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清脆的响声, 从一座偏僻的屋舍外响起。
门内,匆匆有人赶过来应门。
“来了, 莫要催促, 这是”打开门的那位老妇突然停住,有些迟疑地看着门外站着的一主一仆。
为首的男人长得俊秀,令人瞧了如沐春风。身后跟着的侍从很是机灵, 眼珠子又大又圆。他们两人的服饰,怎么看都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京城墙根下。
“你们是来找谁”
“敢问, 府上可有一位, 叫老周的人”
“老周你说的是我的儿子”老妇迟疑地说道,“夫家的确是姓周,不过,他早些年已经没了。”
正在说话间,屋内响起了脚步声。
“妈, 你在和谁说话”一个赤膊男子从屋内走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贾珠。他胡子拉碴,挡住了大半张脸,可是门外两人都清楚地发现, 在这男子看到他俩的瞬间,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了。
“你们”
“今日前来, 只是有一事拜访, 周公子, 不请我们进去吗”
“贾大人,请。”
老妇进进出出, 给他们准备了茶水。只是普通老百姓,一时间也翻不出来别的东西,老妇人还有些焦虑, 摸着破损的外衣,说什么都要去外面那条街买,是老周连带着贾珠主仆两人劝了又劝,才打消了老人家的念头。
贾珠“老人家,我们这一次,只是有事想要请他帮忙,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您放心,只是说上几句话,不必如此多礼。”
老妇听了贾珠的话,脸上便露出喜悦的笑容,“他啊,在家的时候,总是会有人找上门。说是请他算命,又是摆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老了,年纪大了,没法让他弄个正经营生,这位爷若是为了这个上门来,可莫要被我儿骗了。”
“妈,你说什么呢”那个叫老周的胡子男耳朵都红了,连忙将自己的母亲往外推,“我就和他们说两句话,你别担心了,快出去。”
等到这简陋的屋内就剩下他们三人时,老周焦虑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们我妈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要找她的麻烦。”
贾珠淡淡说道“她是位很好的母亲。”
方才在提及自己儿子的时候,哪怕是在埋怨他做的不是正经事,可是老妇的眼底都满是笑意,很明显也是高兴的。
老周皱了皱眉“你们来是为了找我关于,十一年前,对你下咒的事情吧。”在看到他们两个人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事情已经败露了,既然如此,那藏着掖着也没什么好处。
他主动道破了此事。
十一年。
这是个遥远的时间了。
老周原本以为,这件事已经从他的生命里远去,可是没想到,就算过去这么久还是会被找上门来。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这小子藏得可真够严实。”郎秋站在贾珠身后,“若不是之前的老县丞送来了文书,都没发现,当日进出的名单被人修改过。”
老周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我的确是会点小把戏,县衙内的进出名册,也是我修改过的。”只是时间过去那么久,那些小把戏自然一点一点消失,谁能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贾珠居然又会找上门来。
在看到贾珠那瞬间,周志文都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早几年,他经常会做这样的梦。
一觉醒来,大汗淋漓。
“这下,可以说说,当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罢”郎秋毫不客气地说道。
周志文低着头,将事情的原委一并说了出来。
十几年前,他曾是白莲教分部的教徒。他年轻气盛,走南闯北,自然见识了不少有趣的玩意,也学会了一门招摇撞骗的手艺。
这其中也有真材实料,只是那些事情惹阴私,他生怕祸及家中老母,向来少做。后来,他游荡到京城,和一些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逐渐也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想法,一门心思想着赚钱。
也是在那个时候,周志文认识了马道婆。
他们两人会的都是旁门左道,又是一拍即合,联手做了不少事情。后来,京城刺杀案出现前后,他忽然被京师的堂主找了过去,说是仙师有一件事要交给他来办。
那时候,能被仙师委以重任,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周志文问都没问就答应了。
