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煦帝敏锐地发现, 允礽和贾珠似乎闹了别扭。
今儿皇帝罢朝,特地过来毓庆宫守着。可这两个在吃早膳的少年,正对着面坐, 默不作声地吃着。
而非之前挨着坐的亲密。
康煦帝挑眉, 笑眯眯免去了贾珠的行礼,坐在太子的身边先是问过他的身体, 诸如“身体可还好”“太医怎么说”云云, 太子也一边答着, 听起来已经大好。
康煦帝放下心里, 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保成,你与阿珠, 可是生了别扭”
允礽的动作顿了顿, 慢腾腾说道“阿玛, 食不言, 寝不语。”他一本正经地说着, 好似方才在答话的人不是他。
康煦帝挑眉, 看向贾珠。
“阿珠,保成昨夜闹你了”
皇帝这话, 却是歪打正着。
话音刚落下,贾珠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尴尴尬尬地捏着勺子,“殿下还好,就是有点喜好乱动。”
贾珠说出最后这几个字时,颇为咬牙切齿。
康煦帝显然听出了少许言外之意, 似笑非笑地看向允礽, 笑眯眯地说道“看来, 保成昨夜是狠闹了一场。”
允礽撅着嘴, 嘀嘀咕咕,“我又没打阿珠”
康煦帝看着那头正软乎乎生气的贾珠,又看着身边难得有些别扭的小太子,对昨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好奇。
以允礽对阿珠的喜爱,应当是不会伤了他才是。可阿珠这般反应,显然允礽也是做了些什么,才叫阿珠这般懊恼。
“你是没打阿珠,但你气到阿珠了呀。”康煦帝摇了摇头,那声音听着还带了点看好戏的意味,叫太子殿下气恼地踹了阿玛一脚。
轻轻的,力道不重。
康煦帝看了眼袍子上的小小痕迹,也不恼怒,悠哉地说道“你纵然是踹了朕,又能如何惹了阿珠生气的人又不是朕。”
贾珠气弱地说道“皇上,我没有生气”
康煦帝宛若惊讶地摇头,“阿珠要是不气,保成可不会这般心虚。”
贾珠羞赧得耳根都红了,嘴巴动了动,不知要说什么。如果是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可一旦想到昨夜今晨究竟发生了什么,贾珠就很想捂着耳朵,将脑袋压在枕头底下,权当是逃避了。
允礽虚张声势地鼓着小脸,“阿玛说胡话,保成没有心虚,保成只是想看着阿珠的脸下饭”
贾珠“”
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康煦帝扬眉,“保成觉得阿珠好看”
“难道阿玛觉得阿珠难看”小太子理直气壮地说道,“阿玛不觉得,看着好看的阿珠,连吃饭都多了一些趣味吗”
胡搅蛮缠。
康煦帝瞪了眼允礽,到底是顺着允礽的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贾珠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贾珠从小就入宫,在皇帝的心目中,他依然还是当初那个小小的模样,如今真正打量起他的相貌方才发现,原来他已经长成这般俊秀好看的少年。
贾珠面如冠玉,目若流星,长得那叫一个齿白唇红,这般品性相貌,着实少有。要说太子会将他的容貌当做是下饭菜,倒也说得上几分合适。
康煦帝一时兴起,笑着说道“阿珠可曾有了婚配”
贾珠还未说话,允礽就急匆匆地说道“阿玛,太医说过,阿珠的身体需要好好养着,他家里在他一十八岁之前并不打算考虑婚事。”太子说完这话,又有些天真的看向皇帝,“大哥已经十五,阿玛是不是打算给他指婚”
这话正切中了皇帝的心思。
大皇子年满十五,在皇室中看来已经算是成人,虽
说今年未必需要定下婚事,但也的确可以相看起来。
前些日子贵皇妃便与皇帝说过此事。
后宫没有皇后,皇贵妃便是最高的分位。她负责着后宫一应事务,自然也要负责皇子们的婚姻大事。不过她并非大皇子的亲生母亲,只是惦记着他的岁数,又是头一个皇子,这才重视了些。
在这些事上,皇贵妃只会稍作提点,并不会真正插手。
她知道康煦帝忌讳些什么。
康煦帝想着皇贵妃的话,不紧不慢地说道“人小鬼大,就这般惦记着给你大哥找个嫂子”
