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煦帝醒来时, 天光大亮,他昨夜熬得很晚,连精神头都有些不大爽利, 起身时,动作都带着凝滞和僵硬。他步出营地,立在帐门前,听着士兵喝哈的声音, 久违地感觉到一些激情。
梁九功站在康煦帝的身后,谨慎地说道“万岁爷,太子殿下应当快到了。”
康煦帝稍显不满地说道“都与他说了是无关紧要的事, 怎还是不听话”
梁九功欠身说道“万岁爷, 殿下这也是担心记挂您的身体。”
康煦帝这几次御驾亲征可谓是好,也可谓是不好。
战绩赫赫, 都是好结果。
可皇帝不是受伤便是身体发热,怎么瞧着,都似乎带着一点逆势的运气。
康煦帝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康煦帝在外头并未久待, 就利索带人回去。
如今战况在即, 康煦帝虽记挂太子, 能在言辞上惦记几句,已经算是不错。等回到了营帐内, 便又开始召人商讨。
啪嗒,啪嗒
据此数十里外, 一行人马正急速赶往这里。
为首者, 瞧着是个俊美的郎君,只见他眼神凶戾,手中握着一柄刀, 正单手操控着马匹。他们行进的速度就好像穿插过去的箭矢,无人可挡。
只不过,从他们血迹斑斑的现状来看,这一路上,却也不是平安无事。
蝉鸣,燥热。
贾珠皱眉看着这天,叹了口气。
得亏前些时日下了一场暴雨,不然就依着这燥热,如何能撑得住这田地里的秧苗,都要干涸了。
贾珠召来了县丞等下属,令他们派人出外,排查各处的情况。
顶着这大热天出门,自然是累的。
不过给知县做事,这府衙内的衙役总是愿意的,毕竟贾珠从来不小气,要是让他感觉亏待了,总会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衙门内的衙役四散出去,贾珠揉着额角,忽而想到“许畅怎还未回来”
郎秋闻言,也想起那个据说过几天就要回来的许畅,怎到今日还是不见人影。贾珠心中隐有担忧,看向沉九,“怕是要劳烦你派个人回去看看,以许畅的性格,眼下应当回来了才是。”
沉九颔首,立刻着人去办,然后忍不住笑道“大人,您直接吩咐便是。”
贾珠摇了摇头 ,毕竟沉九是太子的人,贾珠也不希望自己习以为常。
虽然,这些年下来,也的确是习以为常了。
又过了几日,就在贾珠接到一个偷鸡案的下午,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与此同时,还带回来了受重伤的许畅。
许畅的双眼受伤,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伤痕,被包扎起来的模样,瞧着有几分滑稽。
贾珠看着他被人搀扶进来时,脸色骤变,快步走到他的跟前。
许畅侧耳,笑了笑,“是大人吗”
人的身体受限,其他的部位就会变得更加灵敏,许畅也是如此。
贾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许畅“只是受了点伤,大夫说,只要好好换药,还是可以好起来的。大人,你不必担心”
贾珠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你被发现了”
许畅苦笑起来,“这么说,也是不错。我的确是被人发现了所以才被抓了,是小的不小心,打草惊蛇了。”
“不,是我的错。”贾珠叹了口气,“我那日就不该去城门。”
现下,贾珠已经能肯定,这伙人来势汹汹,肯定不是为了这偷窃之事,他们在县内踩点这么久,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贾珠
许畅不怎么在外跑动,跟着贾珠的大部分是郎秋。
这才是贾珠安排许畅去追这条线,而不是让郎秋去的缘故然他那天去城门口时,怕是已经让他们心生了警惕。
贾珠让许畅坐下好好说话,这让他有点不自在,双手下意识抓着扶手,这才定下心来,嗫嚅说道“大人,那两人在京城的落脚点,除开他们外,还有不少人。他们看起来好像是早就相识,伪装功夫一流。”
他在那里盯了好些天,除了这些来往的人之外,他们似乎还跟其他人有接应,不过许畅的人手不够,再往别处查去,生怕那几个家丁出事,他也没让继续盯着。
不过就从这些人脉来看他们应该是藏于百姓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县城中闹出了盗窃案,都未必会引起人的注意。
“你是何时被他们发现的”
“三天前,我本来已经打算撤了。”许畅懊恼地说道,“只可惜有人露了马脚,被他们惊觉,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他们抓了。”
那时,许畅都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毕竟眼睛被他们弄伤了后,许畅都看不清楚周围,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被关押了好几日,只在某天夜间听到了一场争执,可断断续续,许畅也没听得很清楚。
只知道,他们聚集在这,似乎是为了某种目的。
