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无耻之尤

    哪怕对象是太子, 贾珠也不得不如此在心里如此怒斥。

    就发生的事态而言,太子说出来的话仿佛是真理, 一次换一次, 非常公平公正。

    可素来此事,只看双方感受。

    太子坦坦荡荡,不以为然, 贾珠却深感羞耻, 难以为继,如此“偿还”,不过是叫贾珠更加羞耻难堪。

    贾珠情急之下,竟是对太子动手, 但也只为离开。他的武力当然比不过太子,为的不是真的伤害到殿下, 而是为了给自己争夺一线逃脱的机会。

    可是允礽非常难缠。

    以他的底子, 使出十分力气, 想要拦住贾珠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这无疑叫他无奈。

    贾珠看不出太子执意要拦着他的缘由。

    “殿下。”

    “阿珠不说清楚,我便不让你离开。”

    贾珠哑口无言,猛地收回手, 沉默了片刻。

    “我”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方才分明激烈运动过,可贾珠的模样却有些失魂落魄。太子站在他三步开外, 打量着他的眉眼,却蓦地从中品尝出几分隐忍的痛苦。

    痛苦

    太子从来不认为喜欢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看到阿珠就高兴, 一想到他便笑, 只想着日夜与阿珠在一块。他肆意惯了的人, 为了阿珠一再忍耐尤其是在阿玛的面前。

    他喜爱阿珠, 便不忍让他遭受任何蹂躏。

    哪怕来自康煦帝也是如此。

    他珍之重之,已是骄矜少年能尽之全力,可阿珠为何还会痛苦

    他不舍得这种脸色出现在贾珠身上。

    哪怕他想,可他也并未做过。

    此时此刻,他注视着阿珠的神情,心里却从未有过这种复杂的感情,又是疑惑又是怪异,只觉得心口的位置酸涩得很。

    就在贾珠颤抖着唇,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太子忽地走到他的跟前,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另一只手却擦过贾珠的眼角。

    那亲密的接触,让贾珠下意识紧绷住身体,却僵硬着没有退缩,任由着允礽动作。

    允礽看着指尖的泪渍,低头尝了一口。

    目视着这一幕的贾珠愣住,眼睁睁地看着允礽也露出了一个难受的表情,小脸上带着些可怜委屈,“阿珠的眼泪为何是苦的”

    眼泪不应当是苦的是咸的吧

    他有些恍惚地说,“保成尝错了吧”

    允礽深以为被阿珠鄙夷,猛地靠近他,在贾珠下意识后撤时,两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肯叫他后撤的同时,又贴上去,轻轻地舔了一口。

    贾珠只感觉到什么湿热粗粝的东西从自己的眼角擦过,那一瞬间,他差点就像是一只兔子跳起来。可迫于太子的压力,却是没法挣扎,紧接着太子就松开了他,仍旧是那副愁眉苦脸的小模样,认认真真地问道“阿珠的眼泪为什么是苦的”

    贾珠也不知自己的脑子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就真的在太子的话语中,下意识地擦过了眼角,微微皱眉,“我没哭。”

    在众多的怪异中,贾珠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点。

    太子眼神一眯,危险地说道“你哭了。”

    贾珠倔强地说道“我没哭。”

    那顶多就是激动情绪之下,分泌出来的泪水,根本就不是他要哭出来的

    贾珠对此尤其执着,可偏偏太子也是个丝毫不退让的。

    他大声地说道“孤分明就在阿珠的眼角尝到了泪水的味道,阿珠要是不信,就让我再尝一口。”

    贾珠闻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要后退。可他

    的后背是墙壁,还能退到什么地方去

    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很久,直到贾珠的眼睛酸痛,忍不住眨了眨眼此一刻,太子露出个洋洋得意的表情,“阿珠,你输了。”

    贾珠“”

    啊,手痒。

    哪怕知道打不过太子,但还是很想揍人。

    贾珠忽而掀开了衣服下摆,就靠着墙壁坐下。他屈膝起来的膝盖,正好碰到了允礽的脚,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距离。

    贾珠的声音幽幽地从下面传来,“我不和幼稚鬼说话。”

    太子撇撇嘴。

    他在方才那一瞬间撤去了所有紧迫盯人的姿态,只不过是无法任由那样的情绪吞噬贾珠。

    贾珠不想说,那便不说。

    尽管太子无比期待能听到贾珠吐露心声的时候,可他同样清楚,贾珠是不会说最起码,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可能感情用事。