“不关我事。”允礽嘟哝,“男女之事也没什么好的。”
康煦帝知道先前的事情,叫保成对此事产生了抵触,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是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先前的对话,“保成,阿珠是为了你特地入宫,可莫要欺负阿珠,叫他为难。”
允礽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没想到阿玛又转头说起这个,气恼地说道“我何尝真的欺负了阿珠去不过是昨夜好动,不小心咬了阿珠,巧的是那位置丢人,叫阿珠恼怒罢了。
“这梦中的我如何动作,难道保成还能控制不成”说到这里,小太子气红了脸,索性连饭都不吃了。
贾珠抿着唇,软绵绵地抱怨,“可我很疼。”
“那我也不是愿意咬阿珠的嘛。”允礽嚣张的小脾气被压了下来,嘟哝着说道,“我都叫阿珠咬回来了”
“才不要。”贾珠嘀嘀咕咕,捏着勺子不抬头。
康煦帝听着两个少年一来一往的对话,忍俊不禁,倒是真想知道咬在哪里了。但能叫阿珠这般着恼的模样,许是当真在非常尴尬的位置。
他轻咳了声,“保成啊,纵然你没伤了阿珠,的确是幸甚。可这胡乱咬人的习惯可不好。”
允礽面对贾珠的时候委委屈屈,听了康煦帝的话,更加嗷呜嗷呜憋屈了起来,“那今夜睡前,将保成捆起来总能行了吧”
贾珠心里颇为赞同,可面上却是犹豫着摇头。
然后被允礽一语道破。
“哼,阿珠说着不要,实际上就是这么想的”
贾珠红着脸,悄声说道“我没有。”
太子殿下磨牙。
阿珠的眼神闪闪躲躲,看起来便是有
皇帝作壁上观,看着两个少年嬉嬉闹闹,仿佛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掠过。康煦帝心中的郁闷之气消散了些,待离开时,脸上都止不住带着淡淡的笑意。
毓庆宫内,允礽目送着阿玛离开,转头看着正在慢条斯理擦拭着嘴角的贾珠,“阿珠”
“不行。”
贾珠知道太子要说什么,断然拒绝。
他是知道太子殿下痴缠的能力,要是给了殿下说话的机会,说不定贾珠又会被太子说服。
自从发生了昨夜的事情后,贾珠就不打算和殿下同床睡觉了。
贾珠决定,他今天要守着太子睡
他就坐在脚踏上,任由是谁都挪不动他
允礽气死。
一个合格的太子不应该被区区一个伴读所束缚太子重重地将自己抛在贾珠的身边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又重重地哼了三声。
贾珠熟视无睹,慢条斯理地打理好自己。
“殿下,该吃药了。”
“不吃。”
允礽耍着小脾气。
“那我今晚也绝对不会上床”
贾珠干巴巴回应。
立在边上的春丽一边觉得这两位的对话有些暧昧奇怪,另一方面,又在清楚这前因后果的时候觉得好笑。
贾公子和太子从未发生争吵,也叫他们对昨夜到底发
生了什么感到无比好奇。
但哪怕是康煦帝也只能挖出少许真相,想必他们是不可能知道了。
贾珠对这件事非常坚持。
许是今晨醒来时,着实叫贾珠羞愤不已,他势必要将此事灭杀在萌芽,绝不叫此事再次发生。
眼下那地方虽是不疼,可仍然是肿胀着,难受得很。
他只要想到这,对着太子可怜兮兮的小脸也能硬起心肠来,不再轻易就屈服。
到了午后,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与五皇子都一起过来探望太子。
皇帝并未将此事的缘由宣传出去,知道前因后果的也只有德妃一个。
而她是个识相的人,自然不会将真相宣传出去。于是乎整个皇宫只知道毓庆宫有宫女犯了过错,被康煦帝给处死,整个毓庆宫的人都受到了责罚。
再加上皇贵妃这两日对后宫的彻查,无疑是叫人绷紧着皮,生怕此事会祸及自身。
这几个皇子还算是年长,便亲自过来,余下的皇子皇女,也都纷纷送来了自己的关切,毓庆宫甚至还收到一位小皇子送来的糕点看起来许是他最喜爱的东西。春丽嘴角抽搐,也将这东西给整理了进来。
太子已经吩咐过她,这些天整个毓庆宫的事务都由着她负责,等其他人恢复回来后,再会接手各自的部分。
春丽闻言安心,这至少说明皇上没有大动毓庆宫的打算。
