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人。”
贾珠有些软绵地抱怨。
系统没有欺骗宿主。
“是你说的, 允礽没有异常。”
从数值上来看,的确是没有异常。系统只是一个系统, 不是神仙, 无法得知人物内心的想法。
“”
从理智上,贾珠明了系统说的话正当。
可他只要一想到,原来允礽已经到了那般地步, 心里就有无名的郁闷。虽不至于摔盆砸锅,可心里到底是不舒服, 总是有个东西膈在那里,好似时不时就会发作。
系统观察过允礽在宿主面前, 与在康煦众皇子面前的言行, 可产生60以上的变量。允礽非常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与状态,还请宿主小心。
面对系统的提醒, 贾珠只是叹了口气。
若不是太子殿下主动袒露, 光是凭借着白日允礽的言行, 谁不会觉得他就像是被鬼怪附身般癫狂
这骤然转变的姿态,着实叫人惊骇。
不过贾珠已经习惯。
他不得不习惯,毕竟在亲身经历过梦中那许多事情后, 他倒是觉得, 允礽可以强忍下来, 已经实属不易。
思及此处,贾珠忍不住再问,“你莫要诓我,这一次殿下真的是冷静下来”
系统已经启用睡眠中的能量进行逐步分析,确定此次允礽是真正平静下来。系统曾说过,宿主是应对允礽危机爆发的最好途径。
系统这一段话里,不太明白的词汇就有好几个, 可这不妨碍贾珠理解,然后朝着系统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做是应对危机的途径,允礽算是什么危机
贾珠的沉默,换来了系统不讨喜的提问。
宿主可曾后悔当初阻止系统的启动,如果当初任由系统完成任务,眼下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不会。”
贾珠果断地说道,“按照你的办法,保成根本撑不过去。”
小娃的岁数小,又连日高烧,能撑住就奇了怪了。
系统滴了一声,安静下来。
贾珠揉着脸,大早上坐在殿外,身上披着太子爷厚重的披风,洒扫的太监都特地避开了他那块地方,直到玉柱儿赔笑着上前,躬身说道“珠公子,这外头凉,还是快进屋歇息罢”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我不能出宫,回府歇息吗”
玉柱儿苦着脸,可怜地说道“珠公子啊,太子爷走之前,已经特地嘱咐过我们,绝不能让你出宫的。珠公子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别叫殿下回来后发脾气了。”
“太子爷心疼你们,纵是发脾气,也不会真的打你们。”贾珠小声嘀咕。
玉柱儿站得近,也听得清楚,闻言笑了起来,“是,殿下是不会打我们。可是殿下会蹉跎我等,不叫我们好过呀。”
贾珠幽幽地说道“玉柱儿,你说的这话,可是在埋汰太子爷。”
玉柱儿笑眯眯地说道“珠公子听错了,奴才是在感激殿下的恩情,将我们硬生生带了回来。”
若不是太子一意孤行,他们这宫里的人早就被康煦帝送去永巷或是掖庭了。受了伤,又被打回去,他们大部分都不可能活下来。
贾珠晃了晃自己的脚,看着鞋子尖尖沉默了一会,还是懒洋洋地站起来,跟着玉柱儿等人回到了殿内。
他因为昨日的事情,今儿不必跟着太子去读书。
纵他想读书,这阖宫的太监宫女也会为殿下的命令,而不敢叫贾珠费神,根本不会让他碰到书。
贾珠无聊,在殿内坐了一会,又开始四处闲逛。
毓庆宫内本就没有贾珠不能去的地方,他不紧不慢在前头踱步,玉柱儿和春丽跟在他的身后,又两个小太监默不作声地坠着,看起来多声势浩大,其实也不过是担心贾珠这时不时的眩晕。
睡了漫长的一觉,贾珠的状态其实恢复了不少,只是有时候还会有些晕得难受。
他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在心里说话。
“殿下的情况,总不能每一次都,靠着偶然发现再行劝说,”贾珠头疼地说道,“说到底,这些都是你,或者你们引出来的麻烦,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压住殿下那些记忆,或者驱散那些感情吗”
宿主像是那些在祈求驱邪神器的信众。
“要是这世间当真有这么个东西,求来也无妨。”
这世间确有神明,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见到,讲究的是一个缘分。幸运的是,贾家,的确与祂们有缘。
“宝玉”
贾珠喃喃。
系统没再回答。
乾清宫内,太子面无表情地在批改奏折。
康煦帝慢悠悠地吃茶,左看看右看看,非常悠哉地和顾问行说道“顾太监,你看太子这般模样,是不是赶鸭子上架,不高兴了”