    或许是知道这点,太子明知道不该,却总想看到贾珠那冷静模样破碎的柔软,他总是有着各种难以吐露的幻想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适合被人所知,哪怕是再包容他的阿珠都或许无法接受,于是允礽便只得将这一切都深深掩藏在各种阴暗念头之下。

    左不过也没有出土的一天。

    允礽叹了口气,也跟着贾珠席地而坐。他没有紧贴着贾珠,只是定定看了他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道“如果阿珠不愿意说,那也就算了,可我说的话,一直都是算数的。”

    贾珠抿住嘴角,虽然打定主意不想理会太子,但还是不由得再骂一句,“无耻”

    无耻的太子露出更加无耻的微笑,“阿珠,这桩买卖可是划算极了。孤的身体,可是好生锤炼过的,定不会污了你的眼。”

    贾珠“这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吗”

    太子就是总有能耐引得贾珠破功。

    这话真是满是槽点

    太子看着贾珠的神情似是恢复正常,这才蓦地转向另外一个话题,“原来的宫女已经死了,有关她的事情,大哥还在查。至于小楼里的女人,是柯尔坤家的庶女,前几个月刚认回来的,上了名册 ,是个打小培养出来的扬州瘦马。”

    贾珠微顿,才接上,“扬州瘦马可她的身手,还算不错。”

    允礽幽幽地说道“阿珠不是说,她只能算是粗鄙功夫吗”

    贾珠心虚地低下头。

    太子盯着贾珠这副模样,哼哼了一声,到底是隐忍下来,继续说道“她看起来的确练过武,不过,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和索额图到底有无关系。可他府上,倒是得好好查一查。”

    贾珠敛眉,思考了一会,“此事,到底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太子来的”

    “阿珠怎么想”

    “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贾珠软绵绵地叹息了一声,“若不是这药效没发挥作用,倒是不会折腾成这般模样。”

    “不,其实这,对你的影响颇大。”太子淡淡地说道,“太医在你身上诊出来的药性,足够让一个成年男子失控,可你居然能够强撑到出来,只在事后才崩溃,已是十分了不得。”

    只太子虽是说着夸耀贾珠的话,脸上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太子可还记得当时太医的话。

    “珠公子的身体,本就较一般人更为病弱,这些药物对他而言,只会更加猛烈。珠公子何以能强撑到出来,确为奇迹。只是这次过后,可得好好休息。”太医极其隐晦地说道,直叫太子心中那把火直窜脑门,巴不得将人拆筋剥骨,碎尸万段。

    贾珠在太子怒气冲冲的视线下越来越小只,到最后都不敢与其对视。

    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贾珠有些茫然地想到,先前不该是他在生太子的气么,怎么一时间又形势逆转了

    太子干巴巴地说道“是,阿珠可还真是怜香惜玉,若不是你坚持得住,眼下你便要娶那庶女为妻”

    “没有发生的事情,保成不要乱讲。”贾珠有些不满地抱怨。

    “孤可没有乱说,倘若不是你识破了那女人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要你当真以为她是倒霉的棋子,难道你会不娶她吗”

    贾珠抿唇,事未到,他不能准确判断。

    可他这片刻的迟疑,便叫太子勃然大怒,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想要发火,又确觉得喜怒无常。

    可他便是窝火得很。

    允礽有些委屈,有些发狠地想,阿珠的心中不该只有他一个,既喜欢他,便该如他一样只想着,只惦记着他才是。

    他都要为了贾珠,不考虑太子妃的事情,可阿珠要是为了区区一个意外,便开始考虑娶妻的事情,那允礽可是要气死了

    贾珠虽不知太子在生气什么,但他的确知道殿下在郁闷。他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并未跟着太子起身,有些犹豫地说道“可保成,我不认为,我会察觉不出她是同谋。”

    她当时给贾珠的感觉,就跟当初天香楼的那些姑娘是一般的。

    贾珠对自己的感觉,多少还算是有自信,总不会犯蠢至此。

    “至于,若是我当真无法自控,那我在失去意识前,便会先废了自己。”

    贾珠此话一出,就连还在胡乱发着脾气的太子都愣住,下意识地看向贾珠,然后,在某个时候,又非常不受控制地看向

    贾珠有些羞恼,瞪了眼太子,克制住要抱膝的荒谬冲动,隐忍着说道,“人若是被药物控制,便与野兽无疑。若是野兽袭人,难道不该废了野兽么”