几个皇子入内时,便感觉到了太子如狂风暴雨的怒意。
他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书,看起来正在非常用功地研读着经文。陪同的贾珠坐在不远处,同样是拿着一本书,正在温吞地读着。
正常来说,贾珠在太子身旁,太子不该有这般反常的情绪。可眼下他们一个两个身上泛起的寒意,却是怎么都止不住。
好似正在主动走入一场危险的狩猎里,他们是倒霉的猎物,而太子殿下则是凶神恶煞的猎手,正巴不得给他们一个个都击杀。
大皇子还能横刀阔斧地坐下,三皇子只敢挨个边,四皇子和五皇子倒是有些傻大胆,齐齐凑上前去,看起来甚是担心。
太子却是板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一直假装在看书,不理太子的贾珠不得已撒开手,看向两位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太子殿下昨夜休息不好,所以,才会”
“孤只是不想说话。”
太子蓦地说话。
贾珠蹙眉,看向捣乱的太子。
太子殿下微微昂着小脑袋,露出不合作的态度。
贾珠注视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殿下因为昨夜休息不好,所以不想说话。”
太子哽了一会,发现这也不是没道理,气虚地闭上了嘴巴。
五皇子愣愣地听着,然后口音浓重地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珠险些没听清楚,四皇子便好心地解释翻译了一下。
贾珠“因为昨夜我守着殿下,故而”
“昨夜我们是一起睡的。”
再一次。
当然,再一次的,太子殿下娇蛮地打断了贾珠的话。
这一下,就算是再不熟悉他们的三皇子都察觉出来太子和贾珠在闹脾气,更别说是大皇子了。
允禔的眉头挑高得几乎要飞出去,他狐疑地在允礽和贾珠的身上来回打量,试探着说道“保成,你的身体没事了罢”
允礽扫了允禔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不说话。
这种冷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叫允禔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在五台山上,太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连着几天都处在某种怪异的郁闷里。
除了太皇太后和康煦帝外,
其他人他压根不肯屈尊应答。
就好像最开始的允礽。
允礽可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娇蛮任性是的,眼下这般傲娇的脾气,也顶多算是简单程度,在那过去,从前,太子是当真叫整个皇庭都会觉得害怕的存在。
谁都不敢得罪太子,而康煦帝又将太子殿下捧到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由此而来的冷漠和高傲,是叫人感到冰冷的寒意。
那一次,五台山上,允礽再一次感觉到的便是如此寒冷。
可那时候,太子在过去几日,脾气恢复了后,还会别别扭扭地来找他。
没提起之前的事情,然从这奇奇怪怪的态度里,还是能看得出来太子的转变他会感到少许歉意,会别扭来说话。
这在从前的太子身上,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允禔一直觉得贾珠对允礽的影响是有的,在他出现后,允禔已经不知多久没想起从前冰冷高傲的二弟。
在意识到太子和贾珠两人正在闹别扭,还是开天辟地的第一回时,允禔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惊慌,他可不想再面对当初在五台山上的感受。但紧接着,是趣味。
贾珠对太子殿下几乎是无底线的纵容,允礽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叫贾珠这么生气。
大皇子这么想,也是这么问。
