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觉得有什么事, 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怔然地被搀扶起来,恍恍惚惚地听着贾母吩咐人将宫中太监给送走,耳边的话窃窃私语, 可都听不分明。
他感觉断掉的小脚趾剧烈疼痛着。
原本平息的痛苦,随着他呼吸, 一顿顿刺痛着。
鸳鸯扶着贾母,低声说道“老太太, 二老爷怕是要站不住了。”
这才将老太太唤了过来。
别说贾政茫然,这府中其他人, 也是惊愕不已。
方才宫中来者,乃是乾清宫殿前的大太监,传的乃是康煦帝的口谕。
这圣旨不圣旨的可没那么容易下达,往往皇帝有何吩咐, 又不涉及危险, 这一两句口谕传达下去, 府上的人接着便是。
然康煦帝可不在这。
这位, 现在还在御驾亲征呢
这突如其来的口谕,自然叫贾府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更叫人看不懂的是, 康煦帝这口谕的意思。
好在今日, 几个公子哥要么去读书, 要么出门去, 而姑娘家家, 都被邀请去东府, 并不在府内。
所以宫中来人时必须出面的,也就这几个人。
不妙的是王夫人下意识看了眼张夫人,她自然也是在的。
贾母拍了拍鸳鸯的手, 独自撑着拐杖,“看起来,老二,你对这事是心中有底”
王夫人语气艰涩地说道“老祖宗,老爷怎会知道这件事呢”
“若不是提前知道,老二这一二个月,何必急哄哄地给珠儿寻一门婚事”
贾母的语气锐利,那眼神像是能穿透他们的心底。
贾政在小厮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母亲,儿子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这么做。”
张夫人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来,“或许是因为皇上喜爱阿珠,才会有这样的口谕。”
可就连张夫人,也还是觉得这口谕奇奇怪怪。
方才乾清宫的太监到了府上,说是有圣上口谕时,府中人着急忙慌出来迎接,就见那位大太监客客气气地说道。
万岁爷甚是喜欢贾珠,对他的婚事另有安排。
贾政听到这话时,脑门就是嗡嗡响。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事,居然会牵扯到康煦帝身上,尤其还是在这个时间上皇帝都不在京城
贾母淡淡说道“是这样吗那为何,清晨你和珠儿大吵一架,如今人都不在府上。”
以贾珠的性格,要离开前,肯定会和几位长辈道别。如今却是不在,一问,人却是早早就走了,还是被贾政给赶走的。
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上一次贾珠被赶走后,贾母收到消息,把贾政骂了一顿,然后又亲自写信给贾珠,让他回来,这父子两人再相见的时候 ,才没那么别扭。
贾母没想到,贾政居然还能来第二回。
贾政的脸色阴沉,“母亲,着实是那孽畜太不像话,他都这岁数,儿子想要给他寻一门婚事,哪里有错然我这番苦心,他听不进去也就罢了,居然还反过来威胁我”
贾母摩挲着拐杖头,平静地说道“他威胁你什么了”
“他说,若是我执意要他成婚,他就要自毁声誉,更甚之,说若是我强行订婚,他便会去人家府上负荆请罪,还说”贾政说到这里时,脸色尤为不好看,气急败坏地抹了把脸,“还说,不如出家当和尚去,您瞧瞧,这不是在气我吗”
贾母微眯着眼,出家当和尚定然是气话,然别的,可就未必。
她知道贾珠的性格,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有些事说出来荒唐,然贾珠要是真敢说,也意味着他真敢做。
她看向王夫人,眼含深意,“珠儿这些事,你是知道的”
贾母的话,让王夫人的眉头狂跳,“老祖宗,您说的是何意”
“我之前就觉得,在珠儿的婚事上,你显得太过平静。此前,你还和我说过几回,要给珠儿挑选什么人家,可在他的身体不好后,你就基本上不曾再说。”贾母垂着眼,淡淡说道,“你对几个孩子,都一直很上心。哪怕珠儿的身体如此,可要真的舍弃他,不再思考婚娶之事这不是你的脾气。除非,珠儿私下曾与你说过什么。”
贾母这话,就将王夫人的退路都堵住了。
片刻后,王夫人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数年前,珠儿曾经找过我,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而那人已经与他并无缘分。碍于此,他已然心死,不愿再和其他女子成亲。”
