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042 “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知道吗……

    水痘潜伏期大概是十到一十四天左右, 朝颜跟元宝属于最先发痘的一批,后面陆陆续续有不少孩子因出痘被送来永安堂。

    一时间,原本不温不火的永安堂热闹起来, 每日前来看病的人都要排起长队。

    因着永安堂就岁荌一个坐堂大夫, 何叶便把长春堂的伙计跟学徒们叫过来帮忙。

    “她们就认准了岁大宝,死活要在永安堂治水痘。”刘长春拿着蒲扇转动手腕扇风, 脸上是煎药蒸出来的汗。

    七月份天气, 对着几个炉子煎药,怎么可能不热。

    何叶过来看她, 将手中端着的冰粥递过去, “吃点解解暑。”

    刘长春一愣,扇子别到腰后,忙不迭地双手接过碗, 眼睛却是看着何叶,笑呵呵的, “这就是冰粥啊, 看着是挺清凉的。”

    可能是经历了元宝一事让何叶想起什么,刘长春觉得何叶这两日对她的态度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候, 总是暗搓搓对她好。

    刘长春满脸笑,眼尾都挤出了褶子,她低头舀着碎冰吃了一大口,因为吃得太急, 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舒坦。

    何叶坐下来帮刘长春看炉子, 柔声说“是大宝先诊断出的水痘, 大家自然信她。”

    也算是求个心理安慰吧,好像人送到岁荌这儿就一定会没事一样。

    永安堂这两日接待的都是出水痘的病人,寻常人看病依旧是去长春堂。

    炉子的热气往外蒸, 何叶鼻尖沁出汗水。刘长春单手端着碗,另只手把别在腰后的扇子抽出来。

    她蹲在何叶旁边,将冰粥的凉风朝何叶那边扇。

    跟以前闷不吭声接受何叶的示好比起来,现在的刘长春学会了给予回应,让何叶知道她并不是没心没肺。

    何叶扭头看向刘长春,像是想了几天的决定,“我有事想同你商量。我打算趁此机会,将永安堂彻底做成专门给小孩看病的医馆,我研究小孩疾病多年,自问对这方面还是有些经验在的。”

    刘长春倒是没有意见,只是,“那长春堂呢你两边都要兼顾的话,身子怕是吃不消。”

    永安堂本就生意惨淡,要不是这次岁荌诊出了水痘,也不会这么热闹。

    何叶到永安堂来,属于扶贫帮忙,刘长春于公于私都很欢迎,当然了,于私她更高兴些。

    何叶鬓角碎发被扇风扬起,他脸颊微红,有些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别的,垂眸轻声说,“留大宝在长春堂坐诊,她若是有不懂的,再问你我便是。”

    何叶道“总该给她机会,让她自己摸索历练才行。大宝天赋好,不要两三年定能独当一面。”

    到时候长春堂就可以彻底交给她了。

    刘长春顿住。

    她先是意识到何叶不知何时跟她喊岁荌喊起了岁大宝,一是他嘴里的“你我”一字。

    你我。

    刘长春把这两个字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在嘴里砸吧回味,她定定地看着何叶,扇子都忘了扇,语气压抑着激动,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是咱俩”

    何叶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炉子,脸被热气蒸红,“嗯。”

    他故作镇定,“咱俩也不是第一次,就不铺张了,自家四口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行。”

    “好好好,不铺张好,”刘长春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舍得花钱。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愿意,我巴不得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再娶你一次。”

    刘长春道“我只是想着,跟铺张比起来,倒不如等元宝出完痘,让大宝做一大桌子菜,咱们带着元宝好好吃一顿,也算双喜临门。”

    何叶想法跟刘长春一样。

    两人早就过了爱热闹要虚荣的年纪,兜兜转转十多年再回到彼此身边,她们更在乎的是自家人,而不是外人如何看。

    话说开了,两人反倒是有点扭捏起来。

    何叶看了刘长春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刘长春打着哈哈低头喝冰水,含含糊糊问,“那你什么时候搬、搬回来住啊。”

    都是两口子了,肯定要住一起。

    何叶抬手挽脸边碎发,手顺势遮住臊红的脸,“过两日吧,这几天药铺里忙,没闲空。”

    刘长春顺势接话,“那到时候我去给你搬东西。”

    “长春,”何叶慢慢放下手,指尖攥紧腿上衣裙,低头轻声道“这些年,对不起。还有当初”

    刘长春笑呵呵地给何叶扇风,温声截住他的话茬,“不必讲这些,也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她轻声叹息,“问题出现时,肯定不仅仅是一方的过错,当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好在你我现在也就三十出头,还不算晚,往后好好珍惜便是。”

    若是七十多岁才解开心结,那才该后悔遗憾呢。

    何叶红着眼眶点头,“好,听你的。”