他问的话还不是太子毕竟允礽显然不会理会他,大皇子搬动自己的椅子,朝着贾珠的位置挪了挪,“阿珠,可是太子欺负你了,不要藏着掖着,倘若是真的,就算他是殿下,本皇子也会给你出头报复回去的。”大皇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露出几分“我真的会给你撑腰”的感觉。
三皇子“”
他紧张地看了眼允礽,又看了眼允禔。
大哥啊,你回头看看
太子看起来像是要暗杀掉你啊
贾珠淡笑着摇头,“大皇子不必担心,殿下是不会欺负我的。”
“欺负了的。”
太子凶巴巴地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手里头的书丢了出去。大皇子就算背后没长眼睛,但是听着这风声,也下意识就避开了。
噗通
巨响一声。
“保成你在暗杀啊”大皇子看着地上的大块头几乎要散架,露出了惊恐又庆幸的表情,“这可是左传”之一。
这样的大部头,允礽是想杀了他吗
“大哥不是躲开了”允礽平静地说道,“这样的动静,如果大哥都听不到,那岂非骑射白练了”
允禔觉得太子说得好像是对的,但又像是哪里不对劲。
贾珠却好像是烫到一般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这话,似是带着难以觉察的恶意。
小太子微微避开了贾珠的视线,执拗地盯着床帐上的某处,好似上面的暗纹多么美丽漂亮,盯得非常入神。
大皇子这一次说话是正对着太子。
一边盯着允礽的一举一动,一边与贾珠说话,“既然保成没事,看起来也不像是哪里生病的模样,不如阿珠跟着本皇子去读书算了,你不是想考科举吗这上学读书的事情,一日都不可落下。”
贾珠笑了笑,“功课与文章我都一并带到皇宫里来了,多谢大皇子好意,不过殿下难受,我想陪在他的身边。”
“我不难受,也不用人陪。”
头也不抬的小太子猛地丢出来这句话,直白,又透着冰冷。
四皇子有些惶恐的视线在贾珠和太子的身上来回转,五皇子什么都听不明白,便仍是笑嘻嘻的。可是大皇子脸上浮现出来的惊讶与三皇子坐立不安的模样,都应当会叫贾珠难堪。
谁都知道,贾珠能在皇庭内进出,甚至于拥有这样的地位,全都取
决于太子殿下对贾珠的偏爱。
可倘若有朝一日,这样的偏宠消失后,贾珠的待遇只会一落千丈,甚至任人踩踏。
因为,看他不喜的人,实在是太多。
贾珠行事低调,从不借着太子的名头闹事。可是身份地位,出身高贵,这家世远超于他的人,从来都不曾少过偏偏太子殿下从来都不给他们好脸色看,却硬是对一个落拓门第出身的人感兴趣。
这于他们而言,从最初便是在践踏他们那高傲的自尊。
一旦贾珠失势,那些他从前甚至都不认识的人,都会纷纷出现在他的面前,好展露自己高高在上的尊荣。
然大皇子心中的种种想法,并没有流露在外,只是有些紧张地看着贾珠。
贾珠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他似乎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对太子这话表露出什么情绪,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个看着有些轻飘,但还算温柔的微笑,“殿下说得,极是。”
允礽有些惊慌地抬头,对上贾珠平静的表情,却一时间说不出话。
大皇子想说什么,又觉得很奇怪。
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看了眼贾珠,又看了眼太子。闷头地说道“你俩吵架,我不理你们了。”
大皇子起身,将几个小的皇子一起带走。
三皇子落在最后面,慢腾腾地走着,许是方才太子表露出来的生气,叫他有点心神不宁。允祉犹豫了一会,还是转头看了眼。
“啊”
他小声地尖叫了声。
陪同在允祉身旁,要送几个皇子出去的贾珠疑惑地侧头。
在太子身体不适时,他替代太子陪同客人出去,也是应有之礼。
不过允祉这反应,却叫贾珠有些惊讶。
允祉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要怎么说,下意识地将手搭在贾珠的肩膀上,将一直刻意不回头看的他掰了回去。