她说话时,贾政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似乎难以置信,气得要跳起来。
贾珠和王夫人说的话,更为深刻些。
她怀疑,贾政说的话,其实并未说得完全,因为他话里提及到贾珠威胁的那些话,瞧着也太过儿戏了些。
自毁名誉,出家,这的确是一个办法,然这听起来也不太靠谱,真正想要让自己脱离父亲的掌控的办法
有什么呢
王夫人其实很害怕。
这样难以言喻的恐惧也融入了她的话语里,王夫人的声音紧绷着,“他很早时,就因为这个心上人拒绝了通房的事,后来,又为此拒绝了我想要给他安排婚事的打算。”
“蠢妇,他说这些愚不可及的话,为何不与我说”
贾政厉声说道。
“你倒是会朝着媳妇逞能,贾珠打小就在你的管教下,你怎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贾母凉凉打断了贾政的怒骂,仿佛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后半段话完全说不出来。
王夫人感激地看了眼贾母,继续说道“当时,我只觉得,年少爱慕,自以为深刻,难以决断也是正常。再过几年忘记了,想要再谈,也是容易。毕竟珠儿是男子,总归容易些。却没曾想,后来他的身体”
尽管这些年,贾珠一直都在调理身体,然不论是请来的大夫还是太医都曾说过,这病情于子嗣上有碍,往后怕是麻烦。
这些,府上长辈都是心中有数的。
王夫人未尽之语,其他人也听出来了。
以贾珠的秉性,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此后,就更不可能去祸害其他女子,在婚事上的态度就更加坚决了。
张夫人有些尴尬,却还是问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不知,珠儿从未透露过。”王夫人摇头,忽而想起,元春曾有一次,似乎曾提及过这事。
那时,应当是元春生下孩子不久后,王夫人过府去看她。
那时元春的神色苍白,却很是满足,听得出来,丈夫与亲家都待她很好,这对女子来说,便是幸事。而那时,他们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贾珠的身上去。
“原来母亲,也早就知道,大哥哥的心中有人了”
“我怎能不知他可是当着我的面跪下,执意要我收回成命,不要为他安排婚事呢”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
“元春,你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她记得,那时的元春犹豫了一会后,浅笑着摇了摇头,“不,母亲,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觉得,大哥哥应当是非常喜欢他,所以才能一连喜欢了这么多年。他是个认死理的,想要让他改变主意,那可不容易。”
“不容易,可也不得不做。”王夫人叹息着说道,“宝玉是不错,可珠儿在前,老爷怎么可能会放过珠儿再拖到二十出头,就肯定还会吵起来,不信,你等着瞧罢。”
“母亲不如和大哥哥聊聊”元春的神情里带着深思,“父亲态度强硬,肯定说话不好听。然大哥哥吃软不吃硬,他们要是对上,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那时,王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贾珠已经在外赴任,每次回来时间匆匆,也就过年能够久待,平日还是在外头。再加上王夫人杂事缠身,有时想起来,这时间总是凑不够手,久而久之,这事也就忘了。
直到今日,再度被王夫人想起来。
听完王夫人说的话,贾母的心中已然有了决断,然她的心中还有疑窦,她看向妯娌两人,“我有话要和老二说,你们几个,先回去罢。”
张夫人最快反应过来,欠了欠身,就带着王夫人离开了。王夫人回头看了眼贾政,眼底似有担忧,却也很快离开。
不只是这两位太太,就连伺候的下人也全都离开了,一时间这屋内就只剩下母子两人。
贾政看着贾母走动,就想站起来搀扶她,被她顿了顿拐杖,“自己的伤势还没好,就别随意走动了。这要是再出了什么差错,难道还要在床上再躺着一个月吗”
