录,谁说了什么话,有何言行,皆记录得一清二楚。
“以前是朕和皇后疏于管教你,总觉得幺女自由些,也无伤大雅。”
皇帝按了按太阳穴,精神不似年前矍铄,却不怒自威,“朕原以为,你独自反省几日,会懂得乖顺收敛。没想到,你连朕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都收为己用了。朕叫你来私谈,是想最后问问你,眼中可还有朕这个君父”
最锋利的一把刀
赵嫣恍然,父皇是这般形容闻人蔺的吗
那当年父皇默许这把危险而锋利的刀放在她身边、为她太傅时,是想做什么呢将她变作磨刀石,还是以刀时刻警醒她不要贪求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与闻人蔺这样的结果,定然是父皇没想到的。
“肃王对父皇而言还有用,所以父皇一定最先舍弃儿臣。”
赵嫣的声音很平静,细品之下,有几分轻讽,“儿臣被推向风口浪尖,受口舌凌迟,所求只为自己辩解,从未想过忤逆父皇。而今想想,父皇才是手段高超之人,竟配合我搭台演戏一年之久。”
“长风,朕一直在给你机会。你是朕的女儿,不到万不得已何至于此。”
皇帝合上笔录的册子,握在手中道,“可女儿也要有所惧怕。你和你兄长都一样,自恃聪明,眼里哪还有君父天威”
兄长
父皇提到赵衍,却无端令赵嫣心间一悚,寒意攀爬而上。
“儿臣想起了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
赵嫣抬头看向皇帝,声音紧绷,“父皇耳目清明,既已早早知晓赵衍遭遇不测,应该也不难查出这里边是谁动了手脚。可是父皇却从未有什么动作,放任魏琰逍遥一年之久,是父皇遗漏了,还是有什么缘由让您觉得魏琰这个人不能动”
皇帝握着册子的手微微一紧,视线沉沉逼压过来。
赵嫣忽的一窒,久站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几欲跪倒。
她攥紧了身上的裘衣,抿唇回视,倔强一如儿时。
殿中,闻人蔺仍负手站着,推开殿中的窗扇,让大片大片惨淡的阳光涌入殿中。
他站在发白的冬阳中,指腹漫不经心摩挲着食指上的玄铁指环。许久没戴这玩意儿了,不如暖玉指环温润,有些不适。
他素来没什么耐心,最多再等半刻钟。若小殿下的计划还未生效,他非得大步进去,将她从里边拎出来。
闻人蔺眯了眯眼,直至殿外传来沉重拐杖叩地的声音。
笃、笃,缓慢而沉稳,由远及近。
他缓缓转过侧脸,看向殿外搀扶而至的身影,忽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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