贾珠顿住。
允祉都仿佛以为,手掌下的身体都要绷紧成石块。
“大皇子,我,殿下,叫我回去,还望见谅”贾珠显然有些语无伦次,转身朝着大皇子等人行了一礼,匆匆地朝着殿内跑去。
刚出门的大皇子等人惊讶地回头,就只看到贾珠被毓庆宫吞没的背影。
允禔好奇地挑眉,正想说什么,但三皇子允祉已经匆忙走上来,推着他们几个离开。
“走走走,快些走”
允祉的声音很紧张,好像背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允禔“你是看到了什么居然这般着急”他哭笑不得,却被三皇子骤然爆发的力气推着,根本无法回头去查看,只得顺着允祉的力道走。
允祉低头往前走,压根不去细想。
糟糕,糟糕
他觉得,这简直是要命的麻烦。
这么多人里头,怎么偏偏就只有他看到了那倒霉的一幕
毓庆宫内,静悄悄的。
贾珠一步,两步,缓步地走到寝床边上。
允礽低垂着脑袋,分明听到了贾珠的脚步声,却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在这过分的安静里,那抽泣声,就显得非常明显。
贾珠“分明是殿下先说不需要人陪着,怎么眼下,又自顾自生着闷气”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啪嗒
啪嗒啪嗒
非常细微的水珠砸在背面上,渲染开一点点的水渍。
“你叫我殿下”允礽总算开口,带着哭腔的嗓子沙哑,“阿珠讨厌我了。”
贾珠真的是哭笑不得,他平日里也总是“殿下”“保成”混着叫,此刻不过是太子太过敏
感,硬要挑刺。
“保成,你为何哭”
贾珠站在床边,没有走开,也没有安慰允礽。
允礽抽噎着说道“阿珠跟他们走了。”
贾珠叹气,“因为大皇子他们要离开,出于礼数,我本来就需要去送送他们。”
“呜,但是,阿珠生气了”
贾珠耐心地说道“我的确是生气了,可是就算我在生气,也不会抛下保成不管的。”
允礽一边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一边委委屈屈地抹着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
贾珠的声音轻柔,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保成为何就不可以坦率地与我说,说你觉得很抱歉,方才的话太伤人了”
“道歉,就会叫阿珠,不难过,不走,不生气吗”
“不一定会立刻消气,但只要保成道歉,我总会原谅保成的。”贾珠总算愿意坐下来,软软地说道,“所以呢,保成想要和我说什么”
允礽呜呜地靠近贾珠,抬起两只胳膊勾住少年的肩膀,将湿漉漉的小脸贴在脖颈处,一滴滴往下滑的眼泪很快将贾珠的衣襟给打湿。
太子湿乎乎,甚至有点抽噎地说道“阿珠,我方才不该故意那样,阿珠不要生气”允礽这般模样实在是可怜得紧,就算贾珠强撑到现在,假装自己很心硬,到底还是被那一声声“阿珠”给叫得泄了心防,软乎乎地抱住了允礽。
允礽恹恹地,难受地贴着阿珠哼哼唧唧。
“保成就是生气阿珠为何不肯和我一处歇息阿珠要是真的不高兴,保成给阿珠咬回来”允礽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胳膊可怜兮兮地递给贾珠,“多咬几口”
贾珠头疼。
头疼之余,又觉得好笑。
“我不咬保成,”贾珠拒绝,“可要是再发生那样的事”
尽管今日贾珠已经拒绝了许多次,可眼下允礽听着阿珠这句话,便知道他严重地动摇了起来,当即亮晶晶地说道“今天阿珠给我捆起来,不要我乱动”
贾珠“那还是算了。”
“阿珠阿珠阿珠阿珠”允礽哭唧唧地抱着贾珠撒娇,娇蛮的小模样叫贾珠很想捂住他的嘴巴,这喋喋不休的声音着实是魔音灌耳,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贾珠真的意识到,心软是个坏毛病。
明明知道太子有时候会故意用自己这张好看的小脸蛋来谋取好处,可贾珠总是记不得教训。
待贾珠叫来春丽,取了沾水的帕子,给太子好好地擦拭了小脸,将允礽可怜唧唧的模样给抹去,好歹恢复了整洁的面容,“为何这般在意此事”
