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上, 长成的公子哥便只有贾珠一人,原本他的身份, 最适合前往扬州, 可偏生他是太子伴读,一年到头,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候。
贾赦和贾政这两个在朝为官的就不消说了。
这么算来, 张夫人的提议不算坏,她将自己的亲信管家派了出去, 带上贾府准备的礼物与药材,一路走水路, 赶到扬州的时候, 刚刚入冬。
贾府的书信只比他们早到一二日,林如海收到岳母的消息后, 便一直派人在码头盯着。
许管家刚到, 就被林家下人迎了上来。
林如海的安排十分妥当, 等到他们一行人入了林家时,许管家在心里赞叹,这位林姑爷的确是面面俱到。
林家的布局与贾府别有不同, 颇有江南水乡之美, 处处落着精细, 许管家一路走着,心中不由得比较起贾府和林府的不同,最终发觉,贾府是荣华富贵之美,林府却是典雅秀美之景,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听闻娘家来人,纵然贾敏身体不适, 还是强撑着起来,靠坐在床头见了这位许管家。
许管家笑吟吟地将家里头的来信是更为私人的信件,交给了贾敏,并恭敬地说道“老太太知道姑娘身体难受,哭得成了泪人
“两位太太点了各种药材送来,只盼着能有叫姑娘得用的,那就再好不过。
“家里头一切都好,老太太说,只要姑娘能好好的,她在家里才能安生”
许管家别的没有,就是会说话,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落在他的嘴巴里,就变得非常甜蜜好听,听到贾敏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尤其是许管家还叫着“姑娘”,这是往日在家里的称呼,叫贾敏甚是感伤。
贾敏本就是相貌极其出众的女子,垂泪时,那苍白的脸上泪水盈盈,那病弱的美丽,却是动人心魄。
一个小小的女童从外头进来,颤声叫道“妈,可是哪里难受”
这位林家的小小姐,便是已经岁了的林黛玉。
贾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轻声细语地说道“没事,就是娘家来人了,我心里头高兴。”
许管家往那头一瞧,当即就惊叹起来。
这位小小姐的容貌可当真是娉婷婀娜,自有一派风流。这才这般年岁,便已经叫人移不开眼,许管家真真想不到未来,这位小小姐会出落成何等模样。
林黛玉是个孝顺的孩子,虽母亲说无事,她还是紧紧地跟在贾敏的身旁守着。贾敏见她实在担忧,便也破例让她看着她的病情有些重,以往防止过了病气,总是不怎么让黛玉进来的她咳嗽两声,对许管家说道“我这身子,都是些老毛病,叫家里头不必担忧,一切都还好。”
许管家虽是应着,心里却是叹息一声。
他可不这么想。
甭管是从方才一路操持接引他们的人都是林姑爷安排来看,还是小小姐与家中下仆对贾敏的小心翼翼,都足以看得出来贾敏的身体沉疴,已经并非书信所说的轻微。
可许管家什么都不说,温和笑着,将带来的东西一并奉上,而后才在林府下人的带领下去休息。
贾敏待娘家的来人离开后,这才倚靠在床头咳嗽起来,黛玉紧张兮兮地望着娘亲,眼里的泪花打滚,亲自去端来茶水给贾敏,好叫她能压下瘙痒的难受。
贾敏低头就着黛玉端来的茶水喝了几口,轻声说道“为娘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玉儿,别担心。”
黛玉如此聪慧绝顶,自然不会被母亲一句话便哄骗了过去。任由着贾敏怎么劝说,她都是不肯回去。
便一直到了林如海归家,这才从妻子的床边发现了趴着睡着了的黛玉。小小的孩童缩起来的模样,真是叫人可怜可爱。
林如海与夫人对视了一眼,他轻手轻脚地将黛玉给抱出去,亲自安置妥当后,这才重新回来。借着屋内的灯光,林如海看清楚了夫人垂泪的模样,尤其是她手中捏着的,更是好几封书信,瞧一瞧,都落满了泪水。
林如海轻声说道“夫人,家里头也是担忧记挂你的身体,你这般落泪,却是适得其反了。”他温柔地擦拭着贾敏的眼角。
贾敏说话带着少许鼻音,呢喃着说道“母亲是知道的,像她那样的人,若不是猜到了,不会这么着急忙慌地动作,是我我是这做女儿的,叫她担心了”
林如海抱着妻子瘦弱的肩膀,忍不住抿住了唇角。
贾敏这般痛苦,他不可能毫无感觉。
半晌,贾敏才算是停下了啜泣,靠在林如海的肩头说道“夫君,我的身体,若是往后”
她的话还未说完,林如海似乎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断然说道“我不会再娶妻,也不会再纳妾,夫人,此事不必再提。”
