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理来讲, 姜邑苏醒以来就没和云京那些人有任何交际,他“重逢”罗以鸿,几乎和遇到一个陌生人没差, 不应该这么反感。
可他拥有命簿传输的记忆后, 看到那张脸, 实在做不到不恶心。
如果罗以鸿和那些云京子弟们纯粹地落井下石、取笑他,他也能当对方坦荡。可这人又偏偏在他苏醒前的落魄时给予所有希望, 以挚友之名要他护他周全, 转眼却忘了个干净, 方才认出后还一脸不可置信, 张口就问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姜邑真的快要气笑了。
这个样子怎么了他又该成什么样成一个在村子里既能好好干活又处处干净娇贵的玉人
姜邑都不知道命簿怎么搞的,会选上这么个挚友, 可转念又想起自己苏醒前本就是个不成器的, 秉性好些的公子哥也不屑于与他来往
姜邑吐槽“比起挚友,这只能算是狐朋狗友吧”
系统“”
系统叹气道“宿主, 咒杀在起效,他们既然已经找到莲花村, 说明江萧林那边已经发现了异常, 你要好好配合他们, 他们能顺利铲除邪祟,你也能尽快去下个世界呀。”
姜邑岔开他的话“咒杀有具体时限吗”
系统“宿主稍等,我查一下。”
姜邑手很快,连抓了几条泥鳅, 起身时听系统说“天道设下的屏障较多,我没有查出具体答案,但收集了江萧林最近的遭遇,看了看应该是没有时限, 但如果不解除咒杀,倒霉的事就会一直发生,直到中招丢命。”
不待他没开口,系统立马心领神会地把资料传给他。
往回走的路上,姜邑把江萧林身上最近发生的事大致看完了。
几乎从咒杀开始那天,江萧林就不停的倒霉,起先是在云京郊外游船发现有人落水,他跳下去救人,到了岸边却莫名被水草缠住,他自小在乡野长大,水性极好,当即潜下去憋了半晌气才把水草扯断,幸而没送了命。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从那天起,什么大大小小的灾祸都在往他跟前凑。
尤其前几天坠马的事件,江萧林明明及时跳下来躲过一劫,谁知往前走的地方又突然出现钉子
江家人再也坐不住了,查了府内外所有相关人员,结合几次意外,却也没发现谁有使坏的机会,最后自然想到了那个养了二十年的假儿子有动机,若不是听护卫说对方一直待在莲花村没离开,江世元都要提刀过去了。
不是人为,便只能往邪祟方面想。
江世元不信鬼神之说,可江萧林的种种意外又确实难以用普通陷害来解释,索性任由夫人胡氏请来大师做法查看,谁知大师一看,就说到源头在莲花村。
尽管没确切证据,江世元还是认定这事与姜邑有关,派了武力高强的随从一路保护江萧林,还悄悄下了密令若是一个月内都找不到根源,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结果了姜邑。
随从惊骇不已,他们此前也在云京保护了姜邑多次,就算心里看不上姜邑的不学无术和闯祸精体质,可对方平时对随从下人并不差,偶尔也有讨喜可爱的时候,不然身世没被发现时也不会一大家子都护着疼着。
他们都是有血性的人,听了那话,半晌不语。
江世元似乎也清楚自己过于心狠,他背过身,开始说祖上种种荣耀,又说江萧林与他的名将爷爷年少时的相似之处最后说“这也是最坏的情况,我也不想杀他,可真是一个月都解决不了的话”
“这两个孩子,你们说,你们会选谁”
“我是宁可杀错,也不能让我那受苦的林儿继续身处险境。”
“你们也知道,我江家再难出这样一个孩子了,哪怕幕后黑手不是姜邑,他也不会白死,事后多少能排除一个线索,养了他二十年,就当还回来吧。”
姜邑神色平静地看完,他想一个月虽然有些紧张,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找出那邪祟,哪怕时间真的不够,届时对付那两个随从,问题应该也不大。
系统也在旁边蹿捣“宿主你要加快速度了,若是在你死后江萧林才解除咒杀,那任务成不成功都跟你无关了”
姜邑点头,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尾的话“是,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系统“”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离开田埂,路就变得好走多了,宽阔的土路上,能看到家家户户亮着灯,偶尔传来几声狗叫,狗叫很快停下,想来是看到了来村的陌生人,又发现其中的人认识。
