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害怕太子。

    送走贾珠时, 侍卫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马,允礽翻身而上,看向周遭十数人, 冷声说道“其他几人在何处”

    “殿下, 已经先行做足了准备。”侍卫毕恭毕敬地说道,“徐统领担心殿下的安全”

    “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太子冷冰冰地说道。

    侍卫噤声, 不敢再言。

    一行人径直出了东门, 离开了京城。

    直到后半夜,方才回来。

    有着东宫的腰牌, 守城门的将士也不敢阻拦,打开门任由着他们进出。

    太子回到毓庆宫时,换掉了身上带着血迹的衣裳, 懒洋洋地对玉柱儿说道“吩咐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玉柱儿恭敬欠身,“太子殿下, 那几位世家小姐都各有难处,不会列入娘娘的考虑范围。”

    太子勾唇一笑,“你做得倒是不错。”

    玉柱儿带着淡淡的微笑,又忙上前给太子递上湿润的帕子。

    直到坐下后,今日在贾府发生的事, 才被汇聚成字, 送到了太子手上。允礽吃着茶,瞥见最后那行字,神情骤然阴沉下来。

    玉柱儿一见太子的神情, 便知不好。

    太子殿下这是不高兴了。

    今日和阿珠见面时,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半点痕迹。

    除了他胳膊上的伤势。

    允礽将手里的东西揉皱,丢到铜盆里去,那些墨痕被晕染开, 旋即消失在了纸上。可太子恼怒的情绪,却没有跟随着这些痕迹的消失而变得更好。

    贾政,贾政

    太子蹙眉,对这个男人的厌恶上升到了巅峰。

    贾府上的人,除开贾珠外,太子都不怎么在意。然在外行走的几个人之荒唐,他也略有耳闻。

    宁国府的贾敬辞官不做,跑去修仙炼丹也就罢了,余下的长子贾珍却是荒唐可笑,将整个府邸都作乱得令人生厌。

    荣国府看着好些,贾赦虽也有毛病,然顶上压着贾母,总不敢太过荒诞。

    而贾政面上瞧着,还算是个正经人,对妻儿也算是尽到了关心的责任。

    只是有些古板刻薄,对贾珠宝玉等人稍微暴戾了些,然放眼望去,似乎也比贾赦的漠然好上不少。

    因为贾珠在,故贾府不少隐秘,在太子看来都亮亮堂堂,毫无遮掩。

    谁让他明里暗里都着人盯梢呢

    就连康煦帝这一年间,都放松了些。

    毕竟薛家人在贾府上暂住了一年多,后来又搬到了贾珠名下的一处宅院住着,还有几个丫鬟奴仆帮衬着,再没有其他波澜。

    然偏生,就是这么一个贾珠在,贾政在太子看来,自然是哪里都不够好。

    他的稍加暴戾,便是会对孩子动手。

    打骂宝玉便算了,对阿珠动手,贾政是冲昏了脑吗

    允礽朝着玉柱儿勾了勾手,“叫梁宇进来。”

    不多时,一个看着干练的男人便跟着玉柱儿进来,这已是大半夜,他却精神抖擞,恭敬地跪下行礼。

    太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靠近些。

    听完太子的吩咐,梁宇的脸上毫无表情,仍然带着笑意,“属下明白。”

    玉柱儿站得近,自是听到了太子的话,他的嘴角抽搐了一瞬,等到梁宇出去后,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子殿下,这要是被珠大人知道了”

    “那么,谁会让他知道呢”

    太子笑眯眯地看向玉柱儿。

    然眼底却毫无笑意。

    玉柱儿“珠大人着实聪明,定是知道太子会生气,这要是刚好在这当口出了问题”

    允礽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梁宇就该将此事处理妥当。”

