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跟在王良的身后, 越过了无数载歌载舞的侍女。他们几个人身形灵活地避开了其他官员的注视,悄然地脱离了这一片热闹的宴会场地。
也有醒目的官员,注意到了贾珠已经跟着太子的大太监离开了。
毕竟他到底还是个红人,不再是从前的默默无闻。
他以前虽然是太子的伴读, 可说到底手中没什么权势, 也就是个普通的出身。后来做了官, 也是个小官,还不到抛出橄榄枝的时候。
可现在就不太一样了。
太子和贾珠的关系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也是众所周知的好, 这略略交头接耳片刻, 也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贾珠漫步走在王良的身后,几个小太监跟了上来。
贾珠“近来, 太子殿下可算是无事一身轻, 不再需时刻盯着贼寇, 怎还是这么多人”伴随着他们的走动, 他们的身后, 悄然又跟上了更多的人。
王良微愣,轻声细语地说道, “太子殿下记挂着大人, 生怕大人出事, 这才吩咐着下人,切切不可疏忽。”
贾珠“在船上,也会有危险”
他的尾音有些危险地上扬。
王良似乎意识到什么,住口不敢再言。
贾珠笑了笑,“我听说,太子殿下回来后,和万岁爷, 有过几次争吵”
王良谨慎地说道“奴才不敢妄言。”
贾珠“那或许,是我的消息出了错。”
王良小心翼翼地走在贾珠的身边,方才的淡定全然无踪,生怕大人又问出了一句他没法回答的话。
这个看似简单的事情,一瞬间充斥着可怕的阴霾,他生怕又是一个不小心回答错误,怕是两边都得罪了。
贾珠“莫要担心,我只是随便问问。”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太子殿下,总是目光独到,自有他的缘由。”
王良“”
他讪讪一笑,更不敢说话。
太子回来后,除了第一天和贾珠见过一面,就一直不曾出现过。不过存在感倒是挺强烈,每天都会派人过去。
尤其是在直郡王上门后的那天,更是如此。只不过本人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曾出现过。
贾珠跟着王良走到了巨船底部。
虽是一步步往下走,可是,这舱体的两侧都挂满了灯饰,令人能看得清楚前路。
咔哒,咔哒
直到底部时,王良欠了欠身,“大人,太子殿下就在前方。”
“王良,要不是这么久的交情,我怕是要以为,你在这里,是等着埋伏我呢。”
贾珠挑眉,越过他往前走。
王良尴尬地擦了擦脸,只觉得今天的贾大人可真是不好对付。说是阴阳怪气,也没到这个地步,就是从叫人心里发毛,生怕说错了话。
好不容易目送着贾大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王良一个转身,正巧撞上了玉柱儿。
他揣着手,就站在角落里面壁,如果不是小太监手头提着的灯笼,摇摇晃晃,这还没看出来人在这儿。
王良吓了一跳“玉柱儿,你怎么在这”
玉柱儿幽幽“自是我犯了错。”
王良有些奇怪地说道“犯错”
玉柱儿抽了下自己的嘴巴,叹气说道“王良啊王良,倘若有朝一日罢了,我可真是羡慕你。”
王良皱眉“你这话听起来可真是阴阳怪气。”
玉柱儿抽了抽嘴角“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就在一刻钟前。
玉柱儿跟在一身酒气的太子身后一步步往下,光源的摇晃丝毫阻挡不了允礽的步伐。寂静的甬道里,只余下他们的脚步声。
“万岁爷,今日,有几位大人找到奴才这里来”
他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
太子偶尔应答,有些时候,也根本连一句话都不说,但玉柱儿便明了太子的言外之意。
直到最后一桩。
玉柱儿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听闻,贾大人在这一回闯出了名头,有好些大臣都看中了他,想招为东床快婿。就连万岁爷那边”他这话还未说完,就有寒芒瞥过,立刻就住了嘴,不敢再说话。
“谁让你来说这话的”
玉柱儿立刻就跪下来。
“殿下,奴才没有,只是这几位大人里面,正好有殿下提起过的奴才这才”
“滚去边上面壁。”
太子懒得继续听下去,随手在墙角里指了个位置。
“待会儿人什么时候过来,你再什么时候滚出来。”
玉柱儿默默地滚到墙角去面壁思过。
他早该知道这件事是太子殿下的逆鳞,也不知道怎么那个时候嘴上就是犯贱,将这事儿说了出来。
说与不说值当他在这里卖弄,难道太子就不知道
他站在黑暗里面,拍了拍自己的嘴。
“真是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
王良听完他说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揶揄。
