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觉得最近郎秋的眼神怪怪的。
郎秋和许畅这两个书童, 一个是贾母送过来的,一个是王夫人送来的。
两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非常不对付, 各种别苗头。
可眼下, 他们都是贾珠的人。
再无贾母,王夫人这样的争执。
或许是因为他们重新选了边站。
他们两人在贾珠的身边太多年,不仅他们熟悉贾珠, 就连贾珠也对他们甚是熟悉。
一举一动的异样, 都容易察觉。
比如,近来郎秋的眼神频频落在他的身上,以一种看似无人能知道的方式一而再,再而三如此, 贾珠自然有些好奇。
可他知道,如果直接去问郎秋, 是没有答案的, 若这小子想跟他说, 便不会如此纠结挣扎。
而郎秋的怪异自然也落在了许畅的眼中。
他们两个人说起话来, 可就肆无忌惮。
“你这些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没看大爷都时常在关注你,要是再这么晃晃悠悠,怕是要闯下祸事, 闹出问题来。”
许畅的话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听, 可他也是发自内心为郎秋着想。
到底做的是伺候人的事儿,要是因为走神闹出问题来, 可就不是小惩大诫能够饶恕得过。
“我”
郎秋真的是有苦在心里,却是说不出。
他所看到的东西, 只有他能知道, 却是无法告诉其他人, 倘若真的是那样, 那只会害了贾珠,他是万万不能说出口。
可是在心里揣着这件事儿,到底让郎秋有些晃神。以至于让其他人都看出了痕迹来。
“唉,我就是家里头有些事儿,不能够为人所知。”最终,郎秋也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解释,“你就别管我了,过两日,我肯定能恢复过来。”
许畅撇嘴,“这话你与我说,可没什么道理,得让大爷知道呀。”
“可万万使不得。”郎秋大惊,连忙说道,“此事可不能叫大爷担忧,近来,他的事情可是不少,要是惹得他伤神,就是罪过。”
一说到这个,两人就忍不住皱眉。
连带着对大皇子也有些埋怨,虽然对他们来说,这吐槽的心思只敢埋在心里,但也是带着一丝不满。
若不是因为大皇子邀请,眼下大爷根本不会参加宴席,毕竟考试在即,这不是给自己自找麻烦吗
可偏偏因为参加了大皇子府上的宴席,惹出了这样的麻烦,再加上前两天,府上的老太太,带着大房二房的两位太太直接去了人家府上,虽然说了什么无人知道,可在那之后便有不少传闻陆陆续续传了出来。
这些流言蜚语,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却直向了贾府上,而这贾府中,那一日可唯独只有贾珠一个男丁去了。
他们两人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心中便有些窝火。
“昨天,我都听太太在那边发火,将一个嚼舌根的祸头子给赶了出去。”两个人坐在一处便忍不住咬起了耳朵,许畅皱眉,“别的都还好说,要是连咱这府上都有这些人胡言乱语,外头就更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模样。”
虽然郎秋也异常讨厌那些人,不过他的态度还算平和。
“外头的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去吧,咱自家人知道便好,毕竟你也知道大爷那个性格,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按理来说,以贾珠那样温柔可亲的脾气总该是个有些在乎世人看法的人。可偏偏他们这些在大爷身边多年的人,却知道大爷绝对不是这样的。
许多旁人会在乎的事情,大爷却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本来就不爱交际,朋友嘛,也只有寥寥几个。
外头的人有什么看法,
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些不认识,不相识,往后也不会有任何来往的人,说嘴几句罢了。
他们这边自顾自来气,大爷根本都不晓得此事。
许畅虽然知道这样,可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在得了郎秋安抚之后,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不太痛快地喝了杯茶,就起身去做事了。
而郎秋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又变,到底是也跟着起来,却没有出去,反而朝着屋内走了几步,到了房门之前犹豫再三,还是大步迈了进去。
他们方才是在书房旁边的小房子里头说话。
如今郎秋手里面端着热腾腾的茶,便当做,他是为了来给大爷更换茶饮的。