    太子无可奈何地看着贾珠,一时间就连脾气也发不出来,巴不得将他身上多余的残忍凶恶全部都割舍下来塞给贾珠,让他尝尝什么叫人之险恶,让他莫要再怀揣着这般仁善的念想。

    气也气不起来,但要允礽就这么坐下说话,他又很是别扭,只能巴巴地说道“我不管,阿珠只能以自己为先,若是做不到,我就杀了阿珠身边的人。”

    贾珠猛地看向太子。

    尽管允礽是在这般别扭,尴尬,烦恼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可贾珠却清楚地听得出来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妄。

    太子所言,是切实的真话。

    他慢吞吞地朝着贾珠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他们既是无法护着阿珠,却反倒是要阿珠来看顾他们,便只能说明是废物。一个跟随多年的废物,也当是无用。阿珠,孤觉得,再往后,你应当不会为了这几个废物,再贸贸然赴死吧”

    贾珠盯着太子看了一会,瘪瘪嘴,“保成在威胁我。”

    “错,孤是想保护阿珠。”太子不耐烦地说道,“他们在阿珠的心中很重要,可孤心里重要的人只有阿珠一个。”

    “殿下,你不可这般简单粗暴地定论,他们并非没有”

    贾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子冷声打断。

    “哪怕那个废物是我,你也要将我抛下。”

    贾珠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一时间,什么都再说不出来。

    太子在贾珠的跟前踱步,一来,又一回,“哪怕那个人不是郎秋,不是其他人,是我,是我在遇险时拖累了你,贾珠,你必须答应我,要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乃至于连那双狡黠的眸子,也是一片严肃,“阿珠,答应我,你会这么做的。”

    “不可能。”

    贾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绝无这个可能。”

    乾清宫内,康煦帝收到消息

    ,远比大皇子送来得还要快,而直到夜半时分,众皇子总算深夜而归时,康煦帝看着上门来的允礽,有些无奈地摇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来找朕寻仇的。”

    他知道太子会来,也知道太子会生气,但看着太子的这番模样,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站在康煦帝身后的梁九功瞥了眼太子的神情,嚯,那叫一个难看。

    这的确看起来像是要找人寻仇的。

    允礽冷冰冰地说道“我若是要寻仇,便第一个刀了阿珠。”

    “你不舍得。”康煦帝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吧,阿珠这一次出事,保成生气很正常,只是这气,怎就朝着阿珠撒去了”

    太子干巴巴地说道“这就要问阿珠,为什么会这么不辞辛苦,不怕出事地去救人,最后将自己落到差点出事的下场。”

    太子三言两语,就将大皇子府上发生的事情告知康煦帝。

    尽管皇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可是有了太子的讲述,也可更好补充那些落下的细节。康煦帝看着墨痕未干的奏章,瞧着上头朱笔批改的印痕,平静地说道“保成不正是知道阿珠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也一直维护着,看顾着,方才养出这么一个纯善的脾气,怎如今自己又不高兴了”

    “阿玛觉得,阿珠那臭脾气是我能养出来的”允礽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可没这个能耐”

    别说是他,还是贾府,贾珠这性格便是浑然天生。

    生来气人的

    康煦帝看着允礽愤愤不平的样子,却是乐呵呵笑起来。

    “朕猜,保成这么生气,应该是对动手的人,有了些猜测罢”

    太子敏锐地看了眼康煦帝,“阿玛这话,便也是有了线索”

    康煦帝轻笑了声,“保成啊保成,你猜猜看,在你的身边,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打算挖出你的弱点,而一旦成为你的弱点,便会被无数人攻讦。”皇帝的声音,甚至透着几分阴冷,“你当知道,有些事情,是会源源不断。”

    太子沉默了一瞬,淡淡笑了起来,“阿玛,孤的确是太过温柔,以至于有些人,不知道孤究竟是什么脾气。”

    康煦帝想翻白眼,太子这要算是温柔,母猪可都会上树

    然,如康煦帝这般看着平静,这心中倒是也有几分不耐。是了,的确也有人忘了,这皇帝,也一贯是护短的性格。

    他可不了见有人这么肆意妄为。

    对过的太子眉眼间油然流露出来的冰冷与嗜血,叫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浓,这对天家父子对视了一眼,假惺惺地笑起来。

    站在角落里的梁九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愁眉苦脸了起来。

    这两位的心情都不大好,眼下这宫里,怕是要有一段时日不大太平了。

    “珠儿是不是有一些霉运在身上”