    见太子殿下的眉间依旧阴郁,玉柱儿索性不再言。

    就算贾政出事了,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这也是他活该。

    太子殿下高兴就好了。

    待翌日,歇息了半宿后,太子殿下的心情仍是不太美妙。

    昨夜回来的愉悦,就好像昙花一现。

    康煦帝在畅春园时,大事都会送往畅春园交给皇帝处置,而太子坐镇皇庭时,不少繁琐之事,也会直接由着太子殿下处置。

    自打去岁严查京仓储米与赈灾银两事,已有数位官员落马,今岁,夏日大暑,亦是非常炎热,连日不下雨。预防着各处旱灾,太子已经命令各处确认仓米,警惕蝗灾之事。

    等料理完朝事,已近午时。

    太子想了想,径直去了慈仁宫。

    慈仁宫内,皇太后收到消息时,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命人去小厨房多加了几道菜。五皇子允祺有些尴尬地看着皇祖母,犹豫地说道“皇祖母,不然,我便先回乾西五所。”

    “回去作甚这巴巴赶回去,还没坐多久,便又要回去读书。”皇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且坐着,吃完直接读书去。”

    光是听着这两位的说话声,就能看得出来,允祺的口音问题,到底是从何而来。

    直到现在,五皇子的口音都不太能掰好。

    也碍于这个原因,五皇子和身体不好的七皇子一起,在这后宫内不惹人注目,人缘也还算不错。

    盖因他们两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残缺,从一开始就没有竞争力。

    皇太后看着允祺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淡笑着说道“你打小与太子总是没大没小,怎越是大了,反倒越是害怕他”

    允祺哭丧着脸说道“除了大哥外,谁不怕太子二哥呢”

    “哀家看,允禛就不怎么怕。”

    允祺瘪嘴“皇祖母,他那是憋在心里,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藏着话不说,看着冷冰冰一块疙瘩,其实想法那可多了。”

    允祺和允禛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也知道他的脾气。

    “他的话是少些 。”皇太后赞同地颔首,“不过,允禛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说他,怕是要不高兴了。”

    允祺偷偷笑了,“允祯可天天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所以他们兄弟关系不好。”

    太子的声音由远及近,猛这么一句,吓得允祺差点跳起来。

    得亏他刚才什么都没说关于太子的话

    见太子来了,允祺老老实实站起来,避开到一边给太子见礼,太子随手将他跟拔萝卜似地拔起来,“老实坐着便是,那么多规矩。”

    允祺一句话一个动作,当真挪过去又坐下。

    皇太后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也是感慨,允礽岁数越大,身上就越有气势,十来岁时,身边这些兄弟还敢在他面前打打闹闹,可现在却是不太敢了。

    这种变化似乎是不知不觉的,到了皇太后留意到时,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可太子在长辈的面前,和从前一般无二,娇蛮任性的模样从不收敛,让皇太后也有些恍惚。这其中的差距,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午膳吃食,太子淡定自若,皇太后言笑晏晏,唯独允祺坐立不安。

    太子不满地蹙眉,“和孤一起就这么害怕孤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没有。”允祺立刻说道。

    “什么都没有,还能这慈仁宫的椅子会咬人,叫你如坐针毡不成”

    允祺的脑袋都要埋到碗里头去,讨饶地说道“二哥,你就莫要管我了。我就是,深感二哥威严,不敢直视。都是我的错。”

    太子一巴掌将五皇子的脑袋拍到饭碗里去,恼怒地说道“不是你的错,还能是孤的错”

    允祺嗷呜了一声,揉着脸可怜兮兮地坐正。

    他要是再不坐正,二哥的下一巴掌就拍到他的后背上了。

    好不容易挨到这顿饭结束,太子高兴地走了,允祺瘫软在椅子上,摆出一派咸鱼的模样。

    皇太后吃着解腻的茶,乐呵呵地说道“就允祺方才的模样,太子瞧着不高兴,那也是正常的。”

    允祺哭丧着脸说道“我也不想的,可我往二哥跟前一站,这腿肚子就忍不住哆嗦。”

    “你不害怕允禔,反倒是害怕允礽”

    皇太后若有所思。

    允禔上过几次战场,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命,据说他回来时,好些天孩子都不敢往他面前钻,气得老大总是抱怨家里头的孩子都跟他不亲近。