“阿玛,我听得见。”
太子笔墨挥舞,非常用力地在奏章上写了个准。
康煦帝含笑,“这不就是要说给保成听的”
太子疯狂吐槽,“阿玛还是别说了,不然我若是心中不忿,一时冲动将这些奏章全撕了,岂不是要叫这些老臣心中惶恐,”他皮笑肉不笑,“免得毁掉了阿玛的声名呀。”
康煦帝无甚所谓地摇头,“毁便毁了,不过一些繁文缛节的文字,朕有时也瞧着碍眼。”
“阿玛分明知道,还来逗我”
太子的声音高了一些,伴随着胳膊挥舞的动作,像是力道更重了。
“可保成这些日子不是心情不畅朕这是给保成寻求发泄的办法。”康煦帝假惺惺地说着,就好似他说的话是真的一般。
允礽哼哼地丢开一本奏章,“我的确心情不虞,可都是给阿玛气出来的。”
康煦帝讶异,“怎么,朕最近可是老实得很。”
老实,这个词套在康煦帝的身上,就哪哪都不对劲。
允礽板着脸色,面无表情地说道“阿玛从前不会这么着急想要我参政,也不会那么快就想叫大哥出宫建府。总感觉阿玛有哪里奇怪。”
“那保成最近怪兮兮的模样,便与此有关吗”
允礽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自然,与此有关。”
康煦帝摸了摸下巴,“你倒是机灵。”
皇帝露出一个更假的微笑。
“可朕不告诉你。”
允礽更加大声地哼了一下,不告诉他便不告诉他,当他不知道,这肯定与太皇太后有关吗
不得不说,允礽的猜测很正确。
在临终前,太皇太后曾经连太后与太子都让退开,只与康煦帝说了一番话。
那时,太皇太后像是回光返照,甚至有力气自己坐起来。
“皇帝,纵你喜爱其他的皇子可太子,便是太子你既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便不该叫其他的皇子升起不该有的心思”
“倘若你叫他们沾染了太多的权势,便没有资格让他们将野心压制回去你我都知道野心这东西,向来只能斩草除根”
“保成,是个好孩子皇帝啊,你将他盯得如宝如珠,但有时也要舍得放手他是你的儿子,会做得,比你想象更优秀”
太皇太后的话断断续续地在康煦帝的耳边响起。
皇帝记得自己那时的应答。
祖母能看出来他的想法,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康煦帝的确是有过那么一些念头当然,是在确保太子的利益与地位前提下的做法允禔他们也都是自己的孩子,便多分一些给他们,也并非坏事。毕竟且看眼下,允禔允礽这几个孩子的关系也甚是亲密无间
然太皇太后的话,也的确给皇帝敲响了警钟。
人的野心总是无穷尽的。
眼下没生出野心,不过是没有滋润的土壤。
可一旦有适宜的土壤,便会叫这野心破土而出。
到那个时候,纵然是不想争,也不得不争。
皇帝心里想着,都是些狠厉残酷的事端,可面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还在不紧不慢地与太子逗趣。
“不管太皇太后与阿玛说了什么,阿玛也不可以摧残保成”
允礽愤愤不平地盯着好像是永远都批改不完的奏章,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受到了欺压,当真是十分困苦。
他揉了揉手腕,不情不愿地拖长声音说话,“阿玛,你且过来。”
康煦帝挑眉,“怎么”
允礽忍无可忍,一下子蹦跶起来,举着手底下的这份奏章,“军机要务啊您是想叫我一并批改了是吧”
康煦帝慢悠悠地走到太子的身后,随意地扫了几眼,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倒也是未尝不可。”
允礽将奏章丢在了康煦帝的怀里,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阿玛,您知道那些御史大夫不是吃干饭的,对吧”
若他现在就朱笔一批,保准明日就会被参上一本。
或者,是很多本。
道太子年幼
康煦帝大笑,摸着太子的小脑袋,“便是这样才对。”他似乎并不为保成的脾气而恼怒,反倒是非常高兴。
允礽挑眉,狐疑地盯着康煦帝,“阿玛是故意的”
“只要保成莫要端着那假惺惺的架子。”康煦帝笑着,“这不是挺好的吗”
想笑便笑,不高兴了就发脾气,何必忍耐
纵然康煦帝未必看得出来太子情绪不佳是为何,却也不喜欢那般压抑的隐忍。
身为太子,他本就无需忍受这些。
允礽微顿。
他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完全收敛,只余下完全感觉不到的冰凉。他沉默在那里,像是一座冰冻的雪山,好半晌,方才显露出融化的迹象。