苏醒后这段时间,姜邑其实很少听到同村人提及江萧林,按理说,欺负他这个落魄的假公子,拿真少爷的优点进行打击嘲讽更能戳中痛点才是,可只除了个别口无遮掩的小孩和后悔不已的生父生母,很少会有人提起江萧林并在他面前细数对方的好处。
姜邑大概猜到了一点江萧林在这里过得绝对不比他如今好多少,一个天才,若是能光耀门楣,自然会有无数人捧着敬着,可天才如果处处压人一头,却又难以获得实质性的权利地位,那更容易招惹的就是嫉妒怨恨了。
在前年参与科举之前,江萧林在村子里的待遇或许不差,可是那年科举被害落榜,又得罪了权贵,很多事就难说。
那些人不提江萧林,不约而同将此当作共同的忌讳。
江萧林被接回江府后,莲花村也始终没一个人前去云京攀亲攀友。
很多事已经不言而喻。
姜邑走回村口的时候,隔着树影,看到了姜铁柱家门口跑动的身影,是刘阿秀,好像要往菜园去摘菜做饭,被一位随从拦住了,也不知那随从说了什么,刘阿秀喜笑颜开地点点头,又寻觅似的探头往外看看,好一会儿才跟着那随从进屋。
院子隐隐传来马叫声,想来这一行人都住在了姜铁柱家。
姜邑继续往前走,拐个弯,路过那座破庙时,轻轻扫了眼。
破庙连个门都没有,门口只挂着个破破烂烂的帘子,里面安安静静,有微弱的光亮。
夜里有人来上过香
姜邑想到前不久遭遇的怪事,略一思索,放下竹篓走了进去。
他没带灯笼,只好撩开帘子借助月光观摩里面的情景,还是那三尊神像,香炉里的香已经燃至香灰之上,再过不多久,就要灭了。
这庙虽破,但若哪家哪户需要求神拜佛,也会首选此地烧香烧纸,不然只能去城外的寺庙,可那就太远了。
姜邑一直看着那香燃尽,外面寂静无声,他抬眼看向那几尊神像,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怎么看,怎么古怪。
尤其那慈悲的笑容,越看越阴诡,可再一眨眼,神像又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了。
姜邑问系统“刚刚你有看到吗”
系统弱弱道“宿主,快回家吧,别把命玩完了。”
姜邑挑起眼轻笑,不仅没走,还将手摸入香炉之中。
前不久的撞鬼事件让他摸到了一点儿邪祟的门道,他发现这个世界的邪祟确实不能像上个世界的穷奇鬼那般抓住人就肆意杀害,它们甚至都不能自己亲自动手,所以才需要做出蛊惑凡人自己上吊一类的举动。
就连江萧林那边的遭遇也是一样,所有霉运都是周边人或物引起,而非直接被邪祟抹杀。
香炉里的灰带着残留的余温,姜邑摸到底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了个微凉的珠子
他一把抓住,拿了出来。
一颗小指大小的岫玉珠子。
村子里很多女人会互相分享身上的饰品,他看到很多妇人和姑娘会用这样的岫玉做成耳坠和簪子。
姜邑第一次来这破庙就怀疑咒杀和此地有关,检查过香炉,可那时候里面是没有任何东西的。
攥着那岫玉珠子思索期间,帘子外刮来一股大风。
倏地,前不久的阴冷感觉再次降临,姜邑知道自己或许被缠上了,没有回头,把珠子塞入袖中,望向那三尊神像。
神像再次露出阴诡的笑来。
姜邑闭上眼睛,他想知道那鬼这次要对他做什么。
果然,耳边传来声音。
这次是低低的啜泣“你还我,还我为什么要拿走我的鞋”
姜邑抬手摸到腰上,抓住捉泥鳅时用的小网。
系统“宿主,你不会是想用这网逮它吧你当它是鱼呢”
姜邑没搭理它,确定那声音就在自己身侧后,睁开眼的同时忙用网兜住前面的一个香炉,香炉很沉,罩在网里一挥,简直就是个大甩锤。
“哐当”一下砸过去,那抹黑影被砸得惊叫一声,随后闪身不见了。
他还要追,外面蓦然传来不平稳的脚步声,急速靠近。
姜邑连忙回头。
帘子被人用力撩开。
昏黄的灯笼光影下,是张轮廓分明的脸。
男子英英玉立,提着灯蹙眉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他手中摔成两半的香炉,还有被割破流血的手掌,薄唇一动,又抿紧了。
姜邑没想到江萧林会出现在这里,再看对方目光都在自己手上的香炉上,便知他没有听到那阵异常的哭泣,回想不久前他们在大路上老远就看到自己,可也仅以为他在上吊,完全不知女鬼存在,心下更是了然他的体质或许真的有问题。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通灵体质,尚不能确定。