“这可全都赖你自己。”
在这宫里头讨生活的最该知道的,是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玉柱儿,这是犯了忌讳,说了不该说的话。
“玉柱儿做了什么,怎么罚他的墙角面壁思过”
甬道的深处,贾珠在推开门的时候,笑着问了一句。
其他的敏锐,当然不可能没发现玉柱儿在那里。
只是他脸上的笑意随同着他推开门,在看到屋内的摆设那一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太子背着手,俊美的脸上被这诡异的红色倒映着,仿佛被血手印涂抹上了怪异的红痕。
贾珠站在门口,诧异地打量着这藏于巨船底下的地方。这是个非常宽敞的大房间,足够塞得下百来个人。但是现在,却被大段大段的红绸缎给挂满了。各色各式的红蜡烛摆满了架子,这倒映出来的红光打在允礽的身上,就算是个人,也会被异化成鬼魅。
太子就一个人站在这里,这种奇怪的环境下,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贾珠顿了顿,走进来,那红光落在他的身上,染红了他身上的青衫。
他合上门。
“保成,这要是走了水,跑都跑不掉。”
太子挑眉,“阿珠只想说这个”
贾珠“奈何我只能想到这个。”他有些无奈,几步走了过来,“这是什么特殊的仪式吗”
太子举起自己的胳膊,看着自己被各色绸缎卷起来的手腕,“阿珠,可真叫人伤心,我原以为,你还会想到洞房花烛夜上呢。”
贾珠嫌弃地皱了皱眉,“若洞房花烛夜是这个模样,那我可就不要了。”
太子的眼眸微亮“若是正正经经,阿珠就想要了”
贾珠“殿下,说正经事。”他走到太子的身边,摸了一下他手腕上的那些东西。
那绸带,摸起来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丝滑,而是带着一点粗糙的感觉。如果是皇家出品,绝对不会有这种劣等的感觉,这些都是民间所造的。
“殿下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
“这可不是孤弄的。”
太子朝着贾珠挑眉,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也不知道那卷在他手腕上的绸缎到底有多长,跟着他们走了一道都仍然蜿蜒地落在后面。
“这些,原本可都是,王峥嵘要送给我们的大礼。”
贾珠扬眉,打量着这不是简单几个人就能布置出来的东西,叹息了一声,“他有这样的能耐,如果真的能如他所想是为了百姓,那或许”
“自私的人有很多,自私也算不得坏事。”太子淡笑着说道,“如果换做其他人,比如失败的人是孤,那又是另外的说法,不过是立场不同。”
贾珠猛地看向太子,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话如果是贾珠来说还算是正常,可是太子这就有些不太对劲。
“殿下,你”贾珠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发现,太子已然用力,将手中的绸缎重重扯了下来,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如同重物坠落声,这些绸缎布料被狠狠地扯到了地上。
贾珠眉头微蹙,下意识就抓住了太子的手腕,“保成”
“阿珠,你瞧。”
在太子的笑声里,这些绸缎忽然被烛光点燃,无数燎起的火焰透红了整个房间,摇曳的火苗舔舐着绸缎,倏忽,化为飘飘的碎片,好像无数流光在空气中游走,带着淡淡的暖色。
那是何其怪异疯狂的画面。
仿佛无数火焰飘浮在半空,然漂亮的红焰在实物穿透后,却好像水光滟滟荡开了褶痕。
贾珠神色古怪,视线从缭绕着他周身的古怪红光移开,落在太子的身上。
“这些,都是假的”
太子点了点头,“的确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绸缎,在刚才扯下来的那瞬间,就会被无数烛光吞噬,将整艘巨船都烧得一干二净。
允礽拨弄了下半空中“燃烧”着的红光,“不过,要是王峥嵘还活着,这些,可就未必是假的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说不清楚。
贾珠跟着太子一起看着这满天血红,知道这些飘飘洒洒的光点,最终落于沉默。整个房间就只剩下那些整面整面墙壁上的蜡烛,而光色也终于从诡异的红色蜕变成了黄色。
贾珠“皇上知道这件事”
“查到最后,当然是知道了。”太子笑着说道,“孤,这可是奉命前来处理。”
贾珠“皇上的心可真大。”
这个诡异的地方就存在于巨船的底下,可是皇帝这些天却是熟视无睹,乘坐巨船游走在江南。直到太子回来之后,才处理的这件事。