正在看书的青年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郎秋将手里头的东西放在了青年的手边,看他低头喝了一口,这才鼓足勇气看了一会儿贾珠的后脖颈。
没有了。
到底是个没多重的痕迹,如果那天不是赶巧了,郎秋也不会看到。
而过了这一两日内,痕迹早就消失不见了。
“大爷,”方才在房门外鼓足勇气想要说出来的话,等走到里头看着大爷的脸,郎秋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我”
“你有话想跟我说。”贾珠替着他把未竟之语补充完整,“可你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非常犹豫。”
郎秋闻言拼命点头。
“所以,你想说什么”贾珠朝着书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说道,“纵然我知道你的为难,可若你什么都不与我说,我总无法看得出来。”
能猜得出来书童的心中有所思,那是一回事儿,要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郎秋结结巴巴了一回,到底是一咬牙一跺脚,便把憋在嘴边的话给吐出来了。
“前几日,小的偶然间在大爷的身上发现了一枚齿痕。”郎秋一旦决定要把话说出来,他就不再是那般吞吞吐吐的样子,而是一鼓作气就把话给说完,“那个位置正在大爷的后脖,若非特定方向,是无法看到。”
他这话说完,就低着头,不敢去看贾珠的脸色。
大爷出事的那一天,郎秋几乎是跟着他一路的,除了中间包扎的时候不在之外,若要问除当事人外有谁,是最清楚事情的发展便唯独有他。
所以他也最清楚那个药效对大爷的折磨。
在那时候,唯一一个有可能帮助贾珠的人便只有太子。
郎秋清楚记得,当时太医并没有进入屋子内,而是默默地守在了外面,直到太子叫人之后方才进去。
而且太医所说的话,也与郎秋亲自所看到的对不上。
太医与他说,送进去的都是冷水,能够抚慰贾珠药效发作后的身体,可后来他们进入房间的时候,郎秋所看到的全都是热水
这便说明从一开始就有人在故意模糊事情的发展。
而在场那么多人中,能有谁能指挥得动太医院呢
唯独太子。
这几日几夜,郎秋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就辗转反侧,惴惴不安。
他唯恐事情真的如他想的那样,却又怎么都找不出更多的纰漏来反驳这个可能性。
他平时都是个非常稳重的性格,不然贾珠也不会把许多外出跑腿的事情交给他来做,可这件事毕竟事关太子殿下,而且关乎未来贾珠的前途,不论郎秋怎么重视,都是不为过的。
贾珠听了郎秋的话,那一个瞬间,他竟是觉得有些好笑。
有些事情,如今细想来竟然是有些正常,毕竟他和太子殿下的确是过于亲密。
有些时候,甚至到了贾珠麻木的程度。
不论是太子殿下那所谓的帮忙,还是现在郎秋所说的这件事。
贾珠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
郎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贾珠,他有些不理解,这件在他看起来天大的事情,怎么在大爷的嘴中,却是如此平静。
贾珠看着郎秋,淡笑着摇头。
“郎秋,你觉得以太子殿下这样的身份,会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吗”
郎秋犹豫了片刻,那可是太子可,他亲眼看到的东西,难道还能有假
贾珠淡淡地笑,“耳听都不一定是真,眼见也不能说是实。那日,你也看到了,太子本意是想要帮忙的。”哪怕是到这个时候,贾珠提及此事,还是有点咬牙切齿,“所以,我与他之间是有过一番挣扎的,许是你将指痕看错了。”
那只是一刹那的错神,郎秋也无法确保自己真的能看得清楚。
可不得不说,郎秋这惴惴不安的心思,的确是因着贾珠的劝慰而安心了不少。他有些尴尬地说道,“大爷,若是这般,那可你与太子殿下,似乎有时候也”
“亲密过头了”
贾珠若有所思地说道。
郎秋搔了搔脸,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的确是有些。”或许是太子与贾珠是一起成长的缘故,时至今日,他们也时常能看到两人黏糊在一起的模样,这让他们高兴的同时,也确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安。
从前,郎秋无法明确自己到底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可由着这一次的错认,他总算明白是为了什么。
贾珠沉默了片刻,又与郎秋说上几句,便打发了郎秋出去,自己则是看着书桌上的茶盏出神。
过了半晌,贾珠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后脖颈。
他没看到过那里。
毕竟谁能看见自己的后脖颈