    贾府内,王夫人忍不住这么说的,虽然被贾母瞪了一眼,有些不满地训斥了两句,可是贾母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两年发生在贾珠身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可的确叫贾府的人担心不已,如今不过是去参加了个宴会,就险些被人陷害,一想到贾珠所说的那些事情,众人心中便不由得噗噗直跳。

    昨日贾珠晚回归,就已经叫府上的人升起担忧,可这孩子主意极大,竟然硬生生的将事情拖到了第二天,方才与众人说。

    贾母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瞪了贾珠一眼,就连宝玉也坐在老祖宗的身边,有些难过说道“昨日我竟是不知,让大哥险些遇了此事,早知我便与大哥一起去,总能帮大哥跑个腿,传个消息。”

    而在那些人之中,元春的脸色是最是难看的,因为昨儿便是她与大哥一起去了大

    皇子府上。

    她那时就已经有些猜想,遇到事情的人是大哥,可是直到昨夜,他们一同回来的时候,元春的旁敲侧击,只得了贾珠有些无奈的摸头之后,她的心就凉了大半。

    若只是猜想,那还可以安慰自己,兴许不是大哥呢

    可昨日大哥那默认般的反应,让元春夜半回去,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就在她高兴着交到了几个朋友的时候,大哥却险些出事,不,那已经不能说是险些,而是将将要成。

    一想到此事若是真的成功,大哥要沾染上如此恶心的罪名,就已经令她怒不可遏,叫这个大方温和的姑娘,难得有了这种强烈的心情。

    在众人之中,贾政的说法,便显得有些严厉。

    “既然已经被大皇子证实给你下药的人,其实乃是那个上吊的宫女,又为何要怀疑其他人”他的口吻透着厉色,“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今日贾珠在与家里人提提昨日发生的事情时,并没有把他心中猜想的人选说出来,只是含糊不清提及到除了大宫女之外,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这也是得了太子的肯定。”贾珠淡淡说道。

    贾政狐疑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许是有些不信任。毕竟昨日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闹大,而是被大皇子压了下来,如今只凭着贾珠的口述,就连元春也不能够作证。

    毕竟昨日元春并没有参与其中,更不知道事情的发展。

    大皇子当然不希望这件事闹出来,毕竟这还是有关他的颜面。

    只是他也知道太子事后必定会追根究底,暴露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儿。

    贾赦的手中把玩着一把看起来非常名贵的扇子,笑嘻嘻看着贾政。

    “我说二弟,你可不要一天到晚都板着个脸,你说说你儿子骗你有什么好处,这么大的丑事,如果是爆出来,大皇子也兜不住。”他那柄扇子的扇骨正坠着个挂坠,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

    “要我说这事儿非但是真的,还真的有人想要陷害咱们珠儿,而且估摸着还是个有权势的。”贾赦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然他们又是怎么接触到柯尔坤家的人”

    贾赦这句话说完之后,一时之间府上的人都不说话了,贾母朝着王夫人使了个眼色,王夫人自然会意,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

    元春立刻就明白了王夫人是什么意思,却是不想明白。她还想留下来,看清楚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王夫人却不允许她如此,反倒是立刻起身,强硬地将元春和宝玉给带走了,张夫人看着这一幕,直庆幸贾琏此时不在这里,不然以他那个上蹿下跳的性格,想要把他骂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贾母在这个间隙,不由得看了贾珠一眼。

    如果贾珠不想叫他们知道,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并没有丝毫回避。

    只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若是在议论下去必然会涉及朝政,当然不能够在孩子的面前说这些。

    “倘若只是一个庶女,倒也没有什么,但是既然能够让那样的人家巴巴地接回来,怕是对柯尔坤有些影响力。”明面上自然不能够这么直接称呼一个一等公,不过在私下,倒也没什么,贾赦吊儿郎当地耸肩,“说不定她的母亲颇得人喜欢。”

    贾政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大哥在提及这些事情时语气中的淫邪之气。

    他向来是不喜欢他的大哥。

    除了贾赦一出生就是长子,天然要继承爵位之外,他也憎恶他大哥言行举止的胡作非为。贾赦借着贾府的威名,从小到大不知闯了多少祸事,他游走在浪荡子中,当然也清楚那些人的口味。

    贾母沉着脸色,拄着拐杖说道“凡事也不能一再这么退让下去,”她

    看向王夫人,平静说道,“待会儿你就与我一起去一等公府上,老身倒是要看看,他府上接来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狐媚,竟是要害了我孙儿”

