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 姜邑背着满满的草药从山上下来,他前世跟着神医认了不少草药种类,平时镇上没活儿就上山采药, 当天卖给镇上的大夫。
村子里变得比以往热闹多了,朱大牛连农活都不干了, 在姜铁柱家里跑前跑后的帮忙, 那边围了不少人。
姜邑听了几嘴就毫无兴趣地往镇上去了。
罗以鸿要在村子里摆宴,把事交给了姜铁柱, 或许给的钱实在太多, 不少人也想过来捞几笔, 有实在插不进手的,便围着里边的罗大少爷套近乎, 说这边的情况。
江萧林回莲花村找邪祟破除诅咒的事情自然不能直说,用的由头是探望养父母。
因此,罗以鸿被莲花村的人都当做了江家人, 又看他穿着华贵,态度亲和, 一个个都忍不住往前凑。
毕竟要帮江萧林除祟, 罗以鸿就想到用摆宴来和村民混熟,也好打探这边有没有什么怪事和异常,此时看人都热情过来, 就有意无意询问。
起初大伙还好好回答,莲花村近年来都风平浪静, 没什么怪事, 后来实在没话可说,又都知道江家人不喜那个曾经惹祸颇多的假少爷姜邑,于是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姜邑来。
“公子, 虽然晚了些,还是祝贺你们江家找回亲儿子不过把姜邑送回来,可苦了我们了”
罗以鸿喝茶的动作一顿,看过去“什么意思”
“那姜邑起先一个月连农活都不会做,有次还把铁柱叔新买的耙子给用坏了,铁柱叔家就那一把耙子没了还怎么干活要不是我们拦着,铁柱叔怎么也得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罗以鸿下意识站起来“姜铁柱打人”
“老子打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吗”那人哈哈笑,“主要是姜邑也太娇气了我们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有次铁柱叔不过下手稍微重一点儿,他都几天下不了床,我估计是拿这个当借口偷懒后来大牛嫌他走路慢,只轻轻推他一把,居然就栽倒到水沟里了妈的,简直跟个娘们似的”
“那算啥,我之前看他在外面的树荫下偷懒睡觉,往他杯子里放了点儿黄连,他喝一口,直接苦得哭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了呢,当时笑得我肚子疼”
“还有一次,他非要吃肉,姜铁柱看他屁本事没有就一身花钱毛病,气得拿刀就说要割他的肉,把他吓得满村跑,嚷着铁柱叔要杀他,哈哈哈哈最后脚下踩空,滚进池塘里,病了足足五天呢”
“刘大婶对他不错了,本以为亲儿子回来以后就能享福,可他太不争气,在江府那么好的地方待了二十年,竟连个有脸面的差事都谋不到刘大婶可不伤心失望吗让他自己去隔壁住,他倒好,还没成家就不孝地跑去自立门户了”
“我看呐,也是铁柱叔现今身子不够硬朗,要是以前,怎么也得把那双腿给打断喽”
“讨债鬼,讨债鬼讨债鬼又被他爹打了”连小孩都来凑热闹。
罗以鸿脸色极其难看。
他不是没想过姜邑会在此地处境艰难,可这些都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别说那被江府骄纵了二十年的小少爷,纵然是自认心性坚毅的他,若一朝从金贵公子变成这般人人欺辱、猪狗不如的废物,怕也是会想不开。
边上的朱大牛本就讨厌姜邑,听到大家都在声讨此人,也激动地加入进来“还有呢这位爷你是不知道,那姜邑恁不要脸,上个月还想跑,被我们拦回来了,当时跟个疯子似的,非说他朋友是侯爷的孙子,很快就会带他回云京,还让我们等着占了人家二十年少爷,竟还想回江府继续占,您说可耻不可耻”
“”
罗以鸿一颗心这下是彻底凉了下去,那些人每骂一声,都像是在拿巴掌在往他脸上打。
那个侯爷的孙子,是他。
承诺带姜邑回云京的,也是他。
没人比他更清楚,姜邑早已被江家人彻底放弃,他想回的从来不是江府,只是想逃离这个地方,回到云京,回到那个起码有挚友庇佑的地方。
可他做了什么甚至在姜邑自尽时,都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不远处,正在帮村里老人写信的江萧林朝他看了一眼。
罗以鸿抬头,捕捉到了那个眼神,下意识就打了个激灵。
明明江萧林什么表情都没有,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那一眼,与那晚姜邑厌恶的目光重合在了一起。
仿佛都在瞧不起他。
他忙站起身,推开眼前拥簇的人群,可还没跑过去解释,江萧林已经写好纸上的字,将信递给慈眉善目的老人,起身离开。
罗以鸿被过来的村民牢牢堵住,等拨开人群,对方已经不见了。
他懊恼至极,也后悔不已,明明这一趟是为了结交江萧林,怎么变成了这样
罗以鸿知道,以江萧林的本事、惊艳云京众子弟的才华,如今又有江府这样的背景,日后在官场必然青云直上,日转千阶。
可为什么一个明明应该憎恶鸠的鹊,竟几次三番因为姜邑与他增添隔阂
想到姜邑,罗以鸿脑内又是一片混乱,情急下转身就问“姜邑在哪儿”