    后来倒是好些了。

    现在大皇子虽还是光杆,不过,皇帝已经心中有数,对几个年长的皇子自有安排。保不准再过些时候,就会公布出来。

    皇太后虽然不管前朝后宫的事,但对这些事儿却是门清。

    那厢,允祺揉着自己的头,纳闷地说道“大哥刚回来时,的确是有些害怕。可后来也就罢了,然对着二哥,总有种”

    五皇子从来都没细思过这个问题,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才总算找到个合适的形容,“每次站在二哥跟前,总觉得不论什么事,都会被一眼看透。我都不太敢和二哥的眼神对上,凉飕飕得很。”

    这后背总是有些冷,带着无名的恐惧。

    按理说,太子对他们兄弟还算不错,也时时关切,不至于出什么矛盾,然五皇子就是打从心底里怕他。

    皇太后幽幽说道“你瞧,你都说不出太子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这岂非是你做得不对”

    允祺这么一琢磨,皇祖母说得好像也是。

    不过没等允祺思考太久,皇太后看了眼时辰,便将五皇子给赶走了。

    允祺稀里糊涂回去上课。

    这些年,几个年长的皇子在离开后,陆陆续续,又多了不少小皇子,最起码,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也已经进学了。

    五皇子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小的,就在四皇子的身边坐下。

    然后捅了捅允禛。

    允禛转头看他,随着年纪增长,允禛看起来的确是块大冰块,瞧着不爱说话,也很是冷冰冰。不过,允祺知道,其实四皇子只是面上看着冷,私底下,还是很好说话。

    只要不触犯了他的底线。

    “四哥,你瞧见没,允祯和允禩的关系,倒是不错。”他昂着头,示意允禛看着后面。

    那边凑着几个人正在嬉戏打闹,声音源源不断传来,叫人忍不住看过去,五皇子也是这样被吸引了注意力。

    允禛连头也不转,不紧不慢地说道“那说明,八弟的性格一定很好。”

    允祺挑眉“这是何意”

    允禛没说话。

    允祺也不在意,趁着师傅还没来,继续嘀嘀咕咕,“刚才我去皇祖母那里,正好撞上了二哥来探望皇祖母,可给我吓坏了。”

    他说话的速度有点快,嘟嘟囔囔,就连四皇子都差点没听清楚。

    “二哥的脾气还行。”

    允禛总算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后,意有所指地说道。

    五皇子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脸说道“可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二哥看起来气势着实太足,可真真吓人。”

    允禛刚想驳他的话,可是仔细一想,允祺说的好像也没错。

    大概是因为太子已经不再只是和他们这些兄弟一样,早早地踏上不同的路,如今瞧着他,允禛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是不一样的世界。

    太子越来越威严深重,有时候在他面前,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也不敢随意开口,这气势与威压,更叫人抬不起头。

    这一些稚嫩的皇子们,自然是有些害怕的。

    但他们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从前,他们或许清楚,东宫太子和皇子是不太一样。可在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这样的差距并不会被赤裸地摆在面上,又或者,是因为他们还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可现在,允禛却或多或少,感觉到了那种落差。

    那落差,不只是从他自己体会,更是从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位兄长身上察觉到的。

    大皇子是最早出宫建府的人。

    他颇得康煦帝喜欢,作为长大成年的第一个孩子,康煦帝对他的恩典,从奢靡的宅邸到后来的频繁入宫,也是能看得出来。

    可即便如此,大皇子还是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逐渐为自己挣得一点颜面,不再是个闲散皇子。

    而三皇子呢

    他出宫已经两年多,可现在还没做上什么事儿。

    允禛偶尔见到三皇子,也能察觉到三哥那种郁郁寡欢。

    难道是三哥的能力完全比不上大哥,连发光发热的余地都没有吗

    那自然不是。

    允禛想。

    那是康煦帝压着的。

    皇父不希望他们产生不该有的念头,若是年幼时,允禛或许还未察觉到这点,可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允禛能看透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康煦帝无疑是在乎每一个皇子,可他最看重的,唯独太子殿下。

    这种鲜明的落差,会烙印在每一个皇子的身上,哪怕他们长大成人,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储君,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允禛垂下眼眸,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完全没有过类似的妄念,只能说,最起码眼下,允禛还能克制着自己,莫要多想。