    贾珠忍不住起身,正要劝阻,却看到贾母朝着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珠儿,此事莫要插手,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家中呆着。有些事情,是必定要闹上一闹,才能叫有些人收敛一番,暗自忍声吞气,可不足以叫人长长记性。”这位老人家重重地敲了一记拐杖,脸色越发冷静,“纵然此事天知地知,再无太多人知道。可他们府上,总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话的确没错,昨日事情发生之后,太子就没留半点情面,将事情全部甩在了他们脸上。此事当然是要查,但是在查之前,也狠狠抽了一巴掌。

    就在今日,已经满京城都知道柯尔坤出了个不知廉耻的女儿,竟然在大皇子的府上闹出了勾引贵门公子的事情。

    此事一出,那些昨日曾经有幸被邀请去参与大皇子宴席的客人们,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昨日那惴惴不安的气氛,却是为了这个。

    也有那好事者,开始去寻这其中谁是那个倒霉蛋,连带着索尔图这位高官,也频频出现在饭后的闲谈里,一瞬间成为了京城的趣闻。

    贾政为难地说道“母亲,要是我们去了,岂非是告知旁人,昨日出事时被连累的人,便是珠儿这对府上的声名可是没半点好处。”

    贾母淡淡说道“你以为,你不出面,此事就不会牵连到珠儿吗都有人陷害到你儿子的头上,你要是一门心思都只想着贾府的名声,那你的书就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太太这一通骂,让贾政面露羞愧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贾珠原是想要说什么,可在贾母的暗示下,到底是住了嘴,有些不安地目送着几位长辈地离去。

    贾政在离开前,面有不虞,可贾赦似乎觉得此事有趣,在走之前,还伸手拍了拍贾珠的肩膀,淡笑着说道“不必担心,母亲说得没错。如果有人都为了这份上来陷害你,那就不可能坐着不动,定是要将这谣言中的另一人牵扯到你身上。这个时候主动出面,反倒是好事一桩。”

    贾珠有些惊讶地看着贾赦,半晌,缓缓点头。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有些不太适应家里人为他冲锋陷阵的感觉。

    可方才几位长辈脸上的怒容,反倒是叫他有些开怀。

    这般浓郁的关切,哪怕一直淡淡的贾珠,也不免感怀。

    贾珠知道不该如此,便有些安静地坐了一会,方才压下那不合时宜的情绪,慢吞吞地转身。

    他已是送走了家中长辈,正该回去。

    正此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大笑着说道“珠儿,你竟是在这。”这声音的确熟悉不已,贾珠看着贾珍笑着从阍室外走来,便停下脚步,看着这位堂兄大步地掠过了门外,一下子出现在了他的跟前,“怎站在此处,难道是我不赶巧,政叔父竟是不在吗”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父亲是在的,他正在书房。”

    贾珍便笑嘻嘻地勾上贾珠的肩膀,带着他一同往书房走,“那可正好,我可有些话,要和叔父说上一说。”

    贾珠并不是很愿意和贾珍一起过去,尤其他知道刚才贾政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自然不想去自找没趣。

    就在他正在思忖着推辞的理由时,贾珠忽而闻到了贾珍身上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的确有些淡,只有靠得这么近时,才能闻到少许。

    这许是哪个女子身上胭脂水粉的味道,落在贾珍身上可是半点都不稀奇。毕竟谁也不知道,贾珍到底还会看上多少个女子,他仿佛是个天生的浪荡儿,与荣国府上的贾赦倒是应当有话说。

    可会引起贾珠在意,自是因为这香味闻起来,有些熟悉。

    他微蹙眉头,似是有些困惑。

    贾珠和贾珍接触的时间并不多,怎会觉得他身上的气息熟悉

    贾珠不由得是思考起他们上次,再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除去他们基本上没怎么接触过的场合,再追溯到上一次单独碰面,那已经在许久前,在天香楼的事情了。

    天香楼

    贾珠抿住嘴角,看着走向外书房的道路,忽而说道“大哥,菡萏姑娘还在府上吗”

    贾珍一瞬间有些茫然,似乎是没想到,贾珠居然会问他这个。

    他歪着脑袋看着贾珠,笑着说道“你还记得菡萏姑娘”

    贾珠勾唇微笑,虽然这笑意没看出来几分真意,“大哥第一次带我去天香楼,我怎会忘记”

