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btv的体育直播频道。尹之枝定睛一看, 就看到周司羿和周学谦并肩出现在了镜头里,舞台上
这个宽阔的舞台似乎位于一座大型体育馆中央。四面八方的观众席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舞台上空, 粗黑的钢索悬吊起八块巨型显示屏,同步放大着直播镜头的画面, 好让坐在最边远角落的观众也能看清舞台上的情景。
周学谦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丝绒黑西装, 衣领一尘不染,皮鞋擦得锃亮, 目光犀利, 气度沉稳。
周司羿则摒弃了平时的装扮, 穿了一袭红底白纹的运动服,拉链拉到最上方, 拉链扣银光晃晃, 衬得他整个人年轻明朗又俊美。
尹之枝微一睁眼。
看习惯了他穿西装打领带,突然换回运动装, 直教人眼前一亮。
这会儿,舞台上刚结束一轮颁奖。周家父子作为颁奖嘉宾, 正与一对手捧花束和奖杯的少年少女合影留念。台下记者争相按动快门, 镁光灯“咔嚓咔嚓”地闪烁不停。
主持人的旁白经由麦克风放大, 从音响传出,贯彻全场“今天是意义非凡、值得纪念的一天不仅是知名企业家周学谦先生捐建的综合冰雪体育馆的落成典礼,也是周学谦先生与华侨联合会共同创办的冰雪飞扬奖第一届颁奖仪式。他们的善举, 必将大力推动我国冰雪文化的发展, 助力我国冬奥会的举办”
秦朗被旁白所吸引,也转过来,看着电视画面,奇道“这是什么比赛颁奖吗”
和明显有点儿云里雾里的秦朗不同, 尹之枝一听完主持人的旁白,就知道咋回事了。
有钱人手里汇聚了社会各种顶级资源,自然也肩负着回馈社会的责任。她知道的所有在b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包括岳家,都会定期拨款到这方面,进行各种慈善活动、公益捐赠。
周学谦大手笔地捐建了一座冰雪体育馆,还成立了基金会,以表彰在冰雪运动领域有优秀表现的青少年运动员们,攀上了冬奥会的东风。怪不得会这么高调,还上电视。
台下的嘉宾席里,不乏体育局代表团、华侨代表团、著名运动员等重要人士。
尹之枝握住遥控器,心里莫名有些七上八下的。
周司羿让她三点钟开电视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就是为了让她看他颁奖吧
那厢,台上四人合影完毕。主持人对获奖的两位运动员说了一番恭祝词,就请他们下台稍作休息。随即,她邀请周家父子留在台上,做一个简单的采访互动。
显然,这是一早就定好的流程。周家父子毫无异色,走向主持人。
主持人身旁放了两个黑色的立杆麦克风,是刚才两名获奖运动员致辞时用过的。
周司羿在麦克风前站定。由于比上一个使用者高了太多,这立杆麦克风只到他胸口下方。周司羿一挑眉,就从容地弯下腰,调整起了麦克风的高度。随着勾指旋钮的调试动作,青筋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若隐若现地跳动。
全场观众逐渐鸦雀无声,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今天,他将微长的卷发扎成了狼尾发型,弯腰时,一缕刘海滑落在脸畔。把麦克风调到最高,终于够用了,周司羿松手,直起身来,看向镜头,笑了笑。
当这张骨相完美、唇红齿白的脸庞在体育馆上空八块大屏幕上同步放大时,观众席似乎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惊叹声。
好在,主持人身经百战,很快回神,率先采访起了周学谦,请他分享这次捐建行动背后的故事。周学谦微微一笑,开始发表讲话。一切都顺利地跟着彩排好的流程走。
待他结束讲话,主持人才转向周司羿,笑眯眯地说“属于冰雪运动的季节已经来临,我们都知道,司羿已经回到祖国的怀抱几年了,如今投身在家族事业中,在滑雪领域露面的频率也有所减少。全世界的冰雪迷都非常好奇你这几年的经历,也想知道你未来的动向。”
周司羿笑着说“在华国这几年,我进入了商界这个新领域,在家族企业里由低做起,从爷爷、父亲和哥哥身上学到了很多,过得相当充实。”
这番回答得体又真诚。
周学谦保持微笑,仿佛一名为孩子感到骄傲的慈父,很有风度地鼓起了掌。
稍一停顿后,周司羿续道“这段宝贵的经历成就了我,也让我对未来有了更成熟、更清晰的想法。今后,不管我去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衷心感激这段经历,并终身难忘它。”