“阿玛也是在我回来后,才知道底下有这么个地方,虽然王峥嵘是死了,但是他留下的一些法术,没有随着时间而消散。”太子指了指这些蜡烛,“只不过没有他本人在,这些东西都不过是无根之木,没什么大不了。”
他说话时,眼神只看着前方。
贾珠“保成,你还在生气”
太子“孤生什么气”
原本贾珠还不确定,可是太子这话一出,贾珠就笑了笑,“这不还是在生气嘛”
他们对彼此是那么熟悉。
贾珠叹气一声,“我错了。”
“阿珠真的知道错了”太子挑眉,“上一次,阿珠可还不是这么说的。”他故意学着贾珠的声音,似模似样地说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
贾珠“”
这只是实话实话
当然,在太子跟前,贾珠还是没敢这么说。给人要是真气坏了,这不得还是自己来哄
得不偿失啊
贾珠“保成,我以后绝对不会”
“你已经没有信誉可言。”太子打断了贾珠的话,“你发过的誓要是真的管用,就不会屡次三番都这样。”
贾珠搔了搔脸。
又,又摸了摸鼻子。
贾珠“可是我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那就说明赌咒发誓是没有用的。”他开始随口胡诌,“这也意味着这世间所谓的神明修仙,说到底,也不过是给自己心中一个念想,真的有用没用,那可未必。”
太子冷冰冰的盯着贾珠。
贾珠咳嗽了声,走到太子的跟前,亲了一口他的眉心,太子一动不动。他又亲了亲他的鼻子,太子的眼睛微动。贾珠一点一点地吻下来,抱住了太子的后腰眼。
他们靠得很近。
贾珠能闻到太子身上的气息,淡淡的血气。也不知道在来这之前,他还去了哪里,才会染上这样的气息。
允礽“阿珠,你不能每次遇到问题的时候,都想着用这样的办法来逃避。”
贾珠歪着脑袋,下巴搭在太子的肩膀上,为此他还微微踮着脚尖,笑眯眯地说道“殿下,我想你啦。”
允礽“”
他用更加死亡的视线盯着贾珠。
贾珠毫不畏惧。
其他人会害怕太子的眼神,可是贾珠根本就不害怕,他反倒是顶着太子这样的视线,还偷偷摸摸地亲了一口他的耳朵。
允礽“”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手伸进贾珠的衣裳,直接落在了贾珠最害怕的地方用力一捏,在他最怕痒的地方,这疼得他叫出声来。
太子本来就憋着火气,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有手下留情。
他本意也没想做什么。
可既然是阿珠先挑起来的,那别怪他不客气了。
不到一刻钟,贾珠连拉带踹,气喘吁吁地从太子身边逃开。他的眼角微红,笑声刚刚止住,瞪着太子的眼神就仿佛想把他整个人咬一口。
这要是真的想做些什么也就算了,太子居然想挠他痒痒
这是何等酷刑
他都快以为自己没活路了。
贾珠立在蜡烛墙边,手指还有些哆嗦,连忙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殿下,咱还是好好说话。”
“孤本是想和你好好说话,是谁先想出了用歪门邪道的办法来逃避”
贾珠咳嗽了一声。
允礽没好气瞪了眼贾珠,“越来越过分。”他眼角微微红着,说话的力气也不大,只是莫名的有几分委屈。
贾珠原本已经离得够远,对太子也有几分戒备,可是太子这话说出来,就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尤其是贾珠咳咳,本来就心怀愧疚。
“保成,从前的种种虽然有些危险,可是那也是看在有外敌的份上,如今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从此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莫名其妙的盯着我。”贾珠叹气,总算端正起了态度,“往后的我就会如同所有普通人一样,再也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麻烦找上门来,你也无需在我身边安排那么多人。”
他笑了起来。
“有谁会来找我的麻烦呢我不过是一个京城中最普通的官员,一块匾额砸下来都能砸死三四个的小官罢了。”
太子用手掌拍了拍贾珠的额头,还是一连拍了三四下。用力之大,硬生生将他的额头砸出了一片通红来。
“等你回到京城,以阿玛的习惯,奖赏自然丰厚。”太子撇了撇嘴,“至于你身边的人,想都不要想,那些拨给你的人还是照旧守在你的身边,一切如常。”
“他们本来是御前侍卫,不管是在皇上的身边还是在你的身旁,那都是无上尊荣,可跟在我的身边又没什么出路。”贾珠摇头,“总该还是要让他们回去的。”
太子派到他身边的这些人,原本是轮班的,可是时间久了,总不可能一直有生面孔出入贾府上,久而久之就固定成了那些人。
这些人跟着他闯过了大大小小的麻烦,每次的时候都顶在最前面,虽然赏赐从来不曾落下,可是有些人到底还是谋求着更高的前途。
跟在贾珠的身边,出头之日可不知是什么时候。