    两人间气氛正好,刘长春鼓足勇气往前挪动半步,想凑头趁机跟何叶亲近一下拉近感情。

    何叶明显也感觉到她这个企图,眼睫煽动垂下,手指攥紧衣摆,红着脸没躲。

    就在刘长春伸长脖子的时候,就听见元宝软声软气地问,“师父,药煎好了吗曲曲都等急了。”

    刘长春,“”

    刘长春瞬间僵住身子,哑声道“哦哦,好了好了这就好了。”

    她缩回脖子,把碗放下,起身去看药。

    何叶更是抬手遮住半张脸,看着刘长春略显不自然的脸色,有些尴尬又有点想笑。

    他清咳两声,招元宝过来,“让我看看。”

    何叶查看元宝身上的痘,“好很多了。”

    过了最开始两天的高烧,元宝退烧后就开始在药铺里帮忙打下手。

    因为生病的都是小孩,元宝就露出自己身上的水痘给她们看,“不怕哦,你看我也有,痘痘比你的还大。”

    小孩注意力被他转移,果真盯着元宝手臂上的水痘比起来,“我的好像是小一点点。”

    岁荌最怕孩子哭闹叫喊了,因着元宝在,永安堂里小孩鬼哭狼嚎的声音倒是小很多。他跟只小蜜蜂一样,只蔫巴了两天就又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何叶摸摸元宝红扑扑的小脸,“怎么热成这样”

    元宝双手捧着脸,眨巴眼睛说,“曲曲来了,他又痒又热,急得直哭,我哄他呢。”

    沈曲晚元宝跟朝颜几天出痘,今个才被送来永安堂。

    何叶闻言不由伸手抱住元宝,让他坐在腿上,“你怎么就不哭闹呢”

    越是跟别人家的孩子对比,越显得元宝懂事的让人心疼。

    元宝笑,琥珀般干净清澈的眼睛弯起来,“姐姐已经很累了,我要是哭闹的话,她会更累的。”

    明钰哥哥说他出痘的那天晚上,姐姐一夜没睡,知道生病不会死人后,姐姐才喝了两大碗汤,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他。

    元宝不想当岁荌的拖油瓶,所以能爬起来后,便忙前忙后帮她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比如哄哄小孩,比如给病人端杯茶水顺便催催药汤。

    元宝忙起来才觉得充实,才觉得自己是被姐姐所需要的。

    “行了行了,汤好了。”刘长春端着碗,“我给你送出去。”

    她看了眼何叶,手摸摸了鼻子,“我、我去给他送一趟。”

    何叶松开元宝,“去吧。”

    外头,沈曲被沈铃抱在怀里,哭到打嗝。

    他浑身痒痒,被沈铃束缚着双手死活挠不着,急得满头是汗。

    沈枫在旁边拿着吃食哄他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是一头汗水。

    旁人都羡慕沈曲,虽说是庶子,可父亲在沈家享受着主君的待遇,清清瘦瘦谪仙一样的嫡长姐拿他当亲弟弟疼,亲姐姐更是围着他转。

    “这天怎么这么燥热啊。”沈枫扯着袖筒擦汗,拎着衣领抖了两下,扭头朝外看了眼,感觉像是要下雷雨的样子。

    天色沉甸甸的,暑气浮躁,气压低沉,让人心烦意乱。

    “下雨了好,下雨了舒坦些。”有人跟着说了句。

    下雨降降暑气,这样小孩能好受些。

    周明钰提着食盒下了马车从外面进来,扬声喊,“元宝,今天有绿豆糕哦。”

    虽说跟岁荌没了可能,但周明钰还是很喜欢元宝,平时有了好吃的,也会想着给他留一份,俨然拿元宝当成了弟弟。

    元宝开心地跑过来,“明钰哥哥。”

    他拉着周明钰去沈曲那儿,一脸欢喜,“曲曲,有好吃哒。”

    沈曲泪眼婆娑地看过去,发出疑惑的声音,“为什么明钰哥哥不起痘呢。”

    周明钰笑,双手拎着食盒说,“因为明钰哥哥是大人了呢。”