“阿玛,纵然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允礽的脸上露出一个忧郁的表情,“这完全阻止不了保成想揍你的心思。”
他更加忧郁地摸了摸小脸。
可惜打不了。
康煦帝背着手想了想,低下头,将脸凑到允礽的面前,有些嫌弃地说道“轻点打。”
允礽愣了半晌,抿着嘴。
一把掐住了康煦帝脸上的肉肉
“保成真下死手啊”
深水巷。
甄夫人的小院进进出出,有好几个绣坊做工的人在将之前送来的活计搬到车上。树荫下,站着个漂亮好看的小女娃,正歪着脑袋瞧着他们的动作。
常来的人都知道,这是甄夫人的女儿。
“英莲。”
从屋内传来甄夫人的呼唤,英莲便露出大大的笑容,转身朝着屋内小跑去。娇桃站在廊下,忙叫道,“小姐,可不能跑,小心些。”
英莲不想让娇桃不高兴,便缓下脚步,提着裙角缓缓地走入屋里。
甄夫人坐在屋内,笑吟吟地看着英莲,“怎还这般调皮,莫要吓了娇桃。”
“没有,娇桃姐姐,好。”英莲笑嘻嘻地蹭在甄夫人的身旁,小小的个子依偎在娘亲的怀抱里,有些好奇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微笑看着她,这才对甄夫人说道“甄小姐粉雕玉琢,可爱得很,甄夫人有福气啊。”
甄夫人微微笑着,与他说上几句,这才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娇桃等他们都离开后,这才关上门。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甄夫人,“夫人,方才那位主家”
那位中年男人是绣庄的主人,几个月前,娇桃有事分不开身,甄夫人就自己将做好的活计送了过去,偏巧与这中年男人撞上。
他一见甄夫人,便觉惊为天人,这几月,他来这小院,便已经有四五次。
绣庄主人的夫人已经去世,膝下只有一个男孩。
他做派稳重,并未流露出什么,可这举止,倒也能叫人领悟到,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的眼里没有淫邪之色,的确是个好人。但我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且老爷不知生死,许是出家,也许是死在外头。我与他并未和离,不可耽误其他人。”甄夫人平静地说道,摸着英莲的小脑袋说道,“英莲,不是常说要出去走走眼下阿娘有了时间,可还要出去玩”
英莲不太明白大人们在说的严肃话题,可对“出去玩”这几个字还是反应灵敏,高高兴兴地惦念着小脑袋,“要”
自从他们出来到现在,英莲都基本上不曾出去走动。
一来是因为甄夫人不放心,二来,也是因为英莲从前吃了苦头,对于外出的事情总是带着一些惶恐,尤其是不敢和男人接触,总是带着一些敬畏之心,这才叫甄夫人总是不敢让她出门。
可是这方小院实在是太小。
英莲以后也要靠自己走动方才能活下去,甄夫人不想将英莲养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小姐。
毕竟眼下,她们只能靠自己。
索性,在过去好几个月后,英莲已经不太记得那些事情,也不忌惮出门了,甄夫人这才试探着问了几句。
见小孩是真的喜欢,甄夫人趁着闲暇,自然是要带她俩出门。
娇桃牵着小小姐回去准备,留下甄夫人站在院中,捂着帕子闷闷咳嗽了几声,压下少许艰难的喘息。
她这般苦熬,对身体本就为难。
不多时,娇桃牵着英莲出来,打扮得圆润可爱的英莲笑嘻嘻地提着裙角转悠了一圈,“阿娘,好看吗”
甄夫人笑,“自然是好看的。”
她们人一同出去,附近的街坊多是认识她们两个年长的女人,时不时与她们打招呼,看到身后跟着的小姑娘,也不吝啬露出笑意,有的人家还给英莲塞糖。
小小的姑娘迷茫地捧着好一大堆糖,那望着甄夫人的迷惑,着实是叫这些个大人好一番笑话。
甄夫人摸着英莲的小脸,笑着说道“你应当感谢他们。”
“谢谢夫人们。”
英莲奶声奶气地说道。
又惹来其他街坊好一番欢喜。
走走停停,甄夫人给英莲和娇桃都买了一匹布,等回去给她俩做衣裳。她在店内买东西时,娇桃就带着英莲在外面玩耍,偶尔能听到英莲的笑声,就让她的脸上止不住笑意。
只等她出去,却没看到娇桃和英莲的身影时,甄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僵住,心里头的惶恐一下子就流淌出来,叫她险些连布匹都丢了。
得亏是隔壁店面的老板探出头来,“这位夫人,你家小姑娘方才险些被马车撞了,刚被带到街尾的医馆去了,莫怕,瞧着不太严重。”
甄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顿觉得手脚虚软,与他致谢后,踩着软绵绵的步伐去了街尾。