可凡做事,谁又没目的
许畅觉得自己这一回可真是一点都没得用。
贾珠却不这么想。
许畅被抓,却没被杀,反而是被关押了好几天,这个事,让贾珠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想。
“我被关的这几天,因为最近我时常在外跑,有时也不回去,所以府上也不知道这回事,被这个兄弟救出来后,他带我去医馆,后来又回去了一趟,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许畅说完话之后,就有些不安地坐在那里等着。
贾珠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做的很好,这让我有了一个猜想,好了,别想这出师不利,要想想你带给我的消息,快些下去休息吧。”
贾珠这安慰的话,许畅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很寻常普通,也看不出来有哪里特殊,可大人却好像得到了提示般背着手,在屋内踱步来踱步去。
郎秋早就看着他这模样很不得劲儿,一听到大人这话就把他扶了起来,半是拖着半是抱着给带了出去。
贾珠的心情不太好。
沉九看了一眼,“大人,许畅并未出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没有出事,看起来自然是好事,可为何他没出事呢”
贾珠的话让侍卫有些困惑,不过他困惑一会儿之后就反应过来,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常人虽然不至于穷凶极恶,可是如果把许畅抓了,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许畅到底看到了多少东西,知道了多少内情,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也是必要的。
可他们却只是伤了许畅的眼睛,确保他不能再看到任何隐秘的东西之后,还将他束缚起来,好吃好喝供着,这怎么瞧都有些不太相符。
“然这些人在县内闹出来的动静,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盗窃案,如果不曾杀过人,不敢动手,也是正常。”
沉九理智地说道。
“你觉得他们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许畅的跟踪,还是引诱他深入,让他看了后,才故意抓了他”
贾珠这话,让沉九愣住。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大人为何这么想”
一个想法冒出来,总不会是无缘无故。
“他们的行踪非常隐秘,就算是京城内出没,可若不是因为这盗窃案,根本就不会让人知道。”贾珠敛眉,“不觉得这种方式有些类似吗”
沉九“这”
他看了眼贾珠,心中惊悚。
若是如他所想,那的确是件了不得的事。
然而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一个问题上,为什么,他们要闹出盗窃案
前些时候贾珠还会去审问他们,最近半个月却是理也不理,只是吩咐狱卒要加强戒备,不让任何一人逃出去。
贾珠冲着沉九招了招手,吩咐了他片刻,侍卫欠身去办。
贾珠踱步,心中的火气并没有随着时间平息。
他是个有点护短的人。
伤了他的人想要这么全身而退,那可不能够。
之前他是对这件事儿不那么上心,只打算调查个首尾,就将事情移交给顺天府,可现在他却生气了。
许峰坐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胳膊,眼睛就藏在下头往外瞧,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专注休息。
他是牢房这么多人里头最安静的。
从来不大喊大叫。
每天都安分得很,这样的人自然不怎么被牢房的狱卒盯着。
这些牢房狱卒更加关心的是那些身强力壮的囚犯,尤其是每天大喊大叫的,自然会得到更多的戒备。
他们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得到外界的消息。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
那些每天只给他们送饭才会出现的牢头突然带了钥匙来,把他们中其中一个给叫走了。
牢头一共带来了几个衙役,守在犯人的左右就生怕他逃跑。
等到他们离开后,原本安静的牢房,突然有了窃窃私语,这些被关押开来,没有放在同一个地方的犯人们用着自己才知道的方式交谈。
他们原本已经适应了牢房里的生活,反正被审问的时候翻来覆去问的都是那些问题,而他们早就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算再问其他的,也能装聋作哑。
只不过人被带走之后,想要知道他被问了什么,就比较麻烦。