主持人一愣。周学谦也皱起眉,表情出现了轻微的变化。
因为他们都发现,从这一段开始,周司羿的回答和彩排时不一样了。
现场观众和台下嘉宾并不知道彩排和直播的区别。众目睽睽下,又当着直播镜头的面,周学谦唇一动,似乎想打断他的发言,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周司羿仿若未觉,说完刚才那段话,他手扶麦克风,静默片刻,再度抬眼,深邃明亮的桃花眼直视镜头。
明知不可能,电视机前的尹之枝却有一种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距离,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只听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在接下来的日子,我会调整发展方向,把自己的精力和时间门重新交付给毕生热爱的事业,以及陪伴真正想共度一生的人我已经决定全面回归滑雪竞技。”
舞台上,周学谦的脸色骤然铁青,罕见地没克制住自己,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台下的记者亦一片哗然,面面相觑。周司羿本来就不是素人。从十六岁就破了世界记录的单板滑雪冠军,再到被认回豪门的私生子他的人生经历,上网随便一搜就有。在座的记者即使不是跑娱乐口的,都知道他现在已经和周家大房紧紧绑定,是周学谦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也是周家内斗的一张强力王牌。在这种局势下,他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有记者按捺不住,高声提问“请问可以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你是打算暂停一切工作和正事,去备战比赛吗”
“有望参加世锦赛或是未来的冬奥会吗”
电视机前,遥控器“啪”一声脱手落下。尹之枝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大脑嗡嗡直响,一瞬竟是心跳如雷,整颗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
昨晚,周司羿透露出他想去c国生活的意思后,她还猜测,应该是周氏集团有意于扩张北美市场,他要作为负责人去那边工作。
万万没想到,周司羿这是打算远走北美,回归竞技场,变回纯粹的滑雪运动员的意思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和弟弟凶猛的原文完全不同了。他当众这么宣布,不就等于直接退出了弟弟凶猛的宅斗加买股战场吗
屏幕里,台下的记者和四周的观众都吵嚷嚷的。等声音小点儿了,周司羿才一眨眼,回答了最大声提问的那个记者的问题“暂停一切工作和正事的说法并不准确,滑雪本来就是我第一份职业,我更愿意称之为回归本职。”
一个记者追问“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做下这个决定呢和周氏集团的内部变动有关吗”
“你和你父亲商量过了吗”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决定。”周司羿转头看向周学谦,微微一笑“相信我的父亲也会为我的决定感到骄傲。”
周学谦的脸色僵硬且阴沉,方才那种意气风发的神态,已完全从他面上褪走。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牵了牵嘴角,没当着镜头反驳他,亦没做任何回答。
颁奖还未结束。在这个简短的采访后,周家父子就去了台下的嘉宾席就坐。冰雪体育馆的落成典礼继续进行。
但尹之枝知道,周司羿想让她看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她抖着手,找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也许是因为处于活动中途,电话被他按断了。
尹之枝一想也是,转而打开微信。
她轻轻咬着下唇,斟酌着编辑文字。却见对话框上方的状态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显然,周司羿也正在打字。见状,尹之枝停下打字,屏住呼吸,准备看他要说什么。