贾政坐在原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贾母坐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少许疲倦,“老二,你和我说实话。你清晨和珠儿闹出来的这一场,他说的话,真的只有那些吗”
“母亲”
“我要听实话。”
贾政干巴巴地说道“那孽畜言道,他已经发誓要么娶意中人,要么终身不娶。因他无法与意中人在一处,故此生绝不会娶妻,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拖累他人。如果家中决意要逼迫他成亲,那他”
他顿了顿。
“那他希望我将他逐出贾家。”
“荒谬”
贾母厉声骂了一声。
贾政咬牙,“母亲说的是,儿子也不知道这孽畜的想法是从何而来,这可太过荒唐”
“我说的是你们两个。”
贾母一拍桌面,显然怒不可遏。
“珠儿说的话荒谬,你的做法也甚是荒谬。他都能说出这种话,你居然半点都没当一回事,还想着强行为他安排,贾政啊贾政,你是真的想闹得荣国府成为一场笑话吗”
“儿子没有”
“你没有,那我怎么听说,你让你的好媳妇去安排这件事呢”贾母沉下脸,“我是老了,不管事了,可我没聋,也还没瞎”
贾政“母亲,贾珠这般作态,就分明没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难道您是想要我顺着他的话去做不成”
“那他真要你驱逐他,又该如何”
“这不可能。”
贾政断然说道。
自古将落叶归根看得如此重要,离开家乡的游子到死都想要回归故土。而姓名姓名,姓氏归属于世家,又是何等重要的事,世家门第能够靠着一代代传承,可不就是姓,可不就是血脉
贾珠要是被剥夺了贾姓,他哪怕死了都是个孤魂野鬼,谁给他供奉,谁给他祭祀
这是一桩极其可怕的惩罚。
这才是贾政听到后勃然大怒的原因,他认定贾珠在威胁他。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懂你的儿子吗”贾母斜睨了眼贾政,失望地说道,“你听到他这么说时,第一反应却居然是他在威胁你那他怎么不用其他的威胁你,偏偏是用这个”
“母亲,您怎么”贾政显然没想到贾母是这个态度,“我要是真的给他定亲,他还能反了不成”
贾政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执拗的怪圈,翻来覆去都只会说这么几句话。
贾母没再理会他,反倒陷入了沉思。
贾珠不喜婚娶这件事,可不是新鲜事。府上好几次打算为他相看,都被他避开了去,那时候,贾母就已经有所感觉。
可直到她听到贾政说的话,才有些奇怪的恍然。
贾政认为贾珠是在威胁他,可这不见得是威胁。贾珠说的,或许是真的。
然正如贾母所说,为什么不是别的,偏偏又是这个
一旦脱离了贾府,贾珠会失去贾府的庇护,可他和太子交好,也无人能欺负了他。
贾珠是为着这个态度嚣张的吗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
哪怕他真的脱离了贾府,可贾珠的性格也毅然会帮助家人,不可能弃之不顾。
这看起来对贾家没什么影响,对贾珠的影响也不大。可仔细神思,当真,对贾珠没影响吗
失去了姓氏,失去了家族的庇护,成为一个无姓之人,不论是官家还是百姓,都会议论纷纷,引以为耻。哪怕有太子,这对贾珠也是煎熬。而百年后,贾珠也不会有人供奉祭祀,也不能葬于故土,那这场脱离,对他定然是亏大于利。
自然,这可以杜绝贾府为他安排嫁娶,可当真只为了这件事,就要做出如此之牺牲
贾母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
贾珠这话,更像是在提前划分贾府和他的关系。
一旦断绝了关系,抛弃了姓氏,如此,贾珠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一旦出了差错,自然不会牵连到贾府。
一想到这,贾母耸然一惊。
贾母对自己心中蹦出来的猜想有些担忧,这可不是无的放矢。
这几年随着众位皇子的长大,尤其是大皇子沙场征战,已经有不少朝臣议论纷纷,深感大皇子还是个光杆皇子,身上连个爵位都没有,确实有些不大相配。
宫中妃嫔在为自个儿皇子挑选福晋的事情上来看,也是各门有各门的心思。
皇子们的岁数大了,心思也就活络了。
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如今看着对太子殿下仍然看重,不为所动。
听说皇帝在外出征时会与太子殿下书信来往,甚是亲密,这独特,是别的皇子比不上的。
皇子们之间看着也兄友弟恭,不曾闹出什么矛盾来。