靠近街尾时,果不然,就看到常去的医馆前停着一辆还算低调的马车,有几个下仆站在附近,看起来人高马大,其中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望见她,脸上露出淡淡的惊讶,几步走了过来,“夫人,您这是”
他下意识看向医馆内,“难道,那位小小姐是您的女儿”
这位说话的小厮,乃是许畅。
尽管深水巷的事情多是郎秋在负责,可偶尔郎秋没空,许畅也会过来帮忙。他与甄夫人也是见过几次,只是从来都没见过娇桃和英莲。
赶巧那几次,娇桃外出做活,而英莲都在屋内小睡。
可纵然之前不知道,一见到甄夫人,许畅就猜出了大概。
甄夫人见到了熟悉的人,当即险些软下了身,低低说道“原来是贾府上的人。”这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后怕。
许畅连忙说道“甄夫人莫要担心,方才只是小小姐为了捡起掉下的朱钗,才会突然跑到马路中。家中的车夫及时刹车,不过这驽马还是惊吓到小小姐,这才摔倒在地。手掌和膝盖有些擦破皮,其他地方没有伤势。”
许畅说话的速度飞快,一边讲还一边带着她往里面走。
“大夫正在给小小姐上药,我家宝二爷也在里面。”
“宝二爷”
许畅和气地笑起来,“是珠大爷的亲弟弟。珠大爷和宝二爷是二房的,府上还有一大房的琏二爷。”
他大致说了一遍,两人已经到了屋内。
甄夫人就看到角落里,一位年迈的大夫正在慢条斯理地检查着英莲膝盖上的伤势,娇桃正站在英莲的身后,脸上带着担忧之色。在英莲的对面,一位年纪小小,与英莲岁数不相上下的小公子正皱眉盯着英莲的伤势,软乎乎的声音问着,“大夫,她的伤势,可会留下疤痕若有法子,多贵的药方都无所谓。”
“没真的伤到内里的皮肉,不用担心。”
年迈的大夫笑呵呵地说道。
被众人包围着的英莲挂着一大包眼泪,但没有掉下来,像是在强忍,小小声地说道“是我之错,不要你给钱,英莲不该,跑到路中间,去”
那好生漂亮的小公子露出小米牙,“你没事便好,姑娘家总是该娇养些,这点钱银子不算什么,可不能留下伤痕来。”对这位小公子来说,要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也不容易,尤其是看着他的岁数,能如此清晰流利,着实聪慧敏捷。
他们两小儿说话时,甄夫人已经走上前来。
娇桃险些跪下,却又给甄夫人拖起来,“我听到你留的口信了,是英莲太顽皮,你跪下作甚”
英莲闻言,低着小脑袋,“阿娘,英莲错了。”
那宝二爷从矮小的凳子上蹦下来,朝着甄夫人行礼,“还望夫人莫要责怪她,是家里头没约束好驽马,这才冲撞了小小姐。”
甄夫人笑,朝着宝玉也回了一礼。
“便莫要这般来回多礼,这不过是一桩小事,就此了过便是。”
待大夫开了药,叮嘱甄夫人要两日来换一次药后,贾府的人已经悄悄结了钱。
甄夫人一看着屋内没了人,下意识追出去,就看到贾府的马车已经准备离开,站在马车边的许畅瞧见她,便笑着说道“夫人还是回去罢,宝二爷向来是心疼女儿家的,若不叫他这么做,才是真叫宝二爷难受。”
许畅执意不肯收钱,且身后贾府的马车已经远去,甄夫人无法,只能看着许畅赶忙跟上,免得被马车落下。
过了好一会,马车内才响起宝玉的声音,“许畅,上来。”
马车稍微停下,许畅灵活地钻进马车,坐在马车的边上,“宝二爷,可是有什么要事”
宝玉说话的速度不快,有些迟缓地说道“许畅,大哥哥是不是,认识方才的那位,夫人和小小姐”
宝玉的年纪小,却非常聪慧。
许畅见他只因为刚才的碰面与甄夫人的态度,就猜出了这点,心中也不免佩服。怪不得大爷常说,宝二爷是聪明的,只可惜这聪明劲儿或许用不到正途上。
“宝二爷猜得没错,大爷的确是认得方才那几位。”
宝玉的小脸皱巴巴的,满是纠结。
守在他身边的丫鬟忙不迭地用糕点茶水,想要转移宝玉的注意力。可他却是一门心思想着这件事,半晌,嗫嚅着说道“难道,英莲是大哥的女儿”
“什么,不是”
许畅几乎是脱口而出,心道这是哪门子的误会。
他忙不迭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精简了大半,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宝玉。
宝二爷听完生气,瘪着嘴摇头。
“这人贩子真真是可恶”
许畅叹息着说道“是啊,如果不是有好心人抓住了人贩子,又将那些可怜的女儿家家都被送了回去,也不知道她们会沦落到何处。”
话到这里,许畅又低声说道“宝二爷,女儿家的清誉向来是要紧的,甄家的事情,可莫要说出去。要是连累了她们的声名,将来可是在婚事上会为难的。”
宝玉郑重其事地点头,还要求马车上的大丫鬟也不许说出去。