贾敏沉默了一瞬,笑了出来,“我说的不是这个。”
这几日他们的争执,的确是有这个原因,但难得的,贾敏今日想到的,却是她的好女儿。
“你可还记得,之前那个来咱府上的那个和尚”
“这倒是记得,他说的话,我若是能忘,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在林如海的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见得当日那个和尚,到底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贾敏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在生下黛玉后,更是逐渐消瘦下去。从娘胎里出生的黛玉,自然也带着先天不足之症。林府上为了这位小小姐,可是请来了不少大夫,便也是开着人参养荣丸吃着罢。
到了黛玉岁,也就是前些日子,府上来了一个和尚,见了黛玉便哭,说是不如将孩子舍了他去,往后日子才不会那般经历磨难。再者,若是家中父母不应,便一辈子不许见外姓人,只养在自家府中,方才能无忧顺遂。
那和尚的一些话,让任何一个做父母的人都只以为是诅咒,倘若不是林如海的涵养功夫足够,说不得这和尚就得被赶出去了。
林如海见夫人重提此事,俊美的脸上带出几分无奈,“难道你还惦记着他那件事”
“不要,他的说法,纵然是真的,玉儿将来这一生,与古寺青灯相伴又有何差别”贾敏轻轻地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她未来,倒是还有个别的去处”
她捂着嘴角咳嗽起来,撕心裂肺。
大冬天,风雪交加。
素白的雪落满了街道,马车滚动时碾压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连再老道的车夫,在这时候都不敢放松戒备,毕竟这路上着实难走,时不时就得担心滚动的车轮会不会遇到阻碍。
贾珠哈着气,感觉手炉还不足以温暖他的手指。
每年到了冬天,是贾珠最难熬的时候。
尽管他的身体好转不少,可是冬日畏寒,似乎已经成为了本能。
他几乎不能靠着自己的体温变暖,连睡觉时,都得好几个手炉相伴,不然铁定睡不着,又或者是在半夜惊醒。
“大爷,车轮坏了。”
车夫在外面扯着嗓子说道,“出来的时候明明检查过了,真是,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抱怨,叫贾珠的眉微挑,不过还是掀开车帘,“距离皇宫的位置也差不了多少,我自己一个人走着去便是。郎秋,你不用跟着下车,帮车夫看看如何修一下车轮。”
贾珠带着书袋与手炉从马车下来,那寒风刮得他哆嗦了起来,这可真是太冷了些。
郎秋到底还是下来了。
他抓着一件厚实的披风跟着跳下来,追了上去,将披风给贾珠穿戴上,“大爷好歹穿上这个再走。”
贾珠的手指冰凉得几乎抓不住手炉,在披风的掩盖下,他双手握着手炉抵住心口,感觉那一阵阵传递开来的温暖,总算是哈出了一口气。
风雪很大,郎秋几个眨眼间,就看着贾珠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等他返回去,跟着检查车轮的时候,却觉得有些奇怪。
郎秋摸来摸去,皱着脸说道“这看起来像是,自然磨损的痕迹吗”
车夫提着一盏灯这实在是太暗了,每日要去读书的日子,都是天不亮的时辰他低头看了几眼,“这看起来真不像是磨损出来的痕迹,你看这,这像是被人砍出来的,还是别的痕迹,总之不是磨损”
他那头还在叭叭说话,郎秋却猛地直起了身。
糟糕
大爷
郎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抢过了车夫手里的那盏灯拼命跑了起来。
风雪实在是大,郎秋能隐约看清楚前路就不错了,要在这样的可视范围下找人真是天方夜谭。得亏是这只有一条路,郎秋确定自己用跑的速度肯定能追得上贾珠,除非
郎秋大口大口喘气,撑着膝盖,看着前头戒备森严的皇城。
那些守着城门的侍卫,视线也沉沉地落在他的身上。
郎秋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心慌。
他一咬牙,还是提着灯过去了。
这些侍卫虽然一直都会轮换,可是郎秋身为书童,也总是会来送贾珠,这日积月累之下,尽管他们从未说过话,但是守卫里面认识郎秋的人不在少数。
他的问话,倒是得了回应。
“贾公子没见过他。”
“他应当还没来。”
