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允礽厌恶地睁开眼。
有些时候, 他会期待梦境的来临。
不是对那些暴戾的恶意,而是对那些梦境中显露出来的发展。
允礽已经逐渐接受这个“梦境”里的存在,或许有可能会发生至少在某个世界。因为, 普通的梦, 不可能这么连贯, 至少在逻辑上存在着相同的惯性。
可今天,至少此时此刻, 太子的情绪无比暴躁。
他从床榻起身,无声无息得好似一个幽魂, 赤裸着脚走到门前,猛地打开了门。守在外面的两个太监宫女几乎弓起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 而后转身跪下,“殿下。”
太子冷冰冰地说道“皇贵妃怎么样了”
春华轻声细语地开口,“太医院已经去了两回, 可是瞧着还是不大好,应该就是不久的事情了。”
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将脑袋低了下去。
真是便宜她了。
太子厌恶地皱着脸, “孤的鞭子呢”
他其实知道那东西在那里。
只是太子生气的时候,总是会故意折腾人。而毓庆宫里的宫人们无比喜欢这一点,如果太子在愤怒时不折腾人那才是真的完蛋。
整个毓庆宫因为太子醒来彻底活了过来,太子取得了他的鞭子,那玩意在他的手上自如得好像他的臂膀, 被殿下拿在手里把玩。
只是太子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为了刚才春华说的话, 也为了, 梦。
就在躺下之前, 太子的情绪依旧算得上十分之好, 甚至是有些飘飘然。
贾珠说喜欢他。
他们接吻。
他们在床榻上暧昧地纠缠。
当然, 许多事情,对两个初哥来说都太早了,他们甚至尴尬得不知道要怎么进行下一步太子将那件羞耻的事情删除了,不,他不会记得他发誓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那些愚蠢的春宫图。
然后,便是这个破坏太子心情的梦。
当然当然,这个梦,自然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是远比之前的事情还要更加一步的,“梦”里的自己和康煦帝吵起来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年迈的阿玛,以至于他现在闭上眼,眼前还能再看到他的样子老皇帝的头发花白,眉头满是皱痕,他站在高台之上,一身明黄色的服饰尊荣华贵,都刻印着挥之不去的权势腐朽。
他记得激烈的争吵。
愤怒。背叛。怨恨。
向来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够伤害到彼此。
倘若只是背叛“他”的太子妃,“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可换做是康煦帝又如何
“他”敬爱的阿玛,父亲,唯一尊敬的长辈
皇帝亲手培养出了“他”的野心,又在年迈时倍感威胁,将“他”视同为洪水祸害
凭什么呢
阿玛他的好阿玛
允礽狠狠闭上眼。
那不是他。
只是个无谓的梦。
可正如每一次记得梦境时,与之而来的情绪,也会无可避免地侵吞着他,叫太子的神情愈发怪异。
哒。
他用鞭柄敲了敲扶手。
清脆的一声响,猛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太子静默的视线在众人的身上扫过,面无表情地说道“都滚出去。”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质疑。
在太子说话的瞬间,他们立刻字面意义地滚了出去。
太子强怕自己闭上眼,缓缓吐息。
不能杀人。
阿珠,会不高兴的
。
乾清宫,难得的,康煦帝也没睡。
他是个在乎养生的帝王,这夜半时分,他本该睡去。若不是宫外突然有加急的军报吵醒了他,皇帝现在还在梦周公呢。
“你说毓庆宫出了何事”
康煦帝刚刚将军务处理妥当,便听到梁九功提起东宫的事情,不由得微微皱眉。
梁九功斟酌着说道“皇上,太子将毓庆宫把持得很好,眼下东宫内的事情,只能揣测着大概,应当是太子殿下醒了。”
他说这话时,是非常小心翼翼的。
在顾问行还在的时候,康煦帝对毓庆宫的事情几乎是无所不知。
他不希望皇帝因此认为他比不得先前的顾太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早些年,太子殿下不过是个小孩,更不在乎自己身旁的宫人交换,只在康煦帝过分的时候方才会生气。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眼下太子已经十六,这个年纪,尤其是在皇帝逐渐放权时,太子自然会培养起属于自己的班底。
君不见,康煦帝都打算让太子挑选自己的东宫属官。
康煦帝的思绪并未停留在梁九功担忧的事情上,甚至于,他最先嘲弄的是梁九功的后半句话,“显而易见,如果不是太子醒了,毓庆宫也不敢如此放肆。”谁敢在主子还没醒的时候大肆胡来
梁九功谦卑地说道“皇上,太子殿下这个时辰醒来,或许是与旧疾有关”
皇帝敏锐地看了眼梁九功。
在顾问行因为身体不适,不得不出宫养病后,康煦帝让梁九功顶替顾问行的位置实乃顺理成章,毕竟这人揣摩心思的能耐无人能出其右,偏又是个十分圆滑的。
而能站在皇帝身边第一人的位置,也便象征着他总会知道一些不该泄露的秘密。
是那种,一旦被外露,就会被顺利砍头的秘密。
