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武”刘长春皱眉摆手, “他一个男孩子,你让他学什么武。那些棍啊棒的,就他那小胳膊小腿能拿得起来吗。”
不怪刘长春多想, 像岁荌这么大年纪的孩子, 就爱看那些武侠话本, 一刀一剑走天涯,做个行侠仗义闯荡江湖的女侠。
不现实。
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挖两根草药呢。
岁荌知道她想岔了, “不是那个武, 是这个舞。”
她翘起兰花指往远方一指,摆了个妖娆的姿势。
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太诡异。
刘掌柜,“”
刘掌柜战术性后退。
岁荌颇为尴尬地抬手揉了揉鼻子,“反正就是这样的舞。”
她只是摆了个动作, 她还没双手从脖子摸到腰再扭屁股呢
“其实吧,像村里的男子估计都没读过书识过字, 能送去学堂的都是些家中小有余钱的商户。”
刘掌柜咋舌道“你要是送元宝去读书也还行,毕竟多认点字将来被你卖了的时候还能帮你看看契书拟的对不对,对方钱给的够不够多。”
“但是吧, ”刘掌柜皱巴着脸, “就没必要学这些了吧。”
她学岁荌的动作,翘起兰花指。
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
四肢僵硬的人摆这么妖娆的动作,是够别扭的。
岁荌打了个寒颤, 搓了搓胳膊, 单手遮住眼,表示不忍直视。
刘掌柜脸上一热,故意扳着脸嘟囔着说,“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岁荌跟元宝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 何必学这些才艺呢。在这种小县城里,单是识些字对男子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
像这些舞啊歌啊琴棋书画什么的,都是些商户人家的儿子在学。既是多才多艺说出去有面子,也是让孩子陶冶兴致多份气质,将来无论是联姻还是高嫁,都拿得出手。
岁荌如今只是吃得饱穿得暖而已,还没到浪费钱给元宝学才艺的地步。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岁荌想了想,“先去学堂念书,然后看元宝对那些才艺课有没有兴趣,只要他想学那就让他学。”
岁大宝没念成的书,可以让元宝来念。岁荌没学成的舞蹈,可以让元宝去尝试。
五岁只有那么一次,岁荌不想连带着元宝跟岁大宝的那份,让自己遗憾三次。
打定了主意,岁荌晚上睡觉前泡脚的时候就跟元宝提起这事。
“学堂”元宝白白胖胖的脚丫子踩在岁荌清瘦骨感的脚背上,两人在一个盆里洗脚,他好奇地问,“那姐姐去吗”
岁荌不打算走科举这条路,肯定不去学堂念书,不然她得到猴年马月能出诊,不出诊又怎么赚钱呢。
她跟元宝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去享受书院时光。
不过因为要赚钱不能读书这事,岁荌倒是没坦诚的对元宝说,她只道“我不去,我要跟师父学医呢,没时间门去读书。你时间门多闲着没事,可以去书院里读书玩耍。”
她告诉元宝,她有她的事情在做。
元宝遗憾地小声“啊”了一下,手指捏着衣角,脚趾头搓着脚背,想了一会儿,才抬眸轻声问岁荌,“姐姐,读书要花钱吗”
岁荌点头,“当然啊,要交束脩费。”
半年就得一两银子呢这还只是学费,不算兴趣班的费用。
如果元宝想学什么琴棋书画,光是一把像模像样的琴,就得好几两银子,那种有名的古琴更贵。
毕竟书院又不是慈善堂,肯定要收银子,不然怎么养活夫子们呢。
元宝秀气的眉头在烛光下慢慢拧成了结,“那不去了。”
他跟岁荌说,“我每天在永安堂可以看草药册,我已经认识好几种药草了。”
“还有还有,”元宝眼睛亮晶晶的,“我还去长春堂看何叔叔医治小孩,可忙可好玩了呢,不需要去书院玩耍。”
“还看何叔叔医治小孩,”岁荌学元宝说话,笑道“你不也是个小孩。”
“我不是小孩,”元宝也跟着笑,他有他的一套评判标准,“我是大小孩,何叔叔医治的是小小孩。”
“都一样,”岁荌用脚趾头帮元宝搓脚背脚踝,重新说,“你去书院读书,识字了将来还能帮我写药方,多好。”
“束脩我问过了,不算多贵,”岁荌拍拍腰上的钱袋子,一脸得意,示意元宝放宽心,“姐姐有钱,有很多很多钱。”
“而且现在吃住都不用花银子,我存下的这些银两完全没地方用,”岁荌心里流泪,脸上淡然,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洒脱慷慨模样,“你束脩又不贵,放心好了。”
元宝求证道“真的不贵”
岁荌点头,毫不心虚的骗小孩,“不贵,便宜死了。”
呜呜呜也就她六分之一的身家,好、便、宜啊。