郎秋的脸色煞白,哆嗦着说道“不可能,来皇城也就一条路,我还是一路跑来的。可方才从马车坏掉的地方到这里,我却根本没见到过大爷的踪影”
如果贾珠没到皇宫,那他,去了哪里
郎秋只觉得这寒风不是在吹着他的脸,而是在刮开他的血肉,叫他的骨头都颤抖起来。
贾珠半睡半醒,晕沉沉的。
刚恢复没多久的后脑勺再次遭受重创,让他连皱眉都觉得神经突突发疼。
他这是
被人敲晕了
在离开了马车后,贾珠眯着眼往前走,多走了几步,就意识到没有光亮的麻烦。好在虽然昏暗,可皇庭那处却是通明得很,贾珠借着那稀薄的光芒,还是可以辨认出正确的道路。
就在他埋汰这冬日的寒冷时,他隐约感觉到身后似有脚步声。
贾珠敏锐地回头,的确是看到了举着木棍的男人,下意识就闪避开他的袭击。
可在他原本转身的地方,同样也出现了翘首以待的木棍。
他们本就做好了两手埋伏。
贾珠被敲晕后,便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眼下,他艰难地醒来。
他虽然醒来,已经累到睁不开眼,连呼吸都没有任何变化,故而,绑架他的人,也并未发现贾珠的苏醒。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
躺在一辆板车上,因为这轱辘轱辘滚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相似。偶尔贾珠去深水巷的时候,就会看到那里的百姓用那种板车来拖动东西。
他好像是被卷在类似棉被,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里头。
中途有几次人掀开来看,贾珠都一动不动,让自己显得很像是一具尸体。
宿主正在缓慢出血,请及时自救。
“这看起来就不只一个人,怎么自救”
贾珠晕乎乎地说道。
系统还在。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的确算得上是一种安慰。
已经扫描过绑架者的身份,为白莲教支部,信奉无生老母,但也掺杂着部分佛教信仰。
板车一个滚动,像是硌到了石头,这轻微的振动,叫贾珠差点想吐出来。
白莲教
贾珠记得,这个教派在最开始兴起的时候,还算是不错的。毕竟他们总是为百姓出头,又只是个单纯的教派,并不为掌权者所忌讳。可直到后来,踏足明清后,白莲教开始逐渐转变,从明至今,爆发了多次的动乱。
如果是他们
那和贾珠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总不至于觉得,绑架了我,就可以威胁太子殿下罢纵是可以威胁到,可威胁太子又能做什么”
说句难听话,太子是太子,可是太子又还不是皇帝。
这桩买卖不值当,甚至还会暴露自己的底牌。
贾珠相信,想要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埋下人手,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在贾珠和系统交流的时候,板车的速度总算是停歇下来他们似乎被抬着进入了一座宅院,反正应当是经过一个类似门槛的地方而后,谢天谢地,这板车总算是停了下来。
贾珠闭着眼躺尸,有人去揭开这棉被。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疯了,你们怎么将他给绑过来了”
棉被已经被拨弄开,勉强能露出里面昏睡的一张脸。
“你们不是说,最合适的人,便是贾府的贾珠”
这声音粗狂,就出现在贾珠的耳边。
听起来应该是动手绑架他的人。
“是如何”阴沉古怪的嗓音透着气急败坏,“先前说的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心中不清楚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去将人绑了过来,你们是疯了吗”
“噤声”
那两道声音低了下去。
可贾珠身边这个人的声音还是太粗犷,就算是压低了声音,贾珠也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贾珠的确是最合适的人没错,可是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贾珠的身份你们现在将贾珠带了过来,信不信不到中午,官兵就会冲破我们这”
“那就在官府来之前,先行举行仪式。”
“你在说什么胡话等举行了仪式,我们想跑都来不及”
贾珠有些痛苦地皱了皱脸,听着他们两边的争执,贾珠大概知道,就算是这派系的内部,也是存在着不同的意见。