    毕竟不管是康煦帝还是太子殿下,都对他们不错。

    这些年,和太子走得最近的皇子,除了大皇子外,就是四皇子了。

    他还蛮喜欢太子二哥的。

    师傅来了,他讲话的声音,惊扰了允禛,他不着痕迹地侧了侧头,发现五皇子早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对话,正高兴地看着前头的师傅。

    五弟的心态倒是最好的。

    就算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也能眨眼就忘记,总是乐呵呵的。

    允禛一边琢磨着,一边开始半心半意地读书。

    到了傍晚离开时,允禛的身后,跟上了一条小尾巴。允禛看了眼允祯,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自打允祯开始读书,他也从德妃的身边搬到了乾西五所。这是每个皇子都要经历的事情,允祯早就知道这点,也没哭没闹,就带着人搬过来了。

    允禛和允祯这两兄弟的关系总是有些微妙。

    要说关系好,可是基本上没看到允禛和允祯两人在私下交谈,总能看到允祯跟在允禩身边,而允禛的身边跟着五皇子和十三皇子;要说关系不好,他们每天倒是一同回去,允禛不和他说话,也从来不赶允祯走。

    回到乾西五所后,允祯照例蹲在允禛的院子前,将滚球把玩了几下。

    滚球已经长大了,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狗。

    它端坐在门前,任由着小孩抓来抓去,尾巴却是甩着,瞧着有些高兴。

    允禛没管。

    等到他准备给滚球喂食时,允禛瞥了眼门口,十四弟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滚球,回来。”

    一道雪白的影子飞扑了回来,高高兴兴地落在了允禛的跟前。

    允禛将滚球被弄乱的头发给打理了一遍,又给它喂食,等到它吃饱后,才叫人带它出去散步。

    “四皇子,德妃娘娘请皇子过去一趟。”

    他正打算回屋时,永和宫来人,让允禛的脸色微变。他犹豫了一会,回去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带着宫人去了永和宫。

    不到两刻钟,四皇子沉着脸色回来。

    看得出来,他有些不高兴。

    除了跟着去的太监外,其他人其实也知道,四皇子每次去永和宫时,回来总会是这样。

    允禛闷闷地做完了睡前要做之事,闷闷地上了床,闷闷地看着窗口。

    他该睡了。

    然四皇子还是盯着那窗口的位置。

    那里打开着一道缝隙。

    以前,允禛总是喜欢将窗门都关上,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却是命人将窗口的位置留出来。

    不知到了何时,窗外响起了一点古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嘎吱声。

    允禛默默盯着。

    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窗户冒头,然后非常费劲地爬了起来。他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床上睡着的允禛,动作就跟做贼似的。

    小身影犹豫了一会,确定床上的人真的睡着后,这才奔向床边,努力地爬上了床,钻进了允禛的怀里。

    天知道,这小孩怎么会觉得这么用力的拱动会不被人察觉

    就算睡着了跟死猪一样,可是允禛不至于连胳膊被人挪开,有人钻到自己的怀里都没感觉吧

    允禛闭着眼,在心里默默腹诽。

    总算折腾得满意了,允祯将自己的小脸贴在允禛的脖子处,高高兴兴叫了声哥,虽然声音很低,可还是亲亲密密地贴着,不多时就睡了。

    允禛感觉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半心半意地想到,也不知道允祯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打他第一回偷偷钻来他的屋子后,窗前的桌子就换成了软塌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然允禛还记得第一天晚上,允祯一边哭一边默默地钻他被子,呜咽着害怕,一边毫无顾忌地将鼻涕眼泪擦在他身上的时候

    算了,想起来可真脏兮兮一小孩。

    允禛继续腹诽。

    腹诽着腹诽着,他睡着了。

    翌日清晨,允祯在敲门声中醒来,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哥,发现他还闭着眼睛不醒,小孩心中窃喜。