然郎秋说的话尽管没有亲眼所见,贾珠却能猜测出几分其实郎秋说的话,应当有极大的可能是真的。
可贾珠不能让他成真。
最起码,不是在这个时候,不能叫任何人直到此时此刻,贾珠冷静的表情才流露出了少许破碎,隐约能窥见情绪。
哪怕贾珠再是迟钝,他也知道,关系再好的朋友,都不可能帮助到这个份上。
那一日,太子的借口,虽然贾珠是被糊弄过去,可再过几日,冷静下来时,他总是会看出些许端倪。
将心比心,贾珠和秦少尚的关系算是不错,某种程度上,若是贾珠要为秦少尚涉险,他也是愿意的。
可要是让贾珠和秦少尚为了解开药效而那贾珠必定会将秦少尚丢进任何能找到的水源里,绝对没可能帮助他的。
朋友是朋友,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
可在太子的嘴巴里,似乎朋友这个词,就代表着一切可以接受的亲密关系。
不管是口欲期也好,肌肤相亲也罢,允礽都不以为意,坦坦荡荡,愣是将一件本该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变成了理所当然。
贾珠当然羡慕太子的淡定,可也清楚,他们不能再这么下去。
如果太子只是误会了朋友的含义,将亲密关系都归属于其中,那贾珠自然要帮助太子理解清楚这差别。
然,要是
贾珠闭上眼,缓缓吐气。
他甚至勾起了无奈的笑意,仿佛是在嘲讽自己,怎会有这样的妄念
竟会去思考,倘若太子也喜欢他这一件事。
他自是值得被人喜欢。
贾珠从不自艾自怜,只是殿下越是坦荡,存在的可能性便越少,不是吗
“无耻之徒啊”
大皇子忍不住唾
弃了一声,看着眼前吊儿郎当的太子,忍不住再骂了一句,“保成,你的脸皮这般厚,可有心虚过怎能一直这般坦荡”
此时此刻,大皇子正在毓庆宫内疯狂地唾弃太子。
太子懒洋洋地说道“你够了啊,大哥,我可是让你了一刻钟,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我这做弟弟的,可就有些忍不住了哈。”
允禔看起来丝毫没把太子的告诫放在心上,背着手在宫殿内来回踱步,“怎么明明这事情是我们一起犯下的,言官只弹劾我,却不敢弹劾你”
太子歪着脑袋,笑嘻嘻地说道“许是因为孤更加讨人喜欢”
大皇子没好气地白了眼太子殿下,假装恼怒地说道“就你这臭脾气,能有人喜欢你,都是上天恩赐”
“阿珠就很喜欢我。”太子殿下甜滋滋地说道,那说话的口吻吓得允禔一个哆嗦,差点没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颤抖下来。
“你好好说话”
太子的脸色骤变,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就快点给孤滚,阿玛不是还罚你禁足吗大哥还是快回府上禁足去罢”不仅没有表情,更说得冷冰冰,好像恶言恶语。
因着动了私刑的缘故,大皇子遭到了言官的弹劾,康煦帝就不痛不痒地罚了允禔禁足三日。
这点惩罚根本不值一提。
允禔在乾清宫领罚后,本应该立刻回去,可他还一路到了乾清宫,可没看出来宫人打算劝阻的模样,根本无人放在心上。
可允禔在这里故意跳脚,总归是有原因的。
“要我说,你不如将人直接抓出来算了,作甚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大皇子挑眉,一个转身看向太子。
太子的唇瓣勾起,露出个冰冷的微笑,“大哥是真的担心,还是想来套话”
“两者都有吧。”大皇子耸肩,“这事毕竟是在我府上出的,我总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太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哥不正是有些想法,方才要来试探孤嘛。”
允禔挑眉,太子这言下之意,便是不打算说了。
不然允礽的性子,想说什么可不怎么掩饰。允礽生来便是太子,或许没尝过隐忍的苦。
允禔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允礽却是似笑非笑了起来。
允禔被允礽这个笑容弄得浑身发毛,想要从允礽的嘴里弄出答案,可太子却什么都不肯说,硬是将他给赶走了。
大皇子立在宫门外,忍不住皱眉。
方才允礽那个表情看起来甚是暧昧,仿佛是在大声尖叫着这里存在着秘密,可允禔却怎么都挖不出来,这种感觉令人挫败。
再一想,他这一回出宫还要禁足,大皇子就更加恼。
他面露痛苦之色爬上了马车,懒洋洋地躺在了马车的底部,朝着外头的侍卫挥了挥手,略微低沉地说道“去查查天香楼。”
“嗻。”
而宫内,太子在赶走了大皇子后 ,便一跃而起,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
出了这样的事,太子除了每日慰问,却还是没有闯入贾府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贾珠正在准备春闱。
而此时此刻,任何打扰他春闱的事情,都应当尽量避免,这让能让允礽忍下冲动。
然眼下无法时时看到贾珠,却不代表允礽真的“见”不到他。