有一部分是不希望绑架贾珠的,而另一派系,也就是动手的人听起来特别像是狂人的信徒。
他们坚持要将贾珠用在仪式上。
什么仪式
这是个好问题。
当贾珠被拍着脸,不得不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时,他抽着气,意识到自己的头的确是在缓慢流血,湿哒哒的冰冷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衣襟,叫他非常难受。
手炉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贾珠的手脚冰冷,僵硬得几乎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他哆嗦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过度的寒冷但在这些贼人的眼中,便是贾珠在害怕,这不由得让他们浮现出鄙夷的神情。
贾珠连牙齿都在打颤,“你们,绑架我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软绵,是与生俱来的柔软,可这也被视同为惧怕。
贾珠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放松戒备。
“给他洗个澡,再擦上香料。”
那道粗犷的声音那个看起来粗壮的男人的确是胡子拉碴,一双眼睛凶狠地盯着他,然后吩咐起来院子里的其他人。
他没有回答贾珠的话,把他当做是空气。
看起来是屠夫打扮。
而院子里看起来最起码七八个人,除开屠夫外,还有一个看起来瘦长的老人,就站在不远处皱眉地盯着他。除了他们之外,其他的几个人应该都是底下的信众。
而他们全部都没有蒙脸。
不管这仪式到底是什么,他们都没打算在结束后让贾珠活下来。
等贾珠被拖着带走后,瘦长老人才气急败坏地说道,“你现在就要杀了他不成,仙师不是说,贾珠是有大命运的人,他留着有用,将来不管是我们的反攻,还是他处,用这贾珠的命数都大有可为。你眼下就要拿来举行仪式,你是想浪费掉他的”
“慎言”胡子屠夫再一次恶声恶语,“难道如贾珠这样大命运的人,不正该献祭给无生老母吗”
他是一位狂热的信众。
老人看着他眼底狂热的神情,气恼地甩手离去。
愚蠢,愚不可及
挑着贾珠去宫里的时间动手,的确是能不叫人发现,毕竟这么早的时辰,路上也没几个人。可与此同时,贾珠若是没及时到皇宫去,难道宫里头不会发现异样吗
老人当真觉得自己与屠夫一起到京城驻守,是个天大的倒霉事。
他空有武力没有脑子,做出来的事情着实荒唐可笑
后路
老人眯着眼,他需要准备好后路。
不然,总不能叫这疯子断送了他们在京城全部的人脉。
不知他们争吵内容的贾珠被扯着带到了厨房至少看起来像是厨房。就在厨房的外间,摆着一个大木桶,显然他们就打算在这里给贾珠洗漱。
在经历过贾珠一番口舌的折腾,他总算换来了给自己清洗的可能只是有两个人在对着他虎视眈眈许是也害怕真的给贾珠冻死了,这洗澡水还是热的,等贾珠洗好出来后,他们就给贾珠穿上一件轻薄的纱袍。
然后七手八脚地给贾珠涂抹上各种奇怪味道的香料,贾珠很难想象那到底是怎样的气味,却是嫌弃得想晕过去。
再是好闻的气息,当浑身上下都是这个味道时,他都快被自己给熏晕了。
当贾珠被处理完后,他们还将贾珠的两手捆在身后,然后拖着他去了后面。
这院子在前面看着很小,可实际上在后院的面积却是很大,甚至还供奉着一座小小的神像。
在看到那座神像的时候,贾珠微垂着眉,大抵是猜到了这所谓的仪式是为了什么。不过他在后院停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被拽到左边的一处房间里去了。
贾珠被关在里头,外面上了锁。
同样寒冷的小房间,他只简单看了一下,就知道这是柴房,散发着阴暗腐朽的气息。
宿主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请快速采取措施。
贾珠何尝不知道
他赤裸着脚,身上穿着一件还不如不穿的衣服,在这柴房看了一圈,才勉强在角落里发现一床湿冷的破棉絮。
“他们是想在仪式举办之前,就先把我给弄死。”
贾珠无奈吐槽。
宿主,从这处柴房的后面,有一道小门通往巷子。那条巷子的尽头连通着明桥街,如果能跑到街道上去,有40的可能获救。
这个成功的概率可真是低。
贾珠眨了眨眼,随着轻轻一声咔哒,他的大拇指脱臼,身后的绳索已经散落下来。他勉强兜住,不叫它们彻底散落,又检查起这处小柴房。
柴房虽然看着湿冷,可打扫得很干净。