梦魇嘛
康煦帝垂下眸,默不作声地看着手指上不知何时染上的少许墨痕。这般不得体的行为,大抵也是因为睡没多久被惊醒,精力不济,这才会有这般疏漏。
皇帝不着急擦拭掉这个痕迹,反倒是用指腹摩挲了一下。
“圣旨已经拟定了吗”
梁九功不知道康煦帝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但还是恭敬地低下头,“是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明日便可以去承乾宫宣布。”
“不,再等等。”
康煦帝改变了主意,不紧不慢地说道“叫太医院每日都要与朕汇报承乾宫的情况,等到她拖不下去时,再宣旨罢。”
梁九功微愣,“皇上是打算”
若是这般,可真是羞辱。
将后宫女子最渴望得到的地位分封下去,却偏生是在死亡来临前。
毫无用处的造势。
康煦帝笑了起来,和气地说道“梁九功,你瞧,尽管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但不代表赏赐的时候,不能顺手给一巴掌。”
梁九功脸色微变,低下头。
“嗻。”
“嗬嗬”
承乾宫的深处,躺着一个正在挣扎的女人,她或许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可此时此刻,她快要死了。
躺在这张床榻上,皇贵妃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降临的声音。
原本没这么快。
皇贵妃瘦弱的身体微微起伏,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动静,守在床头的嬷嬷差点以为她要死了。等到她的视线看向前头,这才发现皇贵妃一直都睁着眼,这叫她有些惊喜地叫道“娘娘,你可算是醒了。”
她的大手有力,将病弱的皇贵妃搀扶起来因为女人的示
意。
皇贵妃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沙哑着声音说道“本宫的药,和之前可有什么变化”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连说出这几句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嬷嬷听到皇贵妃这么问,立刻就知道她是何意,连忙说道“不管是太医,取药,熬药,还是喂药的,全都是自己人。”她甚至连熬药和喂药都是自己亲手负责,便是害怕会被人下手。
这宫中,巴不得皇贵妃去死的人可不在少数。
永和宫那位可不就是
皇贵妃喃喃说道“是嘛”
可她的病情,却在短短半个多月内,就骤转急下。
她的人,她的太医,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和皇贵妃保证,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最起码还能活到年尾,可瞧瞧她现在是怎样一副悲惨的模样
她快要死了。
皇贵妃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点。
就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
哪怕皇贵妃没有半点证据,她也或许永远都找不到证据,可她能猜到,有谁想要她死,而她或许还能猜到,那个人,或者,那些人到底是谁。
一个报复。
一个,非常过当的报复。
只因为她动了他的在意的人,他便想要她死。
而皇帝纵容了他的行为。
甚至还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这一幕。
就不必问年轻的太子到底是如何狡猾地逃避一切的侦查,将她将近一年的寿命折损到屈指可数的日头,皇贵妃只有些后悔,她应该更早些动手。
在她的精力更加足够的时候。
她是佟家的女儿,在她将要病逝时,总会有人盯着这个位置,如果宫内没有一个高位的佟家女儿,那佟国维必定还会再送来合适的人选。
正如同当初,先皇后去世时,不多时,索额图便送来了一个与她有些相似的姑娘。皇贵妃还记得,平妃总是安静地笑着,不怎么多话其实她和先皇后不怎么像,如果真的相似,她不会到现在都只有个妃位。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好似呼吸不过来。
她总该知道的这不怪她迟钝,毕竟皇贵妃已经病中有些年头了康煦帝总是多情又无情,他擅长利用前朝和后宫的关系来平衡势力,正如同他无所谓地接纳一个又一个属于大姓的女人入宫,那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真正有所谓的,是那个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允礽。
不必有多爱,只要有过最初的悸动,就足以让皇帝在日后的淡漠中一次次想起那曾经的美好。这是如此难得可贵,是每个后宫妃嫔都渴望得到的正因为如此,康煦帝会不惜一切地稳固太子的地位。
她怎么这么蠢,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过来
皇帝最爱的人,当然是他自己。
他喜欢那段美好,便乐意维持住曾经的旧人旧事,作为那之中唯一诞生的太子,自然备受他钟爱。
很好。