    幸好四哥总是睡得很沉,要被人叫好几次才能醒来。

    他飞快地钻了出去,又悄咪咪地爬回去,顺便将作案的工具给带走。

    等允祯离开后,允禛才慢吞吞睁开了眼。

    他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却一手摸上了湿漉漉的痕迹,允禛的脸色微僵,低头一看,那里正是好大一片湿痕。

    “”

    臭小子,睡觉就睡觉,还这么不老实

    苏培盛进门时,就看到四皇子怒气极大地将衣服给扒下来甩到床边。

    “丢了”

    苏培盛压下一声窃笑。

    这可不是第一回。

    十四皇子年纪还小呢。

    他忍得好辛苦,才能让脸色正常地应下,“奴才这就拿去丢了。”

    他令人进来,伺候着四皇子的梳洗,待苏培盛回来时,四皇子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正摊开手让人系腰带。

    苏培盛自然而然地接手了这件事,边低头说道“皇上明日回宫。”

    四皇子眉头微动,轻一颔首。

    太子殿下离了畅春园,他们那位皇父大抵也是觉得在畅春园待够了,打算回皇庭。

    四皇子看向窗外,忽而微顿,觉得不太对劲。

    这其中,或许还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而再过半月,四皇子就知道,皇帝此番回来是为了军务,而从康煦帝的态度来看,这一次这位皇帝陛下,想必还是要御驾亲征。

    朝堂上的纷争,已经连带着远在京城附近的贾珠都知晓了。

    不过贾珠知道得要更早。

    除了太子和他抱怨之外,在写来的书信中,也提及过此事。

    然是一笔匆匆带过,只说了康煦帝心意已决。

    贾珠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语气来看,太子想必还是有些生气。

    毕竟太子虽不怎么说,却还是非常重视康煦帝的。

    午后,贾珠刚刚审了一桩案子,回到大堂后,忍不住揉了揉眼。

    昨日看卷宗时,那烛光瞧着,还是暗淡了些。

    这当了县官后,方才知道,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和话本里面说的那样,总是会遇上什么无头公案,难以决断的大事。

    就算是在京城附近比较富裕的地方,贾珠最经常遇到的,还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好比他刚才审问的一件,是为了两头牛闹起来的。

    贾珠刚坐下,想要喝一口茶水,就看到郎秋急匆匆从门外进来,他的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心,让贾珠忍不住扬眉。

    “这是遇上了什么事”

    郎秋一直非常沉稳,少有这样变脸的时候。

    郎秋“大人,老爷似乎受了伤,颇有些严重。”

    贾珠惊得站了起来,“出了何事”

    郎秋焦急地说道“那家丁说话也不清楚,含含糊糊的,只知道老爷受了伤,可是为何受伤,在哪里,严不严重,却是说得不清楚。”

    贾珠脸色微变,当机立断叫来了手下和幕僚,将事情交代给他们后,就跟着回了京城。

    贾珠来往出门总是乘坐马车,然这一次为了赶路,他带着几个侍从骑马回去,待到京城时,正好赶上他们关城门前。

    等他赶回贾府后,才发现贾政的伤势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却也很严重。

    他这一回,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贾珠一听家中人这个说法,就想到某些事里去,然在家里人的面前,他表现得还算稳重,只是沉声追问,“到底严重不严重”

    王夫人在收到消息时已经哭了一次,如今在贾珠的跟前,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大夫说,其他的都是皮肉伤,就是摔断了脚趾。”

    贾珠回来时,贾政已经睡着了,只在外头粗粗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他的头上包扎着一圈。

    这伤势的确不算太严重。

    脚趾伤了,总好过是摔断了脚。

    然这地方却是折磨人了,想要好起来可不容易。

    贾珠在问过贾政的伤势后,这才问起了他是怎么受伤。这时候,王夫人就将跟着贾政的小厮找来,只见他俩的身上也是各处擦伤,瞧着刚上了药。

    “大爷,今日是老爷休沐,正好约了其他几位大人到城外去,我等也跟着。只是回来的路上,老爷忽而有了兴致想要骑马,便换了马。只是快到城门口时,那马不知为何突然发狂,我等勒着缰绳都无法阻止,老爷就从上面摔下来了。”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除了那只突然发狂的马。