不然也不会将穿着白色的贾珠丢到这里来,而这个小房间,只有一个门和一个窗户。窗户的大小实在是太小,只能挤过去半个身子。
如果想要从这柴房出去,就只能等他们打开门的一瞬。
“你对我的期待未免太大,如果从正门走,就算我能打上几个,可是,那个屠夫过来,我肯定是打不过。”
贾珠会点身手,方才进出时,他也看得出来,好些人是不会武的。
可人多势众,贾珠不是那等以一当百的武艺。
且会武的人也不少。
就在他们说话间,屠夫出现在了门口。
贾珠面色微冷,他不可能对这个人有好印象,再者,这个男人出现,也意味着他比想象中的还要警惕。
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贾珠落单。
屠夫将贾珠带了出来,发现他手上被解开的绳子时,也没什么表情,冷冷地说道“你是跑不出去的。”
屠夫没给贾珠重新捆住,而是直接将他带到了后院最后面那一排屋子去。
他对自己的力量非常自信,不认为贾珠能够逃走。
贾珠微微皱眉,在走路时,给自己脱臼的大拇指重新咔哒了回去。那疼得他眉心皱起,这细微的动作,也叫其他跟着屠夫的人下意识地看了过来,脸色微白。
贾珠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意识到其他人的注视。
这一排屋子是被完全打通,从左贯穿到右,面积稍大些,却非常空荡荡,除了地上横七竖八的线条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
可贾珠却敏锐地觉得,这个位置似乎有点奇怪,像是太狭长了些。
屠夫缓步走到最里面的墙壁,不知从哪一按,这面前的墙壁缓缓地移动开,露出了藏在墙壁后的神像。
那是一座比后院更庞大的神像,几乎和墙壁齐高,这神像刻画的应当是一位女神,却看不清楚祂的容貌,只能隐约透着一种朦胧的感觉。
贾珠就被带到那团杂乱的线条中,注视着他们点燃蜡烛。
贾珠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系统说话。
“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们的献祭会成功吗”
系统缺少关键数据,无法做出判断。但献祭从非一件简单之事,绝大部分的献祭只是虚有其表,根本无用。
贾珠感觉自己的身体要冻得僵掉了,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有人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是啊,看起来根本无用,可是相信的人,还是会前仆后继。如果我真的死了,任务怎么办”
贾珠说出这话时,还是非常冷静。
系统会自爆。
贾珠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自爆,是连带着殿下的份”
连带着这些贼人的份。
贾珠沉默了一会,笑得更加愉悦。
信众不明所以地看着坐在阵法中间,还能大笑出声的少年,只觉得他要不是疯癫了,要不就真的受到刺激,变得
少年站了起来。
他有些不满地扯了扯身上的衣物,看着轻薄毫无御寒的作用不说,还非常阻碍人的动作。
贾珠将袖口卷了起来,幽幽叹息着说道,“这怎么看,都是我不划算啊。”不管是脑后的剧痛,还是这冷到他反应迟钝的严寒。
贾珠微笑起来,“但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对吧”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太子正在乾清宫。他正在陪着康煦帝吃早膳,父子两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吵嘴,非常不亦乐乎。
御前侍卫匆忙忙赶来求见。
“皇上,太子爷,太子伴读贾珠失踪。其书童郎秋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而后,从皇宫到其马车损坏的地方,都寻不到他的踪影。初步判断,贾府的马车,有故意毁坏的嫌疑。”
御前侍卫这一长串话说出来,就叫整个乾清宫无比寂静。
这样的小事或许在贾府看起来是大事,可在皇宫内,还是小事一桩,毕竟人又不是在皇宫内失踪的如果失踪的人不叫贾珠的话,也不可能上达天听。
允礽将调羹丢回碗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前侍卫。
那殿前侍卫应当能够感觉到太子的寒意,却也只能更加低下头去。