“是不是打算放我们出去了”
有人悄悄问道,然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许峰一眼,又自然转开头。
就连每天守着他们的牢头,都以为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听那个大个子的话。然而属于他们真正的统领,不是那两个逃出去的人,也不是大个子,其实是瘦小的许峰。
“不可能。”
许峰冷静开口。
在他看来,这个征兆或许意味着外头的事态变得紧张了一些,有可能是出了什么差错,打草惊蛇了。
“为何”
又有人问道。
“动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之前审问都直接在牢房,说明大人并不觉得我们多值得看中,不过是小偷小摸的毛贼。如果不是,那该死的两人动手又逃了出去,这一切本不该这么明显。”
许峰说的话,让附近的犯人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们这一次行动的困境。
正如贾珠所怀疑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盗窃案,也没有因为伤了贾珠而罪加一等,更没有那两个逃出去的人的话,以他们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会被关押一段时间处以劳役也就罢了,并不会备受关注。
然而偏偏是这几个差错惹得贾珠对他们穷追不舍,甚至直接查到了京城去。
如今许峰藏在了这群犯人被关在了牢房里,虽然身份应该不会被揭露,也算是安全,可实际上他也失去了对外界的掌控。
只能从这些变化揣测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大人直接派人来牢房提走犯人,而不是来牢房审问,便意味着贾珠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就说明京城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是谁搅浑了这一场变故
“堂主”
“不要在这里这么称呼。”许峰恼怒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个人受了惊吓,立刻闭了嘴。
这盗窃案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耐人寻味,说出来也未必会让人相信。
而他们选择被关入牢狱里,本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外头再这样下去,那保不准,就该动上一动了。
许峰心里这么想,将自己伪装得更加怯懦,不着痕迹。他瑟瑟缩缩地躲在别人的身后,注视着刚才被审问的人又回来。
从那人纳闷的脸上,怕也摸不着头脑,那知县想做什么
很快,整个牢房的人都被提审了一遍,就连许峰也不例外,被提溜出去再提溜回来,简直就像是儿戏,因为贾珠问他们的问题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大部分都和盗窃案没有关系,而这一回也没有质问他们逃跑的那两个人的行踪。
等回来他们对了一对之后,更加觉得奇怪。
这贾珠,想做什么
纵然夏日再是燥热,可是到了晚上还是有点凉意。贾珠沐浴完之后出门来,一阵凉风吹过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湫。
郎秋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以迅雷之势就将衣服又给贾珠盖上了。
贾珠“”
他幽幽说道“这头发还没擦呢。”
本来就热,虽然他不爱出汗,可是再加一件,也着实太热得慌。
“大人就是因为不擦好再出来,才容易着凉。”郎秋追在他的身后,絮絮叨叨说着。
他的手中还拎着一块巾子,时时刻刻预备着动手。
贾珠把他手里头那块宽大的巾子给扯了过来,挂在自己的胳膊上,“我自己来。”
郎秋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跟在大人的身边,可真是没有用武之地,这贴身伺候用不上,这保护大人,我这身手怕是不够看”他这碎碎念,让贾珠忍不住想笑。
“你其实这心里头,怕也是不高兴的。”
“大人,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很不高兴。”贾珠笑眯眯擦着自己的头发,只是光看他动手那个力道,郎秋都害怕大人要将自己的头发给弄秃了。
他连忙几步上前,从大人的手中抢过那毛巾,然后站在大人的身后。
“还是让我来吧,大人。”
郎秋动作贼快,在贾珠抢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擦拭。那动作平稳,力气适中,总比他自己动手要好很多。
贾珠“这不就做的比我好”