贾珠并不觉得,他们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世人都有欲望,也有想往上走的野心。
他们原本前途光明,也是因为他才有了这样的变故。
如今最艰难的阻碍已经度了过去,他的身边,也无需再跟着这么多人。
可允礽却不答应。
“孤可还打算,再在你身边,拨几个人过去呢。”
贾珠“之前外出身边跟着那么多人就已经足够显眼,殿下还打算再安排更多的”他有一种想把太子的嘴巴捂上的冲动。
太子斜睨他一眼,“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是孤最重要的人,不论给再多,都是不足够的。”他微眯着眼,“阿珠,你这么着急着想把人推回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太子非常敏锐。
贾珠还未问出口的话,太子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殿下和皇上之间是起了什么冲突”
“阿珠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太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但是他这个回应,却也暗示着什么,“刚才你来的路上就已经问过他们了不然你不会说的这么笃定,看来孤身边的人还是要再调教调教,这涵养的功夫还不够。”
“谁让太子殿下曾经与他们说过,我的命令与你的命令,一并都有同等的地位呢”贾珠眨了眨眼,“只不过有些时候还是不太好使的。”
他拍了拍太子肩膀,仿佛在扫去什么灰尘。
“毕竟从一开始太子殿下这些计谋安排妥当,唯独将我排除在外,就连离开之后都安排了拦住我的人手这么面面俱到,可偏偏就忘记了,告诉我这件事。”贾珠笑眯眯地看着太子,“要说麻烦,其实保成,也欠我一个解释。”
为了你好。
这个理由,这个答案,似乎可以涵盖一切的解释。
但仍是不足够。
“孤和阿玛没吵起来。”太子狡猾地避开了贾珠的问题,而选择回答了另外一个,贾珠必定会在意的事情,“只不过,在同一件事上,有不同的看法。”
“而这件事,与我有关。”贾珠接上太子说的话,“更甚之,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
太子略皱眉,“孤就知道,直郡王去寻你,总是要嚼舌根。”
“说实话,又怎能算是嚼舌根”贾珠平静地说道,“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王爷才对,如果不是王爷提醒了我,我都还没想到,在引起天家父子的根源,原来就在我之身上。”
“阿珠”
“保成,皇上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太子略皱眉,“南巡前。”
贾珠颔首“怨不得。皇上的意思,原本是打算让我死在南巡上罢。”
不对。
贾珠的目光微动,摇了摇头。
不对。这是之后的事情。
一开始,太子根本就不想带他离开京城,一直想让他留守可贾珠不愿如此,他们之间有过几次的冲突,直到后来才子突然改变了主意。
太子为何会改变主意那个时候他分明看起来那么坚定。
是因为太子发现就算将贾珠留在京城,也会有无数种方式令他暴毙死亡的方式。
所以太子的确没有骗他,皇帝的确是在南巡之前就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太子才会将贾珠一直带在身边。
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贾珠“那我为何还活着”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仿佛他们在说的不是他的生死。
“你想死”
“若是能活着,有谁想寻死”贾珠摇头,“可以皇帝的心性,我现在的确不该还活着,除非是其中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太子的身上有无数个秘密。
允礽摸了摸鼻子“阿珠,你有些时候也会将自己,看得太轻了些。”他背着手在贾珠的面前来回踱步。
太子一直将这件事瞒得很好。
皇帝猜透他们两个的关系,也并不是从太子亦或是贾珠这里泄露出去的。
而是有一天皇帝在和皇太后两个人闲聊的时候。
太后说起他们两个的关系,笑得合不拢嘴。
这些年虽然贾珠进出宫廷的次数越来越少,可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入宫去探望皇太后,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
而每一次他去探望皇太后的时候,太子都会在身边陪着。
一次两次会是例外,可是每一次都是如此,那就只能说明太子是有意而为之。