“阿珠,失踪了”
允礽的尾音上扬,似是带着某种不可思议。而后,他勾起一个冰冷的笑意,看向康煦帝,“阿玛,今日的课,保成怕是不能上了。”
康煦帝扬眉,“你要去找他”
紧接着,他又道。
“保成知道阿珠在何处不成”
允礽淡淡地说道“阿玛何必在这里逗我,我在阿珠的身边放了人,难道阿玛就没在他的身边放人”
康煦帝慢悠悠地说道“朕还想着,保成什么时候,才会与朕主动提起此事。”
“提起作甚”允礽的声音平静,“就算我不说,阿玛也会知道。况且,我放人,预防着的,不就是阿玛吗”
这对天家父子都明知对方所想。
都心知肚明。
康煦帝叹息一声,像是被允礽的话伤了心,“保成这么说,朕当真是难过。”
“阿玛,不管阿珠和什么有关系,他就是阿珠。”允礽起身,已经抬脚往外走,”纵然是漫天神佛,也不能夺他“
康煦帝微微挑眉,总觉得太子这话听起来,话里有话呀。
“来人,点五百人马跟随太子,务必要将贼人彻底铲除”
康煦帝和太子虽在打机锋,却也清楚刻不容缓。
在他们分别于贾珠的身旁放人的前提下,他们都没有冒然动手,救下贾珠的话,那只能说明,动手的劫匪非一般人。
太子出宫,在宫外见到了报信人。
地点,人数,包括院里的情况,已经被摸得差不多。
康煦帝和太子的人马碰头后,先由一个人去探地形,而后再来告知另一人,由另一人前去报信,余下的那人则是继续坚守。
但他们的确没想到,贾珠会是如此冒进的人。
冒进。
要是贾珠知道他们的评价,肯定会不以为意。
他可不是什么冒进之人。
他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屠夫的袭击,而后一个矮身躲过了另一个的拳头,感觉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尽管,这只是假象。
系统为了配合贾珠逃跑,特地调动了部分能量,让贾珠能够在交手里看清楚对手的袭击轨迹,哪怕贾珠的身体跟不上,但也能做出最合适的对应。
在屋内打起来的时候,外头戒备的人犹豫了一会,正想冲进去,就被一个从屋顶跳下来的高大男人袭击了。这个人拖住了增援,让屋内的贾珠不至于相形见绌。
但这种叠加,是有时间期限的。
一刻钟。
贾珠的身体,只能承受一刻钟。
一刻钟结束后,不管贾珠身处什么状态,他都会失去抵抗力。
警告,宿主,你的身体比预期更难以承受,请立刻离开。
贾珠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但他已经无暇去管顾那么多。在灵活地避开了其他人的袭击后,贾珠一个箭步冲向了门口。
尖锐的哨声响起,贾珠分明看不到,却猛地意识到身后的危机。他不得已刹住步伐,就地一滚,避开了身后的吹箭。
那吹箭狠狠地钉在了院子木门上,屠夫的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把大砍刀,显然已经生出了火气。
“还有援手,他有援手”
躲在边上的老人尖锐叫道,“来不及了,快杀了他们,然后立刻撤离”
屠夫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不管刚才这个贾珠到底是为何如此敏锐地避开他们的攻击,可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们束手束脚,不敢真的对他下手。
可其实,他们没必要留着一个完整的躯体,对吧
只要他在上祭台的那瞬间,还活着,不就行了
至于身体是什么样子,纵是人棍,也没有关系呀
屠夫高高地举起了大砍刀。
轰
非常剧烈的一声响,院子的大门被踹开了,紧接着,便是如同潮水的官兵涌了进来,他们的数量是如此之多,甚至连敬畏的情绪还没升起,便直接跳到了恐慌。
老人在看到这么多侍卫的瞬间就苍白了脸,转身敏捷地逃跑了。他的动作如此之快,好像是嗖的一声,就直接在原地消失。
有官兵发现了这点,立刻带了好几个人围过去。
可更多的,却是包围住了每一个信众。尤其是这个看起来凶残可怖的粗壮大胡子。
“殿下,殿下,您不可以进去啊”
“殿下,这里头危险”
“不可以啊殿下”
外头的声音嘈杂,在贾珠还没听清楚外面是何时,拥挤的门口处,就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屠夫在看到太子的瞬间,原本已经垂下来的大砍刀立刻抬起来,“啊啊啊啊”他大吼着,想要冲上前去。
一个官兵眼疾手快地砍向他的手腕。
好几把刀同时砍向他,硬生生将这个粗壮男人的暴起给压制了下来。站在他身后的官兵用力踹着他的膝盖,将他整个人踹倒在地上,两个人从背后压住他,叫他再也没有起来的空间。
贾珠在剧烈地喘息。