郎秋“要不是大人总是爱和小的抢,小的可以做得更好。”
贾珠喜欢亲力亲为。
郎秋的抱怨,他就当做没听到。
“许畅怎么样了”
“晚上换药的时候我去看过一回,眼睛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不过没有伤到里面,再敷药几次就好了,倒是他的外伤,因为这天气太热了,所以耽搁的那几天有些化脓。”这也是为什么侍卫在救出他之后没有立刻送他回来,而是把他送去医馆那边,把腐肉挖掉,在重新上药之后才又送回来。
贾珠闭眼听着,只不过刚才沐浴完之后,那愉悦的气息已经消失不在。
郎秋顿时有些后悔,他可不希望大人因为这样而坏了心情,他绞尽脑汁想要再找到些别的话题来聊,却见大人睁开眼,“为什么要伤了许畅的眼睛”
“可能是不想让他看见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为了让他不逃跑,不应该打断他的手脚吗”贾珠沉声,“既然为了阻止他看到东西,不采取蒙眼的方式,而是划伤他的眼睛;那防止他逃跑,最好的办法当然也是打断手脚,而不是将他捆起来”
“大人的意思是”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许畅。”贾珠道,“当初京城的落脚点是走街串巷之后,从街坊邻居里面断断续续拼凑起来的,而后来的盯梢,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可如果从一开始这些都是算计呢”
“大人”
“侍卫花了三天的时间把许畅带回来,除去来回赶路的时间,他在医馆休息了一天就被带回来,也即使说,侍卫刚到京城,就找到了人”
郎秋被大人这一番自言自语给惊吓到,这的确不太可能。
简直就像是把证据摆在了眼前。
“去把那个侍卫叫来。”
贾珠开口时,门外的沉九就已经听到了。
他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院子,很快带回来那个侍卫。
那个侍卫看着皮肤黝黑黝黑,有些粗糙,不过人很爽朗,贾珠也认得他。
“大人,您有何吩咐”
“今日许畅只说是你将他救出来的,还不曾问过你当时是如何发现他的踪迹,又是怎么将他救出来的”贾珠淡笑着说道,“且你将许畅救回,可得好好奖赏一番。”
侍卫的脸色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大人,这本就是卑职分内该做的事,而且这一回也很是简单,并没有太难寻。”侍卫说道,“卑职按照大人给予的地址,在回去那天晚上就先潜入宅院里搜查,然后就在一处柴房发现了受伤的许畅。”
以他的身手,想要将人带出来并不麻烦,麻烦的是要怎么避开宅子内巡视的人,最终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逃了出来。
侍卫所讲述的内容和许畅的话能够对得上。
等到贾珠奖励了这个侍卫,又让他退下去之后,他方才看向还守在身边的两人。
“如果你们发现有人跟踪,在只抓住一人的前提下,不立刻离开吗”
“定然要立刻离开,不然鸡飞蛋打,等着被抓”沉九皱眉。
“大人,这么看来,果然处处都透着矛盾。”
不该出现的盗窃案。
不该留下的破绽。
就像是掉下来的碎屑在引诱着麻雀,主动跳入陷阱一般。
沉九感觉到一股黏糊糊的不喜。
“大人,牢房中的那些人可要”郎秋压着声音,“他们如果真的有联系”
“不急不急,就让他们继续在牢房里呆着,他们未必是铁板一块。”贾珠摇了摇头,“说不定借着他们狗咬狗,更能一探究竟。”
或许是因为睡前的谈话,也或许是因为最近贾珠的确心思重,在上床歇息会周公时,他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很确定是自己在做梦,因为没有入太子梦境那种怪异的感觉。
仿佛才刚闭上眼,又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躺在床上,看着月光如流水倾泻在地面上,清清冷冷的色调,让他急促的呼吸,在这黑夜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梦到了太子受伤。
前两天太子的回信刚刚落到他的手里。
在这厚厚的一叠书信里,贾珠总算找到了皇帝,为何会突然隔空派人去贾府的原因。
这自然也是有太子的缘故。
早在当年南巡时,于太子痴缠之下,皇帝就已经许下承诺,说是将来贾珠的婚事必定会为他赐婚。
只不过这个承诺是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的,贾珠这个当事人却半点都不知道。
如今皇帝在外,可和太子殿下的书信却是时常有之。
别看康煦帝瞧着威严深重,要是太子哪一天忘记给他回信,这皇帝可老大不愿意了。
就在这样密切的书信来往之中,当太子重提这桩旧事的时候,可别提皇帝的脑门有多疼了。
可皇帝还能怎么样
还不是只能把太子原谅
更别说当初这话还是他自己说的。