贾珠看得清楚,今日引发太子这般反应的最根本原因,正是为了这“睡”与“不睡”的别扭。
也正为着这别扭,才会叫他们两人间险些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争吵。
在大皇子等人以为贾珠会难过的时候,贾珠其实超乎常人的冷静。
他听得出来太子屡次打断下的不安,所以要论生气,他的确是生气,但也不会自觉严重。
他板着脸,不过是觉得,殿下在众位皇子面前这般肆意放纵自然有其资本,可也不能叫兄弟间产生矛盾。
他并不赞同殿下如此更何况,太子砸书时,的确是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恶意。
或许大皇子没有感觉,可贾珠却是清清楚楚。
相比较生气,贾珠更多是害怕。
他害怕太子的脾气,会一点一点地变成梦中那个男人。所以,贾珠才会强忍着害怕,没有第一时间安慰殿下,而是耐心地与他绕了一圈说话。
可一切之事结束后,贾珠着实不懂。
允礽为何会这么在意他要睡在脚
踏上的事情,甚至到了一种过分偏执的地步。
眼下,贾珠正靠坐在床头,一边膝盖屈起,而允礽的小脑袋正躺在他的另一边膝盖上。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太子殿下尊贵的头颅,还忍不住掐了掐耳朵。
哼,生气。
贾珠也是有点小脾气的。
允礽闭着眼,用湿冷的帕子捂住自己的眼,好叫有点发肿的眼睛快速消肿。
他闷闷不乐地说道“阿珠是孤喜爱的朋友,是要陪伴在孤身旁的人,而非伺候的下人。孤不想亏待你,也不想叫阿珠觉得,与孤在一处便会低人一等。”太子说话还带着哭腔,一抽一抽的,着实是委屈。
贾珠听着太子这一长段话,难得不知如何作答。
就好像有一团棉花堵在他的喉咙,想说话,却堵得慌。一种酸酸的,涩涩的感觉,叫贾珠忙捂着红通通的鼻头,猛地看向外侧。
得亏是允礽还蒙着眼,不知阿珠的反应。
贾珠“是保成想得太多,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他说得有点断断续续,声音可能还有点哽咽,但许是速度缓慢,殿下应当也是没有发现的。
“阿珠当真,从都没有这么想过”
太子哼哼,并不相信。
“阿珠可还记得,我六岁,你九岁时,那一年再次见面,你说了什么”
贾珠茫然,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好似透着一层朦胧的水光。他一时间有些懵懂,不知允礽在说的是什么。
但好一会,他那优秀的记忆力,还是叫贾珠想起来太子殿下说的究竟是什么。
“我就是太久没见到殿下有些激动”
“因为太子殿下已经不记得贾珠了吧,再提这些,就显得我很没有男子气概”
该说是卑微,还是羞怯
那些丢脸,难为情,甚至连贾珠都记不住的画面,允礽却始终小心翼翼地惦记着。
太子在意喜欢时,便连一丝一缕都慎之重之。
“我不想叫阿珠以为,自己是可有可无的人。不想叫阿珠觉得,你入宫是为了伺候孤。不想叫阿珠认定,将来总有一日,孤会将你抛弃。”
他刻意自称孤,叫贾珠清楚这份尊卑差别的同时,每一句话,却都与之相反,是要叫阿珠安心,放心。
哪怕说话时,太子还一边说,一边抽噎着。
可谁也不能说现在的他不够认真。
贾珠的眼睛湿漉漉得很,眼角的潮红是他掩盖不了的印记,他低垂着眉眼,软乎乎地说道“好哦。”
他又道,“阿珠会记得,的。”
到底最后一声哽咽,差点叫那个字眼说不出来。
贾珠从未想到,允礽想过这么多,这么复杂细微的情绪,甚至连贾珠自己都未必能意识到,他或许曾经有过这份卑微的心理。
允礽总算是将心里话说完,又叫阿珠知道了自己的想法,看着阿珠彻底不生气,不难过的时候,才丢开湿帕子,扯着贾珠的袖子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所以,阿珠晚上到底还陪不陪我睡嘛。”他撒娇着,拖长着声音道。
非常,非常锲而不舍的一只太子殿下啊
贾珠手掌拍在了允礽的脑门上,没好气地说道“睡,我今夜肯定将保成捆起来睡”
允礽嘿嘿地笑起来。
可算是揭过,和好如初。
月色寂寥,雾蒙蒙的暧昧月光铺陈了一地,连屋檐都仿佛被这清冷的银白色所吞没,叫这寂静的宫宇都显得过分寒冷。