“那就好,”元宝开心起来,“去了学堂就会写漂亮的字,跟姐姐的字一样漂亮。我要帮姐姐写药方,帮师父写账本,帮你们做好多好多的事情”
他话多起来,眼睛比刚才还亮,烛光在他眼底闪耀,堪比窗外夜空中的璀璨星辰,“书院大不大啊有永安堂大吗夫子们会不会很凶不过元宝会乖乖听话的。”
五岁的小孩,最是活泼好奇话又多的年龄。
岁荌想送他去上学,也是最近几日想了很多次的事情。
她发现元宝其实每天无论是在永安堂还是在长春堂,都很孤独。
草药册他看不懂,何叶看诊时说得话他也听不懂。
他每日坐在永安堂的小矮凳上,面朝门口,唯一快乐的时候就是看见岁荌从外面回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元宝就像只拴在家里没人陪伴没有玩具的小狗,
但他也不哼哼,他努力懂事的扮演着一个乖巧小孩的模样,当个眉眼弯弯的吉祥物。
书院跟永安堂不同,那里有很多元宝这么大的小孩,他可以出去交朋友,可以学知识,可以发现这世上不仅只有永安堂,还有别的地方。
岁荌两只手揉搓元宝的小脸蛋,元宝昂着脸任由她搓。
岁荌啧了声,“傻狗。”
元宝撅着小鸡嘴,软声软气,“呜汪”
岁荌被逗笑了,将擦脚布扔给他,“擦脚睡觉,明天带你出门买东西。”
像衣服什么的,好歹得买两身像样一点的。
元宝小小年纪就开始操心起来,闻言说道“不要买了吧,我有衣服穿。”
“你身上这些都旧了,葱青色那身又有点小,”岁荌铺床,招呼元宝过来睡觉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岁荌看元宝,见他包子脸拧起来,笑着说,“行啦,别皱眉操心啦,跟个小老头一样。”
元宝可太操心了,怕自己太能花钱,处处想着省一点。
他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躺在岁荌旁边,“行叭。”
岁荌,“”
到底谁才是光想着花钱的五岁小孩
两人第二日白天跟刘长春告了半天的假,准备去街上逛逛。
“先别慌别慌,”刘长春招手,示意两人别急着出门,“元宝不是要去学堂了吗。”
刘长春从柜台下面掏出一个丁香色的书袋,娇柔淡雅的紫色,甚是漂亮好看。
她很随意的语气,将书袋递给岁荌,“我收拾东西,正好翻出来这个,留着也没用,就给元宝背吧。”
书袋都是长带单肩包的款式,没什么新花样,倒是这紫色,不像是近两年才买的,颜色略微淡去,像是有些年月了。
岁荌疑惑,“师父,这书袋你什么时候买的”
刘长春端着茶碗的手微顿,随后眼睫若无其事地垂下,“差不多八年前吧。书袋不都那样,虽然这个颜色淡了点,但紫色无所谓凑合还能用,就是街上买的新的也不一定有我这个好。”
她哼哼,“我这个买来一次都没用过呢,新的。要不是用不到,我才舍不得给你俩。”
八年前
岁荌算了下,那时候刘掌柜早逝的女儿差不多五六岁,也到了本该入学的年纪。
岁荌摸着书袋,随后故意敲诈刘长春,“师父师父,只有书袋吗不得连衣服一起买了啊。”
刘长春皮笑肉不笑,“光买衣服怎么能行,不得连鞋子也一并买了啊。要不你看这样,束脩费我也帮着交了,别说学舞了,我给你买把古琴,让元宝学琴如何”
岁荌惊喜,“真的”
“假的”刘掌柜气死了,“故意听不懂反话是吧,这元宝到底是你养还是我养”
岁荌双手举起,笑嘻嘻,“我养我养,我现在养他,将来养你,都养都养。”
“指望你养我,我还不如蹲在门口喝西北风呢。”刘掌柜嫌弃地赶两人走,“赶紧去买东西,早去早回,还等你回来出去收购草药呢。”
“好嘞。”岁荌拎着书袋领元宝出门。
刘长春等两人走了,才扶着桌沿慢慢坐在圆凳上,胸口跟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疼。
那年清明她去看女儿,回来的路上正好迎面迎上一群刚散学的小孩,她们就跟元宝现在差不多大,全是五六岁的模样。
看着她们推挤打闹着从她身边嬉笑路过,刘长春不由想起女儿刘雅月。如果她能活到现在,也该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吧。
刘长春鬼使神差,去街上买了个书袋。
紫色,雅致。
刘长春抠门至极,但却因为一个书袋花了足足三两银子
就因为那家店铺的掌柜说,“这款颜色最是淡雅。”
书袋买回来就被刘长春收起来,直到昨天晚上岁荌说想送元宝去上学,刘长春站在箱子前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打开箱子,从一堆旧物中把放在最上面的书袋拿出来。
她女儿最是懂事了,如果有可能,她估计也会想让元宝这个弟弟用她没用过的书袋,去她没去过的学堂,上她没上过的学。,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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