有时,太子会在“梦”里看到贾珠。
那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阿珠
不是保成的阿珠。
太子忽而站定,闭上了眼。
近来,他做梦的频率不断增加,可太子已经逐渐不认为那是梦。
说来可笑,有谁的梦是如此
连贯,又不连贯,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情绪,搅和得麻烦不断
最起码,太医院给出来的医案,是没有任何相似的病人。
而太子本能地,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除了贾珠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太子还在持续不断地做梦。
哪怕是阿珠,在意识到允礽不欲多言后,便再也没有主动问起过此事。
便也不知道,最近这半月,允礽便“梦”到了三回。
除去梦这个已经不可能的答案外,还有什么能够解释得了允礽身上发生的事情
未来,或者是,另外一个允礽
另一个他发出的预警
允礽思忖着他在梦中品尝得最多的情绪恨。
不知何时,太子的手中把玩着一个蹴球,那个小小的,可以放在手心的小物件随着太子的动作反复弹跳,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记得那些恨意。
熊熊燃烧的恨意,几乎如滔天的火焰,让“他”时刻沉浸在暴戾的情绪中,无时无刻都充斥着嗜血的杀意,倘若给“他”一把剑,“他”或许真的能杀得血流成河。
当然,“梦”里的“他”自然没有这么冲动,但也,做出了不少不可挽回的事。
最起码,允礽从来没想过谋反叛逆。
他才十五六岁,这么年轻的时刻,或许无法想象得到,他会在将来和无比宠爱他的康煦帝闹掰成那样。
然允礽清楚自己的脾性。
倘若他真的走到那一步,必定是玉石俱焚。
阿玛,兄弟手足,权势
允礽蹙眉,霍然转身,便在软塌坐下。那个蹴球跟随着他的动作,也乖巧地弹跳到合适的位置,再一个旋转,又在太子身旁不断跳动。
“梦”中的“他”,和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差别
允礽喃喃自语,“因为阿珠嘛”
啪
啪
啪
清脆的鞭子拍打声,令贾珠恍然不知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他隐约记得
他方才应当还在看书。
是看着,看着,便不小心睡着了么
那清脆的鞭子抽打声,令贾珠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看到雾蒙蒙的周遭。这是属于允礽的梦吗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贾珠在踏出第一步时,都有些迷茫。
渐渐的,那些雾蒙蒙从四处褪去,变成了另外一种更加惨白的色彩,而后,眼前的画面总算在贾珠的面前显露,就如同渲染开的水墨,带着不甚清晰的模糊。
这一次的梦
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当贾珠这么想时,他看到了
太子。
更准确来说,正在用抽人的年长太子,地上那人已经痛得晕死过去,地上全都是血水横流,可立在太子身后的侍卫皆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一道阴柔的声音从后传来,带着一丝扭曲,“太子爷,这太监要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让人惩处便是,何必自己动手”
这位是允祉。
这话倒是隐隐透出了几分不屑的态度。
二废后了的太子,有什么值当人在意谁不知道,康煦帝正在考虑着真正太子的人选,将允礽给提起来,不过是为了缓冲那些争执矛盾。
眼下朝堂上争夺之势越来越疯狂,哪怕是允祉也感觉非常吃力。
毕竟这半朝里的官员,可都是对那廉亲王颇具好感,说不定在下一次朝会上,他们便会抬举八弟一想到这里,允祉的脸色就更加难看。
也或许是
为此,他错过了迎面来的破空声。
狠厉的声响几乎是抽在允祉身上的同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惨叫起来。
允祉不善武,只会拽文。
根本无法与太子的长鞭作对,不一时便被抽得浑身红痕,惨叫不断。
太子冰冷地扯了扯嘴角,似是要勾起个不成形的微笑,“虽然孤平时知道你蠢,却没想到你是如此之蠢。”靴底踩在允祉的伤口上,他的笑声里充斥着狠厉的怪异,“你瞧,只要孤还是太子一日,就算当庭鞭打你,你也只能受着。”
怎么会有人蠢到,连隐忍两字,都学不会呢
靴底碾压着允祉的伤口,迫得他发出更凄厉的叫声,远处已能见匆匆赶来的乾清宫大总管,可允祉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如此暴戾
贾珠却说不出,“他”和允礽不是一人的话。
因为
前些日子,太子方才做过类似的事。