    贾珍吓唬得左右看了一眼,有点紧张兮兮。

    别的就算了,他可不想和王夫人起矛盾。

    这位二嫂子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性格。

    贾珍叹了口气,“她之前,在东府待了一段时日,但最近一二日害了病,就又送了回去。”他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唇,谨慎地选择着用词,“其他的,为兄也不知道。”

    贾珍虽然好玩,可有些人能碰,有些人不能碰,他还是很清楚的。他或许会带勾栏里的姑娘家回来,可是真的要纳妾,定然是要纳良家子。

    从一开始,贾珍就没打算来真的。

    贾珠若有所思,直到去了外书房,方才找了个理由甩开了贾珍欲要带着他进去的想法,径直回了自己小院。

    许畅急急地跟在贾珠的身后,他虽然能感觉得出大爷心情似是不太美妙,却猜不出是为何。

    待回到院里,贾珠看到正在廊下走动的郎秋,先是一喜,继是板着脸,“不是叫你在床上好好歇息吗怎还没躺着半日,就又起来了”

    郎秋讪讪地说道“小的真的睡不住,大爷就饶了我吧。”他只是躺了半天,就觉得手脚要软掉了,是真的一点都不适应。

    许畅埋怨,“谁想看着你顶着这个破脑袋四处晃悠,你也不怕吓到院子里的其他人”

    郎秋笑了笑,“我便当做你是关心我了,下次想要来送药的时候,记得不要偷偷摸摸地做,我听得出来你的脚步声。”

    贾珠扫了眼郎秋许畅,不打算在他们两人的爱恨情仇里插上一句,眼瞅着郎秋看起来的确还算正常,这才说道“如此,我倒是有一桩事,得过问下你的看法。”

    郎秋急忙说道“大爷请说。”

    “我从前,曾让你去查一查天香楼 ,并着大哥接进府中的菡萏姑娘 。虽我知道你已经与我说过一回,但我还想再听听你的说辞。”

    郎秋微愣,思考了片刻,像是在回忆,过了一会才说道,“我那时去查了天香楼,他家在京城中开了有些年头,不少富贵人家都爱去,应当是有些背景的。如菡萏姑娘这些瘦马,便和天香楼的掌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能进到天香楼的都是有点权势,再适时送上这些个也算是一种时兴的趣味。”说到这里时,郎秋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天香楼只见面的机会,但不会在楼内,所以还算干净雅致,常去者众。”

    他看了眼贾珠,声音低了些。

    “至于菡萏姑娘,据说是从江南被送来的瘦马,在京城中待了半年,最终被珍大爷的朋友重金买下,然后赠给了他。”

    贾珠猛地说道“珍大哥的朋友是谁”

    郎秋微愣,这件事当初在追查的时候,他的重点放在了天香楼和菡萏姑娘身上,倒是没去多关注这些细节。

    贾珠见他答不上来,也是心里有数,朝着他点点头,便叫许畅过来,“查一查当

    初重金买下菡萏姑娘的人是谁,还有菡萏姑娘在东府时的作派,以及她现在的下落。”

    事情看起来虽多,但其实是一脉承接的。

    许畅领命而去,徒留郎秋有些震惊。他在电光石火间,一下子揣测出大爷此番是为了何,嗫嚅说道“难道大爷是怀疑,珍大爷与昨日的事情有关”

    贾珠半心半意地摇头,“他未必是真的有关,或许,也只不过是个跳板。”而且个中联系并不分明,更是如隐若现,贾珠不会在此时做出判断。

    他一边思索一边低头,看着脚下的碎光,一时间有些出神

    忽而一阵凉风吹过,郎秋立刻叫人送来了披风,令贾珠哭笑不得,“我倒也没这般脆弱。”

    郎秋镇定自若地说道“大爷,还是盖上罢。”

    贾珠推辞不过,便也只得将披风盖上。

    就在他低头整理时,郎秋的眼神笔直地望着贾珠的后脖颈,脸上流露出一种不知焦躁还是恐惧的神情,只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口却是狂跳。

    直到一切都被完美掩饰,他方才咬紧牙齿低下头,连带着手指都紧握成拳。

    那个印记

    郎秋知道,倘若不是如他这种早有猜想的人,是不会在一见之下将那半个印记认得出来,可他还是如坠冰窖,僵硬不已。

    倘若当初大爷手腕上的牙印,是隐忍之下自己咬出来的痕迹那后脖颈上的齿痕,总不可能是自己冒出来的吧

    那,那

    郎秋的身体哆嗦了起来,他仿佛撞破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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