姜邑扔了那香炉就往外走,没有和江萧林交流的打算。
他提起竹篓转身,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有异,余光扫过去,却是从破庙出来的男子静静跟在后面。
姜铁柱的家与他的住处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姜邑皱眉回瞪过去。
男子与他目光相撞,脚步微顿,随后又视若无睹地继续往前。
姜邑只好加快脚步,江萧林脚上有伤,他速度一快,对方根本就跟不上了。
完全把人甩开后,姜邑心情这才好了,眉宇也慢慢舒展,回了木屋就把那些泥鳅倒入水桶中养着,开始打水洗澡。
洗得干干净净出来泼水时,意外发现山脚下的那栋小木屋有了光亮。
姜邑选的盖房地址离山脚很近,那里的木屋在他之前选“新家”时就进去过,里面非常简陋,空间也不大,起初以为是哪个猎户的屋子,后来看一直没人去住,就以为是座荒弃的小屋。
那儿比他的屋子还偏,属于完全远离村民交际的地方,姜邑虽不需要交际,但还得种菜,加上要考虑就近出村,压根就没想过去那边住。
现在居然有人住了进去。
晚风徐徐。
隔着窗最后瞧一眼远处往这边探头的卷发男子,江萧林关窗上了床。
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回姜铁柱的家,可随从得了江世元的命令,特意带了不少礼品,明显奔着姜铁柱家去的。
江萧林只跟那变脸飞快的养父母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没让随从跟着。
村子里没有客栈一类的住宿,罗以鸿赶了一天路累极,又因他那番话心情不佳,进了姜铁柱家就去刘阿秀安排的房间将就睡了。随从们的房间也都安排妥当,江萧林最开始没有要去昔日常住的木屋,他只是想出去看看那个前不久还在意图自尽的姜邑怎么样了。
村口视野开阔,能清楚看到田埂上的人影蹲下又起身,忙忙碌碌地抬手又收手,偶尔还会甩甩头发。
若不是确定自己先前没看错,他很难相信那会儿要上吊的是这个人。
等姜邑捉完泥鳅往回走,江萧林亦准备回去,谁知那人竟又拐进了破庙了,半晌没了动静。
直到极大的一声脆响。
冲进去看到对方手上的香炉碎片和血液后,他好一会儿没回过神,再看向那张脸,就觉得荒唐。
为这么个频频自伤、不甚了解的人紧张,简直荒唐至极
翌日天未亮,姜邑就醒了。
他走出屋子洗漱,发现山脚处的那座木屋的门也打开了,窗内有个人影,似乎在看书。
姜邑开始做外出要吃的午饭烤饼两张,炒好的豆子一碗,还有半个煮好的南瓜。
他提着食盒背着竹篓上山,故意从木屋那边走,路过时,里面的男子终于走了出来,抬眼看到他,微怔,之后又恢复平日的神色,往山下走。
姜邑撇嘴继续往山上去,可等江萧林走远了,又立马折回来,土匪一样翻窗进去。
他想知道江萧林为什么不住在养父母家,难道这里有邪祟的线索
姜邑动静也很小,可翻看得很仔细,屋内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实在没什么别的了,来来回回搜查数遍,才勉强在地下发现了个可以打开的竹板。
本以为藏着什么重要的线索,打开看完,姜邑很失望。
全是书籍和写满字的纸张。
垂眼大略看了看,姜邑发现了一个和任务毫无关联的真相
江萧林回江府前,大多数时间应该就住在这里,在此用功读书。
那些书籍都没什么稀奇的,他往回收拾时,瞥到了一张皱巴巴、被压在最下面的纸。
指尖一动,本能地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纸上字迹凌厉,一笔一划露着锋芒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下面落了时间,是前年春闱刚过的时候。
姜邑仔细读了几遍,将这张纸卷好,重新放进去。
江萧林当年念这诗的时候,或许已估算到自己大致排名,他才学斐然,必定是一骑绝尘,此后春风得意,名扬云京。
可事实是,那次春闱后,等待他的不是青云直上,是更大的龌龊与是非,直至他回到江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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