故而皇帝大老远的,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太子还在书信里面抱怨,其实太子殿下原本是打算自己来的,只不过是顺带和皇帝通一声气,免得阿玛日后知道给气得半死。
瞧,这显得太子殿下可多孝顺
然而皇帝知道太子的想法之后,感觉自己的脑壳比之前还疼了。
那自然是不能够的
反正这长长的书信里面,可起码有三分之一都是在抱怨康煦帝。
太子殿下那个怨气哟
贾珠“”
得亏皇帝殿下阻止了这件事儿,他宁愿是皇帝出面,都不想太子贸然行事。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所幸除开这些之外,太子也隐晦提到了自己,为何要赶去见皇帝的原因。
一来是这位皇帝陛下又有些身体不适,二来也是因为太子想要印证心中的想法。
而那件事与太子的梦境有关。
虽然总会在梦中看到形形色色的问题,可太子自然不会将那些都当做常态。只要这该死的梦境,不影响到他的情绪,那这些梦也不过是一个渠道,能让太子知道那些或许会发生之事。
有些事情虽然在梦中曾经出现过,可如今却不曾发生。
这或许算不得一桩坏事,可太子却更想知道它的影响有多大。
哪些事会发生哪些事不会发生
若是能提前知道,岂不就是做好应对
这位太子殿下可真能想常人所不敢想的。
然而这总比以前要好上许多,贾珠自然不会不赞成。
只是这一次,连太子透露出来的语句都有些含含糊糊,这无疑让贾珠有些担心。
如果太子连离开京城前都没能把实话说出来,那无疑这件事事关重大。
而有什么事是和皇帝有关,又让太子殿下过分在乎的呢
皇位或者,性命。
贾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侧过身去。
或许他的猜测其实是错的呢
无论是哪一种,无论是真是假,贾珠只希望太子平安无事。
只是或许是因为做了噩梦的缘故,他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折腾了很久才勉勉强强又入睡了。
只是这一回倒霉催的,他梦到了噢,应当说他又一次入了太子殿下的梦。
他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绝望叹息了一声。
看来他明日可有麻烦了。
这不就相当于没睡,白熬了一夜。
他打量着四周,这看起来和前几日梦到的地方,有些相似。只不过比起之前,仿佛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看起来有些不如从前明亮。
有了之前的经验,贾珠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
他穿过那些来来往往的宫女,很快来到了先前去往的地方,却扑了个空,发现那里没人。
贾珠在原地兜了个圈儿。
以往他做梦的时候,都是入了梦境,就被直接送到了事情发生的地方,怎么这一回,却是主动来找,都没找到
贾珠虽是有些茫然,不过转身观察着其余梦中人,只见他们的神态奇怪,下意识朝着某个方向走。
贾珠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也跟着他们一同走。
不多时,他停了停,又回头看。
他来时的路已经坍塌成白光。
贾珠奇怪地挑眉,正打算再回头时,却看到从那白光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如果只是这样,贾珠也不会觉得奇怪,可偏偏那个人,居然是允礽。
允礽
贾珠眨了眨眼,下意识捏了捏手指。
是允礽。而不是梦中的太子。
对于他们的区分,贾珠几乎得心应手,根本不可能错认。
允礽为何会出现在梦中难道是和他一样的方式可是之前允礽从来都不曾发现过贾珠的踪迹,除了一次,他险些发现了贾珠
等下,那一回是因为允礽遇到了
“阿珠”
还未等贾珠思考完,那一道身影已然停在他的跟前。
贾珠寒毛耸立。
允礽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眼睁睁看着允礽抬手抓住他的肩膀,却径直穿透了过去,无法直接触碰到。允礽撇了撇嘴,“好吧,的确是梦。”
他还以为,是真的贾珠一起入梦了。
贾珠用力掐了掐手指,生怕自己流露出任何的破绽,却见允礽在断定了他是假的后,根本没打算离开,而是立在他的跟前用视线仔细描绘着贾珠的模样,一边看还一边评价,“看起来和真的别无二致,这真的是梦吗”
贾珠“”
他们现在不就在梦中吗
允礽的手指尝试了两次都没办法触碰贾珠后 ,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少许不满,“这还不如见不到阿珠。”
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又重新睁开。
贾珠显然看到了允礽脸上的狐疑。
那双漆黑的眼珠子猛地又落在贾珠的身上,令他浮现出一种被盯住的可怖感。
允礽绕着贾珠走了两圈,喃喃地说道“孤对这梦魇的掌控还不够”
为何眼前的阿珠没消失
掌控。
贾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这是何意