一刻钟很快就要过去,但他的精神负担已经到了极致。在人数还少的时候,系统给他分析的线路是在帮助他,可人数一旦多了起来,所有摇晃的线条齐聚在他眼前,叫贾珠忍不住作呕的欲望。
他清楚地意识到,救兵的确是来了。
可他也无法对此作出反应。
贾珠卸掉力气,倒退几步,软倒在地上。手背破开大片皮肉的手颤抖地捂住了眼,像是要挡住那些四处乱晃的线条。
他恹恹地说道“不可以提前关掉吗”
还有两分钟。
贾珠的呼吸沉重起来,在剧烈的运动后,逐渐平复下来的身体再度感觉到了寒冷。他还没忘记自己这份狼狈,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可相当于没穿,那是献祭仪式上所要使用的纱衣。
一道急急的,却又熟悉的脚步声在贾珠的耳边响起,紧接着是停下,一件厚实的披风落了下来,带着熟悉的气息将贾珠彻底包裹住。
那人半跪在他的身前,声音冰冷,却带着细不可查的颤抖,“阿珠”
蒙住眼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是保成啊。”
允礽的双手落在贾珠的肩头,那手劲大得出奇,就好像下一刻,他就要捏碎这肩膀骨肉般。
可紧接着,太子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崩溃,立刻放松了力气,霍然站了起来。
“殿下”
一只手攥住了太子的袖口,依旧闭着眼,并未看向四周的少年猛地叫住了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异样的潮红,睫毛颤颤,却说出了坚定的话,“别看那些”
他感觉到力气在逐渐散去,那种交织在他眼前,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线条也在逐渐消失。
“别动。”
少年喃喃。
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可以抓住允礽,却依旧坚持着这么说。
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多么狼狈。不用闻,都知道院内的血腥味多么浓郁。
太子心中的暴怒可想而知,但不可以。
贾珠竭力地想要抓得更紧,在系统附加的效果失去的那瞬间总算睁开了眼,身体却骤然软倒了下去。
后遗症。
他的心里骤然想起系统说的话。
允礽本是不想听话。
那种熊熊燃烧的暴戾在太子的心中冲撞,他恨不得生撕这些贼人。
当他看到
看到那么狼狈,凄惨的少年时,他无法遏制那种扭曲的愤怒。
他想杀人。
他要让所有人葬身此间,一个不留。
可是
“阿珠,阿珠”太子在贾珠摔倒前及时抱住了他,紧张得不断呼唤,“你哪里难受”
贾珠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下一瞬便昏迷在无边的黑暗里。
滴滴滴
为了宿主的身体着想,强迫宿主进入休眠状态。
请宿主
正在检查剩余能量
贾珠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系统滴答答的声音,可再之后的事,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贾珠被一路送往皇宫时,惊动了太医院院首,就连在乾清宫议事的康煦帝也收到了消息。
皇帝的脸上露出某种奇怪的表情,在议事的大臣离开后,康煦帝看向顾问行,“顾太监,你说阿珠近来,是不是有些倒霉过头”
他方才在皇宫休养了两日,然后才出宫,这没多久,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贾珠遇袭的事情,已经整理成文出现在了康煦帝的案头,那些白莲教的信众想要做什么,包括他们后来的争吵也都被康煦帝派去的探子看在眼里。
皇帝派去盯着贾珠的人未必武力高强,却是身轻如燕,擅长做这些刺探的事情,想要窃听而不叫人发现,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白莲教中,分出来的派系实在是太多,这外界不甚清楚他们到底是如何划分,可从文书上所刊记的内容,却是明显地表露出在他们的教派内有所谓的仙师,而他们对贾珠动手的原因
顾问行轻声细语地说道“万岁爷,老奴觉得,他们选中珠公子的原因,与万岁爷当初选中他的原因,应当是一致的。”
“他们想叫阿珠死。”
康煦帝缓缓地说道,“那问题,便不在阿珠身上。”
“皇上,从甄夫人,到五台山,再到林家,这些事看似与贾府有关,可实际上,或许不是贾府,而是与贾珠有关呢”顾问行道,“这也是殿下担心的缘故。”