只是面上看着是如此,实际上是怎么想,谁又知道呢
最起码这暗流涌动,总是有所觉察的。
贾母怕就怕在,贾珠虽然这几年没跟在太子身边,可谁都知道太子殿下闲着没事的时候,偶尔会溜去看他。他们自家人也知道,两人总是有来往,不曾断过这份联系。
这自然是好。
可坏也坏在太子是太子,他的独特身份让他总归是漩涡的中心。
如果太子想做什么,又或是出了什么事,那贾珠必定会受到牵连。
倘若珠儿这一番话,其实更是在暗指一些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呢。
贾母的目光看得更为遥远。
“你打算怎么做”
屋内安静了许久,贾政不知道贾母怎么想,所以也不敢贸然开口打断母亲的思考,可他坐在那里,情绪却是阴晴不定,只觉得脚趾的疼痛仍然不曾散去,叫他心烦得不行。
“”
贾母突然开口说的这句话,又让他一时沉默。
不管是母亲还是太太,他们两个都觉得贾珠说的话不是威胁,而是实话,可在贾政看来这又怎么可能
将心比心,贾政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然而在这接连的劝告之中,难道他真能将她们的劝说置之不顾强行去做吗
这一旦,贾珠真是这么想的,那怎生是好
无形间,他所感受到的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让他异常愤怒。
“母亲又是怎么看的”
他干巴巴开口。
贾珠是贾政的儿子,如果贾政不表态,贾母总不好越过他去处置,这也是为什么关贾珠的婚事,贾母并没有干预的原因。
如果不是后来二房来找贾母,她也不会做些什么。
如今贾政憋出来的这句话,就是向母亲服软了。
贾母平静说道“那此事,就先待我来和珠儿谈一谈。”
只不过她虽然这么说,对这结局,却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想,怕是不如人意。
贾珠接连几个哈湫,让刚回来的郎秋异常担忧,生怕是他着凉,巴不得将他带去看病。
贾珠甚是无奈,将他给推开。
这日头这么猛烈,怎可能会着凉
中了暑气还差不离。
贾珠看着日头,身边的人都是大汗淋漓,唯独他看起来异常干净,少有汗意。
“查出点什么了”
郎秋不情不愿地跟在贾珠的身后,“正如大人所猜测的,除了那两位外,府中陆陆续续几次宴席,都请了不少适龄女子,大概是为了您的婚事着想。”他说着话时,是背着沉九说的。
那模样似乎是生怕被沉九给听了去。
贾珠也懒得告诉他沉九的听力绝非常人。
“还有呢”
“林姑爷的身体好好坏坏,似乎有可能被调回京城。”郎秋道,“其他的,倒是没出什么事情,都是些琐事。”
“琐事也无所谓,说来听听。”
郎秋便只能继续说下去,从几个丫鬟的吵架,再到宝玉身边的袭人是王夫人打算给宝玉的通房,从大房的争吵再到迎春的婚事,郎秋这一手功夫却是不错,将家里头的事情都翻了个底朝天。
贾珠时不时颔首,手中捏着一卷书在看。
“然后,出城的时候,我遇上了朔方先生,他说”
“你遇到了朔方先生”贾珠挑眉,第一次抬头看向郎秋。
郎秋说得口干舌燥,总算得到贾珠的反应,表情更加夸张了些,连连点头,“朔方先生说是奉北静王的命令出城,我和他在城门口遇上,一起出来的。不过还没到县外,就分开了。”
贾珠颔首,对郎秋说道“你一路来回,怕是累了,先去休息吧。”
郎秋摇了摇头,“大人,我不累。哦对了,离开京城前,我和许畅碰了面,他说已经有了眉目,过几天就回来。”
贾珠笑着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还不快滚去休息,管你累不累,再不去,我就让沉九压着你去了。”
他这话说完,门外的沉九适时看了过来。
郎秋嘀咕着“小的怎么觉得,沉九像是听到了”
贾珠平静地说道“你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听到了。”
郎秋
沉九露出洁白的牙齿微微一笑,“郎秋,我的耳朵,还是挺灵敏的。”
郎秋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贾珠闷闷一笑,低头往下看。
炎炎夏日,蝉鸣不断。
躁意顺着街头巷尾四处乱钻,挖得人心烦意乱。
贾珠清晨起来,出去外面寻觅早点时,刚支起摊子的小老头便忙朝着他招手,“知县大人,今日可有最新鲜的馅儿。”
贾珠笑了,带着人走了过去,“老刘,你的腿好了吗这才几日,就出来摆摊了”
刘老头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要不是大人,我的腿可没那么快好。”