起初贾珠并不清楚被带走的庶女下场如何,哪怕他问过太子与大皇子,这两人却是难得一致,口风都很紧。
待到贾母去过一次柯尔坤家后,贾珠方才知道,原来那个庶女已经被废掉了两只手在被转交到官府前。
这便意味着有人动了私刑。
被罚了的人虽是大皇子,可莫名其妙的,贾珠就是知道其实真正动手的人,应当是太子。
这一次,不过是康煦帝有意偏袒,与大皇子的愧疚,方才压了下去。
贾珠还记得太子曾与他说过的嗜血冲动他的视线落在眼前的景象,还未看清楚,那些画面就层层破碎,好像一瞬间跳入了另外的世界。
隐隐绰绰的景象隔了好一会,才重新稳定下来,却是比先前还要年轻的太子。
这些“梦”混乱无章,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线,也根本无法排列出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只可被动地观赏着。
而眼下,贾珠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大宅院里。
是贾府。
他蓦然打了个寒颤梦中人也会感觉到如此之多的情绪吗然后,贾珠无法控制地朝着庭院大步走,他越过了外院,紧接着,是贾政的外书房,而后,他到了内院,却是停下了脚步。
没有人。
贾珠皱眉,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显露出几分落败后的萧瑟。
这是被抄家后的贾府。
他虽从系统的口中得知了此事,然眼睁睁地看着这幅画面,还是更有不同。
“”
外头,响起了喧闹声。
马车,人声。
细细的脚步声。
贾珠慢慢回头,看到了两个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人。
两个已是青年长成的人并肩走来,那熟悉无比的模样,让贾珠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只一步,他就听到了些许不妙的声音。
啪。哐当。
哐当。哐当。
好似是铁链晃动的声音,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声看,正一点一点地回荡着。
那个与他面容极其相似的“贾珠”沉默地走在太子的身旁,眼神却是忍不住打量着四处的景致。
他那个神情,带着一丝怀念,仿佛他已经许久不曾走在这样的道路上,许久不曾看到这府中的模样,那怀念之色令人不由得痛苦起来。
而那个奇怪的声音,正是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
“殿下”
过了许久,总算能够听到他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似乎曾经在喉咙处受过什么伤。
“您既然答应了我的条件,那我也应当答应您的要求。”
青年说话的声音非常平静,仿佛一潭死水深不见底,他转身看着身旁的太子。
太子比他高出一个脑袋,低头看他时,那冷厉的眉眼总算稍微缓和。
年长后的太子长相俊美非常,应当是叫人非常喜欢,忍不住前仆后继的对象,可他背着手站在那里时,浑身上下又散发出一副不敢靠近的敬畏气势。
那就仿佛是一把已经出窍了的刀剑,逸散着凛冽的杀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他碰伤。
青年一边说话一边靠近太子,可旁观的贾珠却在这一瞬间心提了起来。
或许有人会看不懂自己,但是贾珠却是无比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清楚自己说话,是为了什么。
做事,又是为了什么。
正如同“他”此时分明一边朝着太子说话,一边靠近,透露着所谓亲近的姿态,可“他”心中必定不是如此,相反
“他”想杀了太子
贾珠猛地醒来,呼吸急促。
他的脑袋有些胀痛。
可这一次他醒来却没有那种恍惚的感觉,他无比清楚记得梦中的一切,尤其是他最后将要动手的那一瞬间。
仿佛一下子就被从水中捞了出来。
贾珠竭尽全力想要看清楚,可太子似乎在同一时间被这梦境中的荒谬所惊扰,也随之醒来,让那最终一刻的画面层层破碎。
他为何想要杀了太子
贾珠不解。
如果是因为贾府被抄家的事情,可当时在位的一定还是康煦帝,贾珠就算真的昏了头,不去思考贾府为何会落到抄家的地步,反而想要行刺杀之事,那他动手的对象,也必定会是皇帝,而不是太子。
没有道理都要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却不针对直接动手的人,反倒去怨恨太子的。
他清楚自己的想法,如果他要对太子动手,那必然是太子做出了什么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贾珠一瞬间想到了梦境之中听到的铁锁链交错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起来不太明显,可他确信自己听到了那个声音,伴随着梦中的贾珠的每一步都在微微颤动。