    “那马呢”

    小厮一听贾珠这话,就知道大爷在怀疑什么,连忙说道,“那马已经检查过了,没被下药,出事后,已经被关起来了。”

    王夫人的声音带着愤怒,“都怪这疯马,还是快些将这畜生给杀了”

    她恼怒这一回的严重,这要是不小心,贾政的脖子都要摔断了。

    贾珠仍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特地派人去查过,发现还真是一场意外。

    那马会发疯的原因也很简单,它马蹄上钉着的马蹄掌,负责的人不上心,没发现它不知何时脱落了些许,在奔跑的过程中反复摩擦受了伤,这才应激发狂。

    查清楚了原因后,贾珠阻止了家人杀了它的念头,只叫人将那马发卖了。

    疏忽的仆人自然也被卖了。

    毕竟他平日里游手好闲,在底下的人口也是个懒汉。

    贾政自打受伤了后,脾气暴躁了不少。

    正处夏日,他身上擦破皮的地方后容易化脓,总是得时时刻刻盯着,每回上药时,贾政总会忍不住发作。

    王夫人伺候了好几回,就不愿意往前凑了,反倒是将几个姨娘给叫了过来,轮流盯着贾政。

    贾珠这一次回来也算是匆忙,确定贾政没事后,第二天就赶了回去。

    再一次回来,也是下个月。

    那时,康煦帝已经率大军出发,这留守宫内监国的人,还是太子殿下。

    在皇帝刚离开京城的那天,太子刚刚写信给贾珠抱怨。

    如果他不是太子,早就跟着皇帝一起去了,便不会每次都被留下来。

    这看起来,太子殿下也曾经提出要随同的想法,可看来是被康煦帝给驳回了。

    毕竟一个皇帝,一个储君,要是都在前线,这文武百官怕是要闹腾起来。

    贾珠这次回来,也是担心贾政的身体。

    在养了一个多月后,贾政身上其他的伤势已经好差不多,就唯独断了的脚趾很是麻烦。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还不能下地走呢。

    贾珠请来了太医检查过,贾政断掉的脚趾虽可以愈合,但将来还是会有些不便。好在只是一根脚趾,最起码明面上看着不会影响走动,那细微的差距,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然别人看不出来,贾政自己难道没有感觉

    他本来就困苦于躺在床上,如今得了这个说法,心中郁闷,更是时常大发雷霆。

    宝玉除了去慰问的时候 ,压根不敢往贾政的跟前凑,奈何贾政闲着没事,总是抓着宝玉询问功课,这可给宝玉郁闷坏了。

    这狂风暴雨偶尔为之也就算了,要是时时刻刻都得遭遇,那任由是谁都无法承受啊

    好不容易挨到了贾珠回来,正巧是宝玉被贾政训斥的第不知道多少回。

    他一听到贾珠回来,可高兴坏了,眼角余光看了眼贾政,见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高兴,这才松了口气。

    贾珠进门时,就看到低着脑袋如同鹌鹑的宝玉,心知他这个月怕是要倒霉坏了。

    贾珠低头说道“父亲,您身上可好儿子担心父亲的身体,特特赶回来。”

    贾政咳嗽了声,淡淡说道“这次能留多久”

    贾珠“儿子不能丢下事情太久,明日便要回去。”

    贾政这么一听,就知道,贾珠是特地为了他赶回来的,心中倒也是高兴,脸色就不再那么绷着了。

    今日父子的交谈还算正常,等贾珠离开时顺便将宝玉给捞出来。

    他们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地走着,宝玉清醒地说道“大哥哥,好在你回来了,不然我这一回,怕是又要惨了。”

    贾珠淡笑着说道“你的学习不还是不错,怎在父亲的面前,总是这么害怕”

    宝玉虽然不爱读书,但自从几年前跟大哥谈过话之后,也勉强学着,以他的聪慧,这点心思,已经足够应付平时的功课了。

    宝玉摇了摇头,“这不是一回事。我怕父亲打我。”他可老实了,这话说的,叫贾珠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可怜见的,宝玉,从小到大没挨过几次打,可每一次挨打都是被贾政给打的。