而后,宝玉方才拖着腮边叹息,“这世间总是女儿家受苦,偏是这浊物般的男儿能得到赞誉,可真是不公。”
听得一个小孩说出这样的话,许畅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紧接着便是故意问道“宝二爷觉得这世间的男子多不得用,那大爷呢宝二爷自己呢”
“我自己也当是浑浊之物,若是能救得这些姐姐妹妹,本就是我当做的。大哥哥”宝玉冥思苦想,整个小脸都透着一种为难,“大哥哥不一样。”
他拍着小肉手说道。
“大哥哥虽也是满口酸儒之言,可他言之有物,从不曾将宝玉当做小儿。”
可他明明就是个小孩。
许畅在心里嘀咕,却知道宝二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爷这个人看着严肃,可实际上最是心软,除了教训人的时候,也不端着架子。虽然因为出入宫闱,所以家里呆着的时间很少,可是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里的孩子,都甚是喜欢与他亲近。
“许畅,大哥哥很好。”
宝玉忽而紧张了起来,小手捉着许畅的衣襟,“你们可得好好保护大哥哥。”
“大爷可是会武的,他的身手可比小的要好不少。”许畅没意会到宝玉的意思,笑着说道。
宝二爷觉得大哥哥身边的书童是个笨蛋。
他惆怅地松开手,托着自己的小脸。
像是大哥哥这样好,这样高洁的人,若是去了那污浊的官场,可不知要被吞吃成什么模样。
宝玉担心。
小宝玉可非常担心。
“哈湫”
贾珠尴尬地捂住脸,偷偷地忍住又一个喷嚏。
“去请太医。”
“殿下,我无事。”
“玉柱儿,还愣着作甚”
太子殿下凶巴巴地说道,玉柱儿拔腿就跑。
这日,太子回来的时候,不只是他一人,他的身后,还跟着还不少跟屁虫。
甩不掉这些跟屁虫,叫太子的脸上也不咋痛快。
连与他们说话都是冷冰冰的,颇有想要开踹的怒意。
可是面对太子殿下的薄怒,四皇子却是高兴极了。他小心翼翼地挤开其他人的包围,成为第一个突破界限出现在贾珠身边的人。
“珠大哥,你好厉害”
四皇子的夸赞,叫贾珠有些摸不着脑袋。
允禛紧张兮兮地看了下左右,发现其他人都被太子二哥的死亡视线瞪得压根没能靠近是的,就连允禔也没成功,允禛能钻过来特别像是被放大水才给成的他趴在贾珠的床边,一双黑色的眼眸亮晶晶,“二哥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贾珠捏了捏指尖,盯着那个如同喷火龙的太子殿下,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你更喜欢眼下这个,看起来率性的太子爷”
允禛非常用力地点着小脑袋。
他喜欢这个说笑就笑,说怒就怒的二哥,不喜欢那个看着总是笑眯眯,却叫他总是不敢靠近的太子爷。
归根究底,其实都是一人。
可是允禛却不想靠近。
贾珠确定,太子的异样应当是没有流露出来,叫其他人发觉这是经过系统的保证,尽管它的保证有些拉胯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允禛却还是能觉察出微妙,不由得叫贾珠感慨,这皇室中的子弟,或许是因为环境的不同,瞧着比常人多出了一个心眼似的。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前段时间是苦夏,现在总算不那么娘们唧唧,笑得渗人。”
允禔的大嗓门传来,叫贾珠哽住。
好吧,也还是有笨蛋。
“春华,过来。”
太子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将大宫女叫了过来,然后手指点了点允禔。
春华朝着他们欠身,款款地走到大皇子的跟前,微微一笑,然后闪电般出手,一下子将允禔踢倒在地。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叫大皇子摔了个七仰八叉。
“大哥,别瞧不起娘们。”太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孤身边这几个宫女,你可未必能打得过。”
允禛的嘴巴张开,半晌,往贾珠的身边缩了缩,“我不说二哥了,二哥不会打我吧”
贾珠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多时,偷渡过来的允禛被允礽拧着耳朵带走了,“你以为偷摸着过来,孤便看不到你私下总爱和阿珠嘀咕着什么嗯,不如叫孤也听听看”
“二哥,二哥,耳朵要掉了。”
允禛哭唧唧地叫。
五皇子和七皇子一人一边抱住了允礽的腿,给允禛求情。
允礽非常不满意地抖着左边的腿,“小五,你还杵在孤这里作甚”
