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太皇太后见过这些皇子皇女后, 精力到底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回,不管是康煦帝还是太子, 都一直守在慈宁宫内, 从不曾离开。

    而贾珠出宫后,回头望着这座宽敞冰冷的皇庭,仍是不明白太子殿下今日最后那一个举动是为何太皇太后那句话,又是何含义

    可从这日起,各宫的伴读都无需再入皇庭, 康煦帝也直接罢朝,叫隔壁东府的贾敬大老爷也无需去上值。

    即便有许多人不期待这个结果, 可在一日后, 太皇太后还是在睡梦中长辞。

    皇城皆听到了遥遥传来的钟鸣。

    贾母的脸色微变, 看着自家这几个孩子, 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太皇太后宾天,她们大抵是要入宫的。

    这一回, 或许连王夫人也要入宫。

    那这贾府上下,就只能靠着几个姑娘家相扶持。

    不过元春已经十来岁,早就在贾母的授意下跟着张夫人学习管家自然,二房王夫人也可以自己教, 可这玩意还未经过实操,到底是学不会的。

    王夫人虽与张夫人有些矛盾, 但什么是对自家孩子好,她心中有数,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纠缠。

    元春骤接了这样的重任, 脸上浮现出坚毅之色, “元春会好生看顾家里, 定不叫祖母为难。”

    果不然,翌日起,五品官以上的夫人都要入宫哭灵。

    贾母,张王夫人早就收拾妥当,早早就赶了过去,而这家里,也叫元春好生地管顾起来。

    眼下的贾府,可不比数年前的贾府。

    自从贾珠与太子有了联系后,贾母数次敲打过家中下仆,更是多次约束那些散漫的下人,只要是犯错的全都赶出去。这时日久了,也勉强将从前松散下来的家风给整顿起来,虽然还是有些管家拿乔,想要在账目上欺压元春,却反被她指了出来,好一顿责罚。

    元春一旦严肃起来,便是一丝不苟,任是谁都不能欺瞒了她去。

    她在管事时,就将迎春带在自己的身旁。

    迎春是个性格内敛,非常谨慎的孩子。

    她会时常和元春在一起,也有张夫人担心、授意的缘故。

    别的且不说,至少元春的性格爽朗大方,颇能影响迎春,这日积月累下,最起码,不会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不敢说出来。

    上个月,迎春的乳母犯了错,偷了二姑娘房里的首饰出去卖。

    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的。

    张夫人并没有因为迎春是庶出的就刻薄她,她房间里的首饰衣裳一应俱全,旁人有的,她也有。

    看顾二姑娘的下人也非常周到,偏生是这个奶妈子

    贾府上,这些曾奶过小姐公子的,多少是有些颜面,若是关系好的,算得了半个母亲。可是迎春的这个,显然就是不怎么样。

    因知道迎春没有脾气,耳根子软,所以才会这么明目张胆。

    她觉得迎春没胆子。

    可岂料,那一日,就在这乳母又一次大摇大摆去了迎春房间,顺走了一对耳环与玉镯后,撞上了从门外进来的迎春。

    乳母的脸上先是浮现了一丝惊慌,紧接着又变得从容起来,“二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这桌上的那碗甜汤,是我特地给你带来的,快尝尝罢。”她要来,总得是寻个由头。

    迎春默不作声地走进来,也不说话,眼眸望了一眼梳妆台,便微蹙眉。

    她小步小步地走到梳妆台前,想要看清楚那抽屉,却挨着身高的缘故,险些爬不上去,是丫鬟赶忙给她抱在座位上的。

    迎春打开一看,再是怯懦的小脸上却浮现一丝怒气。

    那是大哥哥送给她的礼物

    贾

    珠偶尔出去,回来总是会给家里的孩子带礼物,不管岁数大小,全都是有的。上一次,贾珠送给迎春的便是一套可爱的首饰。

    都是小兔的造型,异常圆润。

    除了耳坠和镯子外,还有项链与戒指。可是前头,玉兔项链和玉兔戒指就已经丢失了,那时候院子里头就在怀疑有可能是奶妈子做的。可偏生迎春的胆子小,虽很气闷,但压一压也就过去了。

    如今见自己经常戴着的耳坠和镯子也不再见,乳母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到底是叫迎春彻底难过起来。

    这样一整套就都没有了。

    许是气愤,许是难过,迎春捏着裙角,从椅子跳下来,急匆匆地走到正要出去的奶妈子面前,“玉兔,呢”

    乳母心虚,大声说道“二姑娘说什么玉兔是想养兔子吗”

    “我的玉兔,耳坠和镯子呢”

    迎春的声音几乎说不清楚,毕竟她的岁数也不大,却是非常坚持蹦出来一句话,“还给我。”