分明还是三月天,浮风叫人凉。
寝床上,两个被卷,正睡着两人。
其中一个安安静静,少年漂亮的眉眼甚是静谧,睡得非常安稳。另外一个,却是频频蹙眉,带着一分隐忍与难受。
他身上的被褥捆得紧,可是在一分一寸的挣扎里,他那有些异于常人的力气,就在此时显出了几分魄力。紧绷鼓胀的被面在太子沉闷的梦境里被不断破坏,直到一只胳膊真的挣脱了出来。
太子猛地惊醒。
这一夜的水月丝毫无法阻挡眼眸里的压抑,将将醒来的允礽情绪非常糟糕,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妄,在意识到身旁有人时,他的下意识反应就是去摸枕头底下
没有匕首。
允礽猛地僵住。
他缓缓地将手抽出来,阴沉冰冷的视线落在身旁之人的脸上。
允礽仔细描绘着那人的眉眼,半晌,又将破裂的被褥抛开,撑起上半身靠近他,又低垂着头,轻轻嗅闻着气味。
阿珠不喜欢用香料,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味道。
可允礽却好似是一只正在标记地盘的恶兽,慢吞吞的,一点一点的,闻了个遍,仿佛是在确认他的身份,又仿佛是在贪婪地汲取着某些暧昧的气息。
过了许久,允礽方才缓缓压下来。
压在了他的肩头。
试探着蹭了蹭阿珠冰凉的耳朵,又轻轻咬了咬,没下狠力气,似是不想叫阿珠不高兴。
不高兴。
如同今天白日。
阿珠是在生气,阿珠也是在害怕。
白日里,允礽是故意发脾气吗
是,也不是。
而最后那一番剖析
自然也是真的。
每一字每一句,都算得上是太子的心里所念。
可他会在那时,那刻说出来,也是故意。
阿珠会先生气,然后再难过,为了允礽的话而高兴,最终再心软。
阿珠明明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可在允礽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再多的防备都会被击垮,都会溃不成军。
七年相伴,岂能只有允礽被阿珠钻研得透透的
在不经意间,阿珠的每一分、每一寸,也被无意识的允礽剖释着,一点一滴地掰碎了品尝。
眼泪也是一种武器。
允礽并不觉得哭泣是一桩丢脸的事,这把柔软的武器总是这般好用,这般
他舔舐着阿珠的眼角,细嫩的皮肤被舔得发红,叫贾珠微微蹙眉,在梦中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锐利。
允礽躺了回去。
他没有重新盖上被褥,就着这有些奇怪的姿势,蜷缩在贾珠的身旁,眨眼间又睡着了。
翌日。
悠悠转醒的贾珠感觉到左边胳膊被难受,半睡半醒地睁开眼,却蓦地发现,太子正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压在他的身边睡着。
再看那床被子,已经被睡梦中的太子弄得七零八落,着实不能入眼。
贾珠“”
他有些郁闷,有些生气。
默不作声地将太子给卷了进来。
第三夜。
允礽老老实实地爬床,老老实实地钻进自己的被窝,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乖巧听话得很。
半晌,允礽没听到贾珠睡下的声音,方才有些迷糊地抬起眼皮,“阿珠,为何不睡”
他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贾珠犹豫着,迟疑地说道“今夜,不如保成就与我一起睡吧”
允礽瘪嘴,“可我又要伤了阿珠该怎么办”
太子这么说后,贾珠反倒是坚定了些,嘟哝着将太子身上的被子扯开,凶巴巴地说道“我压着保成睡”
他就不信了,今夜这般,允礽还能那么肆意乱来
顶多就是再被咬几口
贾珠给心里打鼓,壮士断腕地扯着太子啪叽躺下,卷成一块,就闭眼睡了。
允礽“好吧。”
他有点可怜,有点委屈地被阿珠压着,好似是被欺负了般。
然后。
他安静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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