这样残忍的君主,才会养育出如此手段毒辣的太子。
有些事有些被她敏锐察觉到的事,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叫康煦帝知道,她好生期待啊
她会抹掉一切痕迹。
再过些年,康煦帝知道他最宠爱的孩子做出什么事,届时,他会流露出何等震怒的神情
她会等到的。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贵妃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喷出了一口血。
“所以,保成是想说”
又一日,在他们刚刚互诉衷肠后的一日,太子仍然不辞辛苦地来到贾府,再一次地打扰贾珠。
春闱成绩还没出来,贾珠暂时提不起劲读书,懒洋洋地躺在软塌上,任由着太子抱着他的腰年轻人,总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黏在一块。
贾珠并不在意这样,只是需要警惕些。
比如让他的书童在任何不被允许的情况下,都不可以打开房门。
他暂时还不想吓坏他们的心脏。
“皇贵妃娘娘是幕后者”
“之一。”太子修改了贾珠的结论,“她的手段,的确是比余庆兰和王仁高了些。”
好吧。
贾珠嘀咕着,“看来老太太倒是白费劲了。”
太子假惺惺地笑起来,“不,你家长辈做得倒是不错,在他们疲于将你的名声抹黑的时候,揪出他们的把柄变得容易了点。”
不是谁都能将手插入宗人府,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地牵扯到柯尔坤的身上。再加上那干脆利索的自杀
太子高深莫测地说道“阿珠,这世间可不是什么高深的手段都可以随便乱用。有时候做得太干脆,太果断,反倒是个线索。”
因为不是谁都能办得到。
只要一想到这点,再排除能做到的人,想要查出来是谁,可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那么,为什么是柯尔坤家的庶女”
甭管这个庶女是什么来头,最起码,她是上了族谱的人,那在名义上就是真的。
“她快要死了,死之前,要么佟家送个人去接替她,不然其他人也会蠢蠢欲动。柯尔坤虽不如索额图,但都是一家人,坏了一个女儿的名声,也会牵连到其他,最起码,这一回索额图甭想插手此事。”太子懒洋洋地说道,“至于你,打击了你,就如同打击到了孤。
“真妙,孤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贾珠窃笑,用手肘捅了捅太子,“这是殿下自己养出来的。”
太子抱怨地摸了摸自己被捅开的地方,“是了,孤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自己给自己养出了这么大,这么明显的一个弱点。”
他一边说,一边气呼呼地赖在贾珠的身上,用力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贾珠无奈地说道,“殿下,你不要将痕迹弄得那么明显,不然我的两个书童可不是眼瞎的。”
“告诉他们。”太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是日夜伺候你的人,不要试图瞒过他们,这会徒增不少烦恼。”
他这么说话时,还在用鼻子磨蹭着贾珠的侧脸,这有点痒。
可这种亲密接触,也叫贾珠满足地哼哼起来。
“殿下告诉自己身边的宫人了”
“什么不,孤什么都没说,”太子假笑,“不过,玉柱儿应当猜到了。”
“殿下就不担心,毓庆宫的人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不会。”
太子盯着贾珠的衣领,正在思考着用什么方式将其扒下来,他已经好好钻研过宫里的避火图,他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诀窍,“如果他们泄露出去,也难逃一死,阿珠,能在孤身边跟着活到现在的人都不能是个蠢货,他们当然知道阿玛知道此事好,会落到什么下场。”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好像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命。
太子做出不好的事,是谁之过呢
当然是他身边人之过。
贾珠眨了眨眼,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当初那个虚妄的梦。
男人站在台阶上,一把长剑抵在梁九功的脖子。
”他“试图
最起码,在贾珠看到的那个画面,“他”救下了一宫的人。
允礽并不如他自认为的那样冰冷无心。
这是住在他的心里,被暖得不像话,几乎要被煮熟了的贾珠真心实意的想法
。他的唇角蹭了蹭太子,露出个软乎乎的微笑,“殿下不会致他们于不顾的。”
太子撑起身,“或许会呢”
“不会。”贾珠笃定地说道,“这事就好比你现在想和我敦伦一样真实。”
话到最后,他的脸色还是无法忍耐地羞红起来。
太子微愣,正要说什么,就看到贾珠的睫毛微颤,带着有些狼狈羞耻,“殿下,你没发现你的很兴奋吗”贾珠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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