这两个小累赘也是不轻,扒拉着腿还挺沉的。
太子这暗含威胁的话,叫允祺立刻想起自己还自身难保。他的小眼睛连忙四处扫射,从殿宇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直躲在那里的允祉,并且不顾他哥露出来的挣扎,飞扑到了他那里。
被倒霉暴露了藏身地,只打算战战兢兢龟缩到最后离开的皇子不得不面对太子的死亡视线。
他尴尬不失礼貌地扯出一抹惨白的笑,拖着五皇子这个倒霉崽子的后领,像是龟速爬地挪到了太子的跟前,并且将五皇子挡在了最前面。
“二哥。”
他颤巍巍地叫道。
太子却不看他,正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又一个皇子,他郁郁地盯着乐呵呵的七皇子,简直不能理解这些小豆丁这么前仆后继是完全不怕死吗
怎么,难道是他的脾气太好,所以这一个两个都爬到他头上来了
“你要找的人不是孤。”
太子一边抖着七皇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皇子微颤,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正坐在床边的少年。贾珠的脸色苍白,身上穿的服饰看起来有些宽大,反倒是让他的腰身过分瘦削,空荡荡的,好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当然明白太子的意思。
允祉抿紧了嘴,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说是屈辱也算不上,可要叫他心甘情愿去道歉,皇子又觉得拉不下脸。
然太子的眼睛虽然不曾看着他,那句话却好似鞭子狠狠抽打着他,让允祉不得不小步小步地走着,一步步靠近贾珠。
在贾珠的身边,还站着允禔。
允禔是趁着太子和几个小皇子“搏斗”时才偷偷靠近的。
允祉和允祺走得更近些,正好能听到他们说话。
允禔大咧咧地说道“你是没看到保成那时的脸色,我都差点以为他要杀人了。”
贾珠的声音温和无奈,“大皇子,这怎么可能殿下只是偶尔气恼了些,可不会像是你说的那般可怖。”
允禔无语,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对太子是不是有些太好的印象你难道还觉得他是什么小可怜不成阿珠,我是与他一起狩猎过的,我敢保证,他那会肯定是气得想要杀人。”
那铁青的脸色,啧啧,可多久没见过。
贾珠“”
皇子“”
他寒毛耸立。
五皇子还乐呵呵地抱着哥的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吧,倘若殿下真的很生气,那又如何”那个苍白少年低头笑起来,“他是太子,纵是生气,难道不应该吗”
大皇子啧啧称奇地看着贾珠,“没想到你也是这么个纵容的性子,没看出来啊。”
贾珠收敛了些笑意,看了眼允禔,“大皇子,太子爷无需我纵容,他本来就是东宫,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我人言轻微,怎可能与我有关”
“阿珠这话就真是不如不说了。”大皇子慵懒地笑起来,“除了阿玛外,谁不知道,想要劝说太子最好的法子,便是从你这里入手。”
贾珠有些茫然地歪着小脑袋。
“你不知道”
贾珠摇了摇头,“我从未和其他人接触过。”
他有些明白大皇子的暗示,却更加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
直到今日,贾珠那些所谓的劝说,都只在安抚太子的情绪上,他不觉得,自己在其他的大事上可曾插过手。
大皇子似是有些目瞪口呆,半晌,他捂着脸笑了起来,“我说呢原来那臭小子将这些都拦了下来,我还以为”
贾珠见大皇子这话说得断断续续,不由得追问,“大皇子到底想说什么”
允禔喜欢直来直往,见贾珠真的不知道,就坦白地说道“前头朝事上,太子因为赈灾一事,与不少人起了冲突,重新启用了索额图派系的官员。阿玛也纵容着太子如此,不少人觉得,太子此举是任人唯亲,也有些人瞧着这件事以为有了机会,正一门心思想要钻营。
“可太子的年纪还不到真正参政的时候,外臣未必能接触到东宫,于是不少人看上了太子身旁的伴读,你也是其中之一。”
不,应当说,贾珠是他们看中最合适的人选。
要大皇子说,这听起来像是想找人吹枕边风,的确是有点可笑。
尤其是这风声能传出来,究竟有几分故意
哼,阿玛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罢