    乳母立刻撒泼,拍着自己的脸说道“二姑娘到底是被谁蛊惑是这院子里这些下贱的皮子吗我可是二姑娘的奶妈子,怎肯能会害二姑娘呢这丢失的东西,说不得就是这院子里哪个多手多脚的给带走了,怎会冤枉到我身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外走。

    迎春身旁的丫鬟从前早就被这个该死的婆子气狠了,可偏生迎春岁数小,又胆小怕事,从不肯闹起来,这才不得不压着火气。眼下见二姑娘都挺直腰板硬起来了,怎可能会放跑这婆子。

    这院子里当即就有好几个女孩拦了上去,又有识相的往外跑。

    该是要将此事告知张氏。

    乳母大呼小叫,“你们这是要作甚我奶了二姑娘好几年,怎么眼下不要我了,就敢对我这么放肆。我倒是要闹到老太太的跟前去,看看你们这群泼皮”

    一提及老太太,这些女孩家家的确是有些担心。

    毕竟贾母的确是敬重这些曾经奶过府上少爷小姐的婆子。

    迎春板着小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有,我,在,呢,搜老,祖,宗,生,气,也,只,罚,我”

    她是害怕的。

    熟悉她的丫鬟果青看得出来,二姑娘背在身后的小手在颤抖,声音也不例外。

    可这是二姑娘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意见,还是如此激烈的意见,哪怕是挨罚,果青也认了。她是最先动手的,还是迎春身边的大丫鬟,她一把就撕开了奶妈子的外衣,哐当掉下来两小包用白布包起来的东西。

    立刻就有那机灵的捡起来,呈到迎春的面前。

    这两小包东西一打开,里头全都是迎春的各种首饰胭脂,气得负责此项的丫鬟胀红了脸,“我便说日日换锁,日日还是被人偷了去。结果居然是家贼,还是二姑娘的奶妈子,您这么做,怎对得起姑娘啊”

    正正好,在乳母想狡辩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张夫人带着元春出现在了门外。

    张夫人做习惯了官家娘子,身上威严深重,一双美目扫过这院里的乱象,便叫那奶妈子软倒在地,嗫嚅不敢言。

    元春没去管那吃里扒外的婆子,快步走到了迎春的身旁,看着她要掉不掉的眼泪,蹲下来与她的视线齐平,笑吟吟地说道“迎春做得真好,好厉害的。”

    迎春软软地贴在元春的脖子旁边,带着哭腔啜泣,“她,偷走了大哥哥,送给我的玉兔子”

    元春心疼坏了,抱着迎春小小的身子哄了起来。

    经过这一次,张夫人将那奶妈子的一家都赶出了贾府,也不说那些所谓的恩典了。这府上的主子敬着在意着,才有这份颜面。

    可是都欺辱了府上的主子,

    就当真是自寻死路了

    经过这一件事后,迎春的性格有了悄然的变化,最起码不会再连说话都害怕,也有些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故而,虽然迎春的岁数还很小,但元春也早早就将她带在了身边跟着看。就算不知这些管家如何,可能看一看这些场面,对迎春的性格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荣国府上有元春看顾着,隔壁的府上却是麻烦。

    不过几日,就连贾珠也曾听到东府闹出来的事端,毕竟管家的太太入了宫,这家里头的事情可就没那么容易理顺了。

    然这外头的事纷纷扰扰,皇庭却是一概萧瑟寂然。

    康煦帝对太皇太后离去这一事倍感悲伤,不仅大肆操办,还将停灵的时间延长。皇帝更是多次哭倒在太皇太后的棺椁前,难以自已。

    康煦帝和太皇太后的感情甚笃,皇上会如此悲痛,本就在朝臣的预料中。

    贾府上几位女眷夫人日日天不亮就出门,而贾赦贾政等这几个,也是天天在外奔波,为着此事繁忙。那些个官宦人家,人人皆是如此,不敢有任何放松之态。

    毕竟连那些身份贵重的皇嗣们,不也足足跪够了时辰,跪够了日子。

    纵是谁,都不敢在康煦帝如此悲痛之时,挑战皇帝的神经。

    整个盛夏,皇城都异常寂寥。

    直到数月后,由着太皇太后宾天所带来的影响,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可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仍然沉浸在这份悲痛带来的影响里。

    康煦帝的心情不好,其他人焉能安心

    本来若是有人能够哄皇帝高兴,那也未尝不可。

    可偏生往往充当这样角色的太子殿下,也是与皇帝一脉相传的压抑阴沉,这沉甸甸的气氛,压得整个后宫异常沉寂。

    直到皇子们开始重新读书,贾珠也得以入宫后,他才距离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

    或许不是第一次。

    贾珠在太皇太后的棺椁移驾清东陵的时候,也曾远远地看到一眼太子殿下。

    那距离十分之遥远,可是贾珠知道,太子殿下看起来很不好。

    贾珠这些时日很是烦躁,却又没有表露出来,家里头的人基本不知道他的心情不虞,除了郎秋和许畅能看少许。

    他和允礽从未分开过这么漫长的时间,偏生还是这样一场漫长痛苦的丧事。

    贾珠入宫时,已经入秋时节,皇庭看起来与数月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只除了更加孤寂冰冷了些。