太子殿下生怕康煦帝在意识到这点后,会对贾珠动手。
康煦帝没好气地说道“朕宁愿他是为了别的原因戒备,结果居然是为了这个怎么,难道朕还会觉得阿珠是天命所归之人,生怕他来夺了朕的皇位不成”
顾问行不敢答。
毕竟这话康熙帝能说得,其他人,却是说不得的。
康煦帝敛眉,阿珠的性格,几乎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皇帝根本不担心他会有别的心思。
可这命数,却是叫他从年幼,到此时,都被纠缠到这些麻烦里,且这一桩桩看下去,这孩子也的确是倒霉了些。
康煦帝此人,喜欢谁,便也会宽待谁。贾珠几乎是他从小看到大,更是喜欢他的性情,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对太子的潜移默化,更是叫康煦帝看在眼中。
皇帝虽是不喜太子的身旁有能影响深远的人,可阿珠带来的好处,却远超过了弊端。
康煦帝起身,顾问行忙说道“皇上是要去探望珠公子”
“那是自然,”康煦帝漫不经心地说道,“朕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遭了这倒霉事,不去看一眼,怎能心安”
正在皇帝要动身前,侍卫小心翼翼地送来又一份审讯的结果。
康煦帝看了半晌,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来。
“顾太监啊,这样怪异乱神之事,有可能是真的”
顾问行恭敬地接过康煦帝递过来的审问结果看了几眼,轻声说道,“万岁,信不信在人。不过,如此看来,珠公子倒是,的确是为了太子殿下,付出良多啊。”
康煦帝叹了口气,这倒霉孩子。
倒霉的贾珠一连睡了日,方才在极度的饥饿中,被系统给唤醒。
唤醒程序
宿主在深度睡眠中修复了脑部的损伤
恭喜宿主逃出生天。
贾珠迷迷瞪瞪,还没清醒过来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身在何处,“要是没逃出来呢”
他说的是最后力竭,看起来或许在一刻钟内离不开院子。
不会,宿主当时已经闯出院子,门外有康煦的探子帮忙,能有80的概率让宿主逃出院落。
这种吵闹足以叫附近的人发觉不对,贼人追出来后便会意识到如果他们不立刻逃跑,就无后路,他们有70的可能性会选择放弃。
这是系统经过精密计算,能让贾珠最大可能逃出生天的计划。
就是不管成不成功,贾珠都在事后会昏迷。
因为系统需要修补贾珠在极度环境下过度用脑后的代价。
这是赋予那个能力必须承受的后遗症。
“什么逃不出来”
一道冷冰冰的嗓音在贾珠的耳边响起,他惊得睁开了眼,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居然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仅有的力气,都只是叫手指在床被上抓了几下。
允礽在贾珠来得及紧张之前,就抓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叫贾珠能感觉到那轻轻的刺痛,“你的四肢没问题,就是在冬日里冻得太过,你睡了这么几天,太医说,如果能醒来,还得过两日,才能逐渐恢复。”
“过,两日”
贾珠沙哑着声音,勉强地挤出话来,“我,睡了”
“天。”
允礽的脸色淡淡,“太医说,你差点就醒不过来。”
贾珠顿了顿,挣扎着用指尖在太子的掌心抠了扣,“我,没事。”
他没力气说话了,就气声呢喃。
太子在床边坐下来,抓着贾珠的手揉搓了一会,忽而说道“孤给你拨了人,以后这些侍卫在你外出时,都会跟着你,阿珠不许不带他们就随意外出。”
贾珠迷糊地眨了眨眼,“让,家丁跟着就还好”
允礽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阿珠不答应,就别想出宫了。”他慢吞吞地,反过来抠了抠少年的手心,痒痒得很。
“孤说真的。”
贾珠“”
他的确感觉得到,太子殿下此时此刻,的确没在开玩笑。
就像是隐而不发的山火岩浆正在地脉里窜动,时时刻刻等待着喷发爆炸的那一瞬。
危险。
贾珠感觉得到
这个平静、甚至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的太子殿下,异常危险。,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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