允禔知道此事时,且不说朝事上的事,他本以为贾珠这段时日会不堪其扰,正打算问过他的感受,却没想到,贾珠连此事都不知道。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你要说索额图的事,我倒是知道一点,格图肯与我说过,但后者,我一概不知。”
说到底,太子殿下启用的那个人,乃是索额图派系的官员都头疼的臭石头,又冷又硬,要是真的遇上事,说不定连自己人也可以扯下马。
但这样的人,来赈灾做事,是再好不过。
贾珠并不觉得太子这么做有错。
他微眯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未必没人推波助澜,是为了抹黑太子的声誉。”
“你要这么说,倒也是没错。”允禔的声音淡淡,“可他既然选择这么做,合该承担这样的后果。不过,他对阿珠倒是呵护得很,倒叫你一点事都没沾上。”
“此事,本就与阿珠没关系。”
允礽的声音冷不丁从他们身后响起,“倒是大哥的废话可真多,特特来阿珠面前说这些,难道是觉得皮太痒了”
允禔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太子的手指正危险地摩挲着腰间的长鞭。他嘿嘿傻笑,往后面倒退了两步,伸长脖子将停留在两步开外的允祉和允祺扯了进来。
“你们两个,不是有话要和阿珠说吗”
允祉大哥这个坏东西
允禔用眼神沉痛地回应死道友不死贫道
允祺没发现这两个兄长的眼神交流,见大哥这般说,就哒哒哒地跑过来,啪叽摔在床铺旁,嗫嚅着说道“珠大锅,是允祺搓啦”
那一脚是他踹出去的。
他还使出了吃奶的劲头。
“和锅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搓”
五皇子的口音时至今日还是有些浓重,可在近来和四皇子厮混呸,凑在一起玩闹后,到底是给掰回来一些,大家伙还能勉强听清楚他到底是在说什么,就是有些字词还是不太准确。
允祉微愣,冷着脸往前走了两步,“允祺,你说的什么胡话。你哥难道还需要你来承担责任”他看向贾珠,有些硬邦邦地说道“贾珠,是我没看好,这才叫你受了伤。待会本皇子会叫宫里头的人送来赔礼,连带着小五的那份一起。”
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允祺要说话的嘴巴。
这宫里允祉排行老,也算是众皇子里面岁数大的,要是这会真的叫允祺代替他道歉,还将所有责任全部都拦下来,叫他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允礽皱眉,似是对允祉的态度不太满意。
贾珠下意识攥住了太子的袖子,微微晃动了两下,太子便轻轻哼了一声,到底是不说话。
将此事掀开后,自觉丢脸的皇子迅速地抱着五皇子离开了,徒留下旁观了一切的大皇子朝着贾珠挤眉弄眼,“阿珠,你不是说你劝说是没用的吗那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贾珠淡定地说道“太子殿下喜欢兄友弟恭,喜欢兄弟手足,自然不会过分苛责。”
允禔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捂着嘴巴苍白着说道,“一想到阿珠方才的话,我就感觉一股恶心感从胃部升起来”
太子阴测测地盯着装模作样的允禔,猛地抽出了腰间的长鞭,啪一声甩在地上。
“无事,大哥想必是缺少锻炼,孤眼下就好好锤炼一番,好叫大哥知道,什么是兄友弟恭”
允禔刷地跑路。
太子面色狰狞地追了上去,一时间,整个毓庆宫都充满了“欢声笑语”,一瞬间变成了你追我赶。
贾珠慢吞吞,慢吞吞将自己重新塞进了被窝里。
这乱糟糟的局面,还是留给皇子们收拾得了,左不过也就是
咳咳,挨打。
在上蹿下跳的尖叫声里,贾珠闭上了眼。
却止不住笑意。
允禛说得没错。
这般恣意妄为的太子殿下,的确叫人更加喜欢。
贾珠在宫内养了两天才得以出宫。
躺在自家的马车上,许畅将之前宝二爷出府,并且遇到了甄夫人一家的事情告诉了贾珠。
郎秋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了贾珠的额头上,等对话结束,忙不迭地说道“大爷,你这额角的淤肿,怎看起来这般严重当真恢复了吗”
贾珠摸了摸淤青,“只是散开瞧着恐怖罢了,已经没事。”
接连睡了两日,贾珠根本不觉得难受了。
不过,宝玉出府,却遇到甄夫人一事,却叫贾珠有些上心。
宝玉那一次出门,本是跟着王夫人一起去王家做客,却没想到王老夫人病重,这才急急留下探望,叫宝玉自己家去。
却是这般凑巧吗
贾珠惦记着王老夫人的病,先是问了几句,而后才问起甄夫人那边。
郎秋便答,“宝二爷那事后,我又去过一回。那小小姐没事,反倒是那甄夫人有些忧心。”