允礽已经能够操控梦魇他这几年的平静,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梦到,还是因为如他所说,他已经能够控制这梦魇,所以,才会这么风平浪静
贾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而允礽已经重新走到贾珠的跟前。
“不论是哪种,都显得你很独特。”允礽的手指和贾珠的侧脸重叠,如果能够触碰到的话,以现在允礽抚弄的模样,那会非常、非常暧昧,“果然阿珠总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个谜题没叫允礽为难,反倒是叫他快活了起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贾珠。
贾珠福灵心至,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装作一副迟缓僵硬的模样,跟着允礽走动起来。
允礽眼底的兴趣大亮。
贾珠“”
这肯定是他的太子殿下不会有错
贾珠僵硬地、慢吞吞地跟在允礽的身后 ,其实很想揍他一顿。
关乎太子已经能够操控梦魇之事,允礽可是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出来。他背着手,穿着太子服饰,漫不经心地漫步在这里的姿态,有点类似贾珠从前存在于这个梦魇的存在方式。
他是存在着意识的,清醒的,不容易受到梦境共感操控的。
贾珠跟着允礽穿梭过了几个场景,都没看到允礽停留下来,有那么一瞬,他们站在一个宽阔的大殿内听着年老的康煦帝训斥允礽自私残暴,但他们并未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快又出现在了下一处地方。
只他们来到的时刻似乎不合时宜。
贾珠眼前的场景刚刚清晰,就听到各种咿咿啊啊的呻吟声。
贾珠“”
这听起来,怎么像是他的声音
他猛地掐住手指的那一瞬,余光瞄到允礽正悄无声息地看着他。
那一刻,贾珠毛骨悚然,窜起的寒意叫他险些打颤。
允礽根本没有相信过
贾珠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紧张羞涩,当他彻底冷静漠然时,再多的反应,也不过是点缀。
时间久了,允礽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又移开了视线注视着那赤条条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阿珠,你觉不觉得他很蠢”允礽道,“都死到临头了,还是相信着父子情谊,优柔寡断,退缩不前,这是他自己种下的祸根。”
贾珠想反驳。贾珠忍住了。
允礽似乎对另一个自己没什么好看,转身又离开了。
这一次,仅仅只是一步,就见他们眼前出现了荒凉的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地上有无数帐篷支棱,允礽带着他走过几处,最终停留在了一处鲜红的帐篷外。
说是鲜红,乃是因为它几乎被血给染红了,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然贾珠却能透过那微亮的烛光看得到那里面,其实正坐着一个人。
贾珠只要一想到要遭受的折磨,就想捂住鼻子。
那血腥味挥之不去 ,带着腐朽枯败的气息。
如同一头困兽,将自我囚禁在这血意不断的处境里。
过了好一会,允礽忽而转身看向贾珠,勾唇笑了笑,“阿珠,想不想进去看看”
别白费劲了,不是抓不到他吗
就在那一瞬,贾珠眼睁睁地看着允礽大笑着步入血色营帐内,下一刻,他也猛地出现在帐篷内,五感顿时敏锐起来,好似有潮水猛地自天上倾倒,猛然冲刷过贾珠的身体
惨叫,痛苦,怨毒,愤恨,嫉妒
穷极一切恶意,那一瞬,贾珠意识到允礽做了什么。
他已然有了能力脱离出梦魇的共感困扰,却不知为何在刚才那一瞬,却自己重新步入其中,连带着贾珠也被牵引过去。
允礽究竟想做什么
他踉跄几步,捂着额头软倒下来。
呼哧
“呼哧”
如同野兽低吼的声音,守在太子身边的侍卫立刻掀开帐门。
“出去。”
几乎是在同时响起的声音带着尖锐刺骨的寒意。
侍卫抬起脚猛地收回,“嗻。”
漆黑的帐篷上倒映着外面的人影,篝火将人的影子变得古怪可怕,烙印在表层如同扭曲的鬼魅晃动。
允礽独自坐在营帐内,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那锐利的刺痛仿佛能挖开他的脑子,可摒除掉那些如同在耳边回荡的怨毒,允礽却清晰可见地注视到了他。
允礽笑了。
他咧开嘴,那笑意看起来有些恐怖。
阿珠,阿珠,阿珠
他在心里念叨着心上人的名讳,果然,他的乖阿珠,总会是这天下最独特的存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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