    贾珠到殿前时,那里已经有人了。

    允礽孤身一人站在台阶上,背着手看着殿前的匾额。

    他的身影,看起来比往时更瘦了。

    贾珠微微蹙眉,太子的身边竟是一个侍从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也便罢了。结果等贾珠走上前来时,方才发现允礽的肩膀上犹带着淡淡湿气,显然已经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才会在晨起的雾蒙蒙中留下这般痕迹。

    贾珠有些生气,又有些难过。

    和太子数月未见,允礽看起来似乎又长高了些。

    可面无表情的时候,瞧着有些可怕。

    贾珠一步步走到他的身旁,与太子并肩而站这是极其逾距,可在他们之中,却又无比寻常的距离他抿着唇,轻声说道“保成,你何时过来的”

    允礽缓缓地转头看他,“半个时辰前。”

    贾珠蹙眉,他们读书的时辰本就早,贾珠也总是提前入宫,可犹是如此,太子都能早半个时辰,是昨夜几乎没有入睡吗

    他没有将这话问出口,而是去碰了碰太子的手。

    还是暖的。

    比起贾珠一直微凉的手指,太子的身体总是暖的。

    贾珠将

    手指滑入太子的手掌握住,拖着一动不动的殿下往宫内走去,“纵是秋日,还是冷了些,保成需要多加一件衣裳。”

    允礽闷闷地说道“不冷,是阿珠冷。”

    “我身体一直如此。”

    贾珠摇头。

    两人入了殿内,贾珠发现也无其他人的踪影,不由得问道“保成,跟着你的宫人呢难道你是独自从毓庆宫过来的”

    “被我赶走了。”允礽漫不经心地说道,“近来我的脾气不怎么好,不想留着他们在我眼前碍事。”

    贾珠抿唇无奈,伸手摸了摸这殿内的茶水,到底还是烫的,忙给允礽倒了一杯。而后,他也没问允礽的情绪,只是在他的身边安静坐了下来。

    允礽把玩着贾珠的手。

    手指柔软,但指腹和掌心有着不少老茧,这都是难以避免的痕迹。

    “真奇怪。”

    允礽喃喃,“分明很暴躁,可是在阿珠身旁坐着,又不那么生气。”

    “可能太久不见,所以保成有些新奇”

    “新奇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允礽随意说道,“阿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样的。”

    “是哪样的”贾珠有些好奇。

    允礽想了想,总算露出个小小的微笑,“不告诉你。”

    贾珠不被告诉,也不生气,任由着太子把玩自己的手指,自己慢吞吞地说道“我有些”

    他抿紧了唇,像是羞涩,又像是为难,非常不好意思地逼着自己说出来。

    “我有些,想念殿下。”

    既开头最难的一句话已经憋出来了,后续想要再说,也就不难了。

    “希望殿下身体安康但是现在看起来,殿下瘦了好多。”贾珠断断续续地,软绵绵地说道,“都瘦下去了。”

    他看着太子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眼下已经彻底清瘦下去,好像一下子长开、长大了般,眼前的太子殿下带着比从前锐利许多的锋芒。

    那或许会叫人害怕。

    可贾珠却觉得眼下的太子方才更符合他的本性。

    “阿玛心疼坏了,每日都盯着我吃食,”允礽恹恹地说道,“他可真叫人害怕。”

    “殿下可还记得,从前是怎么逼着我吃的吗”

    “那不一样”允礽奋力地给自己开脱,“阿珠吃的着实太少。”

    可他是长开了

    长开了懂吧,阿玛

    贾珠无言地看着太子。

    太子气呼呼地看着贾珠。

    半晌,两人一起笑起来。

    太子的额头靠在贾珠的肩膀上,有些低沉地说道“阿珠在真好。”

    贾珠轻声说道“我一直都惦记着保成的。”太子轻轻笑了起来,又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黏黏糊糊地表达了自己的想念之情。

    不经意间,贾珠忽而想起一个问题,许是眼下还算和谐,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保成,当日你是不是与,太皇太后说了我,什么”

    他问得有些吞吞吐吐。

    这也因为贾政。

    贾政听闻他曾经见过太皇太后最后一面至少是对外人而言的最后一面后,就反复问过贾珠关乎此事的方方面面,可贾珠着实不知为何。

    被问次数多了,贾珠不自觉就惦记着这事。

    太子并没有露出悲伤的情绪,或许更多的压抑早在之前就已经袒露得彻底,变得无比死寂。

    他轻轻咬了一口贾珠的耳朵。

    力道不大,却是慢条斯理地研磨着,含糊说道,“阿珠何不自己寻一寻缘由呢”

    他笑。

    “就是不知,阿珠知道后,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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