当时皇太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满脸笑意。对于这两个孩子,太后娘娘的心中是真心喜爱的。
太后宫里养着别的孩子,五皇子与皇太后也很是亲近,可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就总是瞧着贾珠顺眼。
“只是阿珠都这个岁数了,也不知道找个知心人在房里放着。”也就是贾珠在皇帝眼前看着长大的,康煦帝才会跟着顺口一说,“连带着太子也说要学着他找个什么什么知心人才方可成亲。”
皇帝一边说一边摇头,要说生气倒也是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皇太后“阿珠,从来都是个体贴人的。他既不想,就是真的不想勉强,也是没用。若是能够寻到个知根知底的,彼此情投意合的姑娘,那也可以和和美美。”
皇帝虽然听着,可是皇太后知道,他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
毕竟先帝就是一个痴情种。
当初如果不是他所钟爱的妃子还知晓分寸,都不知要闹出什么祸事来,太皇太后在死前对董妃都从未有过改观,仍然认为那是个狐媚子。
皇帝虽然不像是太皇太后那样排斥董妃,但也对情爱这些事儿没什么兴趣。这些年他心中惦记的就只有元后,但是他与元后的情分也就在那几年间,消失的记忆总是最美好的,太子又是他亲手养大。
无论最开始的情感多么复杂,时至今日,众人感慨的都是皇帝对于元后的敬重与真爱。
“他们两个孩子一直都是同进同退,要我说啊,阿珠要是个女孩,那就好了”皇太后叹息了一声,“能够劝着太子,又拎得清楚,还是个可人疼的”
皇帝听了皇太后这话,笑得前俯后仰。只是笑着笑着,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康煦帝眉头微皱,看着非常严肃。他不再是之前放松的表情,连手中端着的茶杯也迟迟没有放下。
片刻后,他突然站起身来告辞,“太后,朕突然想起来有一桩急事未办。”
“皇帝呀,如果你手头有什么事情,就快些去办吧。”皇太后神色不变,笑着道,“允祺也快回来了,有他陪着呢。”
皇帝匆匆离开之后,慈仁宫就陷入了一片寂静,皇太后低头吃着热茶,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皇帝这一次离开显得多么古怪。
过了许久,皇太后才放下了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叹息声复杂非凡,令得原本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嬷嬷忍不住欠了欠身。
“太后娘娘,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奴婢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哀家不过叹息一声,怎么就要去请太医了”皇太后被嬷嬷这急忙的话逗笑了,“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已经许久不曾想起来的事情。
只是伴随着皇帝的离开,皇太后又不期然想起了那些曾经的过往。
有些事情不早不晚,偏偏是得在某个时间说出来才是刚刚好。
晚了,就错过这个时机,早了却还没有到火候。
“皇上,刚才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回禀,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说道。
太子要去办的事情有些危险,皇帝原本是打算安排其他人来做,可是太子却执意要自己来办,而且还点名要了贾珠参与。
要来解决这个麻烦,就必须在一个月圆之夜。
也就是今天晚上最合适。
皇帝答应了太子,就挥手让他滚了。
结果他这一滚,就滚到了今晚上宴席之后,太子只在宴会上露了一面,又消失不见了。
“梁九功,你说,朕是不是太心慈手软了”
康煦帝幽幽说道。
梁九功莫名感到了寒颤,仿佛此时此刻有人拿着一把刀,缓缓划过了他的后脊椎。不知在什么时候,那把刀就会贯穿他的喉咙,令他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皇上,奴才斗胆直言,此事或许也怨不得太子殿下。”
“怨不得太子,那是要怨上阿珠了”
“那,也怨不得贾大人。”梁九功都想给自己擦一把汗。
他是知道万岁爷在说什么的。