几秒后,手机一震现在不方便说话,等我来找你再说。
尹之枝盯着这行字,感觉手心微微发热,敲了个好字过去。
因为晚上还要去港城,在秦朗家待到傍晚五点,尹之枝就撤了,回到酒店和葛月娴汇合。
在保镖与助理的护送下,她们提上行李,一同前往机场。
飞机在轰鸣中起飞,奔赴南方。
即将踏足一片从未去过的土地,难免会感到忐忑。可一想到那片土地的某个角落安睡着自己的母亲,尹之枝又渴望能更快抵达那里。
三个半小时后,飞机在港城降落。
过关后,坐上接机的车子,尹之枝很快就感受到了港城和b城的不同。
这块面积不到一千二百平方公里、经济高度发达的土地,住了七百多万人,人口之密集令人咋舌。夜幕下,路面熙熙攘攘,行人步速极快。一块块霓虹招牌张扬地从建筑外墙伸出来,层层叠叠,斑斓光芒满布上空。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楼距还很近。听说,这里很多房子都会被户主改造成劏房,分租给五六个不同的家庭。一间门面积不到十平方米的劏房,租金就高达五六千港币,贵得吓人。若习惯了宽绰的居住环境,初来港城,大概会觉得有点眩晕。
金家一家老小,连同佣人司机,曾一起住在位于太平山顶的豪宅里。然而,就和岳家、周家的情况一样,随着金柏年中风入院,三房分家,相看相厌,自然也就各自搬到其它地方居住了。
葛月娴母子如今居住在深水湾一栋带泳池的三层豪宅里。这片区域坐落着港岛最大的高尔夫球场,对于真寸土尺金的港城来说,可以说是超级奢侈不掺水的豪宅了。
车子驶入花园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一个中年妇女迎了出来,她身材稍胖,眉目和善,说的是粤语“太太,尹小姐。”
发音很简单的两个词,尹之枝听懂了。
“今天已经很晚了,先休息吧。明天我再安排人陪你去拜祭你妈妈。”葛月娴低声说完,又介绍了眼前这位妇女给她认识“这是荷嫂,家里的管家,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她说。”
尹之枝点头,发自心底地说了句“谢谢”。
两人一起步入屋门。客厅穹隆极高,灯火通明。沙发那儿,一个背对门口的人仿佛听见脚步声,站了起来。
尹之枝毫无心理准备,一看见他,步伐就顿住了。
岳嘉绪静静地、深深地看着她。
他仿佛比之前清减了几分,额发垂过他饱满的额,落在眉骨旁,于灯影下,墨眉漆瞳,如水洗过般明晰。他全身衣裳都是黑色的,唯有围巾为暗红,长长的大衣衬得他身姿笔挺颀长。
离开了那个封闭的小房间门,跨越两千多公里,在港城再次相见,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葛月娴看出了二人间门涌动的奇怪气氛,不过,她显然认为他们仍是兄妹那样的关系,只是在见不见自己这件事上产生了一些分歧和误会,便拍了拍尹之枝的手,和蔼地说“我都忘了和你说,你哥哥比我们早一点来到。我也是下飞机时才收到信息的。你们兄妹好好聊聊吧。荷嫂,你去给他们倒茶,我先上楼换件衣服。”
荷嫂应了一声,麻利地去了厨房。
客厅空落了下来。
尹之枝被葛月娴一句话钉在原地。
她完全没想到岳嘉绪会出现在这里。昨天晚上给他发了信息,他也没回复
那厢,岳嘉绪长腿一伸,抬步走向她。
尹之枝咕咚一吞口水,僵立在原处,大脑里有很多纷乱而暧昧的画面被唤醒了在那间门卧室里,他每次这样走向自己,下一个动作,就是把她纳入怀中。
但这一次,岳嘉绪却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没有伸手碰她。
秦朗说过,要顺其自然,好好感受。可说来容易做来难。仍然无法挥散那种因关系错位而产生的心慌意乱,尹之枝倔强又别扭地垂下头,闷葫芦似的不吭声。
她感觉到他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谁也没说话。
曾经他们无话不谈,但经历了那种事一切都不一样了。
过了片刻,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你不用再逃,我不会再做强迫你的事。”
尹之枝听见这句话,仿佛内心一块名为委屈的地方被击中了。她眼眶发热,可还是没抬头,也不回答。
岳嘉绪凝视着她的发旋,舌根下仿佛徜徉过苦涩与绝望。
本来是全世界最不想吓到她,也不想伤害她的人,只希望她能过得快活。想不到,压抑这么多年,开了一个豁口,还是控制不住,吓到了她,让她失望了,也击碎了她对“哥哥”的感情与信任。
从前一看见他,她就会双眼亮晶晶地扑上来。现在,双方对立无言的画面,还有她对自己明显的疏远,就是代价。