    十一岁的大人。

    沈铃抬眸看向周明钰,不得不说,周明钰笑起来的时候当真是明媚张扬声音清脆如玉石相碰。

    注意到沈铃的视线,周明钰望过去。

    沈铃朝他微微颔首示意,周明钰楞了下,慢慢红了耳朵。

    如果说岁荌是拔节向上的青竹,那沈铃就是清冷的白月季。

    周明钰本来送完食盒就该回去的,毕竟看天色快下雨了,但不知为何,他在药铺里磨磨蹭蹭,等沈家姐弟三人离开后他才回家。

    周明钰坐在马车里想,他果真不是个好男子啊,怎么见一个喜欢一个呢

    他以前为何就没注意到城里还有沈铃这样好看的人

    打听之后周明钰才发现,沈铃大他六岁,怪不得跟他没交集。

    等天色黑了后,药铺里的人慢慢散去。

    阴沉了一下午的天,终于开始打雷下雨。

    吃罢饭,岁荌点着油灯坐在桌边整理水痘的病例本。

    水痘不难治,难治的是天花。

    岁荌手捏着笔杆想,她记得最开始的天花疫苗其实是人痘疫苗,是从患过天花的人群身上的痘取下来的粉末或者是液体,作为疫苗接种给没有得过天花的人群,后来才是牛痘疫苗。1

    人痘是不敢想了,牛痘倒是有奋斗的可能。

    岁荌想得出神,连元宝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

    雨声烛光中,元宝乖巧地坐在岁荌旁边看她写字。

    见岁荌在走神,元宝才慢慢得寸进尺,在两人坐着的长条板凳上挪动小屁股,朝岁荌身旁磨蹭,最后将小脑袋轻轻靠在岁荌手臂上。

    岁荌扭头看他,“困啦”

    元宝摇头,脸在岁荌衣服上蹭了一下,轻声说,“想姐姐了。”

    明明他也生病了,但姐姐这两天一直在照顾别人,对他的关心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元宝懂事,心里虽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却没讲。

    他知道别人病得更严重,更需要照顾,所以他才跑前跑后的帮忙。

    只是这会儿药铺里安静下来,只剩他跟岁荌,元宝难免情绪上头显得有些娇气,俗称想撒娇。

    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像样的理由,“外头打雷了,好响。”

    元宝额头抵着岁荌手臂,小声询问,“我今天能不能跟姐姐睡”

    岁荌挑眉,“害怕打雷啊嗯,小狗是怕打雷。”

    “可以吗”元宝询问。

    岁荌笑,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元宝的后脑勺,柔声说,“好。”

    元宝昂脸看她,起身的时候差点撞到岁荌鼻子。他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难掩欢喜,“真的”

    “嗯。”岁荌想,小孩怕黑怕打雷多正常,而且元宝生着病呢,跟她睡一夜又没事。前两天元宝高烧没退的时候,她都是坐在床边彻夜守着的,跟同睡也差不多。

    元宝开心起来,所有低落的情绪全部一扫而空。

    他双手抱着岁荌的腰,“最喜欢姐姐了。”

    “你最好记住这话,”岁荌用笔的另一端戳他脑门,哼哼着道“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知道吗”

    元宝嗲嗲地应,“好”

    岁荌笑,“听话。”

    晚上,元宝如愿以偿地挤进岁荌被窝里,双手抱着岁荌的手臂,美美的睡去。

    至于雷声

    压根就没听见。

    这雨下了一夜,到第一天都没停。

    午后,朝家来人请岁荌,说是京城来客了,老太太想请她去作陪。

    岁荌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应该是朝老太太请的人到了。

    朝颜发病当老太太就修书前往京城,拿她的帖子递到宫中,求当今圣上怜爱,救救她孙女,于是圣上派了御医过来。

    算算时间,应该是到了。

    刘长春闻言顿时眼睛放光,恨不得替岁荌过去,“赶紧的啊,磨蹭什么,这机会百年难得一遇。也是你这丫头有福气,竟有这造化,快去快去。”

    御医不见得是最厉害的大夫,但跟寻常大夫比起来,身份地位却是最高的。去见御医应该是朝老太太的意思,算是给岁荌多铺一条门路。

    而且宫中来的御医,见识什么的肯定比她们多,岁荌就是过去旁听也能学到东西。

    朝家的马车停在门口,岁荌都不用自己走路过去。

    岁荌把她关于水痘整理出来的病例本带上,想起什么,急着跟刘长春叮嘱一句,“师父,元宝怕打雷,待会儿他午睡的时候,你帮我看一下。”

    谁

    谁怕打雷

    刘长春疑惑。

    元宝怕打雷

    刘长春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她刚才从后院过来的时候,顶着闪电雷声,蹲在门口拿小棍戳蚯蚓的小孩是谁

    等岁荌去朝府后,刘长春满腹狐疑地朝后院走。

    果然,元宝还在那儿戳蚯蚓

    像院子里这种泥地,一旦夏天下雨就会有蚯蚓爬出来。元宝刷完碗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找了个小棍过来戳。

    刘长春眯着眼仰头看,头顶白光过后没多久便是一道震耳的雷声,而蹲在地上本该怕打雷的元宝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

    他终于用小棍挑起一条蚯蚓,很是欢喜地抬头问她,“师父,这个能钓鱼嘛”

    刘长春,“”

    不知道。

    反正钓鱼她不行,但钓岁大宝,元宝估计是个好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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