贾珠轻声说道“甄夫人一人撑起门楣,担心的事情自然是多了些。不过此事并非是谁之过,所幸无大事,这便好。”
许畅摸着自己的头,“得亏跟着出来的都不是那些野蛮的性,要是隔壁府上焦大那几个,可不得闹翻了。”
“焦大”
贾珠挑眉,这名头他可记得。
那是东府的人。
郎秋叹息着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焦大是和前头的宁国公有过命的交情,对公爷有救命之恩。不过自从敬大老爷不怎么管事后,珍大爷这几个,并不怎么敬着他。”
贾珠平静地说道“东府的事情,咱也管不到。却不可学他们那般放肆,老祖宗这些年管教下仆,也是为了预防生事。”
“啊,对了,大爷”说到生事,郎秋忽而想起一事,“门房说过好几次,也将此事呈给大太太,说是外头总有些人送来贵重之礼,前几回都给家里头拒回去了。可这瞧着总是有些难为,大太太说是要与大爷说一声,免得外头有什么事,是家里头不知道的。”
贾珠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拒绝得好,待我回去,会与大伯母说上一声。”
郎秋和许畅见贾珠的脸色不好,就都闭上了嘴不说话,安静地跪坐在边上守着。
送礼的事情,太子后来与贾珠解释过,贾珠也并没有在意,可宝玉和甄夫人的碰面,是真的凑巧,还是
他可没有忘记,甄夫人家里的遭遇,与宝玉身上的奇异。
那枚通灵宝玉,还有甄家遇到的僧道,这二者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又或者,宝玉的本身,与僧道,有何瓜葛
一想到英莲险些遭遇到何其痛苦之事,贾珠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宝玉身上。
待回了府中,见府上气氛怪异,许畅问起,方才知道,江南林家送来了书信,说是那位嫁出去的姑母身体不适。
贾母方才哭过一场,神情郁郁。
那荣庆堂内的丫鬟见得贾珠前来,忙喜得迎上来,“大爷好在回来,老祖宗最是喜欢你,定可叫她高兴起来。”
贾珠“宝玉不在里头”
丫鬟叹道“在是在,可方才正被二老爷训过一回,暂是不敢说话。”
一想起贾政的严肃,贾珠也忍不住抿唇。
父亲的严厉,他自己是领教过的,他心中倒是有些懊恼,早知前头就不必那么早教宝玉读书,纵他真的聪慧,也没有四岁就要被压着读书的理。
他弯腰踏足荣庆堂,就看到几位长辈在上首,宝玉攥着贾母的袖子坐在边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的确是被训斥过的可怜。
贾珠一一拜见过众人,被贾母召了过去,看着他额头的伤势,又是一番垂泪。
贾珠忙安慰了几句,又戳了戳宝玉。
宝玉茫茫然被大哥哥戳了后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心地看了眼贾政。
贾珠又捏了捏他的手,叫小孩大胆起来,一下子扑到在贾母的怀里,说起了喜庆的话。纵是贾母的心中难受,有着乖孙在前,到底是缓了过来。
张夫人松了口气,看了眼贾赦,忙说道“母亲,敏儿身体不适,虽说那府上肯定是有药材,但我等也可送些过去,免得有些应急不够手。
“再说,也可派个信得过的管家去瞧瞧,好叫咱知道,敏儿的病情究竟如何。”
贾赦连连点头,他是个混不吝的,却有一腔担心母亲的孝心。
只要贾母能高兴,便是天上月也摘得去。
王夫人也是颔首,“虽说这信是姑爷写的,倒不是怀疑他的心性。只是怕姑爷和敏儿都报喜不报忧,只说些面上的话,那真正害怕的却不肯说。”
贾母觉得两个媳妇都是识大体,又懂分寸的,这心中熨帖了些,又吩咐鸳鸯去开自己的库房,取来人参等物。
张王夫人又一人一句,将单子给列了出来。
贾珠见贾母的情绪好转,这才松了口气。
这位嫁去林家的姑母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这一二年间,似是更严重了些,定是无法起身,才会叫那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都送来了信。
一想到此,贾珠也不免叹息。
正此时,乾清宫内。
康煦帝按着传递到案头上的文书,面上的神情不显,似笑非笑,“说是,出现在了扬州巡盐御史府上”
他的手指敲了敲,挑起眉。
扬州的巡盐御史,皇帝记得,是叫林如海罢
乃是贾府的姻亲。
贾府,贾珠。
康煦帝自言自语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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