要是让太子以为他想对贾珠动手,那他这条小命可真就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皇上,奴才这些天一直在想这太子和贾大人之间存在的关系是不是太过紧密了”梁九功道,“您想想看,早年间贾大人为何会入宫便是因为太子,所以才会产生了这份联系。”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隐晦地点了点上头。
“可是为何太子殿下就需要贾珠在呢这话可不是咱们说的,而是那两位说的。”这位梁总管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大拇指收会来,竖起了两根手指。
“这世间总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说不定这两位之间,本来就有些”梁九功原本想说缘分,但一想到皇帝芥蒂的是什么,就立刻把那个词给吞了下来,“所以这怨不了太子,也怨不了贾大人。”
康煦帝慢吞吞说道“按照你说的,这怨不了太子,也怨不了贾珠,还只能怨这贼老天了”皇帝这话不紧不慢,可是梁九功却不敢接了上来,只能讪笑。
归根究底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太子跟贾珠也太有缘分了,若说这其中真没点什么,他一点儿都不信。
只不过这话可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他还要这条小命呢,总不能在太子那边能活下来,却自个儿一头撞死在皇帝的桌前。
康煦帝不言语。
要是放在几年前遇到这种事情,皇帝不说暴跳如雷,那也是要把太子抓过来,狠狠骂上一顿,关禁闭,甚至暴力处理
可偏偏皇帝是在太子受伤,才知道这件事。
那也正是在太子有救之后。
太子出事,满朝震惊。
就连这宫中也没几个人能安定下来,不管是希望着太子能活下去的,还是盼着早点死的,那些天,整个后宫都充斥着一种可怕的氛围。
皇帝的面上不说,可实际上这心里一直绷着一股弦。直到太子这病情,奇迹般好转了之后,皇帝才总算歇了口气。
经过这大起大落,有一天起来,康煦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自己的鬓发已经有了花白,虽然只是寥寥几根,可是皇帝知道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太子醒来后,康煦帝清楚地意识到他的伤势好转必定和贾珠有关。而他所做出来的牺牲,又足以令皇帝记下这个情。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皇帝原本为了放松去皇太后的慈仁宫,却在稀松平常的对话中,骤然有了一个灵感。
一个不如不来的灵感。
如果这些年,兜兜转转,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已经到了一种他们不敢想象的地步了
那贾珠舍己为人,就有了不可捉摸的含义。
康煦帝没有证据。
可一个皇帝倘若开始怀疑起什么事情,他需要证据吗
他只需要一种感觉。
太子是康煦帝的儿子,贾珠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他未必多么清楚这些孩子的想法,但是真的想要去辨别真的一无所知
他一点一点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起初,皇帝是暴怒的。
他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怒气冲天,的确是险些废掉贾珠,但随后,他想起这两个孩子都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
一个的伤势虽然去掉了毒性,可是还是需要好好将养,另一个更是昏迷之后大病初愈,身子底都亏空了。
康煦帝沉默了。
他的好太子为了救他而险些丧命,贾珠又是为了救太子,不惜一切代价。而整个刺杀案,如果不是有贾珠在,未必能这么顺利解决这么一个闭环下来,皇帝突然就动不了手。
说不上心慈手软。
只是一份又一份情谊叠加上来,再加上事情刚刚发生,皇帝心中的震荡还未消失,就骤然得知此事,再是铁血无情,也做不到翻脸就杀人。
康煦帝那个郁闷啊
他想发火,可是一个两个看着,都还没从危险边缘拉回来,可能都未必需要他动手,都熬不过来了。可是这火不发吧,憋在心中,皇帝心里难受。
那段时日,乾清宫里伺候的人可真是倒了大霉。
亏得是后来,忍到太子身体好转,忍到皇帝放长线钓大鱼,忍到康煦帝终于不忍了,将那些个人等一网打尽了
康煦帝判处的刑罚,都比以往要重不少。
该死的死,该杀的杀
就连那些熟悉皇帝的大臣们,也都以为这一次万岁爷是因为太子刺杀这件事,雷霆震怒,下手才如此狠绝。
却不知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皇帝的心头一直憋着一股邪火呢。
等到这股邪火被狠狠发泄出去之后,皇帝也冷静下来。