他招呼着贾珠一行人坐下。
贾珠身边总是会带着好几个人,呼啦啦坐下,一桌半就没了。
他不在意什么规矩,也喜欢出没在这些小摊小贩边上,这样的地方可没有什么包间,而且就在街边,他坐下吃饭时,也总让侍从跟着一同坐下拼桌。
这不拼桌可不行,难道要蹲着吃
沉九坐在贾珠的左手边,叹了口气。
贾珠笑“就这么怕热”
沉九扯了扯衣襟,羡慕地说道“还是大人身体好,这种天气总是热得不行。”
尽管天只是蒙蒙亮,可这燥热已然叫人难受。
贾珠但笑不语。
其实如他这样的体质,才是不好。尽是闷在体内,却是排解不出来。
很快,热腾腾的混沌就端了上来。
都是大小伙子,贾珠知道他们的食量,都叫了老大一份,更别说刘老头还往里面加料,一碗下去,饱腹感足足的。
贾珠慢吞吞吃完后,郎秋就去付钱。
刘老头连连摆手,不肯收下,“不成不成,我不收钱。以后大人来我这吃饭,我也不收钱。”
坐在另一桌上的食客笑话,“老刘,我在你这吃了这么多年,怎没这待遇”
小老头笑骂回去,“你你能和大人比吗大人可是救了我。”
郎秋没走,趁着老刘和人说话时,硬是将钱塞给他,转身就跑。
“诶,别走,别走哇”
郎秋将老刘的话丢在脑后,急匆匆赶上贾珠一行人。
“大人,老刘也只是感激,吃一顿也没什么。”郎秋砸吧了下嘴,“不然,他怕是要一直惦记着。”
贾珠慢吞吞地走着,“咱这么多人,就只吃一顿,都不知要花费几多本钱 ,白吃他做什么。”
贾珠往府衙走回去时,一路上遇到的街坊百姓要么想给他塞东西,要么是兴高采烈和他说话,等真的回到衙门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门房见他回来,忙说道“大人,来了一位先生,说是和大人有旧,如今正在大堂候着。”
贾珠约莫猜到是谁,脸上扬起笑意,大步上了台阶往里面走。
直入大堂后,贾珠果不其然看到一位坐在座椅上的中年文人,只见他手中正端着一盏茶,正要低头吃上一口,听闻脚步声,便抬头一看,一眼对上了贾珠的眼睛。
朔方先生笑起来“我可是吃了两盏茶了,寻思着这一顿饭的时间,可真够长的。”
贾珠笑了起来,“要是知道先生在这里等我,定然不会花费这么久的时间。”他走进大堂,朔方先生也随之站了起来,大笑着与他说话。
两人一路回到后堂,脸上都带着喜悦之色。
朔方先生主动说道“那日我在城门口遇到郎秋,便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也不知回来的时辰,免得打扰,便也没说。”
贾珠笑道“那自然是先生公务要紧。”
朔方先生无所谓地说道“你也知道北静王爷礼贤下士,见猎心喜,我这一次不过是替王爷去邀一位据说隐居在乡下的大贤。”
贾珠扬眉,他这几年,可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找到了”
“自然是假的。”朔方先生淡定地说道。
贾珠咳嗽了声,吃了口茶,“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早已习惯。”朔方先生摇了摇头,打量着贾珠,嘴角带着笑,“不过”
他的笑意收敛了些,似是有些犹豫。
贾珠平静地说道“朔方先生这一次来,也与我父亲有关”
朔方先生尴尬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半月前,存周兄邀我过府,也没说什么,就是借酒消愁,长吁短叹。”
贾珠心里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和父亲只是有了些口角,并不是什么大事。先生就不必担心,老祖宗知道后,也已经训过我了。”
朔方先生欲言又止。
这毕竟是他们府上的私事,如果不是因为存周兄吃醉了胡言乱语几句,他也不可能贸然开口。
贾珠能明了他的尴尬,便直接将这事儿给揽了过去。
不过贾母的确曾经与贾珠聊过这个事儿,虽然没有直白的说,可是书信中的内容也的确与此有关。
贾珠在外为官,也不可能时时回去,总是擅离职守也会招惹闲话,所以贾母想要与他交谈,自然也只能通过书信这个方式,若是叫来其他的下人,在转达之中,总是容易出现差错。
贾珠原本以为父亲不会将他们的交谈告诉贾母,不过许是因为那天正巧在他离开之后,皇宫来人,猝不及防之下,才让父亲泄露了心思,没能藏住。
不过老祖宗知道这事,也是早晚的。
贾珠并不后悔对父亲那么说,他也并不是在威胁他,而是真心实意这么想。
如果父亲执意要这么做,那脱离贾府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一来这可以阻止家里为他安排婚事,二来也是为了家里人着想。