那任务,便是对贾珠下咒。
周志文的咒术是脱胎于马道婆,又有自己的门道。与马道婆不同的是,他动手后,被魇住的人并不会失去自己的神智,反倒会听从周志文的命令。
只要这命令不是伤害自己,不危及性命,就能被周志文轻易使唤。
贾珠在那时的周志文眼中,只是个普通的官员。虽然不知道仙师为什么命令他这么做,可他还是去办了。为了潜伏进县衙,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伪装成收泔水的,才和县衙的官兵混熟。
偏偏在周志文动手的那天,他家中老母从老家一路寻到了京城来,说是家中出了大事。
老父在路上跌了一跤死了,一卷铺盖送去下葬。在送葬时,家里又莫名起火,整个屋都被烧得一干一净。整个家当都被清空了。
老妇别无办法,只能在乡亲们凑钱帮忙下,借了商队的便宜,一路北上来到京城。有段时间,甚至要以乞讨为生。
说来也是蹊跷,她根本不知道周志文就在这县城里,只是沿途歇息时,蹲在墙角,惊觉那个送泔水的人有些眼熟,这才和周志文相认。
不然,哪怕她一路找到京城去,怕也是找不到人。她身上就剩下最后几文钱,再找不到人,只会饿死在路上。
“我是做这些的,向来相信天命。偏偏早不到,晚不到,就在我要动手的那一天,我妈和我相认,说了这么多事情我动摇了,我害怕是我做下的这些事情,连累了我的家人”周志文抹了把脸,抽了口气,“我那天就没动手,紧接着,我妈就病倒了,不管请了多少个大夫都没能好,我觉得不对又过了些时候,我将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全都散了就剩下最后的药钱,谁成想过没两天,原本只剩下半口气的她能起身了。”
“我记得,十一年前的冬日,京畿有个周姓富商,怜悯冬日大雪,为贫苦百姓施粥,一连两个月,连续不断,救活了几百个可怜人。”贾珠忽而说道,他的声音淡淡,可细听来,却带着几许笑意,“那个人,是你吧”
周志文搓了搓膝盖,羞愧地说道“是我。大人怎会记得那都是些不义之财。”
“大人当然记得。”郎秋快言快语,“那年大雪,大人在的县处理得不错,可是左近几个却有灾情。若不是你施粥,那些灾民或许会涌入大人的县城。当时县城上下一直盯着这件事,结果却消弭于无形。”
贾珠“当时,不少百姓都感念富商的恩情。”
周志文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我妈好转后,我收到了那边的催促,东西已经送进院子,我却不想干了。”
他思来想去,终究是没动手,撇下一切,背着老母连夜离开了。只是在离开前,弄了个小把戏,将自己从名单上抹了去。
什么仙师信仰与天求,都比不过他母亲的分量。就算他再想泊前程,也不会拿自己母亲的性命做赌注。
再后来
后来的事,倒也没什么可说道了。
过去几年,周志文躲躲藏藏,因缘巧合才在两年前回到京城,可是他再也不用那些法术手段,只偶尔会给人看相过过瘾,每日守着老母过活便是。
“大人,您就这么算了”
一刻钟后,贾珠带着郎秋站在周家外,刚才周志文喜出望外的表情犹在眼前,可是郎秋却觉得有些不解气。
“你觉得他说的话,是假的”
“应当是真的,不过,这贼小子躲了这么久,若不是您因着一件案子去查从前的老卷宗,根本翻不出来他的存在。”郎秋亦步亦趋地跟在贾珠的身后,“当年的事,唯他什么事都没有。”
贾珠淡笑着说道“一啄一饮,自有定数。”
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那老妇正匆忙地跟在一个婆子的跟后,两人的神情很是焦虑,根本没留神周遭其他人。
“不成,这一回,谢婶子可得帮我,他总爱说自己是断子绝孙的命,这都三十好几了还不成亲”
“成,我这一回一定给他看个好的,可是周家妹妹,你也知道,这都第八回了,再不成”
她们两人的话飘忽而过,郎秋突然就住了口。
直到马车边上,郎秋才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您今儿回去,说不定家里头也要这么说。”
贾珠几年前就从贾府搬了出来,在外面安置了一处宅院,寻常都在那里落脚。只是每隔几日会家去探望长辈,与他们一起吃上一顿。
随着年龄增长,贾珠气势越来越足。
贾政已经不敢在他面前倚老卖老,更别说妄断他的事情,可贾珠的婚事,一直都是他们的心病。
早些年媒婆还踏破门槛,可是贾珠的官位做得越高,敢来的人就越来越少。这一一年,更是几乎绝迹,似乎众人已经认定贾珠是个孤独终老的命。
只可惜,外头的人认命,这贾府里头,多少还是有点希冀,总是不肯放弃。
贾珠上了马车,抛下一句话,“成亲的是宝玉,又不是我,何以又和我有关”
郎秋笑着说道“宝一爷成亲,这府上的爷们小姐,可就真的只剩下您一个了,怎能不着急”
车帘落下,马车内的主人声音淡淡。
“着急又如何没可能的事,就是没可能。走。”
郎秋略欠了欠身,随着马车的走动,周边无声无息守着的十来个人便紧随而上。
郎秋缓步走在马车边上,目光扫过那些个人。
这么些年,有些事情已经变化太多,可有的事却是从不曾改变。,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