太子束缚了他
又或者太子对他做出的事情,不止如此
贾珠凝神,忍不住开始细思。
太子是将梦中的他当作了囚犯是这样的话,那些铁链的声音或许有了印证,可带他来看看曾经被抄家的贾府,太子要他答应的条件又是什么
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纷至沓来,以至于贾珠的有些忘记了,在最初进入梦境时,他心中所泛起的奇怪疑问。
为何这一次的梦境看起来是朦朦胧胧的,不太清楚
想不明白的问题,多思考也是无用。
贾珠并没有多费时间思考这些事情上,爬起来喝了杯冷茶之后,又躺下睡着了。
次日,读书的时候,他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可放在眼前的文章还是能读得进去。
他今日写了几篇文章都是根据汤大人送来的题目所写,等下午写完之后,他会派人送去汤大人府上,以便他能够进行检查。
到了最后这一两个月的时间,照常读书写文章,不过是为了锻炼手感,若是真有人在此时此刻才想着临时抱佛脚,那也只是徒劳的安慰。
不论读书做事,在乎的是日积月累的点滴。
就在贾珠埋头之时,他的窗外却是响起了有些奇怪的动静。
“郎秋,是不是雀儿又掉了进来快些将它捡出去。”
青年头也不抬地说道。
“阿珠难道将我看作是小鸟吗这世间可有我这么大的鸟”有人并起手指敲了敲窗台,笑盈盈地说
着。
贾珠闻言有些惊讶抬起头来,却发现太子居然站在他的跟前,他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会在出事之后接连来看他,却没想到愣是按兵不动。但仔细一想,太子的体贴也让贾珠忍不住一笑。
他知道殿下是担心影响到他,这才如此。
这份心思,他感受得到。
可换句话说,如果太子违背了常态,也要出现在他面前时,便也就意味着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
片贾珠笑着说,“我还以为殿下想要躲着我,不敢与我相见呢。”
太子挑眉,“孤有什么不敢与你相见”
贾珠慢悠悠,“或许太子殿下总算后知后觉知道什么叫羞耻。”
太子哼哼了一声,从窗台外翻了进来,动作非常利索,丝毫不顾身后几个侍从的阻拦,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贾珠打量着太子,只觉得今日的殿下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仔细想想昨天梦里的事情,要是太子还记得的话,会有如此反常也是正常。
“殿下转来转去,转得我头疼,不如先坐下说话”贾珠出声,正要开口,叫外面的人准备茶与糕点,就看到太子猛一个转身看着他。
贾珠扬眉,仿佛是在问太子为何如此
太子沉默了一会,慢吞吞说道“阿珠有时,可会恨孤”
他问出了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仿佛太子从皇宫大清早出来,便是为了问这一句话。
“当然不。”
贾珠断然说道。
“哪怕孤做出了一些叫阿珠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事情”
太子的声音有些冰冷,可细听下,又仿佛有一点点紧张。
“答案还是,不会。”
贾珠歪着脑袋,有些无奈叹气,心想昨天的梦境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太子。
“殿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不论将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太子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我已经选边了。”
这一切的最初,在贾珠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护住那个小小的奶团子时,他就将自己牢牢绑定在了太子身上,从此之后不论有任何的事情,都无法动摇他的选择。
太子沉默地看着贾珠,良久,他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阿珠说的不算。”
贾珠有些乐了,“我说出来的话,怎么就不算,难道只有殿下说出来的话才算数吗”
太子敛眉,阴郁地说道“那是因为阿珠不知道孤心中想做的是什么,方才会说得如此痛快。”
贾珠“那殿下为何不与我说”
再一步。
他认真看着太子,细细描绘允礽的眉眼,“倘若我知道之后,再做出来的答案,是否又能让太子相信呢”
一下子,仿佛形势逆转。
回到了当初那一夜,在大皇子院落里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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