毕竟他和太子的私情仍然只能是秘密,如果有朝一日不慎泄露出去,那会危及的不只是他自己,也会牵连贾府,如果在这之前贾家就已经把他这个不孝子赶了出去,那事态便会缓和许多。
只不过贾珠没有想到太子已经将这事儿办妥了。
那天他虽然和太子殿下笑话,说要将兜底父亲怒气的责任交给太子殿下,可贾珠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太子居然会把皇帝给请出来。
殿下到底是怎么和皇上说的皇上人都在外头,怎又能知道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他心里的好奇可不比常人少。
然而太子在那之前就已经因为传来的消息,不得不动身赶往北部,如今人可不在京城。
这书信来往的距离也变得愈发长,想要等到太子的解答,怕还是得再等上几天的回信。
不过面对朔方先生时,他自然不能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虽然年幼时他和先生关系不错,长大后也时时有往来,可家中的事情总归还是自家的事儿。
不过他特地来探望,贾珠心中高兴,便竭力将朔方先生留下,作东宴请。
原本朔方先生是打算午后就走,只是没想到这夏日变脸极快,一下子就倾盆大雨,这滂沱的雨势将夏天的燥热盖去,却也阻碍了离去的道路。
这场大雨实在来得太快,出门都看不见路,贾珠自然不能让朔方先生在这时离开,便叫人准备了一间客房,请先生留下。
朔方先生无奈苦笑,“待回去之后,怕是要和王爷解释了。”
“王爷是个性情中人,必然不会为难先生。”贾珠宽慰说道,“若是先生担心,我也可以去信一封,与王爷解释。”
朔方先生连道不用,就被请去客房休息了。
晚间,贾珠陪着他吃了点儿小酒,虽然只有半杯,却有些微醺。
各自散去,回到屋里时,他揉额头,脸上瞧着有些泛红。
郎秋无奈“大人您也知道自己的酒量,朔方先生又不是外人,何必强撑着”
贾珠“酒,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一时高兴,他也不会在朔方先生的邀请下喝那半杯。
他擦了把脸,换鞋之后,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郎秋刚刚转身将那些衣物折叠起来,回头就发现大人已经睡着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被子掩盖好又吹灭了屋中其他的蜡烛,悄然退了出去。
贾珠原本睡得好好的,却冷不丁有一种奇怪的坠空感。
猛然踏空,站起身时,却发现他此时此刻好像站在一处奇怪的地方。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穿梭了呢
贾珠绝望地呻吟了一声,他已经有段时间没陪着太子入梦了,都快忘了这是什么,感觉突然来这一遭有些反应不过。
这是哪里
贾珠没来过这,却能看到不少来回走动的太监大臣脸上无不是带着惊恐的神色。周遭的环境异常陌生,好像风格与京城有所不同。
他不由得跟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往里头走,贾珠无视了那些戒备森严,穿过几道门之后,看到了几个跪在地上的大臣。
就连场景都有些模糊,只聚焦在他们这些人身上。
那些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朵,仿佛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听不清楚,但勉强也能知道说的是什么。
“殿下,这万万不可,这药从未经过尝试,又怎能用在皇上身上”
“万岁爷的身体已经不容有失”
“还望殿下思,此事,至关要紧,容不得轻乎。”
“此人并非我朝中人,若是包藏祸心,害了万岁爷”
“殿下”
“殿下”
“如若就此下去,只凭尔等的医术,能够确保万无一失”众多跪下的人之中,唯独那人是站着的,他的目光锐利扫过边上的几个太医,冰冷问道。
为首的太医,声音干涩。
“臣等,不能。”
“好。”他颔首,对一个相貌有些异于常人的男人说道,“孤同意你的法子。”
“殿下,殿下这万万不可啊殿下”
“倘若出事,谁又能担保得起”
太子阴鸷地看向他,“孤,来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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