姜邑卖完泥鳅和草药,没着急回村,他先去以前扛货的铺子,找了昔日一起干活的伙计李麻,说日子没意思,靠在门口和他闲聊打发时间。
先是扯一些有的没的,之后聊一堆不着边际的山野怪谈,对方也爱听这个,姜邑便说“前些天,我们村有人晚上遇到鬼了。”
李麻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姜邑说“那人说是真的,谁知道呢听说是夜里去人家园子偷菜,看到有人上吊,到了跟前,又什么都没有了。可回来路上,老听到有女人哭,哭自己鞋没了。”
李麻搓搓胳膊“怪渗人的。”
姜邑说“我看是那人瞎说,我们村也没谁遇到这样的事儿,更没听说谁上吊自尽。”
李麻挠着脑袋“管他是不是真的,我最近晚上是不敢出门了,而且上吊这事儿谁说得准万一是百年前真有人在你们那上吊呢谁说那鬼非得最近几年才死的。”
姜邑“也有道理。”
李麻想了想,却一拍脑袋“没道理,要是百年前化出的鬼,怎么你们村之前一直没人撞见过偏那人夜里出门一趟就瞧见了,那人有阴阳眼啊就算有阴阳眼,那也该早就瞧见才成”
姜邑“”
他确实是才来莲花村不久,而在他苏醒前,命簿控制的他非常胆小,若是繁华的云京,夜里还能带着一帮小厮护卫出门,可在偏僻的莲花村,他一个人在夜里是万万不敢出门的。
起码体质特殊这一块,他可以确定了。
姜邑笑道“我就知道那人是吹牛。”
李麻点头“就是吹牛”
姜邑看打听不到莲花村有姑娘横死的消息后,就状似无意地提起江萧林昨夜回了莲花村的事。
就算江萧林当年落榜,可多年才华不可能全部遮去,在附近应该是有些名气的,至于他这假少爷,也就在云京臭名昭著,这里除了莲花村的村民,大多人只是听说了换子的事,并不知就是他,李麻自然也每没想到那传说中好吃懒做的假少爷会频频来镇上干重活赚钱,只当眼前这位是最近到莲花村的游民。
李麻本就是个爱唠叨八卦的,听他问起江萧林,拍拍袖子就滔滔不绝讲了起来,讲这人自小是个怎样的神童,又讲后来姜铁柱在外闹事欠了不少钱,为了还债,不让江萧林继续上私塾,逼着他干活赚钱还债,刘阿秀虽然不太同意,可也不会反抗丈夫。
后来江萧林因为两三年没上学,课业落下不少,当时私塾的夫子是新来的,不知道他,看他回来后很多文章都不会背,痛骂了他。姜铁柱本就是个莽夫,看不起读书人,知道后就彻底不愿花钱让他上私塾,刘阿秀听了姜铁柱那些忽悠,也当这孩子是伤仲永,没有读书的命,劝着他去外面做工赚钱养活家里,别再读书了
“那次闹得真厉害,江萧林和姜铁柱争执间打了一架,落了个不孝子的名头,从此后开始在山脚盖木屋,盖好后便独自住在哪里有时在镇上卖字卖画,有时去做苦力,这才慢慢攒下钱继续找夫子读书。姜铁柱平时爱喝酒,自是没少偷他攒下的钱,父子俩经常因此打架”
“江萧林参加科举前,村子里大多人都对他抱有厚望,毕竟莲花村都没出几个读书人,尤其像他这种次次考出甲等的,真读出个官来,那整个村子都跟着沾光。”
“他赶考前,不少村民都大方地帮他凑盘缠”
“可是后来落榜了,别说卖字卖画,连昔日的苦力活都做不成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在云京得罪了哪家公子少爷,回乡当天,但凡和他接触的铺子、员外都被官兵警告,说他在云京犯了事,若不是大人网开一面,早就将他乱棍打死了”
“全村寄予厚望的才子不仅没能出人头地,还沾惹了这些是非,大家起初怕跟着倒霉,不敢搭理他,就连姜铁柱也害怕被牵连、被云京的人报复,他本就欺软怕硬,在官府面前怂得很,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刘阿秀成天哭着说命苦,可照样不敢去找这个儿子”
“后来一些村民瞧官兵渐渐不来了,就开始问江萧林要钱,这些人也是唉,明明当初凑盘缠时说是不用还,让人苟富贵勿相忘,以后多帮衬。现在人家没富贵,又一时没了赚钱的门路,就逼着要钱”
“江萧林那时候哪来的钱只承诺日后会还,他们还不消停,认定他这辈子就这样了都得罪云京的大人物了还想出头哪可能啊”
“好几个人去他屋子里抢啊搬啊,把那些看着值点儿钱的全弄走了,没搬到的还要在村口骂江萧林,说他借钱不还,一日不还就骂一日”
“我当时去你们村运货,那江萧林也是真可怜,衣服都被扯破了,还彬彬有礼地低头写欠条,一点儿的恼怒都没见,被人中途嚷着加利息,也不急不悲,只是沉默应下那时候就觉得,这可真是明月一样的人物,可惜啊,生错了地方”
“那天我也有些看不过去,就劝他们,别把人逼疯了,当时若不是他的盘缠被姜铁柱偷了,也不必用你们的,人又没想不还,此时处境困难,何必雪上加霜呢”
“他们说,现在不抓紧要,日后还要的回来吗现在都这样,日后只会欠债更多不求沾光,要回原该自己的东西那是天经地义,谁家不困难呢”
“哼当初瞧人前途无量,生怕出不了一份力,挤着主动凑盘缠,也没听谁说困难”
“后来听说他好像给某个衙内做了一段时间代笔,帮人写文章,终于还清莲花村那些钱,也是那之后,云京突然传来消息,说他是云京的江府嫡系公子”
“好在那些人也没厚脸皮到去云京攀扯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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