岂料。
这一次,灭杀白莲教一事,贾珠的功劳甚大。如果不是有他在,伤亡如何,还不可得知。
更甚之,皇帝也从王峥嵘和贾珠的对话中,觉察出贾珠此人的重要性那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关乎那些虚无缥缈,琢磨不透的存在。
哪怕皇帝不相信这些,他也不可能冒着风险将贾珠杀了。
只是让皇帝气得牙狠狠的是,他这心里可没想做什么呢,太子就将人护得严严实实的,这是恨不得藏在眼皮子底下,埋在肚皮里带着走吧
康煦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只想把这臭小子抓过来,狠狠踹上几脚。
他们岁数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大有可为。
年少时的一时糊涂也算不了什么,该着眼的是未来。
康煦帝就不信了还
“哈湫,哈湫”
睡在一个被窝里面,两具赤条条的身体抱在一起。太子趴在贾珠的胸膛上,听着那有些躁动的心跳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嘀嘀咕咕。
“难道是阿玛在背后又骂我了”
“殿下做了什么事情,让皇上逮着您就骂”
“那这样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从小骂到大,孤就没想出来两三件能好的。”太子懒洋洋地说着,手指不太安分地拨弄着那颗小东西,“也许是因为孤实在是太令人惦记了吧。”
贾珠有些气喘吁吁,说话的嗓音还带着一种黏黏糊糊的气息。
“这可不得怪太子殿下从小都是这个臭脾气。”他轻轻埋怨着,但也发现了自己声音的问题。
他不是故意要发出这种有点柔软,有点黏糊糊的声音,只不过在他们刚刚结束的那些事情里面,太子殿下实在太过分了。
也不知道是他们太久没有见面,还是太子憋着气在发泄,反正他们两个人弄到现在,已经能隐约看到外头的日出。
他觉得命都要去掉半条了。
贾珠磨磨牙,索性不再说话。
“阿珠,阿珠”
太子叫了几声,见贾珠不理会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一口咬住了他胸前的皮肉。
贾珠抽痛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殿下,够了。”
他有些疲倦地睁开了眼睛。
就算再怎么上瘾,有些事情也不能一口气做完呀
太子不撒口,叼着那地方反复磨牙,直到弄出了红痕,才吐了出来。
“阿珠,再过几天就要回朝了。”
太子突然这么一句话,将贾珠有些半睡半醒的意识给唤了回来。
“然后”
“然后,等回到了朝中,怕是有好些天不能够再黏在一块儿了。”太子嘟嘟囔囔,虽然在他和皇帝有意无意的默契之下,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见血的地步,可是皇帝也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就放过。
等回到了京城,想要再这么见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太子这几年早早就有了暗棋,也为了这有可能的事情做了无数次部署。
但是皇帝发现的时间依旧比预料的要早,虽然康煦帝的态度也比想象中的要更加暧昧平和,可太子不会掉以轻心。
贾珠“”
从他们现在两个人的状态中,丝毫看不出他们在聊的是事关他们性命安危之事。
太子甚至还在往下摸。
贾珠眼疾手快地抓住太子的手腕,有些绝望地呻吟了一声,“不是就算到了京城无法见面,但是也不用急在这个时候”
太子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行,阿珠今天晚上,必须陪我到天亮。”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贾珠目瞪口呆,刚要教太子什么叫礼仪廉耻,突然眼角的余光瞥到外头的亮色,猛一想,现在不就已经是天亮了吗
他正要将这话说出口,允礽却已经吻住了他,将他整个人都拉入了怀里。
刚刚才平复下的气息,一下子又被跳动,哪怕贾珠拼了命想要挣扎,可在太子低声碎语里,他的挣扎被逐渐融化,整个人又被拖入了漩涡里面。
守在门外的太监,看着已经亮起来的天色,默默擦了擦额头。
他们犹豫了几次,不知是否要提醒时间,可是最终看着那已经天光大亮的日头,到底是破罐子破摔。
嘎吱,嘎吱
那一张原本寂静无声的床,到底是被折腾出来了细碎的响动,仿佛在无声无息暗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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