    这就让他如同老鼠见到猫,根本不敢往父亲的跟前凑。贾政偏偏讨厌他那瑟瑟缩缩,不敢往前的样子,越看越生气,便总是要找他麻烦。

    贾珠也劝过宝玉几回,但他从前也曾有过那种心情,倒也理解宝玉为何会如此。

    这也只能等宝玉自己走出来。

    贾珠难得回来,虽然是为了贾政的身体,可几个长辈也该拜见一回。

    他和宝玉一起去了荣庆堂,还未踏进去,便听到了里头的笑声。

    丫鬟一看到两位爷来,立刻进去通报。

    随着这声音,里头的动静就小了。

    等到他俩进去,就看到荣庆堂内,除了几个府上的姑娘外,还有两个陌生的姑娘,年纪相差几岁,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瞧着都是肤白貌美。

    许是没想到贾珠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们正笑闹得高兴。

    宝玉高高兴兴地说道“老太太,您总是惦记着大哥哥,我可算是给您带回来了。”

    贾母方才正被王熙凤逗笑,看到贾珠和宝玉一起进来,更是高兴,眼底都是亮的。她朝着贾珠招了招手,贾珠也顺势走到老人家的跟前,弯腰说道“老太太,孙儿回来了。”

    “去看过你父亲了吗”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打量着他,“瘦了。”

    宝玉嚷嚷着“我和大哥哥是从外书房一起回来的。”

    贾母听着宝玉话里的死里逃脱,忍不住挑眉,但也没在这个时候埋汰他,而是牵着贾珠的手,和他介绍了这屋中那两个陌生的姑娘家是谁。

    她们两个似乎是没想到这一次会见到外男,忍着羞怯和贾珠一一行礼。

    贾珠微笑着回礼,因着这荣庆堂内有女客,他没待多久,就把宝玉也带走了。

    宝玉不情不愿,可是碍于贾珠在,不敢多说。

    他有些纳闷地跟在贾珠的身后,“大哥哥,你只和老太太见了一回,就这么着急离开是作甚”而后又嘀咕着说道,“好不容易见到林妹妹,我还想同她说说话呢。”

    贾珠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方才那两位姑娘,时常来府上”

    宝玉“她们两位的母亲和太太是手帕交,近来总是会来府上做客,咱府上也有几个姑娘家,两位夫人来时,自然会带上自家的小姐。”

    宝玉说得天真懵懂,让贾珠听到直摇头,他叹了口气,“没看到那两位小姐,一个比你年长几岁,一个的岁数,却是与你相仿吗”

    宝玉微愣,“大哥哥说的是何意”

    贾珠淡淡说道“说你的婚事呢。”

    宝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猛地跳起来,“不成不成,什么婚事,我这般岁数,怎这么快就谈论婚事了,大哥哥都还没成呢”

    他这话猛地说出口后,又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就回去。

    贾珠一把抓住了宝玉的胳膊,“我问你,是不是那两位姑娘来时,尤其是岁数小的那位,太太总是会叫你作陪”

    宝玉认真思忖了一会,脸色逐渐苍白,“是。”

    贾珠抿唇,许是因为在他身上碰壁,让贾政和王夫人吸取了教训,想要早早将宝玉的婚事给顺势定下。

    一来,宝玉十岁出头,年纪是小点,可是订婚却是可行的;二来,如今贾府这势头,总会有合适的人选。

    “不行,我还是要回去。”

    宝玉转身就要走,被贾珠给拦住,“你这么急切地回去作甚你不喜欢那个姑娘”

    “喜欢呀。”宝玉脱口而出,对上贾珠含笑的眼神,又了摇头,“我是喜欢她,可这喜欢,就和对元春姐姐,对迎春,探春,惜春她们是没什么差别的。”

    对这世间女子,不论何人,只要不是那些鱼目疙瘩,他一贯是喜欢。

    “但是,但是”

    宝玉“但是”了半天,没说完下半句话。,

    贾珠留意到,宝玉刚才说的话,却是漏下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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