“你想见妈妈,接妈妈回去,我不会阻拦你。”岳嘉绪的嗓音有点嘶哑,他动了动,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给她“拿着。”
尹之枝悄悄瞄了他一眼,犹豫了下,接过牛皮纸袋。打开袋口翻了翻,里面竟都是她被收走的手机,身份证,护照,交通卡。
岳嘉绪把她的东西都还给她了。
“别太晚休息,明天早上,我陪你出发。”他这样对她说。
尹之枝抱紧纸袋,抬起头,却只看见他的背影。他已转身离去。
当晚,荷嫂给尹之枝收拾了一间门客房。
这栋别墅的客房都在一楼。窗外景色颇好,可以看见花园。
虽说是一楼,整栋别墅的地基却很高,比花园拔高了一米有余。得上几阶楼梯,才能进入客厅。所以,一楼也可以看做是一点五楼。
深夜,银月如水,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床上。
尹之枝洗完澡,坐在床上,把自己的证件一一摊开,归整完毕。觉得有些口渴,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她滑下床,穿上拖鞋,来到窗前的茶水桌那儿。隔着静止的窗帘,她忽然注意到,远处的黑夜里,有一星火光,明灭了一下。
是香烟的光。
尹之枝一怔。
在花园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岳嘉绪立在树冠阴影中,正在安静地吸烟,淡薄的白烟缭绕着他阴霾的表情。黑夜里看得不太清晰,但他望着的地方显然是她现在所处的窗户。
下意识地,尹之枝往旁边藏了藏,抓住玻璃杯,片刻后,再看出去。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道不出是什么心情,仿佛是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尹之枝凝固片刻,喝完杯中的水,爬回床上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尹之枝起床了。
昨天不见踪影的葛月娴的儿子金宗尧,今天终于在家中现身,正在餐桌旁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见到尹之枝,他笑着点头“早上好。”
“早上好,金先生。”
尹之枝在葛月娴旁边坐下,荷嫂给她端来一份早餐。
出乎意料的是,岳嘉绪今天起晚了。来到餐厅,他先对众人说了声抱歉。只是一开口,就压抑不住,咳了两声。
葛月娴愣了一下“怎么了生病了吗”
尹之枝一瞬间门也撩起眼皮,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岳嘉绪沉稳地说“没事,喉咙有点不舒服而已。”
他拉开椅子,在尹之枝对面坐下。
尹之枝皱起眉,还是盯着他。
岳嘉绪的体魄向来很好,一年到头都很少生病。不过,回想起来,他昨晚其实就好像有点不对劲了,不但面色苍白,声线也跟砂纸在磨一样,有点嘶哑。
估计那时候就有不妙的苗头了。后来,他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觉,站在院子里一根烟一根烟地吸着,咳嗽不加重就奇怪了。
尹之枝微一噘嘴,抓住餐叉,用力地切起了午餐肉。
比她大六岁多有什么用,还不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葛月娴关心了岳嘉绪两句,便与尹之枝说起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葛月娴在君瑞集团身居要职,今天必须回公司处理一些事务,又知尹之枝见母亲心切,便提议让金宗尧先载她去墓园拜祭尹红。亲子鉴定的事儿,随后再安排。
尹之枝没有异议,道谢后接受了。
吃完早餐,葛月娴就被司机接走了。
“来,我们也出发吧。”金宗尧随后也用餐完毕,拿起外套,示意尹之枝和岳嘉绪一起出发。
来到门外,等待司机将车开出来时,金宗尧转向尹之枝,态度颇为温和,说“之枝,我母亲已经和我说过你的事。你我是同一个父亲,你妈妈和我妈妈又是好友,你在这里住着,无须拘谨。我比你年长几岁,也算是你哥哥。你不必叫我金先生那么见外,也可以叫我哥哥。”
金宗尧此言一出,尹之枝余光察觉到,站在自己身畔的男人仿佛一僵。,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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